作者:笑諷嘲
半層樓高的屍堆就在眼前,白慘慘得像一座沙山。
戴斗笠、穿黑衣的老頭的屍體就躺在最上頭,像是山頂的點綴,離老太只有一臂的距離。
小老太舉目張望了半晌,神色沒有太大的波瀾,反而被迷惑織滿。
她左右扭了扭頭,緩緩直起腰,嘀嘀咕咕地說:“沒有,外頭什麼都沒有啊……好好的山,好好的竹林,看不到個人影子,難不成都退走了?”
齊斯側目看了眼老太的雙目,內裡是一片混濁的空茫,沒有聚焦。
看來她的確什麼都沒看到。
或者說,她看到的景象和玩家們看到的不同。
想想也是,如果那些屍體真是死於戰禍的流民的屍骨,怎麼也不能讓鎮民看見,否則不利於團結和穩定……
齊斯問:“大娘,您可以說說您看到了什麼嗎?”
“我看到了竹林……”小老太忽的止了話頭,臉上寫滿了茫然,口中喃喃念道,“你們看不到外面是什麼樣嗎?孟老爺說過,只有倀鬼看到的才和我們不一樣……”
“您想多了。”齊斯笑著打斷,“我們看得見,外頭不僅有竹林,還有山呢。”
老太回過神來,上下打量了齊斯兩眼,眼睛混濁得像是長了陰翳。
兩秒後,她嘟嘟囔囔地轉過身,走出齊斯和林辰的房門,向唐煜和仇心的房間走去。
搜尋過一遍的房間沒什麼好多留,齊斯和林辰默默跟在她身後出了房間。
齊斯直奔左側羅海花夫婦的房間而去。
他有所覺察,就在他和老太交流的這段時間,羅海花夫婦那頭沒有傳出任何動靜,恐怕凶多吉少。
對於這兩人的死,齊斯並沒有生出什麼感傷之情,反而很好奇他們的死法和死相,不知會不會有點新意。
當然,他更在意的是,兩人的房間裡會不會留下什麼有價值的線索,比如指向世界觀的書信。
左側的房間安靜得出奇,連氣味和色彩都寡淡得像是蒙上了一層薄霧,好像什麼都不曾存在。
齊斯走進屋,沒有看到屍體,也沒有看到人影。
兩個大活人憑空蒸發了似的,無影無蹤。
房間裡的床頭櫃明顯被移動過,一上一下摞在窗邊,剛好擋住窗戶。使得哪怕到了清晨,室內依舊呈現黃昏般的暗沉。
凌亂的被褥堆在床鋪上,昭示有人曾在此處躺過,然而此刻已經喪失了餘溫,冰冷潮溼。
兩隻燈粌A倒在牆角,破破爛爛的,如同廢紙。
齊斯將擋住窗戶的那個床頭櫃搬下來,外頭的光剎那間傾瀉入戶。
他將床頭櫃放回床邊,伸手在表面摸索了一遍,從木頭的夾縫中抽出一張泛黃的信紙,閱讀起來。
林辰像背後靈似的跟著齊斯進屋,好奇地湊了過去,念出上面的文字:
【此城若陷,則家國淪喪,爾輩兒女家資,皆為奴為帑……】
【東南勤王者眾矣,王師既往,或餘一息。吾輩當伐薪拾柴,焚宮毀闕。珠玉金鼎,寧化飛灰,不可資敵。】
他習慣性地總結道:“這封信和我們房間的那封信是前後承接的關係。他們退到楊花鎮後,連楊花鎮也守不住了,為了不讓侵略者獲取物資,打算將楊花鎮一把火燒掉……”
隨著林辰的講述,一種莫名的悲憤和哀慼從指尖和信紙接觸的位置滲入皮肉,白紙黑字的信在某一瞬間點綴上斑斑點點的鮮血,又在頃刻間散作雲煙。
齊斯將信紙交給林辰,自顧自在窗邊坐下,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探向內裡的手摸到一把灰燼。
不知是走馬燈還是死亡回放,他的眼前浮現出燈粌A倒後,火焰沿著床單蔓延,滾滾濃煙中,羅建華緊緊抱住羅海花的幻影。
與之相伴的是煙味和焦糊味,恐懼的哭聲,東西被撕碎的聲音……
幻覺只出現了一瞬便消逝了,無從捕捉。
齊斯卻莫名地知曉,那是屬於楊花鎮過去的影像。
這無疑對應著另一部分世界觀,和戰爭有關,不知和“倀鬼”有何聯絡,不過看著就很麻煩就是了。
齊斯抽回伸進抽屜的手,掏出手帕擦拭乾淨指尖,看著林辰淡淡道:“昨夜這裡著了一場火,應該是燈粌A倒時,羅海花夫婦沒來得及制止,導致的火災。”
“啊?著火?”林辰環視一圈,不懂就問,“這房間乾乾淨淨的,陳設也沒有損壞,看著不像是著過火的樣子啊。”
“誰知道呢?”齊斯撿起地上的一隻燈唬陀涗浰悸返陌准堃粊惴诺酱差^櫃上,“如果你真的好奇發生了什麼,今晚我們也許可以試試不管燈唬斡伤乖诘兀纯磿惺颤N後果。”
林辰:一點兒也不好奇,謝謝。
他猶豫兩秒,小心翼翼地問:“齊哥,羅老師他們人呢?是從窗戶出去了嗎?”
在副本里的夜晚失蹤,基本等同於宣告了死刑。但林辰依舊不願意相信最大的那個可能性。
羅海花夫婦雖然才剛和他認識一天,但看上去都是不錯的人,他打心裡不希望這樣的人輕描淡寫地潦草死去。
“也許吧。”齊斯沒有戳破林辰美好幻想的打算,“看不到屍體,一切就沒有定論,說不定只是進入其他空間了。”
他不鹹不淡地寬慰一句,盯著床頭櫃上的燈唬季w漸漸飄遠。
一般來說,總人數只有七人的副本,不可能在第一個晚上就大規模地死人。
解謎副本前期生存難度較低,同一個房間,同一個死亡點,也不可能一次性帶走兩人。
這太浪費,太不經濟了,不符合遊戲設計的一般規律。
更何況,就齊斯昨晚的經歷來看,燈粌A倒的速度並不算快,正常人完全能反應過來,在事態不可挽回前將其扶住。
羅海花夫婦雖然年紀不輕,但作為老玩家,不可能連這點反應速度都沒有。
再不濟,他們也該有保命道具,哪怕是作用條件苛刻的消耗品。
無論如何,這兩人都不該一起莫名其妙地死在第一晚,而且死得無聲無息……
另一邊,小老太開啟了唐煜和仇心的房門,不知說了些什麼。
很快,唐煜清脆的聲音在樓道間大著嗓門響起:“大娘,我真沒有殺她,一早上醒來她就不見了,你信我!”
小老太笑著說:“我信啊,倀鬼害了人會留下血跡,你身上沒有血的味道,你沒害人。”
“謝謝大娘……”
“不過啊,你那位同伴應當是從窗戶走的,你們夜間開了窗,還不知道有沒有倀鬼進過屋……”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我還好端端地站著呢,又沒死……”
“誰知道現在的你是人是鬼?今晚啊你得再回我這兒,再關一天。”
“淦!”
齊斯將一人一NPC的對話聽得清楚,低垂的眼簾遮去眼底的晦暗。
倀鬼的人選有著落了,這很好。
第九章 倀鬼(九)故人今何在
繼老頭之後接管邸舍的小老太又嘮叨了唐煜幾句,便拎著鑰匙串走了。
玩家們聚在一起,才發現僅僅過了一夜,人便少了近一半。
羅海花夫婦因為一場由翻倒的燈灰l的無形大火而失蹤,目測凶多吉少。
仇心翻窗而出,應該還活著,但已然確定和其餘玩家處在不同陣營。
“仇心是倀鬼,子時前她翻窗出去,應該是為了殺死一個鎮民,好完成每天的殺人任務。”
唐煜撥弄著手中的燈唬潇o地推斷:“夜間無光,看不到鎮民們的影子,她只能藉助白天的經驗判斷管理邸舍的老頭是人。穩妥起見,她大機率選擇對那個老頭下手。
“她成功了,所以那個老頭消失了,換了一個老太太來管邸舍。和昨天傍晚的情況對比可知,只有‘倀鬼’陣營的玩家才能真正殺死鎮民。”
作為九州曾經的核心成員,唐煜雖然平時看上去毛毛糙糙,但各方面素質其實不錯。
尤其是在推理和分析這方面,他思路清晰、得心應手,短短几句便將事情始末梳理了個清楚。
他說話間,齊斯冷不丁地伸手拍了下林辰的肩膀,輕飄飄的,就像一陣風吹過。
林辰悚然一驚,回頭就見齊斯抽回手,掌心還握著一片狹長的葉子。
齊斯將葉子丟到地上,掀起眼皮看他:“估計是昨晚你在竹林裡沾上的,不知為什麼現在還沒掉。我也才看見。”
昨天明明打理過著裝了,怎麼還會留一片葉子?而且不聲不響就上手,要不要這麼嚇人?
林辰心裡直犯嘀咕,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被冰冷的系統播報聲打斷:
【支線任務“找出隱藏在你們當中的全部倀鬼”已完成】
系統介面上,支線任務一欄的文字散作銀白色的光屑,在幾秒間消逝不見。
所有擁有這個任務的玩家都能接收到提示,唐煜自然也看到了面板的變化。
“這副本看著挺複雜的,支線任務怎麼這麼簡單就完成了?”
他吐槽一句,不過沒有糾結太久,很快說回正事:“目前可以確定仇心是倀鬼。這是個團隊副本,分陣營明顯同主基調矛盾,我猜測這和後續的解謎有關。
“我還有一個猜想,我們的身份是‘人類’,但本身未必真的是人。”
唐煜從道具欄中拿出長卷,接下去道:“我這個道具的效果是開啟一扇只有靈體能夠進入的門,結果昨天晚上出了點意外,我機緣巧合下發現我竟然能進去。
“道具效果是不會寫錯的,也就是說我現在是靈體狀態,估計你們也差不多。”
他又從懷裡抽出一張泛黃的紙頁,出示給齊斯和林辰看,然後指了指最後一行的【飄飄忽驚覺,方知乃魂魄出體,神遊太虛也】一句:“很有可能,在我們進入楊花鎮後,就已經是靈魂出體的狀態了。我們的身體不知道被丟在了哪兒。”
齊斯耐心地聽完唐煜的推理,輕輕頷首:“前置提示提到過‘鬼’、‘魙’、‘希夷’三種靈體的形態,我們或許就是其中的一種。
“我們的身體可能就在剛進副本時所在的那片竹林裡,那裡據我所知並不安全。我們倘若不能儘快完成主線任務,恐怕只能以鬼怪的形態離開……”
他沒有把話說明白,唐煜卻目露了然之色,嚴肅地點了點頭。
有一些事,在大公會內部不是秘密,尤其是和經常線下搜捕玩家的詭異調查局關聯密切的九州公會。
林辰對詭異遊戲的瞭解建立在論壇的基礎上,雖然廣博,但並不精深。
對於玩家被轉化成詭異、入侵現實一事,他只能說有所風聞,並沒有太鮮明的印象。
聽到齊斯的話語,他聯想到青年在《青蛙醫院》後期的慘狀,忍不住問:“林哥,以鬼怪形態離開副本,和正常通關有什麼區別?”
“沒感受過,不知道。”齊斯面色不改,看不出分毫破綻,“可能會活不了多久就死掉吧,之前我看過一個《辯證遊戲》NE通關的帖子,那個樓主就是以鬼怪形態通關的,後面沒過幾個小時就沒訊息了。”
林辰:“哦哦!”
略過不愉快的話題,齊斯將在自己和羅海花夫婦的房間裡找到的兩封信遞給唐煜看,刪繁就簡地將昨晚發生的事,以及今早和林辰討論出來的結果說了一遍。
“主線任務是關鍵,無論是治病還是打虎,我們總能找到理由離開楊花鎮,再到竹林中去。”
他垂下眼,看向手中的燈唬骸澳呐率亲顗牡那闆r,只要有引路青燈在,我們也不怕找不到回去的路。”
唐煜將手覆在腰間的佩刀上,凝目點頭:“今天見過那個所謂的孟老爺後,我們就出城探索。”
兩人說著話,腳步不停,穩穩當當地踩著臺階下了樓。
林辰插不上嘴,挎著藥箱,提著燈唬钺帷�
三人下到一樓時,邸舍外正好迎面走來一道青衣布冠的人影,白麵黑眼,看著挺眼熟的,應當便是昨日那個不假辭色,告訴玩家楊花鎮的規矩的書生。
書生拎著一個餐盒,走進邸舍,見到玩家後,笑得友好:“幾位兄臺,昨日在下疑心有倀鬼混入你們當中,多有得罪,今日特來賠罪。”
他的表情依舊僵硬得如同假人,態度卻禮貌熱情了很多,和昨天判若兩人。
“我路上順便將幾位今天的飯食帶了過來。邸舍這兒的婆婆年紀大了,一向不管煙火,各位將就著吃,有什麼需要的都可以和我說。”
林辰左右看了看,果然沒看到任何生火做飯的跡象。
他不由問道:“所有住在這兒的外客要想吃飯,都得從外面帶嗎?”
“也可以自己去外面吃。”書生說,“邸舍這兒打建成起就沒有生過火,給外客的食物都是我帶的。”
“這樣麼?”齊斯故作不信,順勢問道,“那你說說——這邸舍是什麼時候建的?”
“不記得了,很早就建了……”書生回憶著說。
他的雙眼迷離起來,聲音也含糊如夢囈:“我們遷來這兒的時候,就是這樣了……有縣衙、屋宇、佛寺和邸舍,我們只管住進去就好……”
他的面容猙獰了一瞬,迷茫的眼神中閃過掙扎,好像被過去的記憶所困擾。
灰塵翩飛間,被晨光映在地上的影子不停地顫抖,在虎狀和人形間搖擺不定。
不能就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了。
齊斯注視書生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別說了,我們不想知道。我們都餓了,只想儘快吃早餐。”
書生的低喃被打斷,從夢中驚醒似的,波瀾起伏的神情在兩秒間歸於平靜,仿若無事發生。
“諸位快用早餐吧。”他友好地笑了笑,如同一個剛從故障中恢復的機器人那樣,直著手拎著餐盒,一步步深入邸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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