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諷嘲
老頭一模一樣的兩具屍體安安穩穩地躺在最上面,和昨晚一更天前看到的別無二致,完全沒挪動過地方。
昨晚發生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場恐怖的夢魘,一個群體癔症般的幻覺。
林辰被齊斯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後退一步。
好在窗外的屍堆在白天格外乖巧,除了氣味難聞點、樣子難看點,沒有任何異常。
大片的白色日光從大開的窗欞中灑落,照在林辰手中的字紙上,為每個字眼都加了一層曝光。
林辰下意識將上面的字唸了出來:
【楊花鎮自古繁華,名流薈萃,城固兵強,往來皆富貴人家。非兵家必爭之地,戮力同心,據守一方,或可免禍……
【白洋河既失,各方軍民踉蹌奔走,或可踞此城,再制饎荨�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茹毛飲血,豺狼之行,切不可降……】
這是一封書信,多處殘缺,只能拼湊出大概的事件。
林辰總結道:“這應該是軍中交流的信件。在異族入侵之後,各地頻頻失守,軍民四散奔逃,有人提議據守楊花鎮,再智笫諒褪У亍!�
他放下信紙,抬頭看向齊斯:“齊哥,這和‘倀鬼’有什麼關係啊?昨天一路走來,這楊花鎮也不像處於戰時的樣子……”
“也許戰爭早就過去了,這封信只是楊花鎮歷史的某個切片——誰知道呢?”齊斯不置可否地笑笑,“嗯,這個副本變得有意思起來了。”
林辰一點兒也不覺得有意思。
副本名稱是“倀鬼”,眼下對於“倀鬼”行動的機制都還沒搞清楚,又冒出一場隱沒於歷史中的戰爭。
這個副本的背景恐怕比想象中的還要複雜,甚至可能是那種多層巢狀的世界觀,該說不愧是解謎副本嗎?
但願……能成功破解謎題,安安穩穩通關吧。
齊斯拾起被林辰放在窗臺上的信紙,摺好後放進袖子裡,不再搭理憂心忡忡的隊友,轉身走到木門前站定。
他伸手推了兩下木門,沒有推動。
門外的鐵鎖還沒開,不知道管理邸舍的老頭什麼時候才能上樓,把玩家們從房間裡放出來。
齊斯在床沿坐下,百無聊賴地盯著大開的視窗看。
他忽然想到,因為有屍堆鋪墊,二樓到地面的距離不算太遠。
只要能克服對屍體的恐懼,拿屍堆當墊腳石,很輕易地就能從窗戶翻出邸舍……
要不要趁白天嘗試一下呢?
齊斯煞有介事地思考起來。
……
二樓靠右的房間中,唐煜在床上睜開了眼,往右一看,沒看到仇心的身影。
昨晚後半夜的記憶蘇生,他隱約想起,仇心趁他不注意開了窗,翻出了窗戶。
雖然仇心翻出去後順手關了窗,但還是有幾隻鬼怪從空隙中湧了進來。
他招架了一陣,漸漸敵不過,便病急亂投醫地開啟【墨魂長卷】,任由墨字浮空而起,在虛空中勾出門的形狀。
不出所料,那些進屋的倀鬼還是有些智商的,愣是沒有鑽進長卷凝成的門中。
他又狼狽地掙扎了一會兒,情急之下,腳底絆了一跤,竟然直挺挺地摔進了長卷裡。
等他再從長卷裡出來時,就聽到窗外傳來子時三更的打更聲。
他莫名其妙地睡意上頭,失去了意識。
“仇心是‘倀鬼’,每天必須殺人,如果困居在邸舍中,必定會露出馬腳,被鎮民群起而攻之。所以她從窗戶離開了。
“書生說倀鬼在子時前出沒,她剛好可以打一個資訊差,在子時前對付落單的人類鎮民……不過在夜間看不到影子的情況下,她要怎麼確定那些鎮民是人,不是倀鬼呢?”
唐煜冷靜地覆盤發生的事的細節。
說來也怪,經歷了這樁事,他反而對仇心沒有多少怨恨了。
被詭異遊戲無辜分到了個人嫌狗厭的身份,舉目孤立無援,脾氣差點也情有可原。
昨晚在不確定能否找到人類鎮民殺死的情況下,終究沒有選擇直接殺死共處一室的他,已經仁至義盡了。
唐煜搖了搖頭,將使用過一次的【墨魂長卷】展開。
飄逸如流雲的行書字跡瀑布般傾瀉,角落處印著一道道簡筆人像,皆是曾進過長卷的過客。
這個道具市面上價值五十萬積分,實際上有價無市,是唐煜臨走前從九州公會的內部商城中兌換的。
這些天,九州中有不少人明面上被逐出公會,實際上是為高層的某個計劃做準備,唐煜就是其中一員。
他們被要求肆意行事,甚至不惜自汙,展示部分屠殺流玩家的特質,以達成迷惑他人的效果。
不是所有人都像傅決那樣聲名顯赫,大多數被九州以各種理由除名的有一點名氣的玩家,都會受到不同程度的非議和攻訐。
因此,九州允許每個玩家在離開前帶走一件強力道具,作為補償,也便於自保。
“話說我為什麼可以進入長卷?之前的副本也試過,都進不去,只有這個副本可以……”
唐煜的目光落在【只有靈體能夠進入】的表述上,又低頭看了眼自己腳下。
透亮如薄紗的晨光中,他的腳底下乾乾淨淨,沒有影子。
“玩家的狀態都是靈體,也就是鬼……那麼鎮民們呢?”
唐煜的餘光瞥見床頭櫃下的一抹白色,那似乎是一張字紙。
他走過去,將其拾起,閱讀上面殘缺了一大段記載的繁體字:
【餘嘗病天下地誌空泛,陟山涉水,力求實載。至楊花鎮舊址,惛惛然徘徊於山林,不知東西。
【時柳暗花明,見四方之鎮,生民自得,屋舍儼然……
【……飄飄忽驚覺,方知乃魂魄出體,神遊太虛也。】
……
楊花鎮的一處巷道中,清晨的陽光投下潔白的光路,落在仇心清秀的臉龐上。
仇心惺忪著睡眼醒來,在看到周圍的環境後,登時睡意全無。
昨夜殺死目標後,她聽到了打更聲,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在副本里毫無防備地睡在露天,還能完好無損地醒來真是個奇蹟。
“看來不僅是邸舍後的鬼怪,這個副本中幾乎所有鬼怪都不會傷害同類,我暫時不必擔心詭異的威脅。
“目前我需要對付的,只有主線任務、人類鎮民和其他玩家。”
仇心做出判斷,遙遙看向邸舍的方向。
她知道,玩家心中的芥蒂終會成為敵意的種子,在危機的高壓下生根發芽。
蠅營狗苟,利來利往,所謂信任、底線與人性,沒有人賭得起的。
也許只有死亡,才能消弭人和人之間的溝壑吧……
第八章 倀鬼(八)未見毀國帑
齊斯終究沒有嘗試從窗戶翻出邸舍。
原因無他,老頭的屍體還沾著血跡,下方的屍骨還掛著腐爛了一半的肉條,太髒了。而邸舍似乎沒有洗澡的地方。
齊斯和林辰趁著早晨光線充足,將房間從裡到外搜尋了一遍,沒有找到新的線索,也無從補齊信件中殘缺的文字。
“白洋河失守了,軍民們聚集在楊花鎮,抵禦異族的侵略……”
林辰已經背下了信件的內容,這會兒苦惱地皺起眉頭,嘴裡唸唸有詞:“‘白洋河’這個地名好耳熟,我一定在現實裡看到過對應的資料,怎麼忽然就想不起來了?”
作為信件上唯一出現的地名,“白洋河”這三個字對於齊斯來說也並不陌生。
這大機率是現實中真實存在的地點,這個副本恐怕也和現實有不小的關聯。
不過,從來不怎麼故意蒐集資料、背誦知識點的齊斯,根本想不起來這白洋河有何典故就是了。
在林辰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他時,他氣定神閒道:“如果你也想不起來,就說明這個資訊並不重要,至少不是通關這個副本的關鍵。
“詭異遊戲主要考驗玩家在武力和智力方面的天賦,而資訊量雖然是計算智量的一個引數,但並不能起到決定作用,相反還有可能提供錯誤干擾。
“就像無法因為農民做不出數學難題而認定他們比學生愚蠢,公平的遊戲同樣不會設定不知道某個知識點就無法破解的困境。”
林辰不明覺厲地點點頭,終於放棄繼續糾結信件的真意。
齊斯則坐在床頭櫃邊,從揹包中拿出紙筆,將之前討論出來的對副本機制的推測一一寫下。
在命邞彦l的時針劃過羅馬文“七”時,門外終於有了動靜。
先是布鞋踏在鬆垮的臺階上的腳步聲,“沙沙”和“嘎吱”交替地響了一陣,才落在實處。
緊接著,“噠噠”的腳踏木板的聲音越來越近,在左側的房間門前停下。
“嘩啦啦”,是解開鎖鏈的聲音。
羅海花夫婦的房門被開啟了。
腳步聲繼續,停在中間的木門前,如法炮製地解開鎖鏈。
齊斯早在聽到腳步聲時就站在了門口,一眼就看清了拎著鑰匙串的那個人影。
那是一個白髮蒼蒼的小老太,皺巴巴的皮膚向下耷拉著,好像一層掛下來的紗布,風一吹就會飄動起來。
她戴一個潦草的斗笠,披一件黑色長袍,佝僂著身形,兩條腿不堪重負地顫抖著,帶動鑰匙串也在她手中晃來晃去,發出“泠泠”的脆響。
齊斯看著小老太身後明顯是人形的影子,微笑著問:“大娘,請問昨天帶我們來邸舍的那個老伯去哪兒了?他說好要一直管我們吃住的,怎麼今早沒來?”
小老太聞言,緩緩將臉轉向齊斯,用沙啞的嗓音說:“這位後生,管這間邸舍的一直是我,昨晚也是我一路帶你們過來,給你們分房間的,你們忘啦?”
她態度真摯,困惑也不似作偽。
齊斯掀起眼皮注視她的眼睛,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啊,可能是我睡迷糊了,和夢到的事記混了。
“只是……我似乎確實在這一帶遇見過一位健談的老伯,和您差不多高,也是您這身打扮。”
他裝模作樣地用手比劃了一下,張口就來:“我的一個同伴昨晚不小心撞到了他,他還摔了一跤。當時天太晚了,我們走得急,就沒仔細留意他的情況……也不知道那位老伯後來回去了沒,有沒有大礙。”
小老太側耳聽著,頭一點一點的,像是在打瞌睡。
聽完最後一句,她搖了搖頭:“這一帶都是歸我管的,只讓外客住,是不讓其他人進來的。我也沒見過其他穿我這身的,這身行頭只能一個活人穿。”
沒有道理的規矩被小老太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出,平添幾分詭異。
林辰在旁邊聽了一會兒,忍不住追問:“大娘,為什麼這一帶不讓其他人來?還有,這身行頭有什麼特殊的,為什麼只讓一個人穿?”
小老太面向他,笑呵呵道:“這位後生你有所不知,要是所有人都聚在這兒,怎麼分得清誰是倀鬼,誰是人呢?
“在我們鎮啊,一身衣服就是一個行當,管邸舍的有我一個人就夠了,這行當就我一人。”
她看上去很耐心,很願意為玩家解決疑問似的,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個熱情好客的人類老太太。
——似乎是個能提供不少資訊的NPC呢,得充分利用。
齊斯好奇道:“大娘,外面打仗打得可兇了,你們鎮倒是不受影響。”
“可不是嘛。”小老太開啟了話匣子,“我們都是從北邊逃難過來的,一路丟地,一路死人,死了不少人呢。
“他們抓兵丁送到戰場上,我兒子死啦,孫子也死啦,我一把老骨頭,遭了多少罪啊,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要去死了。
“還好孟老爺找到了楊花鎮,又請山神爺爺坐鎮,讓那些兵不敢來,我們才安安穩穩地活了下來。”
這個副本的背景果然有戰事,倒是和信件的內容對上了;虎妖和鎮民的關係似乎也不簡單,並非僅僅是掠食關係。
齊斯想到邸舍後頭堆砌的屍骨,心知這些鎮民八成也死於兵災了,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
他後退幾步,讓出窗戶的位置,故作遲疑:“大娘,還有一件事不知道該不該來叨擾您……這事屬實太古怪了。”
太陽比之前升得高了些,從窗戶透進屋的光影收短至靠窗那張床的床腳,明晃晃得像個用顏料吐出來的格子。
小老太見齊斯和林辰都看向同一個方向,有些遲鈍地上前一步,抻著頭朝屋裡看:“後生,出什麼事啦?是咱邸舍有什麼問題嗎?”
齊斯指了指窗戶:“昨天一入夜,窗外就吵吵嚷嚷的,還有‘咚咚’的敲窗戶的聲音,好像有無數人聚在窗邊,要衝進來似的。
“我本來想守夜的,但是一到子時,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今天早上起來,就發現窗戶上多了好幾個洞。”
他垂下眼,輕聲說:“而且,我總感覺窗外有好多人在看我……您說藏在鎮中的那些倀鬼會不會就躲在邸舍後頭,盯著我們這些外客下手?”
“這可不是小事哇!我來看看是怎麼個回事。”小老太面容一肅,拄著柺杖,顫顫巍巍地走進房間。
她站在窗前,扶著窗臺朝下俯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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