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諷嘲
陸離、漢斯、葉林生三個傀儡已經報廢,其他手段大機率不屬於遊戲允許的範疇,哪怕暫時能夠殺死齊斯,也無法阻止神將齊斯重新擺上棋局。
難怪,常胥明明被海神權杖捅了那麼多下,都沒有死成,因為他的死是作弊引發的蝴蝶效應。
如果契不提前將【邪神指骨】交給齊斯,齊斯就不會擺脫傀儡師控制,也不會有殺死常胥的機會;至於傀儡師本人,大機率會留下常胥另作他用……
齊斯歪著頭思索了一會兒,問:“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女人說:“傀儡師希望能和你合作。”
“以現在的實力對比,到底是合作,還是單方面的利用?”
“昔拉對合作的定義就是互相利用。”
……
程平走到池塘邊,高高舉起右手握著的海神權杖。
天空中瀰漫的黑煙好像終於找到了歸宿,爭先恐後地湧向程平,在近在咫尺的位置被他手中潔白的權杖吸收。
邪神觸鬚狀的黑色筆畫從權杖頂端開始一筆一劃地勾勒,滿天的罪惡凝實成塗抹花紋的墨水,為破敗不堪的權杖妝點昔日的威嚴。
頭頂的黑色雲團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稀薄,又在幾秒間被滌盪得碧藍如洗,沒有一絲煙斓臍埩簟�
所有罪惡皆被海神權杖吞食,最終在頂部寫下了足足十筆,繪出澎湃浪潮的雛形。
【罪惡……海神權杖吸收到了罪惡……充足的罪惡……】
程平聽到了滿足的絮語,好像吃飽喝足後愉悅的呻吟。
他也發自內心地感到歡喜。
這玩意兒果然有用,原本在他看來棘手無比的罪惡,這麼輕輕鬆鬆地就解決了,以後他做事完全可以大膽些,不用再像準備這個儀式時這般束手束腳。
是的,程平根本沒打算將海神權杖還給齊斯。
沒有強制力約束,物主已經被控制住了,沒有反抗的能力,這種情況下誰還物歸原主誰就是傻子!
程平緊緊握著海神權杖,感受著手心下如有生命的搏動,狂喜在臉上分裂出咧到耳根的巨大笑容。
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一隻巨大的金色眼眸的虛影,隔著黃色的雲層和鎏金的海洋向他投以注視,平靜地與他的靈魂水乳交融。
這就是神嗎?他這是……要成為神了嗎?
觸手的虛影毫無預兆地從海神權杖中伸出,纏住程平的手臂和脖頸,不容拒絕地扎入血管,在各個經絡腔道間爬行。
強烈的痛感敲碎美夢,激起生物本能的恐懼和絕望。
是奪舍!
程平終於察覺到了危險,卻已經來不及了。
身軀被失去理智的邪神佔據了大半,人類的靈魂在碰撞的瞬間化作齏粉。
【規則……汙染……獻祭……】
【罪惡……進食……夢魘……】
重新擁有軀殼的海神本能性地發出能令普通生靈瘋狂的呢喃,屬於人類形體的雙腿融化了,無數觸手像綻放的花朵一樣向四面八方延伸,怯生生地觸碰和探索陌生的環境。
有一根觸手觸到了池塘中央已經完整的聖母抱嬰像,觸電似的抽回了一些,又試探性地纏繞上去,不確定地進行問候和感受。
祂得到了回應,來自本源的記憶不會誤判。
祂像是終於見到母親的孩子那樣,每一個腕足和吸盤都傳遞著久別重逢的喜悅。
“母神……祖神……”祂夢囈般呢喃,恍惚間似乎聽到了那位原初的存在的回應,好像在說“我最忠盏暮⒆樱瑲g迎回來”。
祂叩首,唸誦那被塵封億萬年的神名:
【世界樹本源化身的生息之主】
【司掌創造與湮滅的死亡主宰】
【孕育海陸空風雨的聖潔存在】
……
“你看到或者聽到什麼了嗎?”女人溁疑难劬ζ届o地注視著齊斯。
“看到了一串陌生的三行神名。”齊斯說,“需要我向你複述一遍嗎?”
“沒必要。”女人搖頭,“祂就要真正地湮滅了。”
……
池塘邊,一道黑衣黑髮的身影悄無聲息地降臨在林間的陰影中,金色的眼眸掃視過已經不成人形的程平,最終落在池塘中央的聖母抱嬰像上。
從天而降的血雨將池水染成紅色,珠簾似的雨線為雕像披上紗衣。
無數雙乳白色的手臂從雕像的後背生出,像海葵似的無規律地揮舞,朝周圍灑下一滴滴潔白的水珠。
落地的水珠迅速生長,成為各種奇形怪狀的怪獸,有的是一團紐結的觸手,有的是長滿細密牙齒的圓球。
“黎。”
天地間迴盪的風聲平靜地叫出來者的名字。
黎置若罔聞,面無表情地走向程平,抬起左手向前虛抓,從程平的身體裡硬生生揪出一個虛影。
虛影的上半身長著三隻魚頭,下半身長滿密密麻麻的觸手,赫然是《無望海》副本中雕像所描繪的海神!
“我在你的靈體上種下了一個錨,你果然被祂召來此處了。”黎伸出右手,握住海神權杖,向池塘中央的聖母抱嬰像走去。
海神被黎單手鉗制,不甘心地扭動著身軀,觸手胡亂地往黎身上抽打和纏絞,無奈所有攻擊都像是落到了虛處,沒有造成任何傷害,甚至都沒能阻撓黎的腳步。
黎踏入池塘,腳尖穩穩地點在血色的水面上。
降臨在石像上的邪神好像終於注意到了祂的到訪,額頭上裂出無數條縫隙,純黑和純白的眼睛交錯排列,直勾勾地盯著不速之客。
血雨不停地下,石像腳下新生的怪物們衝向黎,卻在幾步開外被無形之力掃落在地。
潔白的手臂緊隨其後,比絲帶還要柔韌地纏向黎的脖頸,卻停擱在幾釐米之外。
石像附近的虛空中,千萬個生靈齊聲不甘地哭嚎。
祂意識到了祂復生後力量的不足,不是祭品數量的問題,而是獻祭之物成色有異,使得祂的神力來源變得駁雜。
祂開始排查那一千零一具被扔進池塘裡的屍體。
女屍,女屍,同時象徵生與死的孕婦屍體……男屍……
是的,一千零一具屍體裡,竟然有三具是男屍,而且就是這幾天死的!
石像爆發出野獸般的嘶吼,憤怒地詛咒對祭品做手腳的人。
黎已經行至祂身前,單手高舉海神權杖,直直刺入祂的腹部。
槎椏根鬚般的裂紋在創口處延展,在幾秒間蔓延到雕像的全部,像羅網一樣將其徽郑瑏K在聯結成片的那一刻炸開。
崩碎的石塊落入血色的池塘,發出接二連三地“咚咚”巨響。
海神的虛影在無聲地哭泣,位於遠方的無望海忽然下了一場毫無預兆的金色的雨。
綿延不斷的響動中,黎輕聲說:“祖神,安息。”
剎那間,池塘中的屍體盡數散成血霧,碎肉簌簌地如雪花般沉底。
血肉在下沉的過程中變得更細更碎,最終化為齏粉,成為微不可見的浮游生物的一部分。
沒有人注意到,一隻古怪的左手並未隨著屍體一道湮滅,而是靜靜地躺在池塘的泥濘中,散射猩紅的微光。
……
“祂死了。”女人側耳聽著風聲,說,“祂只剩下一抹本能驅動的意識,死得並不安寧,你我皆是祂的怒火所向。”
齊斯的意識懸在思維殿堂的上空,看著記憶中剛獲知的三行文字散成筆畫的碎片,變得無法辨識。
他彷彿聽到了悲切的哭聲,那遊走在思潮底部的哀傷是那樣的有感染力,連帶著他也心情低落了一會兒。
“是因為我們都對祂的祭品動了手腳嗎?”齊斯明知故問。
想想也是,他和女人做的唯一相同的事,便是替換了充當祭品的屍體。
他在被困停屍間時,順手對換了一具無名男屍和一具孕婦女屍的手環。
女人則是將禹琨的屍體混進了孕婦屍體的行列。
“你好像知道很多。”齊斯注視著女人,微笑著說,“我有理由懷疑這個副本牽涉到詭異遊戲更本質的東西,不像表面上看到得這麼簡單。”
女人也笑了一下,笑容沒有溫度:“神明層面的知識,等到你有必要接觸的時候,那位下注了你的存在會使你獲知的。我告訴你的這些資訊已經足夠你獲取價值了。”
齊斯不動聲色地接道:“說到這兒我有點好奇了,這個所謂的諸神賭局到底有哪些棋手、哪些棋子?下注你的又是哪位存在?”
“我不在棋盤之上。”女人搖頭。
她的指間出現了一張黑白相間的卡牌,白衣黑眸的人影被倒釘在黑色的十字架上,袖口和衣襬被不知從何而來的黑霧侵染。
【墮落救世主】,又一張身份牌。
“我喜歡和各種立場、各種層次的存在合作。”女人收了身份牌,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她的身軀在頃刻間燃起綠色的火焰,半透明的火舌貪婪地咀嚼皮肉和骨骼,最終只留下一攤人形的灰燼和一句飄搖的話語。
“如果你有合作的意圖,隨時隨地可以告訴‘傀儡’,我會知道。”
廣袤無邊的空間中、千百個副本里、落日之墟的各個角落,間或有戴金絲邊眼鏡的男人、女人、老人和小孩走過。
他們的腳步不約而同地頓了一頓,眼中倏忽遊動一抹銀燦燦的溁摇�
第一百零八章 青蛙醫院(完)鳥嘴醫生
“該結束了。”
黎抬起左手,黑衣的身形虛化成半透明的流光,金色的藤蔓虛影從各個角落伸出,金光燦燦地驅散晦暗的陰翳。
廊道間蒸騰的霧氣、林間竦峙的鬼影、池水上漂浮的血肉、牆壁上刮蹭的黴斑,所有象徵詭異、腐朽和死亡的汙跡被藤蔓輕輕拂去,留下乾淨而茫然的潔白。
林辰背靠著池塘冰冷的石壁,緊緊握住黑傘的傘柄,將巨大的傘面護在身前。
一縷藤蔓狀的金光從高天之上垂落,所有生靈在剎那間陷入寂止,天地也為之留出片刻的靜默。
離林辰一步之遙的那個全副武裝的護工定在原地,伸出的手爪僵在半空,輪廓像是接觸不良的電視畫面般閃爍,兩三下後撲滅不見。
不僅是那個護工,其他的醫護人員打扮的NPC,病人模樣的鬼怪,一齊觸電了似的閃爍起來,又在轉瞬間消失,好像有人關閉了全息投影的開關。
林辰感到大地在劇烈地震盪,先是迅速地上升,又左右顛簸著平移,在到達某一個節點後迅速沉降。
失重感令人頭暈,天崩地裂的灰塵在空中飄飛,碎石和木片向四面八方濺射,久久不得沉澱。
林辰隔著灰濛濛的虛空,看到一具已經不成人形的穿著白大褂的屍體,除了上身保持完整外,下半身完全被流質的觸手取代。
屍體的臉頰上爬滿顆顆粒粒的眼珠,嘴角也列出細密的尖牙,憑藉變形不太嚴重的五官,能勉強辨認其身份——
程平!
“程平好像變成了怪物……不過他已經死了,不知道是誰殺了他。”林辰冷靜地向齊斯彙報。
他向前邁了一步,邁出的那隻腳在下一秒就被推回到原位,好像他從始至終不曾移動。
醫院正在收縮,原本算得上空闊的平地縮小到只容三四人貼邊站立,本就擠擠挨挨的林木如牆壁般壓來,在池塘的外圈構成一個半環狀的圍欄。
林辰被夾在圍欄和池塘之間,無法挪動腳步。
他吃力地轉過頭,看到池中央的石臺上散落著一堆辨不出原貌的碎石,看起來是某個完整的雕像的一部分。
碎石上斜插著一柄權杖模樣的道具,在注視兩秒後浮現出大量難辨意義的文字,不是因為知識不足,而是因為那些文字本身就是錯的,原有的筆畫被打亂後重組,再也無法被識讀。
林辰忽然感受到一種莫大的悲哀,卻難以理解其由來,他好像穿著隔水的雨衣浸泡在情緒的海洋裡,只能旁觀,而無法介入。
不知過了多久,佈滿整個空間的金色藤蔓碎成光的斑點,像雪花一樣落地後消融。
震盪平息了,林辰回頭看去,大開的醫院大門就在背後,鑲嵌在林木圍成的柵欄的缺口處。
門後不再是漆黑的樓梯,而是一條明亮而狹長的醫院走廊,從近到遠分佈著停屍間、廚房、手術室、檔案室、辦公室、值班室和404號病房。
而最靠近門口的位置,坐著一個奄奄一息的血人。
是齊斯!
……
藍青蛙醫院中,齊斯靠在牆壁上,無力地癱坐著。
如煙似霧的稀薄血色從傷口中滲出,均勻地將白襯衫染成一色的血紅。布料的褶皺相互黏連,像是刀割後外翻的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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