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諷嘲
常胥記得,紀念館大廳的照片牆上,齊斯的黑白遺照下方的編號就是“47”。
“47”這個數字出現在這裡,必然不是偶然,很可能是齊斯正透過某種手段向他傳遞資訊。
只是不知這人既然都決定傳信了,為何還要打個啞迷,搞得他完全看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想到身處另一個空間的齊斯和張藝妤,常胥隱隱有種異樣的感覺。
這兩個人會發生接觸嗎?他們現在是敵對還是合作?
齊斯知道他在這個空間嗎?如果知道,在行事間會顧及他和說夢的安危嗎?
常胥體驗過齊斯強大的佈局和欺詐能力,也知道後者對公序良俗和法律道德的鄙夷和淡漠。
他的心底跳動著野獸對危險的天敵的直覺,記憶裡卻沒來由地閃過一幅幅圖景。
玫瑰莊園中,青年斜靠在門板上,提著紅色長裙問他:“常哥,一起去三樓看看麼?”
無望海,青年坐到他身邊,眉眼彎彎地看著他笑:“常哥,我和你合住怎麼樣?”
清晨,青年喟然嘆息:“作為朋友,我再給你一個忠告吧……”
鐘樓,青年隨意地說:“我小時候也能看見鬼……”
這是第一個主動接近他的陌生人,有相似的經歷,相似的特質,分明同樣是個被人群排斥的怪物,卻像是白色的夢魘般捉摸不透。
調查局的前輩們苦口婆心地告誡他,齊斯是在騙他,會害死他,要小心齊斯,遠離齊斯……
就像是在人類世界長大的動物一朝回到森林,有一隻同樣種類的野獸小心翼翼地接近,諄諄勸說:“我們才是一樣的,跟我一起留在森林吧。”
這時候,豢養野獸的人類來了,告訴那隻動物,野獸是危險的,他屬於人類世界,不屬於森林……
說夢並不十分清楚常胥和齊斯的淵源,照片牆上有好幾百張臉,且都是失真的黑白照片,他頂多能從中認出和他組隊進來的聽風公會的成員。
見常胥神情古怪,說夢只當他也在苦惱數字的意思,當下接著分析:“我早就想說了,在這個空間裡找到識讀原住民的文字的方法,簡直是天方夜譚。已經好幾百年過去了,通曉這些文字的人都死了,連鬼魂都找不到,更別說向他們請教了。
“要想解決我們的主線任務,恐怕得仰賴身處另一個空間的朋友。他們身處紅楓葉寄宿學校的過去,大機率能找到還活著的原住民,哪怕找不到活著的,遇到剛死的、可以溝通的鬼怪,可能性也要大很多。
“在下猜測,一定有某種方法能夠讓我們在兩個空間之間穿梭。我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找到這方面的記載,填補這塊線索的空白。”
常胥回過神來,頷首表示贊同。
對於如何完成【識讀紀念館中的文獻】的主線任務,兩人都只有模糊的想法,能做的似乎也只剩下繼續尋找線索。
時間還早,常胥沿著細長的走廊一路向前,將兩側的房間都看了一遍,再未找到新的線索。
照不到陽光的水泥房中漂浮著驅之不散的寒意,才站了沒一會兒,常胥便覺得自己的衛衣被溼冷的空氣浸透了。
他縱然身體素質不差,但還是感到了幾分不適,不由蹙了蹙眉。
說夢吐著冷氣,一邊搓著手,一邊沿原路退出水泥房。
常胥也不再久留,踏著碎裂的菌蕈,走出房子,向紀念館的方向走去。
九點半,兩人再度回到原住民死難者紀念館中。
空蕩蕩的大廳沒有一個人影,只有冷冰冰的展品孤零零地陳列。
說夢將手中的煙揣進口袋,抬頭盯著天花板看:“趁梅狄娜女士不在,我們去四樓一趟。在下感覺,重要的東西都在四樓。”
第五十五章 紅楓葉寄宿學校(二十八)“我們囚禁過一位神”
紅楓葉寄宿學校,四樓,房間中的骷髏依舊在不知疲倦地唱著無法理解的歌謠,惹人心煩。
治療“失眠症”的方案十分明確,只要用兩個人死後的遺落物製成藥劑,便剛好能夠救一個人。
但實際實行起來,死兩個人遠遠不夠。
解藥需要用到泥土、蘑菇、黃蝴蝶和黃花,其中泥土和蘑菇無法從一個人身上掉落,也就是說,至少需要死三個人,才能配置出足夠救治一人的解藥。
而且,很多材料是隨機掉落的,如果邭獠缓茫赡芤栏嗟娜恕�
犧牲大多數,拯救少數人;還是讓所有人一起公平地去死呢?
若選擇後者,無疑不符合理性原則;若選擇前者,又該以什麼標準決定犧牲誰,拯救誰呢?
生,人之所欲;死,人之所惡。他人又有什麼資格擅自決定一個人的生死呢?
姜君珏不是什麼聖母,也曾為了大局,設計害死過無辜的人,但那往往是用少數人成全大多數的戲碼。
現在,數量的多寡顛倒置換,一旦發生衝突,吃虧的必然是少數群體。
姜君珏一時沒了主意,用二指夾住一支菸,吧嗒吧嗒地抽著,眉頭緊鎖。
陳立東終於等不下去了,率先開口打破寂靜:“姜君珏,你是聽風公會的老人,拿個主意吧,到底讓誰死,讓誰活?”
他有意將責任推到姜君珏頭上,姜君珏卻不肯接茬:“張藝妤未必說了實話,不然沒必要不惜違反規則也要離開。雖然她作為九州公會的成員,沒有害人的立場,但本人依舊不相信詭異遊戲的吃相會這麼難看,明明白白地讓我們害人。”
他頓了頓,一雙疲憊的眼睛掃過每一個人:“治病的藥劑恐怕另有說法,我希望各位先不要急著行動,觀望觀望再說。”
陳立東有【真相之戒】在手,自然知道張藝妤提供的配方不假,但他萬不會在姜君珏面前自爆底牌。
他不動聲色地提議:“配方是真是假,試試就知道了。進副本到現在又不是沒死過人,那些屍體都好端端地躺著呢,總能湊齊第一批材料,配出個藥劑試試,大不了到時候我來試藥。”
的確,最早一批藥劑的配置遠遠用不到殺人,只需要對已經死去的人進行廢物利用就可以了。
但一切不確定性將在被觀測後失去懸念,如果配方是真的,在用光材料後,犧牲活人勢在必行。
“再說吧,我們六個人也決定不了什麼。”姜君珏低頭看了眼手錶,轉身出門,“時間不早了,該去食堂吃飯了。”
一行人心事重重,零零落落地下了樓,在食堂中各自的座位上坐下。
六人並不屬於同一股勢力,因此也不存在保密的可能。很快,食堂中的十七個人都知道了那個不知真假、違揹人性的配方。
在壓抑的氣氛中,時針指向十二點。
每個人的面前都準時出現了一盤亂七八糟的飯菜。也不知道在齊斯走後,究竟是哪個人才把這些難以下嚥的菜式復刻出來的。
此刻,終於又有幾個玩家注意到了齊斯的消失。
有人小聲提出疑問:“那個NPC呢?要是他還在,完全可以先用他試試嘛……”
陳立東知道事情的原委,但並不想說。
姜君珏則完成了邏輯自洽,說出一套南轅北轍的猜測:“如果這配方是真的,那就是詭異遊戲有意將NPC排除出去,不給我們用他做實驗或者補齊材料的機會。我們要想完成新的主線任務,必須朝自己人下手。唉,這一手真是用心險惡啊……”
玩家們紛紛應和,指責詭異遊戲的險惡用心。
陳立東快速吃完了盤裡的飯菜,走到洗手池邊將碗筷洗淨,放回原位。
“我打算先去浴室看看,看能不能找到‘半個人的泥土’。”他拋下一句話,衝周大同使了個眼色,便走出食堂,向浴室的方向走去。
周大同會意,連忙解決了自己那份飯菜,跟了出去。
梅狄娜女士的辦公室在食堂和浴室中間,剛好順路。陳立東在辦公室門口停步,幽幽注視著漆黑的門洞,不知在想些什麼。
周大同一路跟過來,在陳立東身邊站定,然後就聽他緩緩開口:“小周,你應該知道吧,我們都被司契騙了,他不是NPC,是玩家,不知道利用什麼道具假扮成了NPC的樣子,騙了我們一路。”
周大同點點頭,義憤填膺地幫腔:“這啥人啊?虧咱還救他,給他吃的!”
陳立東自顧自說了下去:“還有一件事,我透過【真相之戒】驗證過了,張藝妤沒有說謊。但她突然主動違反規則,我懷疑有貓膩。我這眼皮一個勁兒的跳,就怕司契還沒死透。”
周大同撓頭:“那我們要不要去補刀啊?”
“你傻啊?萬一他耍了什麼詭計,就等著我們上鉤,我們一開棺就涼了!”陳立東恨鐵不成鋼地訓斥一句,又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陳哥教你個乖,在這種副本里,要學會利用NPC,借力打力……”
他說完,上前一步,抬起手恭恭敬敬地在辦公室的門上敲了三下,發出“咚咚咚”三聲脆響。
一陣可疑的窸窸窣窣聲乍起又息,“咔噠”一聲,門被從裡面開啟。
面容陰鷙的梅狄娜女士走了出來,冷聲問:“你們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陳立東欠了欠身,滿臉堆笑:“梅狄娜女士,您之前讓我們檢舉燒了檔案室的壞孩子,我想我已經有頭緒了。”
他觀察著梅狄娜女士的神色,語氣更加謙卑:“那個壞孩子就是47,我可以保證,一定是他燒了檔案室!這種搞破壞的壞孩子必須得到嚴厲的懲罰,您看要怎麼處理他?”
梅狄娜女士眯起灰色的小眼睛,上下打量陳立東,似乎在判斷他的目的。兩秒後,這個NPC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很好,那麼就請先生你去把他抓來吧。在後天的這個時候,我必須看到他!”
陳立東一愣,總感覺梅狄娜女士這話說的不太對味。他正要再開口,系統介面上卻不容置疑地重新整理出三行文字:
【支線任務已重新整理】
【支線任務(必做):抓住47,送到梅狄娜女士的辦公室】
【任務時間:48小時】
……
原住民死難者紀念館,三樓。
常胥和說夢壓著腳步,在走廊間無聲地行進,好像生怕驚擾潛藏在這裡的古老生靈。
兩人將一間間佈滿塵灰的寢室門推開,探頭進去打量,終於找到了一扇高度不那麼反人類的窗戶。
三樓到四樓的樓梯口已經被水泥封死了,要想走樓梯上去,除非用命邠淇藢⑺嗳碎_——但天知道這算不算破壞公物。
綜合來看,比較可行的去到四樓的方法,就是爬窗戶。
“常胥,接下來辛苦你了。”說夢自來熟地拍了拍常胥的肩,以示鼓勵,接著後退兩步與他保持距離。
常胥看了看說夢,又看了看佈滿黃泥的窗戶,不再猶豫,上前將窗戶推開,踩著窗框探出大半個身子。
那窗戶正上方三米處便是四樓的視窗,對於普通人或許是難以觸及的距離,對練家子來說卻不在話下。
常胥在指間凝出五張紙牌,甩到空中,藉著其漂浮的間隙,一蹬牆面飛身躍上,踏著一級級由紙牌組成的臺階,抬手抓住四樓的窗框。
那扇窗戶是開著的,為他提供了方便,他直接雙手一撐,翻身躍過視窗,穩穩地落在水泥地上。
他進入的是一間正門緊閉的房間,一張張低矮得如同手術檯的桌子整齊地排列,上面空無一物,只能從邊角處看到幾抹褐色,目測是乾涸的血跡。
這裡……也許曾經做過人體實驗?
門似乎是鎖著的,常胥走過去推了一下,果然沒能推開。
這個副本不允許破壞行為,故而他無法踹門而出。
他能探索的,只有這個不到五十平米的小房間。
這某種意義上是件好事,場地的限制有效減少了干擾選項,使蒐證更加簡單。
常胥從門邊開始,一寸寸摸索過去,只聽“咔嚓”一聲,腳下忽然一個趔趄。
原來是有一塊瓷磚鬆了,一踩上去就會使它搖晃起來。
已經鬆了的瓷磚,掀開看一眼應該不算搞破壞吧?
常胥這樣想著,雙手扣入地縫,抓住瓷磚的邊緣,向上一抬。
“沙”的一陣摩擦聲過後,細碎的塵灰糊了常胥一臉,瓷磚下,幾張泛黃的稿紙撞入常胥的眼簾。
在注視兩秒後,關鍵資訊在系統介面上重新整理出來:
【經過實驗可以確定,原住民確實擁有穿梭時空的能力,不過這不是他們族群內部可以世代習得的巫術,而是一種被神奇的大自然天生賦予的稟賦……在他們聚居的位置,有機率生成時空漩渦,不同的時空會在此重疊,互相影響。而紅楓葉寄宿學校則是一片神奇的土地,竟然擁有兩處時空漩渦,一處位於禁閉室裡,一處位於墓園中。】
【原住民的孩童天然和護佑這片土地的神明契合,他們當中生而知之的群體被稱為“覡”或者“女巫”,天然能夠召喚來邪神附體或賜福,使他們短暫地擁有神的權柄。被附體的孩子或許可以視為神在人間的化身……這樣看來,我們曾經囚禁過一位神。】
【研究表明,原住民的文字是一種咒文,可以直接與神明進行溝通。這是一種奇妙的文字,超出了傳統文字學的字音和字形兩個維度,而將載體也納入表意的範疇。承載於不同載體上的同樣的文字,表達的意思和理解的方式可能截然不同……抄錄作為研究的方法並不可行,只有持有原件,才能真正搞明白那些文字的表意。】
常胥默默將文字內容記下,又繼續去探索其他地方。
十點一刻,整個房間都被搜了個底朝天,再無新的線索出現。
常胥略有些不捨地瞥了眼緊閉的房門,不再停留,回身從視窗一躍而出,攀著粗糙的外牆,蹬了幾步,矮身跳進三樓的窗戶。
說夢早已等候多時。
在聽完常胥的複述後,他習慣性地抽出香菸,捏在手裡把玩:“看來我猜對了,這個副本果真有在兩個空間之間穿梭的方法……我們先去墓園一趟,如果在下沒記錯的話,那些墓碑都有編號。”
……
十點半,墓園內。
一片陰雲徽衷陬^頂遮住了太陽,將整個地界都阻隔得陰溼而寒冷。小巧的黃花開成花海,只長到腳背的高度,人一走過,便被掀起的風帶動著輕輕搖晃。
常胥和說夢站在編號為“47”的墓碑前,看著墓碑後矮矮的墳包,默然無言。
照片牆上,齊斯的遺照的編號正好是“47”;如果安葬也按照編號來的話,這座墳裡埋的便是齊斯的“屍體”。
齊斯透過禁閉室向他們傳信,大機率是想讓他們把他挖出來。
只在牆上劃了個編號,而不透露更多資訊,估計是存了些許要挾的意思。
但問題是,這座墳也屬於紀念館內的物品,挖墳會不會被算成是“破壞公物”,違反規則?
正遲疑間,常胥眨了下眼,忽然看到墳包上的泥土缺下去了一塊,相應的,墳包旁邊多出了一個小土堆,剛好是一鏟的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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