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諷嘲
身後,有幾個緊隨他步伐上樓的玩家也遭遇了同樣的情況,有的抱著頭蹲到地上,也有的雖然強撐著站直,卻已然淚流滿面。
好在,異狀只持續了半分鐘,耳邊的聲音漸漸輕了下去,逐漸歸於死水無波的平靜,只剩下如同迴音的耳鳴依舊在嗡嗡作響。
姜君珏看了眼時間,已經十一點半了,離午飯還有半個小時。
他不知道接下來會不會再冒出什麼情況,讓他趕不及去食堂;但來都來了,總不能空手而歸……
他回頭看向站在樓梯口的、不敢再向前一步的半數玩家:“各位要是害怕,就把抄下來的資料交給本人,自個兒回去,不怕的跟我走。”
幾秒間,玩家們稀稀拉拉地退了大半,姜君珏的手中多了厚厚一沓白紙。
加上姜君珏只剩下七個人還留在四樓,其中兩個還是聽風公會的成員。
情況沒有超出姜君珏的意料太多,他瞥了眼暗沉得幾乎看不清前路的走廊深處,打起手電筒,往記憶中他曾和張藝妤一起探索過的那個房間走去。
思維觸及某個關鍵,他皺起了眉。
張藝妤跑哪兒去了,他怎麼感覺好一會兒沒看見她了?
姜君珏隱隱記起自己好像沒在小房間的抄書大軍中看到女孩的身影,下意識回頭看了眼身後跟著他的幾名玩家。
只見麻雀似的張藝妤好端端地跟在隊伍末位,在她前面相隔三個身位的則是拽得二五八萬的陳立東。
看到兩個有特殊身份的玩家都在眼皮子底下,姜君珏這才放下心來,卻也不免有些擔憂:“失眠症”帶來的失憶效果著實嚴重,他的記憶都出現混亂了。
張藝妤被姜君珏莫名其妙看了一眼,心頭警鈴大作,連忙在心裡複習了一遍和陳立東串好的說辭,卻不想姜君珏什麼都沒說,就轉回了頭繼續前行。
一時間,她心中更是七上八下。
她和陳立東是在五分鐘前才回歸大部隊的,當時兩人到達二樓,正好在樓梯口看到玩家隊伍的尾巴,便悄悄跟了上去。
在姜君珏讓害怕的人回去時,她拔腿就要後退,卻被陳立東一把薅住,只能有苦難言地留在四樓。
七人的隊伍行程不慢,很快就在姜君珏的帶領下進了走廊底部那間房間。
教室模樣的空間中整齊地擺放著矮桌,那說是桌子,看高度和長寬卻更像解剖實驗臺。
每一張桌子上都放著一個白森森的骷髏,肉眼可見屬於孩童。
在姜君珏跨入房間的那一刻,骷髏們紛紛調轉方向面朝向他,沒有嘴唇的口腔一開一合地唱起了調子古怪的歌謠。
好幾個玩家都是第一次看到這架勢,不禁後退半步。
姜君珏冷靜地吐著煙氣,在同伴們面前維持住了沉著穩重的人設。
他等了足有半分鐘,骷髏們越唱越起勁,沒有安靜下來的意思。
他索性直接將手中畫著鬼畫符的紙張展開,橫在離他最近的一個骷髏面前。
那個骷髏愣了兩秒,吐出的音節變了調,大概是出於副本機制,開始翻譯紙上的文字。
骷髏的口音很重,玩家們面面相覷,依舊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張藝妤同樣凝神細聽,正出神間,眼前毫無預兆地重新整理出一行行銀白色的文字,她下意識便唸了出來:
“治療失眠症的配方如下:半個人的毒蘑菇,半個人的黃蝴蝶,半個人的黃花朵,半個人的黑泥土,混合在一起烹煮,一個人就痊癒了。”
“半個人”?什麼意思?
張藝妤眉頭微皺,甫一抬眼,就見姜君珏正幽幽地盯著她看。
姜君珏用兩指取下了唇間的煙,神情複雜:“看來只有女巫這個身份能聽懂原住民鬼魂的話,也就是說,有些關鍵資訊只有小張能知道……”
張藝妤小聲道:“大佬,我其實也什麼都聽不懂,就是系統介面上重新整理了一些文字……”
“你繼續說,我聽著。”姜君珏慢悠悠地頷首,“所以,‘半個人’這個量詞是什麼意思?”
“這不很明顯嗎?死在浴室或者檔案室裡的人會化作泥土,死在其他地方的人會隨機長出蘑菇、黃蝴蝶或者黃花……”陳立東說著,聲音沉了下來,“兩個人死去後的遺物配成藥劑,可以治好一個人,我們剛好有十八個人,也就是死十二個,救六個……”
空氣一時凝滯,姜君珏砸吧著嘴大口抽菸,一雙皺紋湹难劬κ冀K深深注視著張藝妤。
張藝妤被看得心裡發毛,只能低下頭躲避那審視的目光。
毫無預兆的,她的腦海底部響起一道清冽的聲音:“張藝妤,你儘快違反一條規則,想辦法被關進禁閉室。”
這聲音無比熟悉,正屬於已經被活埋在墓園裡的齊斯,卻不復之前的有氣無力,聽起來狀態極佳,完全不像是被困在棺材裡的樣子。
“你……你沒死?”張藝妤渾身都打起了顫,“那你當時怎麼一句話都不說?我還以為你已經死了……”
她閉上眼,看到黑暗的思維殿堂中懸浮著的金色藤蔓,只有指甲蓋粗細的尾端正卷著屬於她的靈魂葉片,有一搭沒一搭地揉搓。
死亡預警瘋狂跳動,她想起了她和陳立東說的那些話,想起她信誓旦旦地說要和陳立東一起殺了齊斯,想起她不僅往坑裡填了好幾鏟子土,還踩了幾腳……
此刻,她只覺得自己的脊背好像沐浴在寒風中,被毫不留情地吹打得陣陣發涼。
完了完了,“司契”從來不是個大度的人……
她絕對會被捏碎靈魂、凌虐而死吧?
“嗯哼,我還活著。之前的那些表現都是騙你的,怕你演不像。”
齊斯躺在漆黑的棺材裡,隔空咂摸工具人的恐懼,隻字不提活埋的事兒。
被陳立東看出破綻在他意料之中,畢竟他編最初那套謊話的時候對副本的瞭解不足,雖然在細節上做了不少模糊性處理,但隨著越來越多線索的披露,聰明人遲早能回過味來。
同樣,他也知道自己很快就會成為梅狄娜女士的眼中釘。
在燒了檔案室後,藉由副本的機制讓山川信弘頂罪而死,誰知道其他玩家會不會察覺出端倪,舉報他一手?
事已至此,透過棺材進入另一個空間勢在必行。
在躺進棺材的那一刻,無數非敘述性資訊湧入齊斯的腦海,告訴他:必須用泥土將棺材完全掩埋,才能穿梭時空。
進入副本以來,齊斯已經摸清了張藝妤的秉性,知道她膽小怯弱,沒什麼立場,稍微遇到點危險就會退縮;也知道她實力堪憂,渾身破綻,根本做不到隱蔽行事。
讓她肩負埋土的重要任務,大機率要出事。
因此,齊斯沒有像以往那樣,搬出“不允許損害主體利益”“主體死後,客體也會死”等苛刻條款威脅工具人;同時一直持一種冷漠的、居高臨下的態度。
——就是在為張藝妤的背叛提供方便。
此刻,齊斯噙著溫和的笑,繼續下令:“進入禁閉室後,將組隊指環找個地方丟下。如果可以的話,想辦法在角落刻下‘47’,做不到就算了。”
審判沒有落地,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張藝妤看著依舊在把玩她的靈魂葉片的藤蔓,只覺得心頭像是有無數螞蟻在爬,癢得她發痛。
齊斯那句“做不到就算了”,聽起來雲淡風輕,她卻萬不敢怠慢,連連在心裡無聲地說:“我一定會做到的!”
然後就聽青年輕嘖一聲:“怎麼了?嚇成這樣……我又不是什麼喜歡把人凌遲成片再煮了吃的變態。”
張藝妤:“……”
姜君珏聽不到張藝妤和齊斯在意識空間中的對話,見女孩忽然就臉色煞白,還以為是她在自己的施壓下露出了馬腳,當下追問:“小張,照你說的這個配方,我們就得死十二個人,你怎麼看?”
“我?哈哈……”張藝妤乾笑兩聲,忽然抓住自己的校服邊沿,往上一剝。
姜君珏下意識別過頭,好在女孩只是脫掉了校服外衣,露出了內裡的綠色衣服。
所有玩家在第一時間都是懵的,完全想不明白她當眾脫衣服是鬧哪出。
下一秒,就見梅狄娜女士風風火火地衝進房間,用尖利的嗓音叫道:“你這個不穿校服的壞孩子,立刻自己去禁閉室!”
第五十四章 紅楓葉寄宿學校(二十七)“紅衣的神明悄然降臨”
女孩從記事起就在紅楓葉寄宿學校長大,從小到大都文靜得像個聾啞姑娘。
老師和孩子們見到她時,她往往獨自坐在照不到陽光的角落,安靜地吮吸手指,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凝望來往的人群。
隨著年齡的增長,她的與眾不同逐漸暴露。
她似乎罹患某種古怪的厭食症,在其他孩子狼吞虎嚥稀缺的飯食之際,她往往只象徵性地嚥下一兩口,便將剩餘的飯菜交給同學瓜分。
有老師曾在偶然間目睹她蹲在長滿蘑菇的陰暗牆角,用手指撈起菌蕈下鬆軟的泥土塞到嘴裡。等那名老師走過去制止時,她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行為不能被容忍,連忙將沾了泥土的手指藏到身後,在臉上掛起羞怯無辜的笑容。
不僅如此,女孩還能看到常人無法看到的東西,聽到常人無法聽到的絮語。有一次輪到她去往墓園灑掃,她忽然在一株黃色的小花前蹲下,嘀嘀咕咕地發出常人聽不懂的怪聲。
起初老師們只當她是貪玩,就像尋常的小孩子喜歡想象出一個看不見的朋友那樣,她不過是出於一種懵懂的天真,假裝自己可以和花草對話。
直到有一天,一名老師將47釘上十字架,不久後又在深夜裡看到那個古怪的壞孩子踏著無形的階梯走了下來。
老師被詭異的場景所駭,下意識移開視線,卻瞥見女孩不知何時站到了墓碑的叢林間,一如既往地大睜著明亮的眼睛,咬著手指吐出一串古怪的音節。
經過懂得原住民語言的梅狄娜女士翻譯,那些音節的意思是“神牽引著他”,而奇怪的是,從來沒有人教過女孩那種已經被禁止的語言。
老師們自然知道在這片魔幻的土地上任何怪異的事都有可能發生,因而確信女孩可能擁有某種靈視。流言漸漸生長出枝蔓,並在暗地裡蔓延傳播,他們聲稱女孩是被神明注視的“女巫”,能夠使出詭譎的巫術,像童謠預言的那樣帶來詛咒。
梅狄娜女士對此不以為然,一面殘酷地懲罰女孩,試圖讓她改掉吃土的惡習;一面冷漠地宣佈:“既然她能夠說話,那就應該教會她真正應該學習的語言。”
在對待學生的嚴厲程度上,梅狄娜女士比起其他老師有過之而無不及。在她的教導下,女孩逐漸恢復正常,會吃光食堂的飯食,並且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
當然,只有女孩自己知道,她不過是將所有隱秘的慾望和衝動都壓抑在了心底,將一些事做得更小心、更隱蔽,只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才偷偷離開寢室,去舔舐廚房門口的溼土,哼唱天生就會的歌謠。
6月1日那天,托爾森先生提出要為一些好孩子進行洗禮,女孩本在名單之上,卻因為觸怒了梅狄娜女士而被關進禁閉室。
狹小逼仄的黑屋子中,女孩蜷縮在角落,卻並不害怕孤獨,因為她可以透過水泥牆壁看到其他房間的景象,視線甚至能一直穿過楓林,到達住滿老師和學生的學校。
她靜靜地坐著,默默地舔舐房間裡的灰塵,睜著好奇的眼睛打量遠處的人群。
後來幾天,越來越多的孩子被送進了禁閉室,她聽到了“失眠症”“隔離”之類的詞彙,並不能完全理解。她只能看到孩子們頭頂象徵著痛苦的紫色煙氣,那些煙氣中還夾雜著詭異的黃色小花。
她依舊記得黃花和黃蝴蝶和她曾見到的神明有關,每當黃花開遍土地的時節,神明總會和黃蝴蝶一同出現。
宏大的戰爭和死亡能夠成就煊赫的正神,微小的痛苦和渴望自然也能吸引來邪神的一瞥。
同樣知道這一秘辛的還有壞孩子47,他趴在地上繪製近似於咒文的文字,實是在舉行儀式,向邪神祈丁�
他已然接近成功,黃色的鮮花和黃色的蝴蝶爬滿殘破的牆垣,跟隨在他的腳邊佔領每一寸土壤,宣告神明即將到來。
可惜並不是所有人都能見到神蹟,47曾經向某幾個孩子訴說他的見聞,很快就被扣上了“說謊者”的罪名。
但隨著疫病的蔓延,過去一笑而過的“謊言”又被孩子們重新提起,並在現實的渲染下成為了他們矢口肯定、信誓旦旦的真相。恐懼經過時間的發酵演變成憤怒,憎恨似乎總能給人提供莫大的勇氣。
女孩眼睜睜地看著孩子們頭頂的紫煙變成象徵惡意的黑色,他們詛咒47召來了邪神,帶來了疾病,指斥他是最該死的惡魔。47卻從始至終都不發一言,身遭漂浮著一片不辨意義的金色。
沉默並不能換取同等的靜謐,詛咒和謾罵變本加厲,鉛灰色的水泥房中,惡毒的言語接踵而至,女孩因為敏銳的感受力能聽到所有,也沒來由地感到一絲屬於生物本能層面的恐懼和厭煩。
她隔著厚重的水泥牆看抱膝坐在牆根的47,黃花開滿了每一個角落,覆蓋住了青白色蘑菇的屍體,光組成的蝴蝶在空中撲閃著翅膀飛舞,灑下點點金色的粼粉。
在某一個時刻,所有聲音都遠去了,天地間一片死寂。
女孩忽然瞪大了眼睛。
她看到,陰溼的小房間中,紅衣的神明悄然降臨,用光填滿晦暗的空氣。
……
原住民死難者紀念館外,常胥和說夢兩人一前一後,在楓林間前行。
兩人去了墓園一趟,除了聽到一首似是而非的歌謠外,便再沒有找到什麼有效的線索。看時間還早,兩人果斷決定先去傳說中的禁閉室看看。
深秋時節,鮮紅如火的楓葉在泥地上鋪了厚厚一層地毯,大多已經乾癟,一踩踏上去便發出輕微的“咔嚓”聲。瘦骨嶙峋的楓樹肆意地戟張光禿禿的枝幹,聊勝於無地阻礙玩家的步伐。
兩人到達導遊所說的禁閉室時,已經是上午九點了。
方方正正的水泥房坐落在楓林的掩映中,表面早已因為熱脹冷縮的作用佈滿了裂紋,好像隨時會化作一堆碎塊崩毀。
人煙罕至的建築死氣沉沉,牆壁上長著密密麻麻的醜陋蘑菇,像老人的皺皮一樣爬滿整座房子,青白的顏色散發死亡的氣息,讓人望而卻步。
說夢盯著那些蘑菇,想到了什麼,不著痕跡地後退半步。
常胥瞥了他一眼,將命邠淇藠A在指間,一步步走入水泥房中。
房子的佔地大概有一百平米,裡面沒有多餘的陳設,一條羊腸般逼仄的走廊迷宮似的蜿蜒,地面上長滿粘溼的苔蹋c綴著髒兮兮的蘑菇。
常胥踏碎了橫擋在路當中的幾顆蘑菇,腥臭的氣味陡然炸開,灌滿了氣流不暢的狹窄空間,讓人想起被屍體堵塞的臭水。
說夢不知從哪裡摸出一瓶香水,左右噴了噴,才堪堪將難聞的氣味壓下去了些。
走廊兩側分佈著一間間狹小的房間,大抵是懲罰孩童用的禁閉室。
每一間禁閉室都昏暗陰沉,缺少光線,地板上同樣長滿了奇形怪狀的蘑菇,隔著緊閉的鐵門,依稀可見內部髒亂的環境。
常胥很想將這些門踹開,進去搜查一圈。
但在“文明參觀”的規則下,他只能鬱悶地壓抑住搞破壞的衝動,藉著鐵門上用鐵欄杆封住的視窗打量房間裡的情景。
視線捕捉到了什麼,他目光微凝。
只見在最裡面一間房間的牆角,一枚通體潔白的指環靜靜地躺在蘑菇叢中,在一片綠色中卻依然格外扎眼。
而那枚指環的上方,赫然用湝的劃痕刻著“47”二字!
說夢無聲地跟在常胥身後,自然同樣看到了牆角的異狀,認出了那枚指環的學名。
他摩挲著手中沒點著的香菸,緩緩說出判斷:“這個副本至少有兩個空間,這點對於你我來說都沒有異議。現在看來,是另一個空間的朋友給我們傳信了,只是不知這個數字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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