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諷嘲
齊斯僅僅恍惚了一瞬,便將前因後果對上了記憶。
他記得,這是三樓的第一間房間,他拿到枕頭下寫著字的紙片後,被魘住了,看到了安妮的過去。
時光果然倒流了,常胥果然什麼都不記得了……
齊斯笑了,是一個無比明朗的笑容。
他語氣自然地問:“常哥,現在幾點了?”
常胥低頭看了眼手中的懷錶,有些疑惑地回答:“兩點……一點零八分?就在剛才,時針似乎又多走了一格。”
這個時間點,鄒豔應該還沒來得及到樓梯口前守株待兔。
她到了也沒關係,讓常胥再死一次就行。
齊斯有了決斷,輕輕“嗯”了一聲,轉身走出房間:“我已經知道通關的方法了,後面兩個房間我就不去了。”
他停頓兩秒,回頭看向常胥:“當然,常哥你要是對解謎感興趣,可以自己去觀光一番;要是對安娜小姐感興趣,可以直接去3號房間。”
常胥:……都不感興趣,謝謝。
雖然如此,在齊斯作勢走下樓梯後,他還是遲疑了。
兩人說到底才認識了沒多久,不可能齊斯空口白牙地說什麼,他就信什麼。
三樓,可是明擺著有重要線索的啊。
齊斯不緊不慢道:“考慮到合作一場,我還是建議你早點下樓。你應該也知道,我們的線索已經被鄒豔窺探到了,她掌握了這個副本的大部分秘密,隨時可能埋伏在樓梯口殺死我們中的一個,觸發‘保底死亡人數’機制。”
常胥捕捉到了齊斯言語中的漏洞。
從已知資訊中,只能推測出【赫爾墨斯之眼】的持有者是鄒豔和葉子中的一人。
齊斯卻如此確定,窺探他們的就是鄒豔……
常胥想起命邞彦l上的古怪,挑眉問道:“你觸發了時光倒流機制?”
然後他就見眼前的青年極其明顯地愣了愣,狀似無奈地苦笑:“你猜對了,我是從一個小時後回來的。所以,建議你聽從過來人的忠告,早點撤吧。”
人傾向於相信自己推斷出來的“事實”,齊斯深諳此理,所以故意在言語間留了空子。
常胥上鉤而不自知,追問:“你是怎麼觸發時光倒流的?”
“啊,其實挺簡單的……”齊斯將手插進褲兜,抬眼望天花板,“可惜我不打算告訴你呢。”
常胥:拳頭硬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感覺齊斯的笑容中夾雜著一絲惡意,讓他沒來由地感覺後脖頸發涼。
前輩有言,不要對不知底細的玩家逼問太過,以免被揍。從小養成的危險預警讓常胥放棄追問下去。
幾秒間,齊斯已經快步下到樓梯的拐角,停下腳步遙遙回望:“常哥,你的房間估計已經不安全了,下樓後去我的房間吧。幫忙看住林辰,別讓他被鄒豔騙出去宰了。
“我想問你借一下命邞彦l——當然你不同意也沒關係,大不了所有人都無法通關。”
說到這兒,青年垂下眼簾,嘆了口氣:“我先去驗證一下我的思路。如果我失敗了,你們再另想辦法。”
常胥不懂就問:“什麼思路?”
齊斯抬眼看他,緩緩將一根手指放到唇間,笑著吐出兩個字:“你猜。”
第二十二章 玫瑰莊園(二十一)人形邪祟
下午一點四十五分,齊斯拿著向常胥借的【命邞彦l】,孤身一人站在玫瑰花開遍的花園中央。
空氣中瀰漫著灰白的水霧,被樹枝和藤蔓遮蓋的小徑兩旁,一朵朵碩大的玫瑰溼漉漉地低垂頭顱,深邃的紅色濃豔欲滴,如淤積的血河般散發一種陰冷的氣息。
齊斯的手指撫過一片片玫瑰的花瓣,最終在一朵開得最豔麗的玫瑰上停留,他握住那朵玫瑰帶刺的莖,手腕用力,將它連花帶葉地折下。
枝條的斷口處連著嫩綠的細絲,噴吐出淡青色的汁液,恰似中毒者的毛細血管。
“你摘了玫瑰。”有一個聲音說,像毒蛇吐信般冰冷。
“你摘了玫瑰。”無數個聲音匯成一股,唸誦著同樣的話語。
高天之上落下一滴雨,正中齊斯的眉心。
他掀了掀眼皮,舉目四望,濃厚的霧氣中一簇簇灰撲撲的影子在玫瑰叢間矗立,像是值守在此的稻草人,卻分明才現身不久。
那是一具具屍體,男女老少各不相同,有的已經腐爛得只剩白骨,有的依稀能見生前容貌。
齊斯在圍繞著他的人影間,看到了沈明的臉。新死的鬼怪面容栩栩如生,龜裂的皮層呈現病態的蒼白。
一次次輪迴中葬身於此的死者在此刻齊聚,無數個為期三天的時空在此刻重疊。
“我為什麼不能摘玫瑰呢?”齊斯歪了歪頭,微笑著問。
閃電劃過灰紫色的天空驟然打下,一瞬間將怪物般灰撲撲的古堡照得透亮。
光影一黑一白地明滅,緊隨其後的是隆隆的雷聲。
暴雨,從天而降。
沾血的白襯衫被雨水浸溼,凝痾的血漬出奇地暈染開來,濃烈的紅褐被稀釋成夢一般的淡粉,連帶著齊斯整個人都飄搖如魅。
他又一次問:“我為什麼不能摘玫瑰呢?”
一如上午九點的花園中他問“安娜小姐”。
“玫瑰是屬於我的,也只能屬於我。”當時,面容如鬼,卻還存了一分活人的生息的黑衣女人如是說。
齊斯又問:“美也是如此麼?”
安娜小姐答:“是的,美是屬於我的……”
“那麼,你所愛的究竟是美本身,還是擁有美的人或事或物呢?”
安娜小姐聞言莞爾,唇色如血花般綻開,她轉身踏著花枝掩映的小徑走遠,拖拽在地上的黑色裙襬逶迤搖曳。
此時此刻,齊斯明知故問。他抬眼越過一道道人影,看向煙氣蒸騰的遠處,和那道嫋娜的黑色墨痕目光相接。
懷錶的時針指向整點。
下午兩點了。
……
2號房間。
林辰一言不發地坐在床邊,看著書桌旁的常胥翻來覆去地閱讀寫著線索的筆記,再用筆將重點記錄在一張空白的莎草紙上。
突發的變數和龐雜的資訊在極短的時間內接二連三流過,林辰的大腦早已一片空茫,只記得齊斯臨走前叮囑他的幾個細節,並在意識中一遍遍緊張地推演。
是齊斯在他最無助的時候伸出橄欖枝,一路帶著他跌跌撞撞地走到現在,甚至還為了彌補他的疏忽,涉險去往三樓。
現在,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掉鏈子,不然死的不僅是他自己,還有齊斯……
責任太過重大,林辰的手心又開始冒汗,手裡的刀片被浸得溼滑,一時難以抓握。
他下意識放下刀片,將手往床單上蹭了蹭。
背對著他的常胥耳廓微動,頭也不回地問:“怎麼了?”
……大哥你是後背上長眼睛了嗎?
林辰心頭一跳,卻是立刻調整好心態,打了個哈哈:“我……我有點緊張,你說齊哥他到底想了個什麼通關方法?”他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再度將刀片握在手中。
常胥不疑有他,如實答道:“我不知道。”
“當、當。”
門外傳來莊重肅穆的鐘聲,連續敲了兩下。
林辰猛然躍起,高舉刀片扎向常胥的脖頸,就快貼到皮膚!
後者卻像早有預警一般,側頭躲過,反身將他摁到床上。
手中的刀片被奪去,林辰咬緊牙關胡亂踢踹,心底只有一個念頭:殺了常胥!
大概一個小時前,齊斯先一步進入房間,將刀片塞到他手中,一字一頓地告訴他:“沈哥是常胥殺的,常胥有問題。如果我沒能在兩點前回來,你必須立刻殺死常胥,不然我們都會死。”
當時他看著青年嚴肅的神情,忘了問緣由,只磕磕巴巴地囁嚅:“我……我做不到的……”
“你必須做到。”齊斯的眼神沉得像一潭死水,笑容慘然,“這是最後的辦法了,我能相信的只有你。我給你的刀片是我隨身攜帶的唯一的武器,就當我做一回賭徒,投一擲孤注吧。”
那是林辰第一次從父母以外的人那兒接收到如此沉重的期許。
從小到大,他因為家境不好,聽到的大多是“你不配”“你做不到”之類的語句,好像對於窮人來說失敗正是理所當然。
哪怕父母對他很好,他所感受到的也更多是必須擔負的責任和害怕無法滿足期望的憂慮。
唯一一次衝動救人,也以失敗告終。那些人的臉上掛著奚落和嘲笑,目光中明晃晃地寫著“你不配”。
他似乎除了讀書外一無是處,什麼都做不好。而現在,卻有一個人將身家性命押在他身上孤注一擲……
“我必須做到。”林辰在心裡回應。
他張開嘴想將這句承諾在口中說出,齊斯卻回身開啟房門,將氣質陰鬱的常胥讓了進來……
記憶自腦海中游曳,林辰不知從哪裡生出的氣力,一仰頭磕上常胥的下巴,作勢去奪刀片。
常胥吃痛,目光微凜,在林辰將要觸及刀片的剎那,一肘砸上他的脖頸。
終究還是失敗了嗎?
林辰在心裡苦笑,最濃烈的情感不是對死亡的恐懼,而是對齊斯的愧疚。
他還是辜負了人家的信任,現在一切都完了……
骨頭碎裂的聲音響起,林辰的瞳孔緩緩擴散,全身如同被抽乾了所有氣力般軟了下去。
常胥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眼中緩緩浮現迷惑之色。
什麼情況?為什麼林辰忽然要殺他?發生什麼事了?
還有……被人從背後偷襲劃脖子的情形,為什麼會有一種強烈的既視感,卻又怎麼都想不起來?
常胥摸了摸自己的後脖頸,陷入自我懷疑之中,逐漸在風中凌亂。
……
下午兩點整,玫瑰花海中,齊斯反手將玫瑰花莖貼上自己的心口。
植物的汁液如有生命般鑽進皮肉,並化作尖刺插入心臟,向四面八方深深紮根。
血花在白底上綻開濃豔的色澤,眼前的世界陡然間崩潰、昏暗。
足以攪碎理智的疼痛席捲大腦,齊斯反而笑了起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念誦:
【我的胸膛腐朽……】
心口像有無數蟲豸扭動爬行,在皮表和血管壁上細密地結網,順著血液的流淌一路延伸,埋入臟器深處,直到佔領體內的每一寸縫隙。
肢體開始融化,血肉從邊緣開始消解,滴落……
【血肉鋪展在地……】
鄒豔的表現很好地做了示範,齊斯由此確定玫瑰是人類鬼怪化的關鍵,而四行詩,便是咒語或者說口訣。
插入心臟的玫瑰隨著唸誦,生機勃勃地瘋長,從口鼻中噴薄而出,四肢的指尖也都伸展出黑綠色的枝條。
【玫瑰棲居於此……】
意識的主導權搖擺不定,自我認知正一寸寸被篡改又重鑄。
人、非人、鬼、怪、獸、神……無數種思潮團簇在一處,轟然炸裂,化作點點紅色的碎屑在思維海洋中散落。
【請堅信自己是人類】
系統介面上的提示文字幾乎滴下血來,竟半明半滅地在字縫中現出【你不是人】四字的虛影。
“怪物,你這個怪物……”
“去死吧!你怎麼還不去死?”
“齊斯,你不是人!”
一聲聲嘈錯的嘶鳴在腦海底部混色,過往二十餘年遭受的謾罵在同一時刻重疊。
齊斯的眼前劃過沈明的死相,那無疑是完全鬼怪化、喪失人類認知的後果。
太醜了,他不喜歡。
記憶翻湧成浪,他半閉不閉著眼,唇角咧至耳根:“我不是人,不是鬼,那我到底是什麼呢?”
上一篇:怪谈:变身萌娃,开局认诡异为妈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