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諷嘲
47理所當然地被懲罰了。
老師們試了各種方法,包括責打、電擊和前額葉切除術,所有在當時能夠想到的用於糾正“壞孩子”的手段都被應用在唯一的壞孩子身上。
但無論他們怎麼做,47總會在恢復過來後繼續在所有能夠觸碰到的地方刻畫文字和圖騰。
那種行為不像是出於不懂事的愛好,倒像是一種有意的抗爭和挑釁。老師們覺得自己的威嚴受到了挑戰,手段開始變本加厲。
他們將47綁在鐵架子上,並將鐵架子移到漆黑的鐵房子裡。但無論他們使用麻繩亦或者鐵鏈,每次47總會奇蹟般地脫困,並且一如既往地面無表情,淡然而專注地在關押他的房間裡書寫文字。
起初是用不知道藏在哪裡的炭筆,在老師們將他搜身乾淨後,他又用手指蘸著淤泥在牆上塗抹。等淤泥也被除去了,他便用指甲摳破堅硬的牆體,深深地刻下老師們看不懂的文字。
這已經超出了人類能夠做到的範疇,更像是受某種世人無法理解的力量的驅使,以老師們認知範疇內的知識來描述,可以稱之為“惡魔附身”。
老師們一致認為應該將47釘死在十字架上,就像中世紀處理真正的魔鬼那樣。
事實上他們也這樣做了,但往往前一天他們用鐵釘穿透47的四肢,並將十字架豎立在後山;次日的清晨,47就會像沒事人那樣再度出現在學校中,像是古老的恐怖故事中索命復仇的鬼魂。
鬼魂的四肢佈滿釘子留下的血窟窿,有的已經結痂,有的還在向下滲血。
他有時會用雨水清洗髒汙的傷口,豔紅的血珠滴落在地面上,砸出一個個湝的小坑,並在雨後開出一種像眼睛一樣的小花。
曾有老師在深夜目擊47從十字架上走下來的全過程。
少年放鬆地靠著佈滿尖銳木刺的木架,神情呈現一種無知無覺的平靜,讓人聯想到教堂裡供奉的神像。他微仰著頭,抬眼看向高天,嘴唇顫動著不知在說些什麼。
固定他的釘子被一雙無形的手拔了出來,甩在血泊中,他踏著虛無的空氣組成的臺階,穩穩地踩在溼潤的土地上。
奇詭的場景在學校裡傳開,老師們漸漸意識到,這也許是一種他們無法理解的巫術;或者說——這個編號為“47”的孩子真的受到了神明的眷顧。
他們試圖忽視47,任由這個詭異的孩子在各種他們能看見的地方寫寫畫畫,並時刻準備用水泥將牆上的字畫抹平。
但劃痕的生長總是比水泥的修補更快,當密密麻麻的字元和血色的眼睛像苔桃粯优郎纤麄兊淖腊负痛查綍r,他們依舊感受到了一種恐懼,好像代表原住民的種族的幽靈正漂浮在他們每一個人的頭頂。
他們也曾想過放棄理會那些文字,但托爾森先生堅持“要想滅絕一個民族,必先毀滅其歷史和語言”的理念,要求他們必須徹底將原住民落後的文化消滅。
他們只能將事關47的種種詭異情形向托爾森先生上報,這位堅信科學的老紳士卻將他們痛罵一通:“你們既然殺不死他,那就去殺他的同伴,我就不信他們所有人都會那見鬼的巫術!”
老師們得到了啟發,每當47做出不符合他們認知的古怪舉動時,他們都會用最殘忍的手段懲罰一名孩童,並告知他這一切都是47的錯。
“作為曾經信仰過邪神的異教徒,你們生來流著骯髒罪惡的血液,註定無法沐浴神明的注視。而47是你們當中最壞的孩子,妄圖召來恐怖的邪神,阻撓你們贖罪的程序。”
老師們是這樣說的。
孩子們便也開始仇視47,好像他是所有不幸、苦難和疼痛的根源。他們一個個地衝47吐唾沫、扔石子,以此向老師們彰顯與邪神劃清界限的決心。
47從來都不聲不響,垂著眼簾沉默地承受所有惡意,就像一尊泥塑的雕像。而那些對他惡語相向的孩童和老師總會在不經意間,以不可思議的方式受傷。
有老師慫恿一名孩童將刀捅進47的心臟,次日那名孩童便被發現慘死在寢室裡,被一把刀貫穿胸膛後釘在牆上。
恐懼和憎惡在學生們之間蔓延,47卻好像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依然蹲在角落,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將牆壁畫滿眼睛。
老師們至此意識到,47對“邪神”的狂熱已經勝過了對同族的愛,他們所有人都拿他沒有辦法……
1869年6月1日,托爾森先生宣佈要為“好孩子”在教堂舉辦洗禮。
他點了一串編號,令老師們初覺驚疑但很快心照不宣的是,“47”也在名單之中。
托爾森先生從來不相信有無法用科學解決的巫術,巴倫先生則絞盡腦汁想破解巫術的奧秘,兩人在某些事上達成了共識。
孩子們坐上卡車,卻沒有去往教堂,而是被送到了一個沒有窗戶的鐵房子裡。
他們被趕進公共浴室,門被從外面關上,一種致人昏迷的藥物被透過排氣管吹進房間,他們在幾秒間失去了知覺。
緊跟著的,是一系列不為公序良俗所允許的採血和注射……
……
墓園中,斑駁著褐色血跡的十字架高聳地矗立,一方方矮小的墳包擠擠挨挨地在其下堆砌,歪歪斜斜的石碑上刻著快被歲月磨平的數字編號,凌亂而沒有規則。
齊斯低頭數著編號,總覺得場景中似乎缺了些什麼。
眼睛……整所學校都應該畫滿眼睛才對……
他這樣想著,又為自己的想法感到疑惑:他為什麼會認為學校裡應該有眼睛的圖案呢?
在墳堆間穿行了一會兒,齊斯感到頭有些昏沉,抬手摸了摸額頭,果然摸到一片滾燙。
他發熱了。
失眠症的效果還在發生,且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嚴重,再過幾天他估計連走路都困難,更別說針對主線任務進行探索。
他必須儘快離開這裡,去往另一個空間,才能繼續接下來的計劃。
齊斯想起了什麼,從揹包裡拿出白紙。
白紙的背面已經寫了不少文字。
一部分可以辨認,記錄了一個叫做“47”的孩子的故事;另一部分則是陌生的字形,各種奇形怪狀的筆畫爬來爬去,像是鬼畫符一般。
齊斯料想這是他在某個時間段看到了原住民的文字,認為那是重要的線索,於是臨摹了下來。
但他對此毫無印象。
失憶很嚴重,暫時找不到記憶缺失的規律。
齊斯將所有寫了字的紙都拿了出來,從頭到尾複習了一遍。
他在不經意間低下頭,餘光掃到了一眼什麼,只見漆黑的泥地上竟然刻滿了古怪的符號,和白紙上抄寫的別無二致。
於是他意識到,白紙上的那些鬼畫符正是從他腳底下摘錄下來的。
“這些字有什麼意義麼?還是……在暗示什麼?”
地面上的文字聲勢浩大地排兵佈陣,恨不得在第一時間闖入齊斯的眼簾,哪怕認不出任何一個字的意義,也會感受到一種單純的來自數量的震撼。
齊斯被吵得頭一陣陣發暈,果斷移開視線,繼續研究墓碑上的編號。
他一路摸索,找到編號為“47”的墓碑,扶著冰涼的石磚蹲下。
墓碑後沒有起墳,只有一個空蕩蕩的棺材躺在坑裡。棺材的底部刻畫著一行不屬於世界上任何一種語言的文字,齊斯卻出奇地看懂了——
【我將在兩百年後復生】
棺材如是說。
“這麼明顯的提示麼?現在躺進去,等兩百年後再詐屍?”齊斯出於一種只有他自己能理解的幽默感,開了個玩笑。
平地而起的暖風攜來陣陣血腥氣,十字架上滴下點點鮮紅的血珠,並在落地的剎那綻放成眼睛模樣的花朵。
眼前的場景一瞬間變得和想象符合,齊斯感覺自己獲知了什麼,卻又什麼也想不起來。
難辨意義的歌謠在耳畔起伏,一道道花花綠綠的人影在眼前來往,又飛逝成沒有形體的色塊,將大腦處理資訊的能力稀釋。
他伸出手指戳了戳棺材底部,發現裡面乾淨得出奇,沒有摸到灰塵。
最穩妥的方式或許是讓工具人先躺進去試試,但不可否認目前他能排程的人很少,準確地說是隻有一個張藝妤。
而張藝妤還有大用……
至於棺材嘛,之前也不是沒躺過,一回生二回熟的。
齊斯歪著頭思索了一會兒,又從道具欄中取出海神權杖,使勁將戟尖扎向棺材蓋。
金屬和木頭碰撞後竟然發出了“鋥”的一聲脆響,黑沉的木蓋上連劃痕都沒有新添。
“挺結實的,可以有效防止詐屍。”齊斯兀自笑了笑,抬腳跨進棺中,緩緩躺下。
狹窄的空間讓他想起他多年以前住過的那個黑工廠的員工宿舍。不過相比那時,情況要好上一些,至少現在沒有讓他噁心欲嘔的魚腥味。
嗯,躺進棺材裡,製造不在場證明的同時遠端對張藝妤下指令,再拋點假線索出去……完美!
齊斯愉悅地盤算著,同時吃力地去抬搭在棺材旁邊的蓋子,將其拉到棺材盒上。
躺下後,他試探著推了推棺蓋,發現以他的力氣,使勁推還是能推開的。
安全又放心。
寂靜中,道具欄裡的靈魂葉片忽然瘋狂地震顫起來。
齊斯伸手去觸碰葉尖,聽到了張藝妤焦急的聲音:“大佬,姜君珏好像看出來我說謊了,讓我坦白從寬……我該怎麼辦啊?”
齊斯向後躺靠,感到了些許睏倦,聲音也帶上了鼻音:“告訴他你是女巫,支線任務是殺死‘慈善家’,但你不知道‘慈善家’是誰。”
“啊?我這麼快自曝不會有事吧?……還有,‘慈善家’是什麼情況?”
“我答應過會讓你活著離開,哪怕只是為了不被規則制裁,我也會盡我所能完成契約。既然你選擇信任我,那麼,就聽從我的所有安排。”
“呃,可是為什麼啊?”
齊斯自顧自說了下去:“如果我在十點前沒有出現在教室,你儘快找機會來東邊的墓園,開啟47號墓碑後的棺材。”
他將棺材蓋上拉,一寸寸地合上,在說完最後一個字時,最後一線光明也被遮去。
他沉溺在安靜中,將眠不眠地假寐。
黑暗裡的時間變得不可估量,迷迷糊糊間有一男一女的對話聲、一剷剷的填土聲響了又熄,昭示一場活埋的發生。
相似的場景觸動回憶,齊斯的思緒飄回到十六歲那年的那個土坑,冰冷的澆在臉上的土,縈繞不休的泥腥味……
他本該在那時死去,卻出奇地從地獄裡爬了出來——他從小生命力就頑強得令人驚奇。
如今想來,也許那時的他就已經是個行走在人間的孤魂野鬼了,註定做遺害千年的禍害……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漸漸有了新的人聲。
先是一個低沉的男聲:“在下曾向副會長學過一手招魂術,不知道能否將那些原住民的鬼魂招出來,讓他們給我們念一段。”
另一個聲音十分冷淡:“嗯,可以試試。”
“欸,常兄莫要不信,這術法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哦。”
兩道聲音一前一後地響起,其中一道很是耳熟。
齊斯聽了一會兒,抬起手捂住臉,無聲地笑了。
第四十八章 紅楓葉寄宿學校(二十一)“神明救不了我們”
原住民死難者紀念館中,導遊用甜美的嗓音講道:“一樓是檔案室,主要陳列原住民的歷史資料,以及一些當事人留下的日記之類的第一手材料。”
“二樓是過去原住民孩童們上課的教室,大部分遺存都被清空了,只留下了一些課桌,你們也許可以坐上去,近距離觸碰和感受那段歷史。”
“三樓是寢室,裡面有很多意義獨特的痕跡,比如牆壁上的塗鴉和劃痕——不過已經沒有人能看懂那些字畫的意義了。”
“館外往東面走,是埋葬死難者的墓園,很久沒有修繕過了,據說在陰天或者夜間過去,能聽到亡靈的哭聲呢……”
“穿過楓林是用來隔離生病的孩子的禁閉室,也是很多孩子的死亡之地,廢弛已久,菌蕈滋生……”
導遊的聲音低沉了下去,呈現一種講鬼故事時常用的腔調,令人脊背發涼。
常胥打斷她:“四樓是幹什麼的?”
導遊一愣,抬頭看了看天花板,發出一聲嘆息:“四樓已經封死了,上不去了。”
她頓了頓,從口袋裡拿出一本旅遊手冊模樣的小本子,遞給說夢:“這是遊覽我們紀念館的規則,請仔細閱讀並牢記。一旦違反,我將不得不把你們請出紀念館。”
說夢接過旅遊手冊開啟,扉頁上寫著三行簡短的文字:
【1、請文明參觀,不要損壞或帶走紀念館中的任何物品】
【2、8:00、12:00、16:00三個時間點,食堂會提供食物,請準時到食堂用餐】
【3、6:00-22:00之間為開館時間,其餘時間請在寢室裡休息】
“梅狄娜女士,我們接下來幾天都要住在這兒對吧?”說夢明知故問,“我們在食堂用餐,在寢室休息,不會算成破壞文物嗎?”
導遊微笑著說:“這就不是你們需要擔心的事了。接下來你們可以自由在場館裡活動,只要不違反規則。”
她不再理會兩名玩家,轉身離去。
在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紀念館門口後,說夢咂了兩下嘴,貼到常胥身邊:“常兄,在下有些想法,姑且一說,你也姑且一聽。”
常胥側頭看他,然後就見他老神在在地摸了摸下巴:“寢室呢,可以等晚上再探索,雖然不知道‘休息’的度是什麼,但大抵不會嚴格要求我們必須睡著。”
“二樓的教室線索應該不多,梅狄娜女士也說了,大部分東西被清空了。墓園和禁閉室都和第二條規則有關,根據‘危險與機遇並存’的套路,值得重點探索。”
“四樓看樣子有問題。等其他地方的線索都找完了,我們一起上去看看。”
常胥“嗯”了一聲,沒有發表意見的打算。
他對自己的解謎能力有自知之明,知道相信智力型玩家的決斷比聽從直覺靠譜。
見說夢站在最靠裡的展櫃前,將臉貼到玻璃上打量裡面的檔案,他也幾步走到最外面一排展櫃旁邊,閱讀起裡面陳列的資料來。
上一篇:怪谈:变身萌娃,开局认诡异为妈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