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146章

作者:笑諷嘲

  齊斯用鞋底蹭了蹭水泥地,感受到些許磨砂的質感,那上面似乎覆蓋了薄薄的一層土,不屬於楓林的溼土,而像是粗礪的灰塵。

  玩家們都選好了淋浴器,緊挨著站成一排。

  噴頭與噴頭之間的距離極近,九個大男人擠在一起,人氣兒頗濃重,可能潛藏在暗處的鬼怪似乎也不是那麼可怕了。

  姜君珏率先脫了衣褲,露出疤痕縱橫的身軀,轉身開了水閥。

  水流落地的聲音嘩嘩響起,出來的冷水散發著可感的寒意。

  “這裡沒有熱水。”姜君珏除錯了一會兒水閥,下了結論。

  一個玩家滿不在乎地笑笑:“將就著洗唄,天也不冷,洗個冷水澡總不至於感冒。”

  玩家們陸續開了水閥,齊斯也脫下校服和鞋掛在一旁,光腳踩在水泥地上,淋在涼水下。

  門簾不知被誰拉上了,碩大的空間被與外界隔開,九個大男人放在裡面,竟然也顯出了幾分渺小。

  齊斯藉著冷水搓洗身上的每一處,低頭盯著腳下看。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感覺浴室地面的汙水積得特別快,且好巧不巧都聚在玩家們腳下,已經有一釐米那麼厚了。

  昏暗的光線下,漂浮的皮質和灰塵像極了某種噁心的油脂,哪怕踮起腳,也不厭其煩地吸吮皮膚,讓齊斯有些想吐。

  噴頭澆下的水越來越冷,他索性關了水閥,草草結束了洗漱。

  眾目睽睽之下,不好從揹包中拿出毛巾,他便像動物一樣甩了甩身子,希望能甩幹水珠。

  “你後背上是什麼?”姜君珏冷不丁地出聲,一雙半睡不醒的眼睛盯著身邊一個玩家。

  那名玩家一直在用手搓後背,時不時還彎曲手指抓撓幾下,似乎覺得很癢。

  九人的目光都落在一處,那人有些窘迫地說:“是土,我靠在牆上,蹭到泥土了。”

  他說完轉了個身,後背正對準齊斯。

  齊斯注意到,他的後背有一大片灰色的汙跡,看輪廓像是一個巨大的蘑菇。

  察覺到異常的不止齊斯一人,旁邊一個小個子的白人脫口而出:“蘑菇!你後背上的土像一個蘑菇!”

  “我會洗乾淨的。”那個玩家將雙臂扭到後背,手掌張開遮住灰跡,更加賣力地搓洗起來,“很快就能洗乾淨的……”

  “那你加油。”姜君珏關了水閥,從道具欄的麻袋中摸出毛巾,擦乾身子,套上衣服。

  他繞過那個玩家,向門口走來,見到杵在一旁試圖晾乾自己的齊斯,好心地將毛巾遞了過去。

  齊斯默然兩秒,終究還是接了別人用過的毛巾,低頭將腳擦乾,穿上鞋襪,挑了塊乾淨的地方站著。

  短短几分鐘的時間,積水已經沒過了玩家們的腳踝,漂浮的灰泥在每個人浸沒在水裡的部位纏了一圈。

  那個後背有灰跡的玩家還在搓洗,卻好像怎麼也洗不乾淨。

  汙跡甚至隨著水流擴散開去,混雜著泥濘的髒水順他後背流下,匯入玩家們腳下的積水,儼然是水中灰泥的來源。

  便是再後知後覺,此時也該意識到不對勁了。

  還在洗的幾個玩家紛紛關了水閥,匆忙套上衣服,往門邊靠去,只留下那個玩家還在徒勞地扣挖後背。

  聽到玩家們凌亂的腳步聲,那個玩家的聲音恐懼中帶著哀求:“你們等等我,我馬上就好了……”

  “你別洗了。”姜君珏說,“快走吧,我們不打算等你。”

  那個玩家好像沒聽到,依舊淋在冷水下,揉搓後背。

  姜君珏看了他半晌,神色凝重了幾分:“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齊斯數了數,浴室中竟然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進來的是九人,而現在加上那個玩家,卻是十人。

  氣氛凝滯住了,那個玩家見所有人都用看鬼的目光看著他,一時著了慌:“我……我和你們一起進來的啊。”

  姜君珏沒有說話,旁邊的一人卻想起了什麼,叫道:“你不是被梅狄娜女士關禁閉了嗎?你怎麼回來了?”

  “我……我關完就回來了……”

  沒有人出聲。

  只見地面上的積水忽然滾動起來,凝實出幾張表情呆滯麻木的人臉,直勾勾地盯著那個玩家看。

  幾秒間,所有人臉都變得立體,從地上升了起來,飛到那個玩家的後背上,大口啃食那片蘑菇狀的汙跡。

  那個玩家吃痛,仰頭髮出一聲慘叫,揮舞著手臂,慌張地環顧四周。

  他似乎看不到那些人臉,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近乎於本能地求救,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衝姜君珏伸出手:“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沒有人上前,不僅是因為害怕被波及,更是因為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救他。

  在所有人冰冷的注視下,那個玩家的身形一寸寸矮了下去,皮膚出現乾涸大地似的皸裂,一抔抔泥土從傷口中漏出。

  人臉們貪婪和痴迷地舔舐那些泥土,一口口盡數吃了下去。

  短短兩分鐘,那個玩家便被吃乾淨了,留下的殘渣散落在積水裡,化作髒汙的泥濘。

  與此同時,所有玩家都聽到了系統提示音。

  【主線任務已重新整理】

  【主線任務:殺死梅狄娜女士】

第三十六章 紅楓葉寄宿學校(九)“他看到了那人的遺像”

  【副本名稱:《紅楓葉寄宿學校》】

  【副本型別:團隊生存】

  【前置提示:災難反覆上演,生存並不容易;活著是一種幸撸劳霾攀撬廾�

  一座巨大的水泥建築前,常胥肅然站立,左右掃視了一圈,沒有看到隊友的身影。

  他隱隱生出一絲不妙的直覺:這個副本恐怕會很複雜,主線任務也不再是以往那種滐@直白的“存活幾天”或者“逃離這裡”。

  而會是……他最不擅長的解謎。

  寂靜中,旁白聲在耳邊幽幽響起:

  【漫長的歲月裡,一個種族的滅亡寂靜無聲;文明的遺存湮滅於戰火,無從證明其曾經存在】

  【有人稱之為悲劇,也有人以之為偉大;消亡自有永有,災難才是永恆】

  【死者的屍骨腐爛在地,勝者的碑記拔地而起,紀念是否有其意義?】

  【遊客們,歡迎來到原住民死難者紀念館】

  常胥眉頭微蹙。

  難道不應該是“紅楓葉寄宿學校”麼?“紀念館”是什麼鬼?

  他抬起頭,只見水泥建築的牌匾上,確確實實鐫刻著一行英文。

  在他注視兩秒後,那行英文被翻譯成“原住民死難者紀念館”九個大字,砸在系統介面上。

  建築本身的確也不是學校的式樣,水泥搭築的外壁被用白色顏料刷過一遍,肅穆蒼白得像一座枯萎的墳塋。

  溁疑牟AчT鑲嵌在牆體裡,門前用大理石鋪成三級石階,正通到常胥腳下。

  唯一和“紅楓葉”這個名詞有關的,是環簇著建築的大片楓林。

  隨著常胥視線的移動,屬於這個場景的視覺、聽覺、觸覺被他一寸寸感知,真實感層層渲染、加諸他身,來到陌生場景的隔閡快速淡去,好像他並非突兀出現,而是早有預值匾宦纷邅怼�

  時間正是深秋,大片的枯枝光禿禿地裸露著,只有零星幾片枯葉頑強地掛在枝頭。鮮紅如血的楓葉鋪滿了遠近的水泥地,發出被踩踏的觱發的聲響,像是燃燒的烈火。

  常胥垂下眼,看著地上的楓葉時而被踩扁,時而被踢到一邊,似乎有不少行人正從上面走過。

  可奇怪的是,他從始至終都沒有看到一個人影,就好像……被單獨圈禁在了一個孤獨的異度空間裡。

  “這位朋友,你可是那位常胥?”身後傳來一個文鄒鄒的聲音,聽著還算年輕。

  常胥應聲轉頭,只見一個穿白大褂、戴平框眼鏡的青年正從楓林中向他走來,面上帶著和煦的笑容:“在下聽風說夢,全稱是‘聽風公會的說夢’,你可以叫我說夢。對了,這是網名,真名還是不說了,不好聽。”

  “聽風說夢”這個稱謂不算有名,卻也並不陌生,他在遊戲論壇的攻略區頗為活躍,至少常胥是聽說過的。

  至於眼前這人到底是不是本人,那就無從查證了。

  眼瞅著自稱“說夢”的男子就要走到方圓五米的範圍內,常胥淡淡道:“我開了直播,你再過來就要拍到你了。”

  經歷過《無望海》副本,他知曉了直播的害處,在進副本前向調查局申請過要關閉直播,無奈被拒絕了。

  他缺少人類應有的情感,是一個隨時可能脫離控制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總部的人從來都不放心他。

  所謂直播,既是監視,也是束縛,他能夠理解那些人的恐懼,能做的只有盡到告知義務,以防害人。

  說夢愣了愣,半晌才反應過來,不在意地笑笑:“嗯,我知道的,我還研究……看過你。這種事沒什麼的,在下也開直播了,開著玩兒。”

  常胥頷首,不再理會說夢,轉身踏上紀念館門前的臺階,就要走進去。

  說夢見狀,嚇了一跳,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常胥的衣角:“欸,你別這麼衝動啊,開門殺和假門口都是詭異遊戲常見的套路,你防都不防一下嗎?這裡就我們兩個人,你要是出事了,在下也離涼涼不遠了啊。”

  常胥不動聲色地停步,挑眉看他:“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

  “是。”說夢點頭,“實不相瞞,在下是和三個朋友組隊進來的,現在他們全沒影了。我試了各種通訊手段,都聯絡不上他們。我猜測我和你是因為某種原因,被單獨隔到了這個空間。”

  見常胥垂眸沉思,他繼續說了下去:“這裡給我一種很古怪的感覺,具體怎樣說不上來,反正就是不太妙。在下建議你還是不要輕舉妄動,我們可以苟一點,先一起復盤一下已知資訊……”

  “兩位遊客朋友,歡迎來到原住民死難者紀念館,我是你們這次遊覽的導遊。”一道飽滿的女聲遙遙響起,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一個穿黑色紗衣、作修女打扮的中年女人舉著一個紅色的小旗子,踏著一地紅色的楓葉,款款走了過來。

  她的腰上還彆著一個揚聲器,就是近幾年的式樣。

  女人在紀念館門口站定,衝離她最近的常胥露出一個禮貌的笑容:“‘梅狄娜’,這是我們家族共用的名字。他們都叫我‘梅狄娜女士’,你們也可以這樣稱呼。”

  言語觸動了直覺,常胥不冷不熱地問:“你們家族和這片土地是什麼關係?有人在紅楓葉寄宿學校……”

  說夢一把捂住他的嘴,衝女人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有您這樣美麗的女士充當導遊,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在進入紀念館之前,不知道您可不可以向我們介紹一下這裡的概況和歷史?”

  “這些本來是要等你們進去後,一邊參觀一邊向你們介紹的。”女人看了眼正在用目光扣問號的常胥,友善地笑了笑,“不過我可以給你們大致講一下,相信你們在過來之前,也做過這塊的攻略,知道一些情況。”

  說夢神情一肅,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女人娓娓道來:“這裡曾經是一所寄宿學校,初建於十九世紀,收容了很多原住民的孩童,教授他們先進的知識和文化。我的祖母和太祖母都曾在這裡任教,其中,我的太祖母是最早的一批老師之一。”

  “她們希望能幫助原住民孩童更好地生存,可惜因為某些誤會和種種令人感到抱歉的原因,那些來到學校的孩子大多得病死去了,學校的舊址也毀壞過一次,直到上個世紀才重新建起。”

  “進入本世紀後,為了紀念那些可憐的孩子,促進不同種族之間的理解和團結,聯邦將學校改建成紀念館,以儲存當時留下的一些史料,供後人觀瞻。”

  平淡的講述沒有波瀾,明眼人卻都能聽出背後鮮血淋漓的恐怖。

  死難業已發生,在生命消逝之後,再多的紀念對當事人又有什麼用處呢?

  當然,兩人都不是喜歡傷春悲秋的聖母,同情自己還不夠,完全沒有餘裕去同情副本背景板裡的NPC。

  常胥注視著女人溩厣哪w色,問:“你是什麼種族?”

  女人一愣,兩秒後略帶苦澀地說:“我已經忘了我們族群的名字了,這片土地上的很多東西本來都沒有名字,不是麼?不過我知道,我和這裡的原住民屬於同一個種族。”

  她揮舞著手中的導遊旗,縱身走進紀念館,不再給玩家提問的時間:“兩位請務必跟緊我,紀念館很大,陳列的東西也很多,請千萬不要走丟了。”

  常胥和說夢相視一眼,沒有遲疑,緊緊跟上了在前面帶路的女人。

  紀念館一樓是一個巨大的平層,一眼望去,看不到其他遊客。

  空蕩蕩的場地中,幾十個玻璃櫃呈環形排布,裡面陳列著各種器物,遠遠的還能看見一些泛黃的紙張,大抵是女人所說的“史料”。

  玻璃櫃上時不時有霧氣氤氳,像是好奇的孩童趴伏在上面哈氣,隱約能看到幾個油膩膩的指印在玻璃表面遊走。

  這個紀念館裡似乎站滿了人,只是看不見,也觸碰不到。

  女人走到一面牆壁前,抬手一指,聲音透過揚聲器放大,失真而遊離:“兩位來看看吧,這些都是當年死在紅楓葉寄宿學校的孩子。他們幸叩亓粝铝擞跋瘢有更多不幸的孩子什麼也沒有留下。”

  “當年,真的死了不少人呢……”

  常胥抬眼看去。

  灰黑色的石牆上,幾百張照片密密麻麻地鑲嵌在牆體裡,一張張灰敗得如同墓碑的臉冰冷地面向他,無神的雙目直勾勾地盯著他看。

  有一張照片的色彩甚是鮮豔,呈現的是一張成年男人的臉,目光中滿是驚恐。

  常胥以那張照片為基準,往附近看去。

  他注意到,在幾百張孩童的照片中,夾雜著二十九幅屬於成人的照相,有男有女,人種不一,來自五湖四海。

  常胥一幅幅照片端詳過去,一張無比熟悉的臉陡然撞入他的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