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諷嘲
張藝妤身為“偽人”,能看到其他詭異的危險程度,只一眼就在黑煙中看到了翻滾蠕動的血肉,和往下流淌著膿水的灼燒痕跡。
她的驚愕一瞬間變成了驚恐。
那是一種動物遇到天敵的危險直覺,她深刻地意識到,哪怕她是詭異,也不意味著能在別的詭異的地盤橫行無忌。
鬼也是會吃鬼的,嚶。
張藝妤剛出龍潭,又入虎穴,只覺得人生一片灰暗。
但事已至此,她只有想盡辦法活下去,最好能積極表現,戴罪立功,讓詭異調查局放過她。
走廊深處傳來趿趿拉拉的腳步聲,不算響,張藝妤卻敏銳地捕捉到了,手腳沒來由地陣陣發涼。
一種喘不過氣的感覺油然而生,好像一股無形的氣壓作用在身上,將她的靈魂一寸寸壓得矮了下去,匍匐在地。
腳步聲越來越近,張藝妤抬眼看身邊的聽風成員,那三人還在為“說夢”的失蹤而唉聲嘆氣,好像完全沒意識到步步緊逼的異常。
她又環視其他玩家,所有人都在自顧自閒聊著,毫無危險逼近的自覺。
難道……是錯覺?
張藝妤疑惑地看向門外的長廊,只見絲縷的黑氣如鬼影般繚繞,在空中勾連成凹凸不平的簾幕,緩慢地飄漫入房間。
黑氣中似乎夾雜著幾縷金色的藤蔓,如同漂浮在海浪上一樣起伏飄搖,並在某幾個角度折射出猩紅的微光。
燦金色的血珠在枝蔓上滲漉,眾星拱月般懸浮在周圍,每一滴都折射出一隻怪誕的眼睛,如同深陷夢魘般緊緊暝閉。
是詭異!一個新的詭異!
危險預警瘋狂跳動,張藝妤整個人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好像結了冰。
她定定地看著兩道人影一前一後地走進房間,赫然是先前離開的陳立東和周大同。
他們踏在詭異投射在地面上的巨大黑影上,對身後的危險若無所覺,還大喇喇地走到人群中央,示意全場安靜。
“我們剛剛到走廊底部轉了一圈,只看到一間禁閉室,沒找到之前被罰關進去的那位,倒是找到了一個NPC。”陳立東言簡意賅地說完,回頭喊道,“47!”
玩家們都是一愣,屬實沒反應過來這個數字是什麼意思。
兩秒後,卻見一個溩啬w色的纖瘦少年從門外走了進來。
他身量頎長,穿著灰撲撲的短袖和長褲,醜陋的樣式明顯屬於學校的制服,足以說明身份。
——他是紅楓葉寄宿學校的學生,也就是陳立東所說的NPC。
似乎是不習慣被這麼多雙眼睛看著,少年有些靦腆地垂下眼,輕聲說:“我的編號是47,這也是我在這裡的名字。之前我因為惹了梅狄娜女士生氣,被關進禁閉室,差點就要餓死了,還好兩位好心人及時趕來,給了我食物和水。”
他說這話間,還感激地衝陳立東和周大同兩人笑了笑,活脫脫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孩子的樣子。
玩家們眼觀鼻鼻觀心,基本有了判斷。
梅狄娜女士無疑是這個副本的大boss,喜怒無常,熱衷於體罰學生,負責執行違反校規後的殘酷懲罰。
而眼前這個叫做“47”的NPC,大機率是副本中重要的劇情人物,不僅可以提供給玩家重要線索,必要時還能做墊背。
齊斯同樣也在不著痕跡地觀察眾玩家。
光從站位就可以看出,這些玩家粗湹胤殖鰩讉陣營,有人在現實裡互相認識也未可知。
其中有幾個熟面孔,不乏有在論壇裡實名上網、頗為活躍的老玩家。
有一個穿溇G色T恤的年輕女孩看上去格格不入,看裝束像是來旅遊的,頗為清涼隨意;表情則好像剛見了鬼。
“最開始我就說了,原地乾坐著不是辦法,就這麼一條走廊,不往這兒走還往哪走?”陳立東教訓一句,接下去說道,“目前已經知道一條校規了,就是在學校裡必須要穿校服。你們在這裡呆了這麼久,有找到校服之類的東西嗎?”
他不著痕跡地略過自己獲得“慈善家”身份的事兒,畢竟這身份看著就更容易活到最後,很可能會被心理陰暗的玩家視為眼中釘。
其他玩家在陳立東說出校規的那一刻,就接收到了【規則已重新整理】的系統提示,從旁驗證了校規的真實性。
有人憂心忡忡:“違反校規,應該會被關進禁閉室吧?上一個被關進去的玩家還生死未卜……”
也有人打了個哈哈,滿不在乎:“怕什麼?我們所有人都沒穿校服,法不責眾嘛。而且,又沒說我們一定是學生。”
說話間,有好幾雙眼睛落到站在門邊的齊斯身上。
要找校服的話,這個NPC身上可是穿著一件呢。
NPC的命不算命,真遇到事了,搶先扒了NPC的校服穿自己身上就是了。
張藝妤早在齊斯進門的那一刻,就死死盯著他看。
她看清楚了,那些可怖的黑色煙氣和金色藤蔓正是從這個NPC身上延展出來的。
少年的影子在她眼中扭曲,紊亂,虛化,重聚。無數的資訊僅在注目的剎那便灌入腦海,卻無法被理解,無法被認知……
那是一種超出認知的更高維度的存在,遊離於世界之外,哪怕投下注視,也不過是神明不帶感情的一瞥。
死亡和災難都只是祂舉手投足間所附帶的命撸秃孟褚粋人在翻身時,不會知曉和理會其中的微生物的存滅……
一個看上去普通的NPC,竟然才是這個副本中最重要的存在麼?
張藝妤在最初的恐懼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眼前的NPC看上去沒什麼敵意,而且說不定是通關的關鍵,她能看出前者的不簡單,這是獨屬於她的資訊優勢。
怕歸怕,不試著接觸一下,刷一刷表現分,總感覺不太甘心啊……
齊斯察覺到了女孩的目光,側頭看向她,微微彎了下唇角。
張藝妤看到黑色煙氣間有無數雙猩紅的眼睛緩緩睜開,冰冷而疏離地向四面八方投去視線,如在警告。
嚶,好可怕,表現分什麼的哪有命重要,還是躲遠點吧……
“小妹妹,你怎麼了?”姜君珏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一雙手輕柔地拍上張藝妤的肩膀。
張藝妤如夢初醒,連忙將視線移向別處,後背已然冷汗涔涔。
在她低下頭的那一刻,她聽到系統提示音冷冰冰地響起:
【檢測到您目擊了邪神,正在為您補全合理身份】
【身份“女巫”已載入】
緊接著,所有玩家都聽到了系統提示:
【特殊身份已全部載入完畢,副本正式開始】
第三十一章 紅楓葉寄宿學校(四)“這一切都是女巫的詛咒”
特殊身份?原來這個副本中,會有特殊的玩家存在麼?
在聽到系統提示後,玩家們的目光中都帶上了考量;有幾人更是戒備地看向身旁的同伴,大概是想透過表情判斷,對方是否是特殊身份的持有者。
不患寡而患不均,哪怕特殊身份沒有任何額外效果,光是“特殊”二字,就足以判那些持有者死刑了。
畢竟,這是個需要用人命試探規則的副本,總要有人去死的。
更何況,被分配到特殊身份的玩家沒有及時自爆,已經足以說明問題:這些身份要麼可以極大增加存活率,要麼就是位於大部分人的敵對面……
張藝妤盯著系統介面上的“女巫”二字,隱隱生出一絲疑惑:這不是學校副本麼?怎麼會有女巫?
但在進副本前,她剛被寧絮惡補過一堆知識,自然知道在拿到特殊身份後,不能被其他人看出端倪。
當下,她繼續放空大腦,在心裡背起了唐詩三百首,目光卻不禁再度往站在門口的齊斯身上瞟。
嚶,為什麼剛開局就有這麼恐怖的詭異,還裝出一副無辜無害的面孔啊?
寂靜中,沙啞的女聲悠然響起:
【這是一片鮮血淋漓的土地,也是一片魔幻奇詭的土地,飢餓、疫病和殺戮四處漫溢。】
【他們在楓林茂盛的時候被帶來這裡,在紅楓葉滿山飄零的季節被埋葬於土地。】
【揚帆遠航的巨輪、炮火喧天的鏖戰,煊赫功勳的神像在宏偉恐怖中拔地而起。】
【原始的祈丁⒛痰慕^望,恐怖的邪神於蚊蚋哀鳴中降臨。】
【孩子們,歡迎來到紅楓葉寄宿學校。】
旁白聲輕柔而緩慢,如同火爐旁老祖母的絮語,夾雜著的濃痰滾動聲卻又增加了幾分陰森可怖的氛圍,使人聯想到森林裡的巫婆講述的恐怖童話。
唸誦的過程中,灰色的牆壁像被橡皮擦除般一塊塊淡去,場景一瞬間變得開闊。
等話音落下,玩家們已然站在一片黑色的土地上,身遭是望不到邊際的楓樹林,手掌狀的葉片還是嫩綠色的,交錯擁擠地重疊在一起,生機勃勃。
這裡的天氣頗為溼熱,腳下的泥地鬆軟得好像能榨出水來,蕨類和棕櫚科植物填滿楓林的縫隙,抬起頭只能看到大片緊促的濃綠。
場景的色彩越來越明豔,豔綠的楓葉、漆黑的土壤、深棕的樹幹,好像隨時會化作水彩顏料滴落。
蟲鳴聲、鳥叫聲也逐漸變得鮮明,夾帶著腐殖質發酵的土腥氣,渲染一種刻意的真實感。
“沙沙”的腳步聲自林間響起,由遠及近。
在玩家們如臨大敵的目光中,一個乾瘦的女人一步步走到人群中央。
女人穿著黑紗做成的古怪服裝,拖拽到地上的長袍和歪歪扭扭的兜帽幾乎遮住了她的每一寸皮膚,只露出一雙鷹隼般的灰色眼睛打量眾人。
她的年紀似乎很大了,皮膚像窗簾似的層層疊疊垂下,幾乎能夠用手指捻起,說話聲也啞得含糊不清:“歡迎來到紅楓葉寄宿學校,我是你們的老師,你們可以叫我梅狄娜女士。”
齊斯不由多看了女人幾眼。
對於他來說,“梅狄娜女士”這個稱呼只存在於旁白中,他還挺好奇,這個把他關了禁閉、差點讓他餓死在副本開局的NPC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玩意兒。
其他玩家同樣在打量梅狄娜女士,目光帶著明顯的疑惑和思慮。
有幾個玩家張口欲問,但在注意到同伴都安靜如雞後,也抿了唇不發一言。
梅狄娜女士繼續道:“我希望你們遵守校規校紀,認真接受改造,不要將那些落後的習慣帶進我們學校,也不要試圖做一些該死的小動作。如果違反規則,你們將會受到最嚴厲的懲罰。”
玩家們沒人出聲,齊斯觀察著他們的表情,果斷放棄追問“校規是什麼”之類的問題。
梅狄娜女士似乎對此十分滿意,聲音緩和下來:“你們跟我來吧,同學們在禮堂裡給你們準備了歡迎儀式。”
她轉身背對玩家,緩步向楓林深處走去,玩家們不敢怠慢,紛紛跟了上去。
兩側的楓林隨著前行變得稀疏,舉目四望,能看到遠處豎立著幾個灰撲撲的十字架,上面似乎還釘著什麼。
一個眼尖的女玩家看清了十字架上釘著的東西,叫出了聲。
她顫顫巍巍地指著十字架,聲音發抖:“那……那裡有屍體……”
梅狄娜女士扭過頭,露出一個陰惻惻的笑容:“那上面釘著的都是用巫術害人的壞孩子,你們要是存有壞心思,也會是這樣的下場。”
巫術……這個副本竟然有這麼魔幻的設定麼?
齊斯微眯著眼,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多年以前的一幕情景。
幼稚的孩子們將他圍住,細數他的惡行:“昨天回家我摔了一跤,今天優優感冒沒來,我們所有人這段時間都好倒黴,一定是齊斯在用巫術詛咒我們!”
十二歲的齊斯靜靜地坐在座位上把玩一管眼球標本,實在被他們的說辭蠢到了,懨懨地掀起眼皮:“是啊,我會巫術,你們再打擾我,我就詛咒你們。”
孩子們面面相覷,接著又七嘴八舌地說:“你終於承認了!我們去告訴老師!”“虧老師那麼相信你,你就是個滿口謊話的騙人精!”
“你們最好快點——”齊斯笑了,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不然,我會忍不住殺了你們,再把你們扔給鬼怪吃掉的。”
……
“進了紅楓葉寄宿學校的地界,就不要使用巫術了,不然,你們的下場會很慘,很慘……”梅狄娜女士冰冷的目光掃過每一個玩家,令人不寒而慄。
玩家們趕忙連聲說“不會”。
梅狄娜女士這才滿意地點點頭,轉回頭繼續前行:“你們只要不違反校規,我就不會為難你們。好好聽話,做好孩子,總能活下去的。”
一行人沉默著慢走,又走了沒一會兒,一棟四層高的水泥樓映入眼簾,應該便是紅楓葉寄宿學校了。
這棟樓窗戶極少,一層只有兩扇,從外面看去也是黑黢黢的,像是失去眼珠的眼窩。鐵門大開著,露出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如同張著大口的怪物。
天是晴的,雖然看不到太陽,但蔚藍的色澤足以說明這一點。
可古怪的是,整棟水泥樓都暗沉得駭人,彷彿被無形的屏障與周圍的環境隔開,獨自佔據了一個屬於孤獨和遺忘的空間。
玩家們不約而同地放輕了腳步,緊跟在梅狄娜女士身後走進樓棟,在看到裡面的情景後,呼吸都是一凝。
只見百來個瘦骨嶙峋的孩子密密麻麻地站成好幾排,每一個都穿著灰撲撲的校服,直勾勾地盯著門口的方向,混濁無神的眼睛看上去不屬於活人。
在一樓平層昏暗的光線中,孩子們的臉色都是灰敗的,像極了墓碑上的遺像,亦或是墳墓本身。
等所有玩家都在平層中站定,這些孩童齊聲念起了童謠:
“好孩子不想吃飯只能吃土,
壞孩子的身上長滿了毒蘑菇。
神明在爛掉的蔬菜裡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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