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鬼谷孒
阿伯是客家人,闽南话说得不太好,冼耀文只能听懂两三成闽南话,对分支众多的客家话只听得懂少数词汇,没办法,两人只能以日语沟通。
“哦,米和番薯都是自己种的?”
阿伯苦笑,“家里只有一分田,不到两分园,七口人,自己吃都不够,哪有余粮用来卖,店里用的都是从乡下籴的。”
[当时台湾耕地单位为甲(荷兰土地单位摩尔亨)、分、坪(东洋土地单位),1甲(14.5亩)=10分=2934坪。另,水田叫田,旱田叫园。]
“两分园种番薯还不够吃?”
“先生,番薯不能做主粮,会吃死人的,只能掺着吃,番薯够吃,米不够。”
冼耀文岂会不懂番薯不能做主粮,他的问题里暗含玄机,有的挑三拣四,说明吃饱有保障,不然别说番薯,吃土也照吃不误。
他尴尬一笑,“我们那里番薯种的不多,园都用来种菜挑到集市上卖,再卖点鸡蛋,秋天打打野猪,油水差不多能跟上,饭量估计没有你们大,省着点粮食够吃。”
阿伯露出向往的目光,“先生你现在肯定不用担心吃不饱,你身上的衣裳够我家里吃一年。”
“没有这么好啦,家里人多,都指着我吃饭,我是做出口的啦,现在这个外汇……”冼耀文左手背拍击右手心,随即摆了摆手,“搞不懂,根本搞不懂,一个美金的货卖出去,我要拿到十五个台币才对,可是哦,七个都不一定拿得到。
我又不是卖军火,哪有一半的赚头,生意再这样做下去,我明天就在隔壁卖番薯粥,跟阿伯你抢生意。”
说着,冼耀文故意转头看向身后,查看是否有人在偷听。
台湾自从戒严开始,就加大了对金融市场的管控,民间甚至流传“扰乱金融是唯一死罪”的说法,另外就是加大了对言论的管控,乱说话也有罪,冼耀文非议外汇政策,已经触及言论红线,派出所可抓可不抓。
当然,前提他是台湾人。
阿伯看他紧张兮兮的样子,心里藏着的仇富情绪一下子消散七七八八,“先生,不用怕,没事的。”
“歹势,歹势。”冼耀文抱拳道:“不说这个,不说这个。阿伯,隔壁卖的是什么面,葱香味好浓。”
第651章 外汇
“摵仔面,面盛到碗里会淋一勺油葱。”阿伯抽了抽鼻子说道。
“阿伯,摵仔是什么意思?”
阿伯顿了顿,用手做了个捞面的动作,“从锅里捞面的那个东西,篾片做的。”
冼耀文恍然大悟,“笊篱。”
“对对对,笊篱,听一个外省人说过。”
“隔壁的面粉也是从乡下收的?”
“乡下没人种小麦啦,美国面粉便宜,都用美国面粉啦。”阿伯迟疑片刻,说道:“先生,一看你就有学问,你知不知美国面粉为什么这么便宜?”
“阿伯。”冼耀文指了指桌子番薯粥,“你开了一家店,要靠这家店养活七个人,就是说你每天赚的不能少于七个人的口粮对不对?”
阿伯点点头。
“打个比方,我和阿伯你一样,也卖番薯粥,但是我有1万家你这样的店,我家里呢,有30个人吃饭,也就是说,我的最低目标可以压到1万家店每天只需做出30个人的口粮。
这么一算,一碗粥我只要赚零点零几厘,阿伯,你说你的生意能不能做过我?”
阿伯连连摇头,“做不过,做不过。”
“阿伯,美国的田又多又平,机械化作业,就是种、收都用机器,一个人可以种上百甲田,你说美国面粉能不便宜吗?”
阿伯目瞪口呆,“一个人种上百甲?”
冼耀文颔首确认。
阿伯萧索地说道:“难怪美国人牛高马大,原来不缺吃的。”
让阿伯缓一缓,冼耀文将谈话继续,从阿伯肚子里了解台湾农村的现状以及台北市面的情况。
食讫。
送费宝树和费宝琪会合,他自己一个人漫步于街上,用眼睛观察各个阶级的生活现状。
费家姐妹也是漫步,没有搭黄包车,现在只有她们两个人,外加一个可以视为隐形人的张翘,两个人胆子大了起来,对话毫无顾忌。
费宝琪摸了摸费宝树嫩到滴水的面庞,羡慕地说道:“你的小老公火力真壮,昨天夜里搞了一夜?”
“半夜啦,要困告的。”
“年轻就是好,耀文有多少女人?”
费宝树轻轻摇头,“算不清,老爷花心得很,走到哪里都没个空,我巴黎的邻居就被他搞上了。”
“露水姻缘?”
“应该是。”
“这有点过分,一点都不顾及你。”
费宝树心知爱丽丝一事有隐情,她说道:“阿姐,事情有点复杂,老爷不是不顾及我面子。”
“不好说?”
“嗯。”
“那我不问。露水姻缘不算,耀文有几个女人?”
“老爷说八个,准备凑齐九个。”
“你都见过?”
“见过六个,一个不在香港,一个老爷让我别打听。”
“这么神秘。”费宝琪并未好奇追问,自己妹妹都别打听,他更不好打听,“你年纪最大?”
“嗯。”
“他对每个都好,还是只对你好?”
“都好。老爷的脾气很好,从来不会发火,说话都不会大声,就是会打人,我的屁股现在都还疼。”
费宝琪拧住费宝树腰间软肉,“是不是故意馋我?”
费宝树咯咯大笑,“姐夫不是对你挺好吗?”
“好有什么用,年纪摆那里,现在呀,一年来不了一次。”费宝琪将声音压到更低,“每次发骚,都想在外面勾搭一个,劲头过去么,就不想了。你姐夫挺好的,我不能不讲义气。”
“讲义气?”
“两个人在一起,先是成为朋友,接着才是夫妻,感情容易变质,但只要还是朋友,就要讲义气,不好做对不起对方的事。这一点,耀文做得不怎么样。”
费宝树愣了愣,领会费宝琪的义气,旋即摇了摇头,“老爷当初跟我说,你认识我的时候我是怎么样的人,以后还是怎么样的人,老爷说到做到。”
费宝琪愣住了,“耀文一直没变?”
“老爷没变,我变了,要求变高了,也变多了,被老爷说中了。”
费宝琪淡笑道:“耀文年纪轻轻,居然有如此婚姻智慧。宝树,大姐的牺牲,让我俩可以进学堂念书,也给了我俩运气,我们有今天都是大姐给的,不能忘本。”
费宝树感叹道:“十多年只想着自己的事,一直没想着去看望大姐,真是不应该,好在老爷替我惦记着,上一回大姐的一起办了。”
“也给大姐办了户头?”
“嗯,办事的人带回来的话,大姐现在过得还好,只是家里的生意每况愈下,将来说不好。”
“生意变差未必是坏事,我看呀,不管大陆、台湾,现在都不适合做生意,你还是劝劝耀文,在台湾玩几天就回去,别在这里做生意。”
“阿姐,老爷既然来了,就已经下定决心在这边做生意,谁劝也没用。”
费宝琪蹙眉,“刚愎自用可不是好事。”
“老爷不是刚愎自用,是胸有成竹,他为了台湾之行准备了好久。”
“耀文了解台湾的情况?”
“阿姐不用担心,老爷了解的。阿姐,还在巴黎的时候,老爷给我出了个主意,让我做古董生意,说是内地出来的富人有不少已经坐吃山空,到了卖家当的当口,又要顾及面子,不会大张旗鼓地卖……”
费宝琪打断,“不用往下讲,这生意我懂,你要做?”
费宝树点头,“我在香港已经做了,从北角收了一些好东西。”
“你跟我讲,是打算把生意做到台北?”
“老爷本来就是让我在台北做这个生意,是我自做决定先在香港做起来。”
“收古董吃本钱厉害,能赚多少也说不好,耀文怎么会看上这个生……你自己的生意?”
“不是我的生意,是我和阿姐一起的生意。”
费宝琪淡笑道:“谢谢你记着阿姐,我跟你嚜不好比的呀,手头没多少铜钿。”
“本钱老爷会出的,老爷讲了,生意他不参与,赚了钱把本钱还给他,再帮他做件事。”
闻言,费宝琪瞬间警觉起来,“耀文想让长桐做什么?”
费宝树箍住费宝琪的手臂,“阿姐,你想多了,老爷想让我俩帮他收股票,当年美国公司在上海发行的股票。”
费宝琪睫毛轻颤,眼底的黄浦江水被搅动,波光粼粼,绽开一簇宝玉的光芒,“耀文真了不起,这么个大金库被他发现了。到了现在也没有多少人意识到当年的美国股票已经很值钱,就算意识到想要卖掉也难,戒严了,不是因公出差很难出台湾。”
“阿姐你不是知道吗?”
“我知道很奇怪吗?”费宝琪理所当然道:“也不看看你姐夫是做哪行的。”
费宝树莞尔一笑。
费宝琪经过快速思考,说道:“宝树,两个生意都赶在好时候,听长桐讲,外汇要单向贬值了。”
“单向贬值什么意思?”
“政府计划以商业运作的形式垄断出口贸易,打算降低美元汇率,逼死一些出口商。”
费宝树摇摇头,“听不懂。”
“你呀。”费宝琪戳了戳费宝树的太阳穴,“什么都不懂,还做生意,耀文也不怕他的本钱打水漂。”
“就是因为我不懂,阿姐你更要跟我一起做生意。”
“真拿你没办法。”费宝琪笑着轻轻摇头,“台湾这里只有台湾银行可以处理外汇业务,出口商找到海外客户,客户会通过他们国家的银行开一张信用状到台湾银行。
有了信用状,台湾银行会批一笔贷款给出口商用于生产出口商品,等订单完成,信用状变成真正的外汇,台湾银行会给出口商开具一张结汇证,出口商凭证在台湾银行取规定比例的外汇和台币,或者拿着结汇证去衡阳路的银楼换台币。
正常情况是这样,但只要政府一纸命令,一美元换台币的数额减少,出口商不仅没钱赚,甚至可能结汇证的钱不够还台湾银行贷款,很多出口商都会破产。”
“啊?这样做吃相太难看了吧?”
“你不懂,出口商几乎都是本省人,背后站着本省大地主,不打击这些大地主,台湾土改没法顺利展开,这是政治。”
另外一边。
逛街的冼耀文偶遇了一帮人打群架,一个个下手却是不轻,木棍、砖块都往对方的头上招呼。
看上一会,听上两句,便因一半听不懂而听懂了双方的矛盾——本省人VS外省人。
打架没什么好看的,看了半分钟,冼耀文绕过打架的人群,继续往前,这使他没有听到一句“孙德培,警察来啦,快跑”,错过了观赏一个未来台湾黑道风云人物毛没长齐时的机会。
不然,他大概会念叨一句:“台湾三联帮柯志华。”
又逛了一个小时,累了,刚好路过淑贞的阿公店,冼耀文钻进对面的一间茶艺馆。
刚跨进门,一个类似妈咪的人就迎了上来,用蹩脚的国语说道:“先生,稀客呀,好久没来啦。”
“不好意思,我只想喝茶,走错了。”送上一句,冼耀文转身就走。
假装客人是熟客的手腕一点不高明,店里的生意估计好不到哪里去,他想找一个阅男丰富的陪茶妹聊聊,还是换家店。
走出几米远,又是一间茶艺馆,一走进去,妈咪也是第一时间迎上来,“先生,乞丐桑咧(长得好帅),第一次来我们店哦?”
“是哦。”冼耀文搂住妈咪的胳膊,“来晚了哦,我该早几年来,看你都长皱纹了。”
妈咪咯咯笑道:“我长皱纹不要紧的啦,我的女儿个个貌若天仙。”
“你说的哦,要是不好看,我会骂干恁娘。”说着,冼耀文瞄了眼妈咪的胸。
妈咪笑得花枝乱颤,“好哦,好哦,客人在这里多坐几个钟,晚上我跟你走。”
“跟我走做什么?”
“给你干啦。”
“好哦。”
两人逗了一会闷子,妈咪带着冼耀文往深处走,来到一隅的僻静雅座,拉椅子服侍冼耀文坐下,“客人,要不要让我女儿都出来给客人见见?”
冼耀文摆摆手,“第一次来不用麻烦,先见见最吃香的。”
“好哦。”
妈咪离开,茶博士过来,冼耀文点了膨风茶以及干果小吃,未几,妈咪回来,带着一个疑似女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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