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鬼谷孒
“但……”
不等张善琨往下说,冼耀文直接打断,“张先生,别急,让我再说几句。”
张善琨悻悻道:“你请。”
“友谊影业旗下有一家子公司,奥德经纪公司,招募或挖来的演员、编剧等人员,都会编入这家公司。”冼耀文拍了拍蓝莺莺放在桌面的柔荑,“比方说莺莺是奥德经纪的人,张先生你想找她拍戏,可以联系奥德经纪进行洽谈,双方定好片酬,莺莺就可以去给张先生拍戏了。
奥德经纪的收入来自演员片酬的分成,从我的角度来说,巴不得莺莺一年到尾都有戏拍,这样我能多赚一点,根本不会故意不给哪家公司面子,拒绝合作只会因为一个可能,给的片酬太低了。
张先生是老电影人,应该非常清楚养一个演员有哪些开支,一年下来,杂七杂八的开支不老少。
现在这笔开支可以省了,你把演员交给我,由我来长包,我呢,把演员往外短租,片酬相对自己养肯定会贵一点,但算上其他开支,绝对是划算的。
张先生,白光是你的台柱子,你不会轻易放她帮别家公司拍戏,但我不会,将来奥德经纪要是培养了黑光、蓝光,只要有她们参与的影片,票房就有保证,我依然舍得往外短租,无非是片酬会比其他演员要的更高点,但绝对不会开出天价。
直白点说,张先生你、永华的李老板等香港所有电影公司的老板,我并不把你们视为竞争对手,而是客户和拷贝提供商,完全可以和睦相处、互利互惠。”
张善琨思索片刻后说道:“冼先生你的想法真是稀奇,别人都是盼着死同行,你却视为伙伴。”
“张先生,电影拥有广袤的市场,现在只不过开发了一点点,市场的扩张速度远远大于从业人数的增长速度,即使不搞竞争,由着市场自行淘汰吃不了这碗饭的公司,剩下的公司都可以吃饱。
只不过很多老板没把心思用在如何制作出精良的影片上面,而是想着同行死,想着同行拍烂片卖不出去,自己稍稍用点心,就不愁影片卖不出去。”
冼耀文吸一口雪茄,旋即将雪茄搁在烟灰缸上,“说一句不怕得罪所有同行的话,香港的电影公司老板都是井底之蛙,能看见的天只有井口大,犹如前些年的军阀混战,你打我,我打你,打的整个国家乱成一锅粥,最后全便宜了小鬼子。
不是只有香港在拍电影,南洋也不会一直是香港电影的后花园,自己人之间再闹下去,迟早会被外来强敌一锅端,到时候别说吃饭,吃屎都轮不上热乎的。”
张善琨重重吸了口烟,“冼先生有点危言耸听了吧?”
“张先生,20万的包拍以15万的价格再包给别人,你以为这样很高明吗?邵家是老电影家族,二十几年前就开始拍戏,南洋的邵老三和邵老六会算不出一部片子的成本是多少?
邵家兄弟都到了做爷爷的年纪,是兄弟亲,还是儿子孙子亲?
答案不言而喻,有些事,再一再二不再三,邵老三和邵老六现在忙着发展南洋的院线,无暇顾及制片,等他们能腾出手来,张先生你说他们会不会来香港开展自己的制片业务?
邵家可是一直在吃电影这碗饭,我也没听说邵老三和邵老六惦记其他,等新的邵氏在香港建立起来,我猜他们大概也不需要其他电影公司供片了,最多就是特别优秀的影片视情况购买第二轮甚至是第三轮的放映权。”
冼耀文苦笑着摇了摇头,“新邵氏一立足,我看香港的电影公司会倒闭七七八八,到时候演员们十之八九都会跑去那边。”
冼耀文拿出邵氏的例子,张善琨不敢再说危言耸听,之前他陷入了思维误区,一直将邵家兄弟当一个整体来看,现在想想,可不就是冼耀文说的情况嘛,互相拆台捅刀子的兄弟见得多了,兄友弟恭的少见。
邵邨人以25万的价格玩包拍,邵老三和邵老六会没点想法?
越是深入思考,张善琨越是认同冼耀文说的话,邵氏是永华和新华的大片商,一旦失去这个客户,生意差不多做到头了。
不知不觉间,张善琨抽完了一支烟又续上一支,他眉头紧锁,焦思苦虑。
又是一支烟的工夫,张善琨从沉思中醒来,他将烟头扔进烟灰缸,看着冼耀文说道:“冼先生,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言,你准备怎么应对?”
冼耀文放下在把玩的柔荑,点着已经熄灭的雪茄,淡声说道:“张先生,我已经说了,友谊影业是为了自己的院线供片才建立的,只要这个基础目标实现,我的意图就算是达到了,友谊影业能赚钱最好,赚不到也无所谓,我不用费太多心思考虑竞争的问题。
就算新邵氏拍的片子好得不得了,友谊影业的片子观众不买账,那也没关系,我可以和新邵氏谈供片,只要不是狮子大开口,我都能接受,哪怕新邵氏咄咄逼人,我也不是太担心。
不说我和我的合伙人在新加坡都有不错的人脉,就是用笨方法,在邵氏的戏院对面开一家戏院,票价只卖邵氏的一半,只要亏上几个月,我相信邵老三和邵老六会变得非常好说话。”
冼耀文嘿嘿一笑,“或许,我只需告诉他们两个我打算这么做,他们就会变得好说话,因为他们会明白我真能办到。”
张善琨眉变一字宽,“冼先生,大家做生意都希望赚得越多越好,但凡有选择,没人想要最差的结果,我们能不能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冼耀文淡笑道:“张先生,恕我直言,我们现在推诚置腹,未免有点交浅言深,何况光用嘴说,没什么说服力,还是过些时日,等友谊影业运作起来,张先生认为友谊影业够资格同新华影业平等对话之时,我们再坦诚相见也不迟。”
张善琨沉静片刻,抱拳说道:“冼先生,抱歉,我急躁了。”
“张先生不必如此,如果你今天约我就是为了聊这个,我们不妨到此为止,半个月后,等我出差回来,我请张先生坐坐,我们畅聊风花雪月。”
“冼先生,不用急着走,我已让人准备好佳肴,我们边吃边谈。”
冼耀文故意面露难色,“张先生,不是驳你面子,我马上要出差,手里却还有一堆事,我要抓紧时间处理,如果没其他要紧事,饭我就不吃了。”
张善琨闻言,连忙起身做出虚压冼耀文的动作,“冼先生少安毋躁,不瞒你说,我还真有事要说,不是我自己的事,是有人托我做个和事佬。”
“谁啊?”
都不用排除法,冼耀文脑子里直接冒出李裁法,轮得到张善琨做和事佬,也只有这个小瘪三。
“不急,不急,我们边吃边谈。”说着,张善琨揿了一下桌上的按钮。
……
“高标HDM无声手枪,美国情报人员专用,配备全金属被甲.22LR子弹,弹容量10发,开枪时声音还没有放屁响,子弹威力不大,必须近距离射击。”
北角,糖水道,林阿四家的街对面,戚龙刀将一把枪交给戴老板,“这把枪很特别,弹头、弹壳必须找回来,一个都不能少。”
“Copy。”
戴老板接过枪,在手里摆弄了几下。
“重复一遍任务。”
戴老板简洁地说道:“上楼,干掉林阿四的老母和两个老婆,在屋里等林阿四回家一起干掉,把四具尸体带回来,并伪造连夜跑路的假象。”
戚龙刀透过车窗,往街对面的唐楼看一眼,“都在做饭,现在正是时候。行动!”
戴老板闻言,把枪收好,提着一个装满水果的篓子下车,径直走到对面唐楼的楼梯口,大大方方地走上楼梯。
来到三楼,敲开一扇门,与屋内的人隔着门缝说了几句话,随即被请进屋内。
无声无息中,三分钟过去,戴老板站到三楼的窗口打了一个手势。车门打开,豆腐和火山下车,一人手里拎着一个袋子,分别装着雨衣、剁骨刀以及密封性很好且牢固的大袋子。
一分钟后,两人进入三楼屋内与戴老板会合。
“你们去翻值钱的东西,我去厨房烧菜。”戴老板一说完,人钻进厨房,拿起锅铲翻动已有些许煳味的茭白炒肉丝。
夕阳西下,徐徐凉风吹进北角千家万户的厨房,秋天了,到了吃糟货的日子。
初一会所的包厢里,张善琨指着一个荷花形状带托底的菜盘说道:“冼先生,尝尝这道糟茭白,这里的厨师是我从上海汇中饭店请来的,做糟货的手艺一绝。”
冼耀文拿起公筷夹了一块改过花刀的茭白到自己的菜碟,放下公筷,改拿私筷夹起茭白送进嘴里,细嚼慢咽后赞道:“厨师好手艺,茭白汆水的火候刚刚好,糟卤调的也好,张先生有派头,做糟货居然舍得用三十年陈的花雕酒。”
“冼先生的舌头结棍,我这人好吃,在吃食上舍得花钱。”张善琨朝冼耀文竖了竖大拇指,又指着一个菜盘说道:“这道菜是金卡夫虾,赵四小姐的拿手绝活,张少帅很喜欢吃她烧的这道菜。大明虾去壳,裹上酱料,挂上一层糯米糊,再缠上切成丝的春卷皮,下油锅一次定型。”
张善琨一边说,一边夹起一只虾到冼耀文的菜碟,“这道菜最难的地方就是挂糊,挂不好,炸的时候酱料会跑出来。”
只要是热菜,上一道,张善琨就介绍一道,都是比较难得的菜,但要说惊艳,冼耀文只认可一道老蚌怀珠,就是把包裹猪肉酱的鸽子蛋放进鳖的肚子里蒸熟。也不知道张善琨从哪里搞来的老鳖,看大小足有十七八公斤,就算是这个年头,也是稀罕物,非大江大湖不可长。
等酒过三巡,张善琨过足了拐弯抹角的瘾,又一次举杯后,他才切入正题。
“冼先生,裁法托我向你表达歉意,那天在丽池花园他招待不周,想择日摆上一桌,正式向你赔罪。”
冼耀文摆了摆手,“那天的事已经过去了,当时我在气头上,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双方就算是扯平了,只不过,李先生太没有礼貌了,约了我吃饭,我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他居然没来。
要是有事耽搁了,没关系,改日再约,但他事后并没有给我来过电话,这在礼数上可说不过去。”
“这也不能怪裁法,那天他遇到了一点事,损失了一大笔钱,又费了不少功夫才把事情摆平,实在是顾不上。”张善琨解释道。
冼耀文面色舒展,“原来这样,那是我错怪李先生了。麻烦张先生转告,摆酒赔罪就不要提了,大家坐在一起吃个饭,热闹一下,过去的不愉快就当是粉笔字擦了。”
“好好好,我会转告裁法。”张善琨举起杯子,“冼先生,我再敬你一杯。”
第279章 为将来挖坑
薄扶林大口环,东华义庄近处。
薄扶林一带自从香港开埠以来,就是一个重要的停尸地,原来义庄集中在牛房,后因市区发展需要,1899年迁往大口环。
大口环是个适合讲鬼故事的地方,不管故事多烂,都可以把人吓尿,没办法,这地方氛围太好了,每到晚上,没人会在附近的荒野出没。
下午五点,鸡瘟就上了小山丘,来到一块事先看好的平坦之地,一趟又一趟从沙湾口扛着驳船送来的柴火堆成柴垛,随后,锄铲并用,干干歇歇,花了不少时间在地上挖了一个圆形大坑。
将柴火按照一定的规律在大坑中堆砌成柴山,时间已经来到晚上九点左右,听着瘆人的乌鸦叫唤,他盘坐在大坑口,吃着油纸包里的卤味充饥。
十点出头,三坨臃肿的肉山悄无声息地来到他的身前,月光照射下,肉山从自己躯体上撕下一坨坨的肉放置在柴山上,眨眼的工夫,臃肿不见,只剩下三道修长的影子。
鸡瘟拿起装洋油的铁罐,将洋油均匀泼洒在柴山上,叼上一支烟,划着火柴点上,重重吸上一口,在手指感觉到火柴的灼热之时,食指一弹,火柴转着圈落在柴山上。
轰!
霎时火光亮起,数道火蛇往地底钻。
冼家客厅。
冼耀文和岑佩佩相对而坐,手里都捧着一个玻璃钵,汤匙舀着没做成功的奶油赤豆雪糕,两人之间摆着围棋棋盘,中央黑白棋子已陷入胶着状态。
岑佩佩在棋盘上放下一枚白色棋子,随即舀一口碎冰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老爷,我准备扩张山今楼。”
“怎么扩张?开分店?”冼耀文在棋盘上放下一枚黑色棋子。
“分店当然要开,但我说的不是开分店,是往其他领域扩张,我想学习安乐园的模式,进入食品制造业。”
安乐园是此时香港非常有名的咖啡厅连锁品牌,在港岛九龙的繁华地带有六家分店,并有多家加工厂生产冰淇淋、美式雪糕、朱古力、饼干等零食,报纸上有提到过安乐园去年的利润过百万港币。
[林子祥的《昨日街头》歌词里有一句“球场外卖雪糕,有间安乐园”,说的就是安乐园咖啡厅。]
“想生产什么?”
“老爷你知道百吉奶面吗?”
“唐六吉那家?”
“嗯。”岑佩佩点点头,“香港人冇工作的不用讲,日子很不好过,就是住在唐楼里的有工作的人,生活节奏也很紧张,大人都要在外面工作,家里的小孩冇人管,中午吃不到热饭,百吉面食是好食,但做起来一点都不方便,小孩子冇法做。”
冼耀文轻笑道:“所以,你看到这个市场,想生产一种容易煮的面?”
“我听阿敏讲,九溪十八涧那里有茶庄,卖茶水并供应西湖藕粉,那个藕粉不是现做的,都是已经做好的半成品,放开水里热一热就能上桌,还有黑芝麻糊也有差不多的做法。
我想啊,面也是可以的,以前徽商在外行走,伙计不就带着淮北的枕头馍么,十天半个月不会坏。还有烙饼、馕,都是可以储存很久的,关键的工艺在脱水,只要找到这个诀窍,熟的面也可以放很久。”
冼耀文轻笑道:“想法不错,你还可以更大胆一点,面不用煮,只要热水泡一泡就能吃,再配上独立包装的调料,这样一来,不会做饭的人也不至于做得太难吃。为了口感考虑,还可以加上脱水蔬菜和脱水肉干,各种口味的酱料包。”
岑佩佩一听,眼睛一亮,“老爷伱的点子真好,你支持我生产面吗?”
冼耀文放下玻璃钵,认真地说道:“生产不着急,新的生产工艺需要研发新的机器,这是我们没能力做到的。最紧要的还是先研发出生产工艺,方便重要,口感更重要,要是不好吃,谁会买?”
“嗯,我明天就开始研究。”
“我书桌右边第二个抽屉,里面有10万,要用钱你自己去拿。先说好,面的生意没有丈母娘的份,你自己两成,家里八成。”
“知道了,山今楼的分红已经够她用了。”岑佩佩脸色一变,“你管管我妈,她好像又跟那个张德荣混到一起了。”
“我有数了,等我出差回来再说。”冼耀文颔了颔首,“明天吃早饭的时候,你问下耀武关于专利的事,他要是说不明白,去见一下陈威廉,有些东西能值大钱,不要不当一回事。”
“嗯。”
话说完,两人的对弈继续。
翌日。
早上锻炼时,冼耀文又上了喃呒山,站在山丘上,往青山路的方向眺望。
喃呒山其实是官方地图上的名字,附近的居民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因为山上曾经有一块形如麒麟的巨石,故而老人们都叫它麒麟山,年纪小一点的,因为山脚有嘉顿面包的厂房,喜欢叫它嘉顿山。
青山路上,嘉顿面包厂房左右,还有不少没开发的地皮,他打算将宝塔的工厂设在那里,书房里还有30万元可动用的现金,就冲这点钱,能买多少地皮就买多少。
看过青山路,他转身看向葵涌,看了一会,他对着空气说道:“书房的桌上有一个编号99的信封,这次出差,你会比我先回来,把信封里交代的事办好。绝密,对谁都不要说。”
“明白。”
白天忙着安排各种工作,傍晚回家接岑佩佩之前,拐了个弯来到钦州街的深水埗警署门口。
稍等一会,刘荣驹的车停在他的车前,人钻进他的车里。
没有寒暄,直入正题。
冼耀文将一个信封塞到刘荣驹手里,“听说你阿叔开始在警署里供奉关公,给关公他老人家添点香油钱。”
刘荣驹捏了捏信封,说道:“要不要请一尊到家里?”
冼耀文摆摆手,“算了,我遇神拜神,遇佛拜佛,只请关公不请其他不合适,都请回去更不合适。今天过来,我想请你姐夫陪我一起去吃一个潮州仔的酒席,吕乐听说过吗?”
“听过,潮州佬陈立老鬼的头马。”
“刘生,你觉得你阿叔升上总探长的位子能坐几年?”
“我阿叔年纪大了,坐不了几年。”
“警察里有英国佬、山东佬、潮州佬、东莞佬,因为你阿叔,华人里面东莞佬最威,等你阿叔退休,你说该轮到谁威了?”
“潮州佬。”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潮州佬崛起顺应天意,天时地利人和,谁也挡不住,你该未雨绸缪了。”
“冼生有何指教?”
“将生意按照黑灰白分拆,黑,烟档、赌档、马栏,能扩大的时候扩大,该收缩的时候收缩,该放手的时候不要舍不得;灰,码头上的业务,低调发展;白,甘甜果行是其一,另外我有一个壮阳药的项目,等我回来细聊。
我先跟你说下地产方面的业务,油麻地榕树头,公众四方街到东莞街一带,那里有一块地皮,我跟合伙人买下来了,准备开发成居民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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