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玩家 第183章

作者:鬼谷孒

  翌日。

  十点钟左右,冼耀文去了丽欣制衣,在佘宝珠的陪伴下参观车间。因为是甲方,又因为佘宝珠对他很有好感,招待十分殷勤。

  参观完车间,坐进了赖百欣的办公室,就产能、单价等问题进行第二次洽谈。这次的洽谈事关三年期的合同,谈得比较细,好在对双方而言,成本都是透明的,赖百欣对利润的要求不算太高,冼耀文因为已有的高价售卖计划,也没有死抠成本,单价很快定下,大部分时间还是用在聊验收标准上。

  自由皮衣走的是奢侈品路线,挂进店里卖的成品绝对不能有瑕疵,一条条验收标准谈下来,等谈妥离开丽欣制衣之时,已是下午三点多。

  抓紧时间赶去弥敦酒店后面的砀山池,会见已经约好的李英。

  砀山池是一间浴室,没有人流如下饺子般的大池子,只有盆池雅座,一人一屋,还有女招待服务。冼耀文拒绝李英共泡一池的邀请,坐在池子边完成交谈。

  一切顺利,敲定了两份合约,一份独立制片人,一份经纪合约。另外也有额外收获,从李英嘴里听到一个消息。

  他最近接了一个活,十五万拍一部命题作文的片子,拍摄加配音、印拷贝大概成本七万五,他能对半赚。

  这个活有点意思,是由张善琨外包给他,但张善琨仅仅是个二包,上面还有总包邵邨人,再往上是南洋邵氏,即邵老三和邵老六。

  按李英的说法,这个活是南洋邵氏以二十五万的价格派给邵邨人的南洋影业,然后邵邨人以二十万的价格派给张善琨,张善琨也不想自己干,外包给了李英,层层外包下来,还是有不错的利润。

  听到这个,冼耀文来了兴趣,再次拒绝李英邀请一起享受攒劲的服务,快马加鞭回到青年会办公室,往外面打了几个电话,探听“分包”之事。

  还别说,确有其事,且已经不是第一出,冼耀文脑子里瞬间冒出一句广告词——友谊一手拍,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没拍之前就确定能盈利,妥妥地好生意,就李英这活,他肯在十五万的基础上打个八折,再拿出五六成的利润用来当回扣,从邵老三和邵老六的情人往下排,制片经理、办事人员等,都能分润一点。

  当然,打八折是可以,但给大回扣基本是空想,李英能把成本压缩到七万五,友谊影业绝对不行。

  一个是私活模式,组一帮同样干私活的人,大家在一起连轴转,各种成本不要太好压。一个是公司化运营,管理成本更高,也没法连轴转,粗略估计,成本至少增加两到三成,稍出点状况,成本可能还要飙高一成,最终能留下的利润不会太可观。

  尽管如此,冼耀文却有了志在必得的心思,其一,友谊影业薪酬模式摆在这里,工作人员开工越多,赚的自然越多,只要工作量不是大到让人无法忍受,相信每个工作人员都巴不得多开工。

  收入有保证,人员的稳定性会比较好,也吸引更多的精英主动加盟,如此,便可去芜存菁,经过一段时间的调配,留下的都会是业内精英。

  其二,形象与文化入侵,即使是电影文化高度发达的下个世纪,绝大多数观众对演员的演技评判,根本没有一个科学、理性的标准,他们眼里所谓的演技好,只不过是演员的形象和表演方式合他们的眼缘。

  眼缘这玩意,关键就是看,演员得先让观众看到,才有机会合眼缘。如果是友谊影业的自主项目,为了保证盈利,演员的搭配上自然是采用最稳妥的方式,即尽可能全部采用已经合眼缘的演员。这对没冒头的演员来说是不公平的,同时,公司也会错失人才。

  包拍就不同了,甲方一般只会指定男女主演,过分一点再指定主要配角,跑龙套的总不可能指定,如此一来,演员便可轮番上阵,谁都有机会让观众看到,注意倾听一下观众的评价,自然知晓哪些人更有培养价值。

  为了安抚甲方的情绪,可偶或让大牌客串龙套,制造一点小惊喜。

  这是形象入侵,要说文化入侵,就是让观众习惯“友谊产”的影片。同样的剧组,在不同的公司拍戏,最终的成片一定会存在差别。

  特别是冼耀文已经打算揠苗助长,追求更高的故事性,友谊出品,必是精品,一旦观众认可了“友谊产”,友好度往后延续,后期上映的影片就有基础票房,对友谊影业的长期发展非常有利。

  冼耀文打算到新加坡时,会一会邵老六。

  重新捋了捋出差日程安排,正抬头转脸找卡罗琳说话,冼耀文见到米歇尔朝着自己走来。

  “Boss,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米歇尔来到身前,冼耀文微笑道。

  米歇尔抽出夹在腋下的文件夹,展开放在桌上,“签字。”

  冼耀文瞄一眼,看抬头是贷款合同,他将文件夹拿起,逐个字母阅读起来,一共17页,花了他将近一个小时。

  他不仅仔细阅读条款细则,还注意观察行与行之间的间隔、纸张留白以及油墨。从小接受的灌输和几十年养成的习惯,即使是亲爹亲妈给的文件,他也会看仔细,确认没问题再签。

  看完,从最后一页返回第五页,将第十行的一个单词圈了起来,将文件夹调转方向正对米歇尔,手指在纸页上一敲,一脸不悦地说道:“单词打错了,麻烦以后给我签字之前检查几遍。”

  米歇尔将手里的第四支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嬉笑道:“亚当,我欣赏你的认真和谨慎。”

  冼耀文拿起桌上的钢笔在指间转圈,腰一扭一扭转着椅子,“谢谢欣赏,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伱不要把各种角色混淆,米歇尔经理,按照程序,你应该先将合同交给我司的法务过目。”

  “OK,谢谢提醒,所以,友谊公司的亚当经理准备邀请汇丰银行的米歇尔经理共进晚餐吗?”米歇尔在关键的字眼下了重音。

  “如果是你强调的身份,我想应该是你请我才对;如果是合作伙伴的身份,可以;如果是男人女人的身份,我希望AA。米歇尔,你今天很漂亮,愿意陪我一起迎接明天的第一缕阳光吗?”

  “非常抱歉,明天是阴天。”米歇尔摊了摊手,冁然而笑。

  “好吧。”冼耀文耸了耸肩,“其实我没空,今天的工作时间至少持续到晚上九点。米歇尔,上帝偏爱你,让你遇到如此优秀的职业经理人。”

  “我知道,昨天我有去教堂礼拜,这周也会去。”

  “米歇尔,佛教的寺庙里会放一个功德箱,身为虔诚的佛教徒,我需要一个功德账户,每当你想到我的好,请往里面转一笔钱,啊,请不要低于十万,我修习佛法时日尚浅,境界不足,十万元以下我度不了。”

  米歇尔轻笑道:“亚当,你听过《伊索寓言》里狼来了的故事吗?”

  冼耀文瞥了米歇尔一眼,“狼来了和我说的有关系吗?”

  “Bingo!”米歇尔打了一个响指,“你说对了,就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黛西,干得漂亮。”冼耀文嘴里嘬嘬两声。

  米歇尔白了冼耀文一眼,回怼道:“你也不错,阿尔菲。”

  [阿尔菲和黛西都是英国人喜欢给狗取的名字,重名率相当高。]

  “好吧。”冼耀文耸了耸肩,“你赢了,如果没事你可以走了,不要耽误我为你创造效益。”

  “有事,跟我来。”米歇尔收拾好文件夹,往公司大门口走去。

  冼耀文跟上,两人来到消防通道口。

  啪嗒,点燃一支香烟,米歇尔吸了一口,说道:“李裁法去过银行。”

  “嗯哼?”

  “当初存钱的时候,只有李月如一个人在,柜台以客户机密不方便透露为由,并没有告诉他钱被取走了,不过相信他很快会知道。”

  “呵呵,那他也很快会知道保险柜里的金条没取走。”

  冼耀文明知道李月如在汇丰有保险柜,里面存放着不少金条,但他在张哲宪面前只提钱,并没有说起金条,就是想赌李月如藏了一手。李月如果然抱着侥幸心理,居然说服自己相信他只知道账户里的钱,不知道保险柜里的金条。

  按照汇丰的安全机制,取保险柜里的东西要比取钱简单得多,只要有人拿着保险柜编号和密钥,找大堂经理进行核对,就可以进入金库,用钥匙和密码打开相应的保险柜。银行只认密钥不认人,谁去都可以。

  “是的。亚当,你的打算?”

  “随机应变,如果李裁法还没倒之前,李月如就偷偷回来取金条,我相信李裁法一定有办法将她堵个正着,那她不走运了。如果李月如耐得住性子,金条就是她应得的,我会为她的机智喝彩。”

  米歇尔看了一眼手表,暧昧地说道:“亚当,你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搞定黄小曼,请开始你的表演。”

  冼耀文戏谑道:“米歇尔,你真像秃鹫,最后的一点腐肉你都不打算放过。”

  “为什么不呢?”米歇尔嬉笑道:“作恶的是你不是我,我只是参与分赃。”

  “米歇尔,眼光放长一点,我要是你就会盯着城里某个不喜欢把钱放在银行的富商,偷也好,抢也好,绑架也行,杀鸡儆猴,让大家看到钱不放在汇丰的坏处,我相信汇丰的储蓄金额会迎来飙升。”

  “不错的主意,李裁法就是那只鸡。”米歇尔给了冼耀文一个揶揄的眼神,“亚当,我会为你向摩士先生申请一笔广告费,不会低于十万。”

  “有人说,世界上的大恶人都喜欢把自己打扮成银行家,看来所言非虚。”冼耀文凑到米歇尔的脖子前嗅了嗅,“米歇尔,我从你身上闻到了吸血鬼的味道。”

  “亚当,你应该这样。”米歇尔将冼耀文推开,抬起左臂,闻了闻腋下,然后一脸讥讽地看着冼耀文,“你会闻到浓烈的该隐味。”

  “谢谢,狐臭是你们洋鬼子的专利,我是半唐番、假洋鬼子,没资格拥有。”

  米歇尔抓住冼耀文的衬衣领口,用母亲训儿子的语气说道:“亚当,你是绅士,请注意风度。”

  “好吧。”冼耀文示意米歇尔把手拿开,理了理衣领,“明天我会派个人去银行,你帮下忙。”

  “跟踪?”

  “嗯哼。”冼耀文颔了颔首,“爱屋及乌,因为对你的喜爱,我愿意自告奋勇为汇丰演杀鸡儆猴这出戏。”

  米歇尔莞尔一笑,“比例照旧。”

  “我建议你去看一下《哥达纲领批判》,我很喜欢里面提到的一个观点。”

  “我看过,我非常喜欢按需分配这个观点,亚当,我需要30%。”

  “米歇尔,你走得太快了,应该停下来,细细体会按劳分配。达瓦里希,请你相信我是一位公正的集体农庄主席,不会克扣你的工分。”

  米歇尔幽幽地说道:“亚当,有些词汇很危险,以后不要说。”

  “OK。”

  米歇尔走后,冼耀文又开始连轴转的会面,见过卜万苍,后面又见了两个。

  积少成多,小动静变成大动静,他的动作落进了有心人的眼里。第二天,他在中华制衣办公室办公时,接到了张善琨打来的电话,约他共进晚餐。

第277章 舆论工具

  张善琨的电话并没有打乱冼耀文的工作节奏,他依然按照自己的日程安排行事。

  中午时带着费宝树和王引、袁美云夫妇共进午餐,邀请两人的夫妻店良友影业加入友谊影业的独立制片人队伍中来。

  回青年会的路上,绕了个路,去了一家名叫广昌隆的杂货铺。

  广昌隆原来是羊城的杂货铺托拉斯,分行遍布珠三角地区,二十年代时,总行迁来了香港,去年之前,生意还是蛮大的,今年稍有萎缩。

  冼耀文到广昌隆不是买东西,而是来瞻仰这个大IP,自打广昌隆的创始人黄庭芳挚友跟他开了个玩笑,编了一个鬼故事,又弄了一个《大闹广昌隆》的唱本,广昌隆就出名了,出了《大闹广昌隆》的粤剧,又先后出了两部电影,广昌隆之名号在香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个大IP他看上了,在柜台前一站,看到货架上的腊肠,他脑子里就冒出一个片名《广昌隆之人肉叉烧》,看到油瓮,又是《广昌隆之艳情尸油》,见到有人买糯米,得,《广昌隆之僵尸出没》、《广昌隆之再战僵尸》冒出来了。

  看到装米的升,他有了下毒毒死一家七口的故事灵感,有了《广昌隆之鬼灭门》,见到柜台里的伙计长得还可以,想到了陈世美的故事二次改编……

  在店里站了三分钟,冼耀文随意买了点东西出了店来到外面,不能再待下去了,简直是灵感爆棚,他脑子里有一百多部剧名在转圈圈,再往下想,五六百之数轻轻松松。

  来到一台阶前席地而坐,点上雪茄,冼耀文开始琢磨当下推出鬼片是不是好时候。

  要说恐怖片,十几年前已经有人拍,要说最出名的就属马徐维邦(入赘,冠妻姓)拍的《夜半歌声》,张善琨的新华公司出品,在金城大戏院上映时搞了一个活动的僵尸广告,据说吓死了一个小女孩。

  这个据说,冼耀文是不信的,九成九是张善琨搞的噱头。或许就是因为噱头的加持,《夜半歌声》的票房不错,这也说明恐怖片在当下是有市场的,鬼片可拍。

  但单纯以吓人为噱头暂时不可取,还是学习蒲松龄的“漂亮女鬼+穷书生”的基本设定为好,女鬼要漂亮,男主要普通,反派男(鬼)背景要大,不以吓人为主。

  故事内核一为爽剧模式,男主遇女鬼抱得美人归且暴富,各种大团圆结局;二为风月模式,女鬼做出点牺牲,撩得观众心痒痒;三为喜剧模式,男主负责搞笑,女主负责卖俏,穿插吃豆腐、女主卖萌的情节。

  脑子里构思着,冼耀文拿出笔记本,把想到的东西记在本子上,阳光很烈,本子的反光有点刺眼。

  费宝树见到,拿出遮阳伞撑在他头上。

  给一个赞许的笑容,他继续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罗列着鬼片的几大要素,也尝试着将鬼片剧本游戏化——打造一个剧本引擎,设定鬼片宇宙,编写不同的鬼片,只需重新贴皮换肤。

  “宝树,这两天有没有听广播?”冼耀文写了好几页后,忽然说道。

  “有。”

  “台湾朱秀华借尸还魂的故事有没有听过?”

  “听过。”费宝树面露惧色,心有余悸地说道:“好吓人。”

  冼耀文抬头轻笑道:“那你喜不喜欢听?”

  “喜欢啊,就是陈弓讲的国语口音好重,很多听不懂。”费宝树微微蹙眉。

  “不奇怪,陈弓原来是用白话广播的。”冼耀文站起身,拂了拂屁股上的灰土,拾级而下,“房子搞得怎么样了?”

  “再有几天就好了。”费宝树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佣人请了?”

  “请了,一个厨娘、一个打扫佣人、一个园丁、一个贴身,在聂家做了二十几年。”费宝树小心翼翼地看了冼耀文一眼。

  “聂缉椝家族?”

  “是的。”

  “不错。”

  一路无言,回到青年会的办公室,冼耀文开了一张两万元的现金支票给费宝树,既供她家用,也供她摆阔。

  三点左右,袁文怀又带着一沓照片回来,相比前几天,这次要更厚,看过之后,也选不出一个比较差的,无一不符合当下对美女的定义。

  冼耀文见怪不怪,前天他用脑想了想就想通背后的原因。

  这两年从内地来香港的有钱人如过江之鲫,有钱人嘛,总体来说,拥有择偶的优先权,后代的基因比普通人肯定要好一点,不说其他,单说样貌大体来说不会太差。

  当下十几二十岁的女孩正好是第二代或第三代,基因改良、气质沉淀到了一个比较优质的时期,而众多有钱人挤在香港,家道中落的不在少数,对一些大小姐头衔已经或即将摘掉的女孩来说,当明星是一条好出路,一旦混出头,依然能继续较奢靡的生活。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分析,当下的五十年代,还有很快会到来的六十年代,香港依然会出生不少美女,大概会有一个高峰期,到七十年代,底子消耗得差不多,质素就会下降,七零后、八零后的美女只能是凤毛麟角,再往后,不靠血脉传承,靠基因突变和手术刀,无规律可言。

  将照片归档,冼耀文对袁文怀说道:“文怀,差不多了,后面不用再主动去找,登广告等人自己来应征。”

  “想找也没有了,香港的中学大学已经被我跑遍了,老板你要不说,我打算明天去北角扫街。”袁文怀笑着说道。

  冼耀文摆了摆手,“没这个必要,下一步就是面试考核,训练班第一期尽快办起来。这么说吧,友谊影业或许某一天会结业,训练班我却是想一直办下去,现在是为自己培养人才,将来会独立出去,成为一间专业的演艺学校。

  我的野心很大,名字早想好了,香港电影学院,过些年再去伦敦开间分校,香港(伦敦)电影学院,还有印度,要说起来印度的电影产业发展比我们还早一点,人口多,市场大,前景应该不会差。

  到孟买也建个分校,总校和两个分校之间实行交换生制度,随着学生毕业进入影视业,希望能把香港电影的影响力带出去。

  香港太小了,吃电影这碗饭的人又多,搞内耗,狗咬狗,这碗饭谁都别想吃好,也别想吃长。还是要走出去,让外国人认可香港电影。”

  袁文怀肃然起敬,他没想到自己老板的想法这么深远。不过他也有自己的想法,“老板,电影是商品,也是舆论工具,独裁统治的国家一定会对电影严加管控,即使影片没有舆论倾向,也会透露一些真实信息,这是独裁者所不允许的,香港电影想走远很难。”

  冼耀文轻笑一声,“你说的不无道理,不过,真正的独裁只有在一些小国家具备生存的土壤,国家一大,想搞真正的独裁就难了,最多就是骨子里的独裁,民主的外衣还是要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