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鬼谷孒
“按照内地六月份刚刚调整过的税收政策,我们要缴货物税15%,一部分对私的订单要缴交易税,征税额度还没公布,可能已经完成的订单不用缴;还要缴最高级的二十级所得税,税率30%,其他的还有印花税、特种消费行为税等等,以及回扣方面的开支,大约能剩下83亿。”
“特种消费行为税是高消费的税吧?跟我们什么关系?”
林醒良解释道:“我请人吃饭和住旅馆都是高消费,都要缴税。”
“以后不用算这么细,直接归入差旅开支。啧,只能剩下83亿,百亿富豪当不成了。”冼耀文略一斟酌,说道:“明天早上你去厂里一趟,代表传销公司给厂里打张欠条,然后去银行贷款把之前的货款给结了,厂里的资金快见底了,再不把亏空补上,发下个月工资都有问题。”
“先生,银行不是我家开的,而且贷款要利息。”林醒良一脸希冀地说道:“你能不能先借钱给公司?”
冼耀文乐道:“我在香港只剩几万港币活钱,留着家里开支的,以后伱要习惯跟银行打交道,传销公司有大笔流动资金前,贷款会是家常便饭,计算成本的时候,记得把贷款利息也算进去。”
林醒良摆出一副苦瓜脸,“先生,我在银行不认识人。”
“呵呵,你去就是了,我会出面担保。”
不管是中华制衣还是传销公司,冼耀文都不会再注入个人资金,以后他个人的资金不再是公司的附庸,财务上进行脱离,公司和个人的资金风马牛不相及。
“先生,这不是脱……”林醒良脱口而出,转瞬戛然而止。
冼耀文指了指林醒良,轻笑道:“你啊,刚刚我还心说你的进步很大,现在看来,你的学习还不够,去找份《公司条例》好好读一读,上面有答案。
一个总经理要对经济和法律都有很深的认识,前者决定你的上限,后者决定你的下限,下次我不想再看到你犯常识性的错误。”
“是是是。”林醒良忙不迭说道:“我等下就去找来看。”
“光绪年间点石斋书局出版了一本王韬的《漫游随笔图记》,其中有一段关于上环娼妓的描写:上环高处是太平山,两旁屋宇参差如雁翅,碧窗红栏,画栋珠帘,皆妓女之所也。
国际联盟成立后,香港的社会风气一直备受联盟的关注,而且还成了国际议题,国际联盟一直希望港府禁娼;可是,历任的港督均认为港府已订立了相当的法例,对黄色事业作十分有效的规管,而且秦楼楚馆一类烟花之地古已有之,所以不便禁娼。
在这种背景之下,港督的意见得到保守党政府的默许,直到贝璐上任,时值工党上台执政,由于工党的立场和国际联盟一致,尽管贝璐据理力争,可香港还是迎来了禁娼,小鬼子的南洋姐走了,欧洲的大洋马也走得七七八八。
由此可见,香港这里还是要看伦敦那边的眼色,有时候早几天知道伦敦下一个眼色,就能让我们获得不错的收获或避免很大的损失。英国有几份不错的报纸,值得看一看。”
冼耀文看了一眼林醒良,继续说道:“据我所知,当年没走的欧洲大洋马进了社团的马栏,专供爱国华人抒发爱国情操,这项爱国业务十几年时间一直延续了下来。
东南亚的南洋阿伯可是相当爱国,良仔,你也要爱国,抽空去马栏转转,挑一挑,拐一匹大洋马回来,好运来在东南亚的市场开拓就从爱国开始,大洋马打爱国牌,或许会有奇效。”
林醒良闻弦歌而知雅意,“先生,是不是公司要开始招募洋鬼子?”
“嗯,是时候了。”冼耀文颔了颔首,“我这趟出差收获还是不错的,先让大洋马打个样,后面公司会增加各色人种,他们当中会有来自世界名校的大学生,天之骄子,你不要镇不住人,反而自己被镇住了。”
冼耀文拍了拍林醒良的肩膀,“要是那样,你去我太太的茶楼当总经理,在你熟悉的领域发光发热。”
林醒良脸一耷拉,幽幽地说道:“先生,我已经很努力了。”
“但是,仅仅努力是不够的,一个非常残酷的事实,这个世界并不看每个人的努力程度而决定分配方案。”冼耀文再次拍了拍林醒良的肩膀,“良仔,你还要找对努力的方向,头发不是一直往天上长,到了一定长度,它就会往一个方向垂落,顺着摸,滑溜,逆着摸,扎手,顺毛驴是沿着正确的方向摸出来的。”
当林醒良若有所思时,达到敲打目的的冼耀文带着冼玉珍离开了办公室。
现在已经不是对招募人才一筹莫展的时期,下一步,各家公司都会招募各色人才,是人才罕有不恃才傲物,如果掌门人镇不住场子,鸡飞狗跳都是轻的,就怕有人学小鬼子来个下克上。
他是个念旧之人,自然希望开荒牛跟着企业一起进步,一个个水涨船高,所以,他要鼓励。又不想看到开荒牛因为担心自己的位子不保,而针对会威胁到他们地位的人才,拆他的台,所以,甜枣、敲打得并肩上。
林醒良吃的甜枣够多了,短时间不宜再喂。
话说,之前吃了一嘴甜的冼玉珍下到楼底,立刻一脸崇拜地说道:“大哥,你好厉害。”
“什么厉害?”
“刚才。”
冼耀文轻笑,“训人厉害?”
“训人……”冼玉珍脑子转了转,想不清楚这个词的标准含义,她一个农村丫头之前能念书都是造化,多亏村里的求学风气还行,但也只是在墟上念了两三年小学,基本识字,不能强求她多有学问。
“这是个多义词,用在不同场景有不同的涵义。”冼耀文抚了抚冼玉珍的头,和煦地说道:“你现在不明白没关系,我带你去书店买本词典,你回去后,查到这个词,搞懂它的含义。”
“嗯。”
上书店买了一本词典,冼耀文带着冼玉珍来到山今楼。
今天又是岑佩佩避熟的日子,两人刚到门口,她就一眼看到,在入门之前把两人截住。她目无旁人,柔情似水般对冼耀文说道:“在这吃饭?”
“阿珍跟着你吃,我要待客,让后厨烧三两个菜。”
“我给你做。”
“你做的在家里吃,在外面吃点新鲜。”
岑佩佩点点头,“客人几点到?”
“七点。”冼耀文指了指隔壁搭着脚手架的门面,“新老板做什么生意?”
“卖公仔,上海佬李明炀的李氏公仔。”岑佩佩回道。
听到公仔二字,冼耀文的脑子自动运行起来,时尚娃娃、芭比娃娃、椰菜娃娃,各种娃娃的名字滋溜溜地转,IP、市值、百亿美元,各种关键词紧随其后跟上,很快,一桩好买卖就理清了脉络。
不过,他视金钱如粪土。
“等店开门给阿珍买几个李明炀亲笔签名的疍家人(布娃娃),李明炀在大学当了十几年的系主任,让阿珍沾点喜气。”
李明炀,公仔界唯一的大佬,他的李氏公仔在仅有一家企业的香港公仔界销量第一,疍家人在小女孩中的知名度颇高。
冼耀文在报纸上见过几次李明炀的报道,知道他是十万级别的大富翁,而且还预知李明炀几十年后会在乌龙院出家,有个师弟,一大两小三个徒弟。
岑佩佩啐道:“买公仔还不如去黄大仙求道符。”
冼耀文压低声音,背对冼玉珍说道:“阿珍还小,需要几个不会说话的朋友陪伴。”
岑佩佩也故意压低声音,撒娇道:“老爷,我只比阿珍大两岁半。”
“阿珍跟你不能比。”冼耀文摇摇头,正想往下说,一个女声忽然冒了出来。
“岑姐。”
“冰茜、阿兰,你们两个来啦。”岑佩佩循声走上前,和来人聊在一起。
冼耀文转身望去,见到两个女孩,一个蛮漂亮,眼熟,不认识,另一个更眼熟,认识,罗兰,嗯,因为认识,他只能说罗兰比前面那女孩更漂亮,不敢说不漂亮,就怕对方晚上脸冒绿光来找他。
他在寻思间,冼玉珍已经来到他身旁轻声又兴奋道:“大哥,她们两个都是电影里的人,活的啊。”
“对,活的。”冼耀文暗乐。
岑佩佩和两女寒暄完迎进店里,才转身对冼耀文说道:“老爷,等下长城公司有好几个人过来,我要作陪。”
“没事,你去忙你的,把阿珍带上,让她见识一下活的演员。”冼耀文略有点吃惊,他居然不知道岑佩佩和影视圈的人已经混这么熟了。
岑佩佩睖了冼耀文一眼,拉住冼玉珍的手,“阿珍,跟我走,我带你认识几个电影演员。”
两女离开后,冼耀文只能自便,正是饭点,她不想进店里占个位置耽误生意,只好在附近溜达起来,这一溜达就是一个多小时,眼瞅着快七点了,他才进店。
有空位,不用找老板娘走后门。
在位子上稍坐片刻,风尘仆仆的庄嘉诚到了。脸上能读到萎靡,也能看到强提的振奋、鬓角的细汗,就是身上的衣服给人的感觉也有点塌。
冼耀文请庄嘉诚坐下,倒上一杯茶,挪到他身前,“庄生,创业不容易吧?”
庄嘉诚对冼耀文微微颔首,抓起桌上的茶盏咕嘟两声,把茶水一饮而尽,放下茶盏,用衣袖抹一把汗,待热气消散一点,他强提笑容说道:“冼生,不好意思,失礼了。”
“不用在意。”冼耀文摆了摆手,淡笑道:“我也是从创业初期走过来的,清楚其中的艰辛,就是现在,我依然处于创业初期的中后期,每天如履薄冰,一刻不敢放松。”
冼耀文伸出手,从下到上遥指庄嘉诚的上半身,“只是我比你会享受,不会在车马费上省钱。”
庄嘉诚露出一丝苦笑,“没办法,我本钱薄,一毫一仙都要精打细算。”
冼耀文颔了颔首,提起桌上的茶壶,给庄嘉诚把茶水续上,“庄生,再喝一杯缓一缓,你现在气血翻涌,应该还没有什么吃饭的胃口,我们晚点开饭。”
庄嘉诚拿起茶杯,给了冼耀文一个理解万岁的眼神,浅呷一口茶,心里再次斟酌来时路上犹豫未决的措辞。
估摸着弹两次烟灰的工夫,他下定决心,看向冼耀文的双眼说道:“冼生,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那要看什么忙。”冼耀文脸上绽开如沐春风的笑容,“如果是借钱,直接说数字,如果是其他忙,你需要详细说一说。”
庄嘉诚一脸错愕,他万万没想到冼耀文会这么说,“冼生,我们才见第三面,你就肯借钱给我?”
“哦……”冼耀文拉着长音,笑盈盈道:“原来真是要借钱,那事情就简单了,说个数字,再说个还款时间,三五万明早就能给你,再多得等两天,我现在头寸也紧张。”
这下,庄嘉诚不只是错愕,而是震惊,眼神迷离了好一会才恢复神志,嘴唇颤抖着说道:“冼生,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不知道就不用说,不如说一说你遇到的问题,我可以帮你参详参详。”
庄嘉诚稍稍愣神,旋即把自己遇到的问题娓娓道来,“五月初,我筹集了一笔资金在筲其湾把厂开起来,因为资金少,我租的是破厂房,买的是旧机器,请的工人都是木屋区的农民,根本不懂技术,我只能手把手教他们。
就是这样,生产技术和产品质量都比不了遍布香港的欧洲货,厂里只能生产儿童玩具、塑胶水壶、塑胶水桶,第一批产品生产了五十只玩具手枪,质量不好,只能卖得便宜一点。
第一批产品顺利卖出去,也度过了退货期,我有了信心,为了尽快摆脱资金不足、设备简陋的窘境,我放开手脚到处跑订单,承接了超出机器运转负荷的订单,为了完成订单,我请工人们加班加点地干,按时完成了大部分订单,但忽视了产品质量。”
庄嘉诚一脸懊悔,“交货后不久,仓库里就堆满了因质量问题和交货延误退回来的产品,材料商听到风声上门来讨债,我好不容易稳住,又从其他材料商那里赊来原材料,想重新组织生产渡过危机,不知道材料商从哪里听到的风声,还不到日子就上门来催债。
我苦苦相求才让他们同意宽限一些日子,谁知道银行来了,把仓库贴上封条,又把车间大门锁死,告诉我恢复生产的办法只有两个:一是马上归还银行所有欠款,二是有实业家愿意出面担保,否则,厂将收归银行所有。”
言罢,庄嘉诚一脸希冀地看着冼耀文。
冼耀文轻轻摇头,“庄生,听你这么说完,我只能说你落到这个局面是你活该,不能按时交付,就是无信,把质量有问题的产品交付给客户,就是无誉,你把商人赖以生存的信誉抛之脑后,可以说死不足惜。
说实话,我有点后悔刚刚的草率,不应该把话说得太满,我系讲口齿嘅,牙齿作金使,你的忙我会帮,还是当初给你的那个电话号码,你约好银行通知我,我给你担保。”
说着,他端起了自己的茶盏。
见状,满脸愧色的庄嘉诚站起身,对冼耀文微微鞠躬,“冼生,谢谢。”
“不用谢,这里是香港,原来宝安的地界,我们可以不如上海佬有钱,但不能信誉也不如他们,你好自为之。”
“谢谢。”
庄嘉诚再次鞠躬,步履蹒跚地离开。
第228章 秘书与工会
庄嘉诚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家,一直在饭桌前等待的庄母看见,掀开菜盘上面的菜盘,温柔慈祥地说道:“嘉城,洗洗脸吃饭。”
庄嘉诚闻言,直接走到饭桌前坐下,轻声说道:“阿姆,我找到人帮忙了。”
“既然找到人帮忙,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闷闷不乐?”庄母不疾不徐地说道。
身为母亲,她又岂能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困境,她不仅知道,且已经帮儿子找到贵人,只要她开口,贵人一定会帮忙,因为贵人就是她的亲大哥。
“那个人年纪比我小,比我成功……”庄嘉诚迟疑片刻,接着说道:“也比我更明白做人做事的道理,我被他训斥了。”
“跟阿姆说说,他怎么训斥你。”
庄嘉诚原原本本把他和冼耀文的对话复述给自己母亲,并提了提早上的偶遇过程。
庄母听完,感慨地说道:“嘉城,你的贵人说得很有道理,做生意就是要讲信誉,不然,不守信誉的名声传开,很快会没生意做。”
“阿姆,我知道错了,我会改。”
“阿姆相信伱。”庄母温柔地在庄嘉诚手上抚了抚,“你的贵人是谁,阿姆替你去谢谢人家。”
“中华制衣冼耀文。”说着,庄嘉诚脸现尴尬之色,“他让我好自为之,大概不会愿意见阿姆。”
庄母嗤笑道:“你啊,一叶障目,吃完饭好好回想你和冼耀文早上在码头的对话,傻小子,你遇到真贵人了。”
俗话说,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可以是妻女,也可以是母亲,庄母不简单,庄嘉诚他日如若大鹏展翅,庄母得记首功。
……
冼耀文在山今楼解决了晚饭,一个人先回了家。换上一身运动服,上到天台,和戚龙雀两人练习美式居合中短兵相接的招式“CQB”。
“砰砰。”
“clear。”
以手比枪,以嘴配音,以脑幻物,两个人在天台空旷处攻破一道道并不存在的门,干掉一个个假想目标。
一次又一次,两人在天台练了将近三个小时。
第二天,冼耀文按以前一贯的时间来到中华制衣厂里。
相比他出差前,厂里已经有了大变化,第二栋车间楼已经交付,暂时空置着,办公楼也已交付,办公室人员从车间楼搬到办公楼办公,他也有了独立的总经理办公室,
正式的食堂盖了,可供500名工人同时进餐,托儿所增加了不少设施,外围增加了绿化,让托儿所成了厂区的独立王国。
办公楼前的绿化投入的资金不少,蒲葵、红花风铃木、南洋杉、大花紫薇等树木皆有种植,都是移植过来的半成年树,已是郁郁葱葱,树与树点缀着一个个小花圃,各种颜色的花朵绽放。
花圃与花圃之间又点缀着一些长椅,午休或工作累了的时候可以在长椅上坐坐,部门会议也可以在长椅上开,闻着鸟语花香,心情会好上几分。
办公楼的正前方,一般会设计一个喷水池的位置,一个荷花池赫然在那里,池名“落花生”,形如“∞”,就像是一颗花生,池子分左右,水流通,连接处却拦着一道砖墙,名为龙门,上有孔洞,水可过,鱼钻不过去。
左边的池子,边上是走道,阳光洒在池里,波光粼粼,池里游着一群鲤鱼,有常见的金色,也有基因突变的红色,无忧无虑;池子的中央镶嵌着一枚黑色的纽扣,穿线的四个孔洞用白色填充。
右边的池子,边上种着两棵小叶榄仁,恰好遮住照射进池子的阳光,池面无涟漪,也见不到鱼群游动,池水看着幽黑,只有中央的白色纽扣能看到一点白。
靠近往水底探去,两条身长不到一米的小巨鲶静静地浮在水下。
鲤鱼跳龙门,跳过去是鲶鱼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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