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玩家 第107章

作者:鬼谷孒

  在大厅继续小坐了片刻,冼耀文两人又把谈话场搬回客房。

  当晚,两人聊到深夜,冼耀文把一个投资经理需要掌握的知识,一股脑系统性地灌输给水仙,小到办公常识,大到业务流程,只要水仙能掌握,不说经理可以当得多好,起码能端住架子不散,唬得了人。

  与人沟通的核心技能,水仙有自己的一套,用不着他多说什么,他只需要让水仙在意识上进行转变,沟通的目的变了,方式上需要微调。

  第二天。

  一大早,冼耀文就来到马吉街的巴刹,戚龙雀从当铺买来的二手相机跑到他的手里,他拿着在卖菜的摊档各种抓拍。

  此时,他是一个摄影爱好者,非常绅士的那种,拍完一个摊贩,他会征求对方能否把照片洗出来,得到同意后,又承诺对方会托人把照片送过来。

  这权利,那保护,绝大多时候和生活在底层的人没多大关系,不管此时的新加坡是否有肖像权一说,摊贩们都不会懂得自己有权力让别人别用镜头对着自己,反而会因为自己被拍有一丝害羞腼腆和沾沾自喜。

  他没有遇到一个摊贩拒绝,倒是有摊贩害羞地提出“过分”要求,或夫妻摆拍,或几个摊贩进行合照,拍完一张,再害羞一次,再拍一张。

  早晨的巴刹,因为他的造访,变得比以往喧闹,买菜的人被怠慢,享受不到以往的热情。

  引人瞩目的目的达到了,他也不在意浪费充当道具的胶卷,一共带了七八个胶卷,谁想拍就来,只要胶卷没用完,他来者不拒。

  在喧嚣中,他要等的蔡金满来了。

  梳着一个说不清是不是丸子头原型的娘惹头,素面朝天,身上穿着一套新加坡满大街都能看见的脏红色带花纹点缀的收腰装,看起来与八九十年代弄堂里摇着蒲扇唠嗑的妇女们身上的衣服差不离,只不过一个主打穿着舒服,非常宽松,一个使劲想证明自己有设计的存在,紧身收腰,能衬托出主人的身材。

  可惜,颜色太艳俗了,把全世界的模特都搜罗过来,大概也没谁能把这衣服穿成高档货。

  蔡金满算不上美女,却也不难看,单论长相,她不愁嫁进好人家,只是她身上穿着的衣服,冼耀文实在看不惯,觉得自己有点重口味,牺牲蛮大。

  一瞥之间,冼耀文把蔡金满看个通透,她身上的衣服相比其他妇女身上的显得有点宽松,脱离了衣服的紧身特点,要么是让裁缝故意这么做,要么衣服不是她本人的,是她母亲的可能性很大。

  冼耀文更倾向后者,并由此推断蔡金满是个不太注重打扮的人,毕竟蔡家的落魄只是纵向比较祖上,若是进行横向比较,绝对算得上殷食人家,大富大贵谈不上,但买几件衣服还是轻松的,就她家住的那间单元,月租加物业费超过60马币,至少半数新加坡人一个月挣不到这些钱。

  不过蔡金满还是有爱美之心的,他发现对方的两边耳垂有对称的黑点,看着不像是黑痣,更像是耳环洞里故意塞的茶叶梗。

  蔡金满这种就是冼耀文眼里的良家妇女,长相平平,不欲不淡,前不凸后不翘,说不上来有什么特点,只能以淳朴敷衍之;大概善恶也是平平,不好不坏,不行大恶,也非圣人。

  简而言之,蔡金满没有一个地方吸引冼耀文,但是此刻,他马上要参演一见钟情的桥段。

  心里喊一声“Action”,他对着合照的摊贩们按下了快门,一声招呼没打,他把相机对准了站在左边看热闹的蔡金满,转胶卷,脚步往前,往左,往右,下蹲,变换着各种姿势按下快门,蔡金满还在错愕时,他已经发现胶卷转不动了。

  拎着相机,脸上使劲挤出一丝害羞的表情,冼耀文走到蔡金满面前,张了张嘴,没敢直接说话,只能低下头,局促不安地挠了挠头,然后抬眉看一眼蔡金满的脸,再低头,作咬牙下定决心状,随后,抬起头,目光直视蔡金满同样惊慌的双眼。

  “小姐,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冼耀文大胆的示爱话语,令蔡金满结结实实受到惊吓,她不知道如何是好,整个身体僵了几秒钟,嘴里才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我我……你,你,伱你你……”

  冼耀文收敛起害羞,恢复正常的表情,满含深情地说道:“小姐,你不用怕,我不是坏人,我只是看到你心脏就跳得很快,我相信这就是喜欢,这就是一见钟情的感觉,请告诉我你还没嫁人。”

  按既定的计划,他要给蔡金满营造出与众不同的感觉,在他的女人阵营当中,分为蔡金满和其他女人,但真的进入到实施阶段,他不自觉地降低与众不同的程度,因为他敏锐地感觉到用不着,只需一碗水端平,就足以打发蔡金满。

  他配蔡金满已是超规格向下兼容,无须做得太过。

  “你……”

  蔡金满从未见识过如此大胆的男人,也根本没有经历过这种事,脸被羞得通红的表象之下,小心脏里泰森跳跃着蝴蝶步,头摇似钟摆,一记又一记重拳击在乱撞的小鹿身上,好似光出拳还不过瘾,泰森扑了上去,咬住小鹿的耳朵。

  她的心乱颤,脑子糊满了浆糊,她根本没法做出完整的思考,只有一些破碎的片段,一圈接着一圈环绕。

  “这个男人长得真好看。”

  “他怎么这样……”

  “我,我好看吗?”

  “我,我该说什么?”

  巴刹喧闹,合照的摊贩们看明白冼耀文在做什么后,互相会心一笑,纷纷回到自己的摊位做生意,但他们的视线始终会偷空关注两人。

  冼耀文刚才种下的因不错,无人起哄,非常方便他把周围的背景变成虚无,仿佛世界只为他和蔡金满运转。

  他安静地站着,放肆燃烧身上的炙热,熊熊爱情之火沿着蔡金满左手捏着的钱包,右手提着的菜篮往上旋转蔓延,嫌弃地冲衣服吐了口唾沫,旋进无袖的肩峰,在锁骨与脖颈之间环绕。

  蔡金满脸颊红了,脖颈也红了,就是锁骨也晕上了红色。

  她不敢开口,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僵着让羞意越积越厚,没过脚背、膝盖,进而把她深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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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定情信物

  时间过去好久,久到如同过去了五分钟。

  蔡金满站在原地,冼耀文也站在原地,两人就站在两英尺的两端,女人低垂着头,男人用炽热的目光盯着女人。

  眼睛有点干涩,冼耀文不想破功,就这么坚持着。

  又过去蛮长一段时间,蔡金满意识到再这么僵持下去,她买不了菜回不了家,只能给自己鼓劲,抬起头,羞涩胆怯地看着冼耀文,说道:“你,你让开,我要买菜。”

  “你还没告诉我答案。”

  “什,什么答案?”蔡金满明知故问。

  冼耀文没有重复问题,只是让干涩的双眼盛放更灼热的光芒。

  光芒太盛,蔡金满恍惚了一下,迷糊大军趁此机会突破理智的防御,她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开合,“我没嫁人。”

  “我叫冼耀文,小姐芳名?”

  “蔡,蔡金满。”

  “蔡小姐,我喜欢伱,我想娶你,可以把你的住址告诉我吗?”

  “为,为什么要告诉你?”

  蔡金满的脸蛋上开起了轧钢厂,红通通,滋滋作响间,白烟袅袅升起。

  “提亲。”

  1950年的今天,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次错过也许没有第二次见面。

  蔡金满想矜持一点,可她能听出冼耀文的口音不是新加坡人,一矜持,或许再也见不到这个好看的男人。只因为在人群中瞥了一眼,她就要做出关乎一生的决定。

  娘惹从一而终,一生只爱一个人。

  她的婚姻并不能由自己做主,长辈看好谁,她就只能嫁给谁,只有在婚礼举行之前,她才能远远地见上自己未来的丈夫一面,丈夫可能是坐着的,也许只能看到侧颜,能说上话的可能微乎其微。

  与其那样,自己为什么不选一个说过话的?

  蔡金满权衡了一个世纪的利弊,才鼓起勇气蚊声说道:“华厦705室,华侨银行楼上。”

  “我知道的,我会托人明天登门拜访,一是为了给你送照片,二是托人送雁,不知道一时能不能找到雁,时间紧急,可能会用鹅或者鸡代替,还请蔡小姐包涵。”

  “可以不用这么急的。”心扉敞开了,蔡金满说话也就流利了。

  “我很着急,马上我就要离开新加坡,去纽约、伦敦谈生意,等我折返新加坡,至少是一个半月以后的事情,我担心到时候蔡小姐已经许给其他人。”

  “我不……”蔡金满正欲答自己不会,但马上又反应过来有些事情由不得她做主,只好轻声说道:“我回家会跟我嬢嬢说一声。”

  冼耀文摘下自己的手表,递给蔡金满,“这块表是我阿妈留给我的,你先帮我保存,将来我用其他东西跟你换。”

  蔡金满岂会不明白冼耀文的用意,顿时,她的心里感觉到一丝甜蜜,接过表,端详一会,把左手的钱包放进菜篮里,左手心紧紧攥紧手表。

  “我,我等你。”

  “我会给你写信。”

  两人分开后,蔡金满没敢继续买菜,她怕把手表弄丢,脚步匆匆地往家赶,打算先放好手表再回来买菜。

  冼耀文离开了巴刹,不再当他的义务摄影师,来到街上的一家咖啡馆,把胶卷交给了戚龙雀,让他送去冲洗,完事后再去华厦上演蹩脚的打听戏码。

  戚龙雀甫一离开,顾葆章便进了咖啡馆,在冼耀文的身边坐下。

  “先生,不知道为什么,机场的检查变严了,不但要搜行李,还要搜身。”

  “可能跟这两天晚上的火光和枪声有关,武器带不走就不用冒险,找个地方藏起来,也许下次还用得着。”冼耀文拿出一张纸条递给顾葆章,“你在纽约下了飞机,打这个号码,会有一个女人去接你,她会把你送去酒店,你在酒店安生待几天,少出门,实在憋不住,白天可以在酒店附近逛一逛,晚上最好别出门,我不想到了纽约第一件事就是处理你的官司。”

  “明白。”

  冼耀文又拿出一封信递给顾葆章,“这封信交给接你的女人,再给她带句话,我到之前事情要办好。”

  顾葆章点点头,再次说了个明白。

  随后,两人不再说话,犹如普通的拼桌,做着自己的事。

  冼耀文低头写着自己的生平简历,这是明天要让媒人带给蔡家的,蔡家大概是没有渠道了解他的情况,他也只能自我坦白交代。

  一边写,他一边在脑子里划算媒人的事,请一个专门吃这碗饭的媒人容易,但不能给蔡家人带去震撼,也不能在中间作保,总会差那么一点意思,蔡家人对他不是知根知底,凭什么把女儿嫁给他?

  只能是丰厚的聘礼,好说不好听,蔡家人脸上挂不住。

  如果有一个身份不一般的媒人出面,性质就会改变,蔡家人给蔡金满找了一个好婆家,而不是看重彩礼。

  他想请王长辉出面,但又有点犹豫,两人只是简单的合作关系,请人出面不难,难的是要欠多大的人情,他和王长辉的联系不会在橡胶园的委托后结束,后面还有漫长的篇章要写,人情是要还的,现在就欠人情有点不合时宜,也不实惠。

  他纠结了,他不想愚弄蔡金满太甚,除了感情是假的,他打算其他部分做得比真的还好,尊重、地位、尽可能地陪伴、子女,一切都按照一个幸福女人该有的来,但他还是忍不住权衡利弊。

  等到简历写好,他依然没下定决心,步行回酒店,打算冲个凉,洗去身上的汗味后清爽舒服中慢慢考虑。

  但事与愿违。

  他刚回到酒店大厅,与绑架事件沾点边的酒店前台就恭敬地叫住了他,指向一个咖啡座告知有人在等他。

  对前台表示感谢后,他走向坐在咖啡座上,气度不凡的青年。

  前台只是见钱眼开,收了卢岳鹏的钱为钱办事,并不是针对他冼某人,他不想打击面太大,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前台是一个普通人,看似弄死他也无人追究,其实不然。

  弄死卢岳鹏,他在道义上站得住脚,弄死卢岳鹏全家,也仅是手段过狠,依然能说得过去,弄死前台就不是了,在大多数人的道德评判标准里,前台需要受到的处罚就是一顿胖揍,罪不至死,弄死就过了。

  对他而言,揍人一顿毫无意义,一点闷气他会自行纾解,就让前台误以为自己做的事所要承担的后果低于预计,下一回把胆子放开,做更严重的事,最好再一次侥幸逃脱,等到第三回,大概腿就会被人打瘸了。

  一介小人物,无需挂怀。

  再说,新加坡是他关注的重点之一,将来他的精力会有很大的一块放在这里,如果有缘再让他关注到前台,或许前台的家人和子女会因为姓氏不好听或走路外八字错失本应该有的机会,扫把星常伴,永无出头之日。

  “你好,我是冼耀文,请问你是?”来到咖啡座前,冼耀文说道。

  “冼先生,你好,我是李成智,家父李光前。”

  李光前一口带着吴侬软语底子的国语,让人觉得有一丝诡异。

  脑子只转了半圈,冼耀文就猜到李成智会来找他的原因,很好猜,之前毫无交集的李家主动找到他,除了橡胶没其他可能。

  冼耀文和李成智握了握手,“原来是李先生,我知道你来找我的目的,还请你再稍等片刻,我上去冲个凉,请见谅。”

  “没关系,冼先生请自便。”

  李成智震撼于冼耀文的反应,但保持着良好的礼仪,目送着冼耀文离开,他就回想起阿爸之前说过的话——冼耀文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单枪匹马短短几个月就在香港杀出一片天地,你刚刚毕业,还没正式开始工作,跟冼耀文这个年轻人接触一下没有坏处,多吸取别人身上的优点。

  “这就是白手起家的气势?听到我姓李,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不会不知道我们李家在新加坡的地位吧?”

第183章 别了,新加坡

  “是这样的,我中意一位姑娘,她也中意我,但她家里对我和她两个的事情一无所知,我想着按照古礼托媒人登门纳彩。李先生既然会来找我,想必对我的情况有所了解,正好请李先生当我的媒人,我的未来岳父岳母想知道我的情况,还烦请李先生如实告知。”

  “娶妻?”李成智不敢置信地问道。

  “应该算是纳妾。”

  闻言,李成智差点忍不住把桌子给掀了,两人并不熟,交浅言深请他当媒人,他忍了,毕竟求亲是喜庆之事,沾沾喜气也不差,可纳妾的媒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等李成智发作,冼耀文紧跟着说道:“李先生先别着急上火,听我给你慢慢解释。是这样的,我还没出世,我并不想承认的父亲就抛弃我母亲走了,但他在走之前却留下了一门亲事。

  我母亲呢,生下我不久就走了,但她有留下遗言,对亲事做了交代,说是我父亲可以负她,但我不能忤逆我父亲,对他安排的亲事要认真对待。

  母亲的遗言,身为儿子我自然要听从,我不知道去哪找我的父亲,他也从来没有找过我,亲事也只能一直这么搁置着。所以,严格来说,我没有娶妻的权利,只能纳妾,但我对金满是认真的,她只需担妾之名,却享妻之实。”

  听冼耀文这么一解释,李成智的脸色就好看多了,但心中对冼耀文有了一丝鄙夷,一个男人深陷儿女情长,难有作为。

  “冼先生,既然如此,这个媒人我愿意当,还不知你打算如何安排?”

  “先谢过李先生。”冼耀文抱了抱拳,“因为我的日程安排有点紧张,很快就会离开新加坡,所以想着把事情尽快定下来,仪式拖过后面两个月,随时可以进行。

  至于纳彩的章程……哦,抱歉,忘记告诉李先生女方的名字叫蔡金满,是一位娘惹,所以在章程上我想迁就她,按照荅荅娘惹的风俗来,对这个我知之甚少,还要多仰仗李先生。”

  “这个没问题,我可以帮冼先生请一位懂行的老人问一问。”

  李成智办事很有效率,说请就请,还不到中午饭点,他就请来一位懂行的媒婆给冼耀文普及荅荅娘惹的婚俗文化。

  总的来说,荅荅娘惹的婚俗没有脱离传统婚嫁的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只是融合了一些马来文化和西方文化,并且此时的荅荅娘惹婚俗依然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套。

  荅荅娘惹非常注重门当户对,女人不会下嫁,只会攀高,且还在讲究男尊女卑那一套,在婚俗上男方享有更多的主动权,未与女方通气直接上门求亲并不算失礼,求亲就是求女方答应进入下一步合八字,女方即使答应,也可以在合八字时保持和气的前提下推脱。

  这对冼耀文来说算是好消息,步骤分得清晰,先做完求亲这一步,后面的步骤拖延一段时间也不算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