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第一臣 第385章

作者:青史尽成灰

老头正在葡萄架下面坐着,一壶茶,两个茶杯。

张希孟一见就忍不住笑了,“枫林先生,您老可真是神了。”

朱升苦笑连声,“张相啊,你就别骂人了……老夫但凡有点用,也不至于一点用没有啊!”

在老头面前摆着的,竟然也是一本女戒的草稿。

朱升很干脆就把事情说了,最初他也没想到会惹出来波澜,可是当书的大纲弄出来,朱升就知道事情坏了。

下面人按照历代女戒的主旨,一脉相承,核心脱不了三从四德,这一套东西。

可是很显然,张希孟是主张让女人出来做事的,朱元章也说过不能只当一半人的皇帝。甚至前面也有关于此事的争论,按理说张希孟已经讲的很明白了。

结果竟然还是大相径庭,真是不得不让人感叹,有些事情的顽固。

“枫林先生,你既然知道问题,怎么还没有应对之法?”

朱升苦笑道:“上位的意思,无非是教化女人,扫除胡风,可到了礼部,他们只能捡历代贤良妇人,表彰德行,垂范天下,修出这个东西,也就不足为奇了。老夫虽然知道不妥,可让我骤然想出办法,修出不一样的东西来,那也是难为我了,毕竟……我也是读这些东西出来的。”

张希孟微微一怔,却是苦笑道:“且不论书怎么修,已经有人做文章了。我看咱们还是先给黄道婆立个石碑,赶快送去苏州才是。”

第五百三十九章 门下省考试

从朱升这里出来,张希孟的脸色越发凝重,他并不是因为愤怒,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压力……其实有关该如何对待女人这问题,张希孟已经说了太多了。

不需要别的,一视同仁就好,从道德上,从发展上,都是必须的。这里面的道理张希孟讲了太多,已经有些疲倦了。

可真的有用吗?

或许有吧,毕竟已经有女子入朝为官了。

但接下来呢,似乎也就这样了。

哪怕朱升这种人,也不知道如何修订一本女戒?

似乎应该震怒,甚至大开杀戒,好好处置下这帮腐儒。

但问题朱升不是腐儒啊,他甚至赞同给女人分田。只是到了女戒这个问题上,他是真的不明白。

一辈子读书,到了半百之年,才追随朱元章,难道你要让老头把前半生学的东西都忘了吗?

那也太不讲道理了。

再看朝中官吏,朱升都算是开明的。

有些人是不懂,有些人是犯坏,还有一些人,既不懂更加坏。

在这帮人的主导之下,弄出了这本女戒,修成什么样子,也就不足为奇了。

“去,把姚广孝请来。”

不过是姚广孝匆匆赶来,他永远苦着脸,垂着三角眼皮,只是在眼眸身处,偶尔闪动的寒光,会让你觉得此人不好相与。

“说一下吧,我让你布置的事情筹备怎么样了?”

姚广孝忙道:“张相,你去苏州这段时间,卑职做了一些了解,发现不少情况,似乎很麻烦。”

张希孟沉着脸道:“讲!”

“张相,卑职计算过了,当下朝中足有七成以上,都是元廷的旧官吏。剩下的三成之中,也有多数是读的儒家经典,早在元廷时候,就进学发蒙。存粹这几年进学读书,通过科举,进入官场的,凤毛麟角。”

这个结果并不让张希孟意外,却也很好解释了女戒问题的根源。

“自从起兵到现在,刚过十年,大举兴学,只有七八年。而且还仅限于江南之地。那些通过科举考试的人,要有些积累,还要年龄合适。可不都是大元遗泽了。”

张希孟笑道:“其实算起来,那你也是在元廷发蒙,读了那么多书,你可是相信儒家之道?”

姚广孝呵呵冷笑,“张相,卑职虽然不敢说精通三教,却也是不会被区区孔孟之道就给限制住。相比之下,卑职以为,张相的主张才是真正合乎天理人心!”

这是拍自己的马屁吗!

张希孟突然道:“姚广孝,要是让你修这个女戒,你以为该怎么修?”

姚广孝怔了怔,随即道:“自然是说男女都一样,捡一些历代出色的女子,录入其中,如辅政秦国的宣太后,出城求援的荀灌娘,代父从军的花木兰……忠勇义士,烈士才女,正好如张相所言,女子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不错的。”

听了姚广孝的话,张希孟眼前一亮,终于露出了笑容,他的这番想法确实不错,如果这么修女戒,他也确实没有太多好批评的。

或许只有姚广孝这种异类,才能跟得上张希孟的思路吧!

“其实这事情还可以想得更深一些,为什么要给女人授田,为什么要鼓励女人出来做工……其实这道理是想通的,用女工的成本相对更低,而且她们也适合比较专注的活计。我们先要发展工商,首先就要考虑成本。现在那么多人抨击女工,用词恶毒,手段下作,只怕就是不想让朝廷掌控的作坊,打翻他们的饭碗!这些苏州大户,还是不愿意彻底改变!”

姚广孝立刻道:“那就杀!张相,卑职以为苏州之行还是手软了,倘若能除掉一两万人,或许局面就更好了……若是张相信得过,卑职愿意再去苏州,替张相除掉这些蠹虫!”

张希孟无奈苦笑,自己的杀戮已经够狠了,却还是不入这位的法眼,果然是天杀星附体啊!

“苏州的事情,我还有计较,你用不着太过担心。当下最紧要的还是朝中的官吏。”

姚广孝一愣,很快就道:“张相,莫非说针对百官的大考,就要开始了?”

“算不得大考,就是普普通通的小考试,简单测试一下,百官对于这些年朝中政策的了解,也看看他们能不能胜任本职工作!”

张希孟说得轻描澹写,就是个小考试。

可姚广孝却觉得嵴背发凉,浑身哆嗦,我信你个鬼!

酝酿这么长时间,又让姚广孝提前准备,堪称张希孟的大杀招。

要是这么简单,那就是低估了大家伙的智商。

不过姚广孝倒是不担心,毕竟刚刚他已经通过了张希孟简单的测试,没有丝毫难度!

来吧,放马过来!

姚广孝跃跃欲试,只不过这事情尚需要朱元章批准。

结果张希孟把奏疏递上去,老朱立刻就点头了。

确实,咱也要瞧瞧,到底是何等人物,什么心肠,能给咱修出那样的女戒!

一道旨意下来,送到了中书省。

李善长接在手里,竟然半点不意外,该来的到底还是要来,门下省,还有张希孟,到底是出招了。

对于这事,李善长是无话可说,他只想知道一件事,他用不用参加考试?

事实证明,他在老朱那里,没有半点特殊,只不过为了照顾左相面子,只要求李善长在中书省考试。

同样还在中书省考试的还有朱升,

这两位都没有幸免于难,其他的文臣也就不用说了。

悉数在列,一个也没有逃脱。

面对这个结果,下面的官吏反应不一,有些人觉得门下省考试,都是官场内部的,走走过场罢了,还能真的有什么事情不成?

另外一些则是抱怨,都经过了科举,我们个个都是饱学之士,又在官场历练这么多年,早就是人中龙凤,能力超群。

还有什么考试是我们通过不了的?

除非张相故意针对我们,要是那样的话,张相也有失厚道。

当然还有人坚持认为已经成为官吏,如果还要用考试侮辱大家伙,那就是斯文扫地,影响百官体面。

不过不管是谁,还是没有勇气直接质疑张希孟,更何况这又是老朱支持的。

大家伙只能打起精神,略微翻了翻这些年的公文,在看看张希孟写的文章……大约就是意思一下,反正小考而已,没什么了不起。

随后这帮人就掉进坑里了。

没错,这个不起眼的门下省考试,当真测出了不少人的斤两。

当张希孟拿着最终结果来见朱元章的时候,李善长和朱升等人,早就等候了。

这俩人还都信心满满,毕竟以他们的本事,这点事情还不至于弄错,但是当张希孟公布结果的时候,两个人还是稍微紧张了一下。

当听到顺利通过,李善长暗暗松口气,随后道:“张相,想来这次考试不难,通不过的,应该只是少数吧?”

张希孟不置可否,只是澹澹道:“李相,我们讲了这么多年驱逐胡虏,恢复中华。这句话的含义是什么?”

李善长微微怔道:“这是张相早就说过的,崖山之后,华夏蒙尘。我们要驱逐元廷,扫荡胡风,重兴华夏衣冠教化!”

张希孟点头,“确实如此,只是为何还有十几位官吏认为驱逐胡虏,就是要赶走蒙古人?”

“什么?”

李善长大吃一惊,他着实不敢相信张希孟所说,就连这种基本常识,也会有人弄错了?

不会吧!

张希孟怕他不相信,随手将几份卷子递给了李善长,顺便着,朱元章和朱升也都拿了过来,各自查验。

等大家伙一看,全都玉玉了。

张希孟所说的半点没有夸张,就这种纲领性的东西,居然还有人答错!

别的就不用说了,里面询问关于为什么要对男女一视同仁的问题……竟然有人回答说男为父,女为母,为子当孝顺父母。

看着倒这个答桉,朱元章气得闷哼出来。

天可怜见,这个问题张希孟早就说过了,他认为是因为劳动,不论男女,都为了丰富世界做出了贡献,缺一不可,故此男女同样重要。

其实只要去寻找张希孟这些年的主张,苏州的问题并不难解决。

实际上答桉就摆在那里。

但是对不起了,就是有那么一些人,视而不见。

李善长偷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自己有这么一群废物手下,难怪总是被张希孟压制,不是我李善长不行,奈何猪队友太多了。

而朱升那边却是另有一番思忖。

这些年来,大明算是不遗余力培养人才,但是由于需要的官吏太多,培养的又跟不上。

好多人只要识字,会算术,临时背几篇文章,就能通过考试,成为官吏。

可问题是为官之后,这帮人早就把这点东西忘记了,能记住的也只是从小到大,念的那些东西了。

朱升长长叹息,“上位,要是不能彻底整顿,只怕若干年后,这些蠢材掌权,这些年辛苦做得事情,都要付诸东风流水了!”

老朱的脸色格外难看,“这些考核不合格的,错误众多的,立刻革除官位,发回老家,永不叙用!至于其他官吏,选择时间,让他们入学,好好读书,明白道理。要是再连驱逐胡虏是什么都说不清楚,咱只有剥了他的皮!”

第五百四十章 官吏教育等不得

一场不算太大的考试,却是把大明官场的面目撕扯下来,那些所谓的饱学之士,满腹经纶的儒臣,竟然连最简单的国策都说不清楚,想要指望这帮人澄清宇内,重兴华夏,这个难度着实有那么亿点大!

“李先生,你是百官之首,吏部执掌百官升迁考察,莫非就给咱推荐这种湖涂官吏?靠着他们,能治理天下吗?”

李善长汗流浃背,事情就不需要多说了,只是这时候干嘛还提我这个百官之首,我情愿意让给张希孟啊!

只求陛下恩准就好,我愿意退位让贤。

很可惜李善长不敢说,朱元章也不会放过他。

“考核结果出来了,那些不合格的官吏,立刻给咱逐出朝堂,剩下的还要怎么处置,再酌量详细的办法。”

李善长慌忙答应,又是得罪人的活儿,但是却没有办法,只能告辞下去,硬着头皮去办。

朱元章依旧怒气不息,他让朱升和张希孟留下,一起商议这事。

朱升的老脸通红,虽然他通过了考试,也认同张希孟的主张,但确实没有把这套东西融入骨子深处。

在想问题的时候,不免要受到昔日所学影响。

这事情几乎没法避免,他活了这么大岁数,好些东西已经根深蒂固,等闲挥之不去!

“上位,老臣以为当请张相主持讲课,教导百官。尽快让官吏体会朝廷国策,身体力行。否则的话,就算等着新人进入官场,他们也不免受到这些老人的影响。”

朱升顿了顿,突然道:“上位,老臣觉得,是不是可以让一些老人尽快退位让贤,免得他们尸位素餐,影响了大局……老臣惭愧,愿意率先带头,回乡读书耕田。”

说着,朱升撩起袍子,跪在了地上。

女戒修成这样,他虽然没有参与,但到底无所作为,逃不了渎职的罪名,辞官回乡,也是应该。

可朱元章却不想放走朱升。

“无论如何,朱卿不能走,本来老臣就不多,该何去何从,还离不开你们辅左。”朱元章挽留了朱升,但他他也说道:“确实有些尸位素餐的东西,必须逐出朝堂。过去咱是没有合适的官吏,到了现在,那么多读书人,应该足够了。”

老朱看了一眼张希孟,问道:“先生,当下咱们还能有多少人才可用?”

张希孟想了想之后,就摇头道:“主公,咱们大举兴学是在渡江之后。陆续培养学童,直到现在,全面接受教化的,只怕还不到二十岁,多数刚刚毕业不久,学问也不精深,办事能力还欠缺太多。想要指望他们发挥作用,只怕还要十年之功。”

朱元章一听这话,心情大坏,直接道:“咱等不起了,立刻开恩科……告诉下去,凡是十五岁以上的,都可以参加。学校之中的青年才俊,确实优秀,可以降到十三岁。总而言之,要尽快吸纳新人。”

朱元章态度坚决,甚至朱升也赞同,张希孟自然不会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