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錯哪兒了
司仙監有許多藏書的,甚至還有些太古流傳來的古籍,他要去找辦法……
第三百九十七章 又是一年雪落時
“阿爺,又下雪了,好大的雪!”
“是啊,好大的雪。”
寒風凜冽的冬日,又一年新元臨近,隨著一場大雪紛紛揚揚地落下,令豐州再次變得銀裝素裹。
昔日蒼翠的峰巒化作一片皚皚,如巨獸靜伏,在澄澈的天光下泛著清冷微光,蜿蜒的河道失了滔滔之勢,如一條素練僵臥谷中,寒意深深。
而在河道西邊,隨處可見的濃密山林中,萬千枝椏皆被冰雪包裹,化作一片無邊無際的瓊林玉海,風過處,簌簌寒響,捲起千堆雪沫。
在豐州府外的萬和縣白楊村村口,一群半大點的孩子正在雪地上狂奔而過,留下了連片的足跡。
而在他們追逐打鬧的西側則坐著一群莊稼老漢,他們皆穿著深色、厚重的舊棉遥淇冢粗矍皩O兒東跑西奔。
他們的表情恬靜,眼神內滿是著對孫兒寵溺,但這寵溺背後,卻似乎有更深層次的愁緒,讓他們閒聊之際時不時地就會陷入沉默。
“山上的屯糧洞從秋日就開始挖,現在挖好了沒有?”
“回三大爺的話,基本已經挖好了,過兩天太爺會給通知的,到時候大家可以把糧食都藏進去,留作備用,不過留糧和藏糧的比例,這便需要你們自家決定了。”
“老蔫家是怎麼分配的?”
“家裡留一成,藏九成。”
“這麼多?”
“日子先過的緊巴些,也總比以後餓死人要好的多。”
名叫老蔫的莊稼漢一邊說著,一邊吧唧了兩口旱菸,口中吐出的煙氣與這深冬的寒霧混成一團。
聽到老蔫的這句話,眾人紛紛陷入了沉默,呼吸間隱隱聽得到一陣陣的嘆息聲。
其實從他們穿著來看,他們並沒有多麼貧苦,就連身上的棉叶际敲藁M滿的,身形也並非枯瘦如柴,但言語間卻滿是對未來的絕望。
也就在這沉默之中,村東面來了一群強壯的勞力,一個架著木梯,另外的人提著麻袋,一路溜達著走到了他們的面前。
“慶生啊,家裡娃娃快要上學堂了吧?”老蔫見到來人,不禁開口詢問。
“年歲是夠了,但誰知道呢。”
“明年還是要去問問的,能上就要上,哪怕認識幾個字也是好的。”
“舅爺說的對,只是……我怕來年連學堂都不會有人辦了。”
慶生訕笑著,叫扛梯子的那位將梯子放下,擺在他舅爺的門前,接著就爬到梯子上,伸手等著下面的眾人。
底下的人立刻手腳麻利地遞上了新元要用的紙燈,還有象徵辭舊迎新的楹聯。
但很奇怪的,他們掛的紙燈是素白色的,根本不是喜慶的紅色,關鍵是貼在門前的楹聯也是,而且那楹聯上還空無一字,看上去不喜慶也就算了,甚至還很不吉利。
事實上這確實不吉利,因為按照豐州的習俗來說,白燈與空聯是家中死了親人才會用的。
可那些坐在牆根處的莊稼漢卻並未有任何的氣憤,就彷彿他們本就應該這樣做。
事實上不止他們村,隔壁村,隔壁村的隔壁村,以至整個豐州今年都是如此。
這並非是官府的命令,或是提前商議,而是不約而同地湊巧到了一起。
很快,慶生就幫他們把紙燈掛好,貼上楹聯,而後便帶人去了下一家,臨別前那些莊稼老漢並未說話,而是抽菸的抽菸,沉默的沉默。
正在此時,跑到遠處的孩童又呼呼啦啦地跑了回來。
“阿爺,明哥哥說要帶我們去城中的大院子玩。”
名叫燒餅的半大小童流著鼻涕,對坐在牆根的老蔫說了一聲。
聞聽此言,眾人的表情不禁微微一變,隨後將那些孩子全都叫了回來:“囑咐過多少次了,以後少到城中去。”
“為什麼呀阿爺?”
“總之讓你們少去就少去,尤其是那些大宅子門前,千萬不要再去了,那都是仙人的地方。”
燒餅皺著小臉:“我們去年還常去,怎麼今年就是不讓去了。”
這些孩子裡最大的不過十歲,最小才僅有五歲,對這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不清楚。
他們只知道從很久很久以前的秋日,大概是滿山樹葉黃遍之時,家裡人忽然就不讓他們到處去玩了,尤其警告他們千萬不要靠近那些雕樑畫棟的大宅子。
可是童心是經不起挑撥的,一旦有大些的孩子提議了,他們自然就忍不住了。
於是沒多久的工夫,有些孩子便開始哭哭啼啼了起來,但即便是這樣,他們也沒有得到允許,而是被直接拽回了家中。
老蔫也抬起了手,用粗糙的手背給燒餅擦了擦吭哧吭哧的淚珠。
以前的豐州的確是可以讓孩子到處去的,但從秋日的某一天開始他們就不確定了,因為就在那一日,他們豐州的天塌了。
“回家吧娃兒,你爹爹在家炸了年糕呢。”
“阿爺,我不愛吃年糕……”
“傻孩子,這等吃食,以後還能不能吃到都不一定呢,你可知人若真的餓極了,便是樹皮都不會剩下幾片。”
老蔫略帶感嘆地說著,隨後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呼喚聲,便見自家娃兒攆回家的一眾莊稼老漢正站在村口的碾盤前朝他揮手。
於是他將燒餅趕回了家中,吧嗒著手中的旱菸,跟著眾人朝著村後的矮山走去。
這也是他們豐州的習俗之一,掛好了燈唬N好了對聯,他們要請自家先祖到家中過節。
燒紙錢,燃香燭,在寒意深深的土墳地,一群佝僂的身影不斷忙碌。
待到祖先墳前的紙錢燃盡,他們起身三拜,便算是請了先祖回門。
不過他們並沒有著急離開,而是排隊上山,走向了一座小廟,將特地多帶的香火引燃,依次插入廟宇前的小小香爐之中。
季氏子,玉陽人也。
年十七,闔族因忤仙門遭戮,唯其獨存,再無家門。
越三載,潛修圓滿,遂入天書院,後屠仙莊始立世家,掌賦稅之權,免苛捐以蘇民困。
雪災之年斷供靈石,開倉賑濟,復創無慮商號,募工濟飢,活民無算。
太元六年秋,霞舉飛昇,永登極樂。
廟宇之前,眾人對廟中的劍客雕像彎腰躬身。
公子,回家了。
掛紙燈,貼楹聯,迎祖,掃屋,新元之日在一場飄雪之中到來。
盛京之中又是酒宴不斷,歌舞滿街。
而春華巷東側一座沒有院牆的宅子中,穿著素袍的男子也在炸著年糕,陪在他身邊的則是一位看上去頗為貴氣的千金小姐,表情恬靜乖巧。
其實這兩人從容貌上來看,年齡應該是十分相配的,都是二十多歲的年紀,一個風華正茂,一個窈窕婀娜。
只是這不知為何,這男子的鬢角卻是花白的,有大片的白髮叢生其間,看上去與他的年齡十分不符。
隨著油鍋開始咕嘟,第一批年糕開始出鍋,男子用筷子稍稍夾起一塊,放到了那位千金小姐的盤子當中。
待到被炸的金黃的年糕稍稍涼些,那位千金小姐便嚐了嚐,而後輕輕點頭,說了一聲好吃。
男子輕笑,隨後將剩下的年糕全都炸了出來。
停火之後,男子出門,叫人將其中一份送去城北的孤殘院,而後將剩下的裝進笸籮中,提著酒與菜,與那位千金小姐邁步出院。
簌簌簌——
街頭積雪隨著腳步的落下而陷入,也有枝頭掛雪因觸碰而彈散。
不多時,兩串足跡就從東向西印滿了整個長街。
彼時的男子與女子手撐紙扇拐入了第三個衚衕,來到一扇木門前,思索良久後推門而入。
這是一座很大的宅邸,前面是臨街的商號,後院則雅緻深幽。
不過光是看水塘表面冰層中凍住的落葉就知道,這裡已經很久沒有人住過了。
兩人跨入門檻後對內看了許久,隨後女子率先開口:“菜市的夥計要到了,我先去收拾灶房,待會兒等你下廚。”
“好。”
男子對女子輕輕點頭,目送她走向灶房,而後將手中的笸籮放在陽臺上,從中取出了一捆香。
握住這捆香,男子伸手推開了堂屋,邁進門檻後看向了擺在堂中牌位。
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也快小半年了,他有時候好像還是接受不了自己的好友魂歸天道的事情。
尤其是剛開始知道的那段時間,他沒日沒夜地待在司仙監,查詢所有能查到的醫書,也因此熬白了雙鬢。
但事實就是不管你信還是不信,它就擺在那裡。
於是大家後來都不再糾結了,覺得安息才是最重要的,於是一起到豐州為其辦了一場祭奠。
他們的本意並不想大操大辦,但也不知道是誰把訊息傳出去了,導致豐州萬民都前來相送,哭聲遍天。
他的好友在這世界上停留的短暫,卻留下了青史都繞不過去的濃墨重彩,只可惜,這些事情他自己卻看不到了。
那場祭奠之後,季兄並未被下葬豐州,而是被靈劍山小鑑主帶走了。
他在這世界上沒有什麼親人了,所以該怎麼處理遺體確實是該由小鑑主說了算的。
丹宗之女後來也跟去了靈劍山,元辰回了先賢聖地,跟隨父親繼續修復先賢聖地。
其他人則都回了天書院,閉關的閉關,修道的修道。
從秋日到冬末,一轉眼就已是半年,一切似乎都平靜了下來,而這世界也並未因為失去誰而停止咿D,仍舊好好地存在著。
只是一到某些時候,他仍舊會覺得心中空了一塊似的。
男子回憶了一陣,而後伸手將香火點燃,插入香爐。
“季兄,新元到了。”
“今年冬日雪下的豐沛,但並未醞釀成災,因為秋日的收成不錯,所以這個冬日大概不會有人餓死。”
“孤殘院的虎娃大了些,目前已經離開了院子到太平樓幫工,他的手腳勤快得很,養活自己不成問題。”
“天上怎麼樣?是否真的如他們傳說中的那樣自在吉祥?”
“只是別一耍脾氣就搶天地爺的銀子啊,免得又要被天地爺給針對。”
“根據青雲的習俗,已故的親人都有會在新元回家看看的,我也不知道你是會去豐州,還是去靈劍山,還是會到這裡。”
“不過因為怕你回來找不到人,所以我和魏蕊還是決定在這裡過節了。”
“往年新元都是你做飯的,今年可以歇歇,看我的了。”
男子一邊叨唸著,一邊拿迮翆⑴莆徊潦昧艘槐椤�
院外,千金小姐已經將廚房打掃了一遍,東市的菜販也將他先前定的菜送了過來,被她放在了灶臺邊,此時她遠遠看著堂屋,不急不躁地等待著。
許久之後,男子推門而出,擦拭著眼角來到灶房,而後拿起菜刀,將被清洗乾淨的案板從牆角拿來,開始有條不紊地切菜。
待到食材處理結束後,他將柴火引燃,在爐膛之中燒透,熱了油鍋將臘肉下入鍋中。
炊煙裊裊升起之際,臘肉香氣開始飄散,而就在此時,前院忽然傳來了一陣開門聲。
兩人下意識地伸頭,從灶房向外望去。
只見來人體型微胖,左手提著一罈酒,右手拎著幾包油紙袋,見到他們後微微一愣。
“匡眨汗媚铮銈儍蓚怎麼在這兒?”
“過來過新元嘛,曹教習,好久不見……”
此刻,司仙監官員,魏家千金,與天書院長老三位身份並無交集的人在院中相對而視,到出一句好久不見。
這並不是一句客套,而是自打祭奠之後他們就真的已經很久沒見了,哪怕他們相隔僅有一條長街。
究其原因,是大家都有意在避開,根本沒有勇氣去見與他相關的故人。
門前,曹勁松低頭看著手裡的酒罈:“要不,今夜一起喝兩杯?”
“新元自然是要喝兩杯的,蕊兒先去倒茶。”
“好。”
匡諏玫乃f出後輕聲開口:“沒想到曹教習也有白髮了。”
曹勁松看著他那花白的鬢角:“我都一把年紀了,白些頭髮也是自然,只是可惜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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