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仙傾 第114章

作者:錯哪兒了

  此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被方才那七劍的沉重所壓的透不過氣。

  而班陽舒、溫正心、裴如意、白如龍,還有陸清秋、方若瑤……一眾人都恍惚了。

  他們眼前所閃過的,都是季憂平日裡的嬉笑怒罵。

  例如在玉陽街頭,吃不上飯的季憂到麵館打零工,被曾經的同窗追著嘲諷。

  又例如他們空著手去他院子裡喝茶,吐槽茶葉很貴的季師弟每次都如臨大敵。

  再比如他在問道途中逛街,總要找各種理由騙如龍仙帝的銀子。

  還有秋鬥開始之前那個雨日,他一臉難受地說自己買不起劍,要大家給他湊湊。

  過於鮮活的人總會比那些陰冷的人顯得要弱三分的,可直到此刻,他們似乎才看到真正的季憂。

  一個劍道無雙的季憂。

  片刻的寂靜之中,眾人回神,發現深坑下全都是狂亂奔流的術法氣勁。

  隨後就是一股痛徹心扉的叫喊聲漫長響起,其中夾雜了狂怒與嘶吼。

  這聲音已經完全不像楚河所發出的了,更像是野獸的嘶吼,完全沒有任何情感,唯有殺戮之意。

  嗡的一聲,那暴亂的氣流呼嘯衝出了深坑。

  那紫紅色的術法之氣之中,忽然竄出了一縷如同夜色般的漆黑,正在狂亂的術法氣息之中由內而外地滲透。

  因為【七重山】壓下,龐大的應力直接攪亂了那術法之氣,所以這般變化並未被太多人注意。

  唯有楚家家主注意到了這一點,此時握拳而顫,桌上的茶盞瞬間水花四濺。

  而此時,赤身巡天的季憂劍朝天起,眼中金光大作,渾身的肌肉不斷地鼓脹,七柄利劍狠狠斬去。

  “是【小重山】?”

  “不,是【柳色新】!”

  “不,也不是【柳色新】……”

  靈劍山弟子本就是劍修,對於劍氣是最為敏感的。

  但此時此刻,面對季憂重新落下的七劍,他們竟然遲疑許久都未能確定。

  因為此時排列如龍的劍已經氣息大改,卻仍舊帶著如山嶽一般恢弘的氣勢,朝著的那被暴亂的術法氣勁裹身的楚河狠狠斬去。

  時間彷彿在此刻靜止,連喧鬧也在此刻戛然寂靜。

  七柄劍狠狠斬入了那環繞諸身的【渾天術法】,便連那影響劍氣走向的氣勁此刻都仿若凝固。

  因為劍道也是天道法則之一,但在同一方天地之中,總不會有相斥的兩種法則在內。

  就如同足夠強大的術法可以影響劍道一般,而足夠強大的劍道亦能斬斷術法。

  在眾人的視線之中,七柄重劍在與【渾天術法】僵持一瞬之後直接就切了進去,所謂的越來越強在這一刻被直接打斷!

  但更要命的,是沉重的劍氣並未在與術法的對撞之間消亡。

  因為季憂的劍心,本來就是劍之所指,一往無前。

  砰!

  楚河的鐵劍被斬斷,整個人倒飛了出去,血灑當空。

  此刻,季憂收劍落地,傲立於白玉臺上,周身靈光陣陣,劍意凜然而呼嘯,清冽鋒利而乾淨。

  力的作用是相互,所以他擎著【七重山】,對自己體力消耗也不小。

  此時那輪廓清晰的胸膛及小腹在呼吸下不斷起伏,並散發出一股炙熱的氣息,其上隱有汗珠懸掛,順著光滑而勻稱的肌肉線條流動,並在陽光投射而下,折射著如玉般的光澤。

  此刻,白玉臺四周一片鴉雀無聲。

  皇室宗親那邊,崇王、魏厲等人臉色無比古怪,而長樂郡主則忍不住咬住了豐潤的紅唇,雪亮的眼眸圓睜。

  而與他們相鄰的別宗行走之間,除了靈劍山弟子滿心亢奮以及吖P如飛之外,其他宗門弟子全都神色愕然。

  去年的秋日,七大仙宗除卻丹宗之外,一共收了十一名年未弱冠的下三境圓滿。

  但在這十一人之中,能被他們記得住全名其實並不算多。

  楚河算一個,因為他出身幽州楚家,本就萬眾矚目。

  但唯獨沒有世家背景的季憂,是一直在以不可思議的方式聞名於天下,此時站在燦爛的日光之下,在盎然的劍氣環繞之中,聲望達到了頂峰。

  不過最為沉默的,其實還是那些跟隨何靈秀而來的內院弟子。

  如當初跟隨在尤不渝身後的王越、方超林。

  他們知道季憂斬破了靈劍山的劍林,但當時因為尤不渝重傷,根本無暇思考,亦未看到那滿山綻放的劍氣。

  所以他們和院中圍觀的眾人一樣,也是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清季憂的劍。

  那七重山壓下的時候,雖然並非是朝向自己,但人總會是有代入感的。

  此刻的他們不禁在想,若當時自己站在楚河的位置上,那七劍究竟能不能接得下。

  每個人心中的答案都不一,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哪怕是融道境,在面對那【七重山】的時候可能沒有太大的勝算。

  何況,這只是【七重山】。

  而除了這把劍之外,季憂還有【歸去來】,以及方才夾雜在小重山之中,那極致鋒利的【柳色新】。

  此劍向西去,萬頃林海之上的雲霧山崖。

  內院的幾位殿主也沉默著,回憶著方才的劍道,默不作聲許久,直到長生殿主柴胡輕輕開口。

  “【渾天術法】有半個時辰的短暫交替,時機很難把握,也只有極致的快劍能在交替時間將劍刺出。”

  “但,那從來不是季憂所尋找的目標,因為那沒有意義。”

  “就如楚河先前所說,半個時辰才能刺出一劍,季憂會處於絕對的劣勢。”

  “可間隙難尋,換而想之,則代表著場間的斥力足夠多,那因術法而產生的斥力,便是足夠落劍的位置。”

  “因為只要足夠沉重,斥力不但不會護主,反而還會傷人。”

  “我早年便一直在悟道於力場法則,尋求在諸法伴身之中擴大力的作用,但不得不說,方才那般對戰之事,就連我都沒想到這一點。”

  “這或許,是大家都已經習慣了斥力護身的方式。”

  “舍劍之鋒銳,以力破法,了不起……”

  柴胡的聲音在山巔之上環繞,讓其他幾位殿主都變得神色複雜了起來。

  七大仙宗這些年,天賦卓絕的弟子也有不少,但如季憂這般如此逆天的從不多見。

  先不說他那古怪的強大肉身,也不說他是不是真的道心通明,便光說他的戰鬥意識,都已經遠超常人。

  這種意識是不分等級的。

  境界高的人也許在戰鬥之中“看”到的會更多,但其實並不是所有人都是適合戰鬥。

  就在此時,山下忽然傳來一陣強烈的歡呼聲,幾人循聲望去,就見靈劍山弟子已經率先沸騰了起來。

  見此一幕,他們忽然覺得有些恍惚。

  這種感覺不像是在看天書院的秋鬥,反而又像是一場靈劍山打贏了天書院的戰鬥。

  因為無論怎樣來說,季憂所用的,是靈劍山的劍道。

  其實身為天書院弟子,季憂出手所揚的,本就該是天書院的宗威。

  此刻的他們不禁在想,若他打敗楚河的時候用的不是靈劍山劍道,而是天書院的諸法伴身,又該是如何一種場景。

第一百四十三章 器宇不凡,表情淡淡

  “我嘞個此子非凡……”

  白玉臺下,曹勁松看著臺上的季憂,忍不住喃喃了一聲。

  其實先開始的對決,曹教習是沒敢看的,只是側過頭去聽著四周圍的議論。

  直到季憂第一次成功出劍,刺破了楚河的衣衫,他才膽戰心驚地轉過了頭。

  楚河的【渾天術法】太強了,這是他在看到對方劍斬杜竹的時候就已經確認了的事情。

  所以他早早就備好了一面用來扔到場間投降的白旗,但沒有告訴季憂,只是勸他不要負擔太多,盡興出劍。

  在他看來,什麼內院、世家之類的,全都沒命重要。

  因為命沒了的話,就什麼都沒了。

  鄉野私修對戰的僅僅是楚河嗎?不,是底蘊有千年之深的幽州楚家。

  所以扔白旗丟人麼?不,一點也不。

  可就連他這個教習也沒想到,他從玉陽縣帶出來的那個“此子非凡”,在短短一年的時間裡已經成長到了這種地步。

  曹勁松回過神,向著楚河跌出的方向看去。

  那楚家二子以【渾天術法】的氣勁硬抗了七劍,隨後又被七劍劈飛,此時已渾身是血,竟然還是頑強地站了起來,木然地站著。

  而楚家人此時已經離席,尤其是跟在楚河身後的老僕,直接眉心緊皺地來到了自家少爺的身前,帶著他回到了楚家的坐席處。

  見此一幕,眾人不禁相互對視。

  那【七重山】的強悍他們是親眼所見,不承想楚河除了渾身鮮血淋漓之外,竟如沒事一樣。

  而季憂此時則持劍立於場間,緩緩閉眼開始回神,並吐納著靈氣不斷地散入四肢百骸之中。

  “還有兩場,楚河要怎麼打?”

  “楚家底蘊的深厚豈是我們可以妄加猜測的?楚河一定還有後招,不可能在第一場就全部使出。”

  “才第一場就打成這樣,再加上後招,我們修的真的是一樣的仙麼?”

  “當然不一樣,他們會的你會哪樣?”

  “這麼強,會死人的……”

  議論聲中,回過神的眾人對於接下來的兩場變得更加期待。

  不過溫正心等人卻感到了一絲擔憂,還真的害怕楚河能拿出什麼更多不可思議的術法出來。

  因為他們知道,季師弟在靈劍山上所學的劍道就只有【小重山】【柳色新】和【歸去來】。

  方才的第一場,他三劍盡出才算是斬敗了楚河,可對方若是還再有別的底牌,那便會令季師弟陷入被動。

  不過令人沒有想到的是,許久之後,季憂忽然睜開了眼睛,雙眸之中的金光淡去,隨後起身走向了臺下,來到了三位掌事的面前。

  “昂藏七尺而立於高臺,緩步而下,昂視四周,目光如虎,表情淡淡……”

  “遠觀之,器宇不凡,遂龍驤虎步而行,停駐於掌事院三掌事身前……”

  “觀其背,筋骨強健,氣血如虹,暗藏偉力……”

  靈劍山弟子筆鋒不斷,洋洋灑灑寫了滿篇。

  而其右側,另一位弟子則握著炭筆簌簌描繪,快速將此一幕之中主要人物的神采勾勒出十之七八。

  隨後兩人將手中的書稿及畫作遞給身後一名女弟子,而她的手中如今已經攢了厚厚的一摞。

  崇王府的長樂郡主此時就在那女弟子身前,盯著那些書稿與畫作看了許久:“那個,請問姑娘如何稱呼?”

  “玄劍峰內院弟子,卓婉秋。”

  “卓姑娘,其實我也是師從靈劍山的,不過因為是皇族宗親,所以只能在盛京修行,說起來,我們還算是同宗同源的。”

  卓婉秋握著那些畫作與書稿看他一眼:“我知道你是長樂郡主,還請有話直說。”

  長樂郡主露出一抹溞Γ垌痛沟溃骸澳懿荒茉S我找畫師過來,將這畫作與書稿留下一份。”

  聽聞此言,四周圍一些皇室宗親家的女子,以及別宗行走紛紛望來。

  他們方才並不知道靈劍山的弟子在此寫寫畫畫是為何意,此時看著那洋洋灑灑的文字,以及那描繪於紙上的裸身劍客,才覺得有些後悔。

  方才那畫面,真該是永久留下才好的,於是立馬便開始響應長樂郡主。

  卓婉秋聞聲搖頭,乾脆拒絕:“不行。”

  長樂郡主微微皺眉,但還是耐心開口道:“錢不是問題,靈石亦可,只需留下臨摹之作即可。”

  “這是我靈劍山機密,莫說留一份,便連多看一眼都不行。”

  “季憂是天書院弟子,今日也是天書院外院秋鬥,卻不知這如何成了靈劍山的機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