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晓木生
保罗察觉到气氛的凝重,尤其是芙洛丝汀低垂的视线和微微发白的指尖。
他笑了笑,用一种轻松的语气打破了沉默。
“妈妈,请您不要苛责芙洛丝汀。她现在可是‘服刑人员’。领主府就是她的监牢——三年零四个月,一步也不能出。这是判决书上写的。”
玛丽安娜转头看向儿子,语气带着不解:“服刑?你……审判了她?”
“当然,”保罗依旧带着笑,仿佛在说一件寻常小事,“她刺杀亚尔维斯未遂,这是事实。虽然事情发生在灵魂空间之前,但回到现实后,总得有个交代。”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认真:“我亲自主持的审判。幸运的是亚尔维斯出具了谅解书,他也理解她是奉命行事。所以我才得以从轻判决,改为监禁于领主府中,配合政务院工作,算是缓刑。”
玛丽安娜看着他,眼神里满是错愕,随即浮起一丝难以置信的荒唐感。
“荒谬,你是阿尔达的领主,”她声音不高,却带着明显的责备,“在这片土地上,你的话就是法律。亚尔维斯不过是个逃亡者,你能收留他,已是莫大的恩典。你却为了他去审判自己的妻子?还定下刑期,写进文书?”
保罗看着母亲,语气平静下来:“我知道您觉得我蠢。但法律不能只是用来约束别人的东西。”
烛光映在他的脸上:“我制定了律法,规定任何人不得行刺、伤人、夺产。如果我自己家里的人犯了事,我却一句话就赦免,那这法律还有什么用?领民们会怎么看?他们会说原来领主的法律,只管人民,不管权贵。”
“所以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他继续说,“我也得走审判的程序,定下刑期,公开记录。这不是为了惩罚她,是为了告诉所有人——在这片土地上,法律对每个人都生效,包括我身边的人。”
玛丽安娜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她沉默片刻后又缓缓开口:“你当领主,靠的是力量、智慧,还有人心。可你忘了这世上从来就不是人人平等。贵族与平民、魔女与凡人、强者与弱者,本就不同。你父亲当年统治阿尔达,谁敢问他判案是否‘公正’?他做决定,是因为他是领主,这就够了。”
她看着儿子,眼神里有不解,也有一丝怜悯:“你觉得定个三年监禁,就能让人信服?可在这片土地上,真正让人敬畏的是权力本身。你越是讲这些规矩别人越会觉得你软弱,觉得你连自家人都照顾不了。”
保罗没有立刻回应。他知道与灵魂来自地球的自己不同,母亲从小就在旧时代中成长,生活在一个强者为尊、阶级分明的时代。
他的语气沉了下来:“母亲,您以为我是天真?以为我真的相信一纸律法就能约束所有人?”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头夜色中的湖心镇:“我清楚得很——秩序,归根结底是建立在力量之上的。没有军队,没有火炮,没有工厂支撑的国力,再多的法律也只是废纸。西北能推行新政,不是因为领民爱听道理,是因为阿尔达军团能打赢战争,是因为我们的火枪能击穿旧时代的铠甲。”
第917章
保罗转过身来,目光十分坚定。
“但我依然要讲这套规矩,正因为我知道力量才是根本,我才更不能让这力量失控,如果连第一家庭都可以随心所欲,那底下的人就会学着越界,军官会贪功,官员会谋私,士兵会劫掠——力量一旦没有边界,就会变成暴政。”
“我不指望立刻改变所有人,但我得立个样子。法律就是给力量划一条线,哪怕现在还做不到人人平等,也得让人看见——即使是领主之家也不能为所欲为。”
玛丽安娜静静听着,眼中仍有不以为然,但也多了一丝审视。她看得出儿子不是在空谈理想,而是在用一种她不熟悉的方式驾驭权力。
保罗最后说道:“我不是在信奉法律,我是在利用它——利用它成为控制力量、控制自我的工具,而不是装饰品。”
玛丽安娜听着儿子的话,沉默片刻,忽然冷笑一声:“你父亲要是敢这么拘束我,像审犯人一样审我,我早就和他一拍两散了,哪还轮得到你在这儿讲什么法律?更不会有你和内森。”
她语气里带着一丝讥讽,也有一丝藏得很深的怀念:“你父亲明白一件事——治家不是治国。家靠的是情分、信任,还有彼此的分寸。你竟然拿律法来管自己的老婆。”
保罗没想到,自己已经尽力给芙洛丝汀“徇私枉法”了,竟然还会惹的母亲一阵训斥。
但他没有再反驳,他已经意识到有些东西不是道理能改变得了的。
玛丽安娜成长在一个强者自决、血脉为尊的时代,她的逻辑来自生存与斗争,而不是制度与程序。而他则带着另一个世界的记忆,试图在旧秩序上建起一套新规则。
两种思维方式无法在一夜之间融合,这种时代的鸿沟不是几句对话就能填平的。
他叹了口气,随即笑了笑,语气轻松地说:“我对此感到庆幸,不然我现在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哪还能在这儿给您添堵?”
玛丽安娜一愣,随即嘴角微微上扬,忍不住笑了出来。
气氛一下子松了下来,烛光柔和,笑声短暂地盖过了那些未解的分歧。
保罗知道争辩到此为止了,今晚是重逢,不是决战。他举起杯子,轻声说:“来,妈妈,我们先吃饭吧。”
……
黑水湖要塞。
亚尔维斯刚从新归附的一个兽人部落作客回来,还没洗把脸,便被传唤至草原远征军统帅安德鲁的办公室。
安德鲁坐在简朴的木桌后,桌上摊着几份军报。他抬头看了亚尔维斯一眼,将一封加盖湖心镇参谋部火漆印的信递了过去。
“来自总参谋部的命令。”他的语气平静,但带着几分怅然。
亚尔维斯接过信,匆匆扫过开头几行,脸色骤变。
“……鉴于当前形势变化,终止原定于秋末对草原王帐发起的全面攻势,各前线部队转入防御整备状态,等待进一步指令。”
“这不可能!”
亚尔维斯的手杖“咚”地一声砸在地面上,他喘着气,脸色涨红地问:“中止?为什么?我们已经完成了兵力准备,粮道畅通,北三地的兽人新丁也已征召到位——现在停下?”
他盯着安德鲁:“湖心镇到底在想什么?阿巴尔正在重整军队,等他恢复元气,我们再想推进,代价将是现在的十倍!”
安德鲁没有动怒,只是静静看着他:“命令来自湖心镇,参谋部联署,格莱曼大人亲批,军令必须执行。”
亚尔维斯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他不是军人,但明白战机稍纵即逝。他喃喃道:“糊涂……真是糊涂!”
安德鲁默默拿起桌上的水壶为亚尔维斯倒了一杯茶。
“先喝口水,”他声音低沉,“把信看完。”
亚尔维斯喘着气,手指紧攥着信纸边缘,低头继续读下去。
信中文字平淡,但内容令人心惊——黄土之原已由王室正式分封给杜克伯爵,原守望者军团的势力被重新扶起,晶耀的宫廷明确表态不再支持奥尔多军队继续深入草原作战,更关键的是,保罗请求扩大兵役权、征召西北海湾以外领民入伍的提案,已被国王否决。
亚尔维斯的呼吸渐渐缓了下来,但眼神却越来越冷。他缓缓坐下,手杖还躺在地上,却已无心去捡。
作为曾在白塔研习政治与律法的学者,他比任何人都更懂得文字背后的潜流。
“这不是战略调整……”他低声说,像是自语,“这是削弱格莱曼大人。”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晶耀在拉拢杜克,用黄土之原换取他的效忠,制止西北海湾的军事力量继续扩张。至于停止进攻,与其说是担心打不下去,倒不如说不希望我们打赢。”
安德鲁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也这么想。”
亚尔维斯静静地坐了很久,茶已经凉了,窗外的风也静了下来。
他忽然撑着桌角,猛地站起身来。
“我不能留在这里。”他声音很低,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决心,“如果上面要停,那我就去找那个能改变决定的人。”
安德鲁抬眼看着他:“你要回湖心镇?”
“是。”亚尔维斯弯腰捡起手杖,握得紧紧的,“格莱曼大人一定明白兽人的威胁。他知道阿巴尔不会停,只要我们一退,他们就会卷土重来,不只是草原,迟早会越过黑水湖,再次烧到阿尔达的边境。”
他盯着安德鲁:“我不指望奥尔多王室有远见,但格莱曼大人不同。哪怕现在所有人都要收手,我也要亲自去劝他——哪怕只靠我一个人的声音,也得让他知道——现在停下等于把未来交给敌人。”
安德鲁没有阻拦,他知道亚尔维斯虽是学者出身,却比许多将军更懂战争的本质。
“好吧,我马上给你安排随行人员,路上千万小心。”安德鲁只说了这一句。
亚尔维斯点头,转身大步走出办公室,他要连夜启程。
第918章
湖心镇领主府,保罗正在阅览一份关于炸药实验的报告。
侍卫突然在门外低声禀报:“大人,亚尔维斯先生求见,说有急事。”
保罗抬起头:“亚尔维斯?他不是在黑水湖要塞吗?”
“是,他刚到,风尘仆仆,似乎连夜赶回来的。”
“让他进来。”
门很快被推开,亚尔维斯走了进来,他外袍沾满尘土,靴子上全是干泥,脸上写满疲惫,但眼神却异常锐利。
他没有寒暄,也没有行礼,站定后直接开口:“格莱曼大人,您为什么要叫停对兽人的进攻?”
保罗略感意外:“您就是为这事情回来的?”
“是的。”亚尔维斯声音有些沙哑,“安德鲁把参谋部的信给我看了,上面说原定攻势暂停,部队转入防御——但恕我直言,现在不是停的时候。”
他上前一步:“阿巴尔不会因为我们的退让而罢手。他需要时间重整军力,而我们给他喘息之机,等于把主动权交出去。那些新归附的部落会动摇,前线士气会崩,再想推进,代价将大得多。”
保罗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亚尔维斯盯着他,语气坚定:“您一向果断,从不犹豫战机。这次停下是因为王室的压力?还是杜克分封的事让您觉得受挫?我不在乎背后原因——我只想说,停下是错的。哪怕只剩一支兵,也该继续压上去。”
“我昼夜兼程连夜赶来,不是为质问,而是恳请大人重新考虑,面对如今的兽人千万不要停下进攻。”
保罗靠在椅背上,目光沉静地看着亚尔维斯:“你说得对,阿巴尔是威胁。但你也清楚,单靠西北一地,撑不起一场深入草原的长期战争。粮草、兵员、补给——哪一样不需要整个奥尔多的支持?现在王室态度不明,我不想孤军深入。”
他无奈地说:“没有后方支持的进攻,不是勇敢,是冒险。”
亚尔维斯却毫不退让,他站直了身体,重重地清了清嗓子后说:
“格莱曼大人,正因如此,现在才更不能停。您知道草原地下埋着什么吗?铁、铜、石炭——整片大地都是资源。过去的兽人不懂开采,只能靠掠夺过活。可阿巴尔不一样,他在人类世界转了一圈,亲眼见过人类的矿场、熔炉,而且据说还有洛基山上的矮人为他效力,那个种族可是开矿的行家里手,阿巴尔一定在派人勘探矿脉,一旦他组织起采矿队伍,建立起冶炼工坊,兽人便能以此来积蓄财富和升级武器。”
“更危险的是,阿巴尔正在模仿人类的制度,设立部族议会,统一征税,训练常备军,甚至开始用文字记录律法——他不是要当一个部落首领,他是要建一个真正的国家。”
“我们面对的,不再是一群游牧的蛮族,而是一个正在觉醒的对手。如果现在停下,给他三年五年的喘息,等他有了自己的兵工厂,有了组织化的军队,再想消灭他就不是一支远征军能办到的了。”
亚尔维斯语气沉重地警告:“到时候不是我们在追击他,而是他带着装备精良的军队再度进攻奥尔多。那时您会后悔今天这个‘稳妥’的决定。”
保罗眉头微皱,正要开口回应,门却被轻轻推开。
竟然是玛丽安娜走了进来,她穿着深色长袍,发丝微束,脚步轻得几乎无声。
虽然侍卫不知道玛丽安娜的身份,但保罗交代过,这个女人有不经通报就能见他的权力。
她将视线投向亚尔维斯,“真是好久不见啊,亚尔维斯学士。”
话音未落,亚尔维斯猛地后退一步,撞上了身后的书架,几本册子哗啦掉在地上。
“玛丽安娜!”
他脸色瞬间煞白,手颤巍巍地抬起,指向玛丽安娜,声音都变了调:
“她……她是秘法会的魔女!格莱曼大人,您赶紧离开这里!她是来杀我的!”
他踉跄着挡在保罗面前,声音发抖却带着决绝:“安东尼奥上次派了杀手失败,这次……竟然派她亲自来了!您快逃,她不是您能对付的!”
玛丽安娜微微一怔,尔后双眼泛起盈盈笑意,静静地看着惊恐的老学者——但亚尔维斯将之当做了猫吃耗子前的戏弄。
保罗立刻起身,伸手扶住亚尔维斯:“冷静!亚尔维斯先生。”
正当他犹豫应该怎么解释玛丽安娜出现在这里时,玛丽安娜开口了。
“您说得对,我确实是受安东尼奥陛下委派而来。”
亚尔维斯脸色惨白,几乎站不稳。
“但不是来杀您。”她语气平静,带着一丝讥诮,“我要真想杀您,何必要在格莱曼侯爵面前动手呢?”
亚尔维斯眉头一皱。
红发的魔女环视书房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保罗身上:“我来西北海湾是专程拜访格莱曼侯爵的。”
保罗这才开口,顺着母亲的话说下去,“亚尔维斯先生,看来你们认识,哦对了,你们都来自伽贝拉。您不必担心,这位女士不是您的威胁。”
屋内一片死寂,亚尔维斯仍紧握着手杖,眼神警惕。
“格莱曼大人,”魔女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知道您当前面临的困难——缺乏兵源,政务院已发行大量战争债券,财政吃紧——对兽人的战争无法维持下去。”
“既然如此,为何不再考虑考虑我之前的真诚提议呢?”
“这个嘛,我得再斟酌斟酌……”保罗有些糊涂,但在亚尔维斯面前,他也只能配合演戏。
他心中有些埋怨母亲为何要在这个时候闯进来,还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玛丽安娜继续道:“好好考虑我的提议吧!既然晶耀不支持您,您就应该在奥尔多之外寻求助力,不必向王室低头,不必等那些腐朽的贵族在议事厅里扯皮!”
亚尔维斯忍不住皱眉,问道:“等等,女士,您是说……”
“秘法会。”玛丽安娜淡淡道,“它超然于世俗之上,掌握着当世任何一国都不具备的魔法资源、情报网络,甚至武装力量。如果格莱曼侯爵愿意为秘法会做事,我可以担保您将获得源源不断的支援。”
第919章
玛丽安娜语气平静,话中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
“您想推进战线?秘法会能让您深入草原腹地。您担心阿巴尔崛起?我们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觉醒的兽人政权意味着什么——伽贝拉也曾与阿巴尔发生过激烈的战争。”
烛光下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一只静伏的猛兽。
“选择权在您。”魔女最后说道,“是继续受制于王室的权谋,还是与真正掌握力量的一方合作?”
保罗看着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母亲此刻却以一副冷峻说客的姿态站在他面前,提议让西北投靠秘法会——那个由安东尼奥掌控、曾经把奥尔多王国搅得大乱、甚至与兽人的入侵也有关系的巫师组织。
而她作为秘法会的高层,竟亲自现身游说,语气笃定,仿佛一切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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