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晓木生
赫尔森沉默了，火光在他眼中跳动，映出一丝无奈。
他本想以谈判打开一道门，却发现门后根本没有路——只有一堵由骄傲与谎言砌成的石墙，坚不可摧。
“所以，”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我们只能带着真相离开，却无法改变它。”
达因点头：“我们能做的，是把这一切带回铁锤氏族，并向其他氏族广而告之，谁在暗中与兽人勾结。”
夜半时分，山风在石缝间呜咽，馆舍内炉火早已熄灭，只剩余烬泛着微弱的橙光。
赫尔森与达因刚刚合衣躺下，疲惫尚未沉入梦境，骤然响起的拍门声如战鼓般炸裂在寂静中。
“砰！砰！砰！”
不是敲门，是撞击。
下一瞬，厚重的石门被猛地撞开，木栓断裂的声响刺耳地回荡在屋内。一队石匠氏族的矮人卫兵冲了进来，铠甲铿锵，战斧出鞘，火把的光在他们冷硬的面孔上跳跃。
带队的卫兵队长站在门口，声音如铁锤砸砧：“索兰·赫尔森，达因·铁掌！你们被举报从事谍报活动，刺探我族机密，图谋颠覆石匠氏族，即刻逮捕！”
赫尔森霍然起身，手按剑柄，却被两名卫兵迅速制住，双臂被粗铁链反绑。
达因怒吼一声，猛然站起：“荒谬！我是铁锤氏族的使者，你们竟敢以如此莫名其妙的罪名拘捕使节？”
“莫名其妙？”队长冷哼一声，“那你去铁砧与火干什么？”
达因怒目圆睁，“我去喝酒不行吗？”他的胡须因愤怒而根根竖起：“你们石匠氏族放兽人的的军队穿山而过却不敢承认！现在怕真相泄露，就用间谍的罪名来堵住外人的嘴？”
他一步步逼近那队长，声音如雷吼道：“你们不是战士，是懦夫！一群敢做不敢当的懦夫！”
“闭嘴！”队长怒喝，脸上的疤痕因暴怒而扭曲，他猛地挥拳，狠狠砸在达因的下颌上。
“砰！”达因头一偏，嘴角瞬间溢血，身形晃了晃，却被两侧卫兵死死按住。
队长又是一拳，砸向他的腹部，达因闷哼一声，跪倒在地，铁链在石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再敢污蔑石匠氏族的荣誉，”队长俯身，咬牙切齿，“我不只打断你的骨头——我会把你扔进熔炉，让你的灵魂也化成灰！”
卫兵们粗暴地将两人拖起，铁链拖过石地发出冰冷的回响。
第912章
洛基山脉的寒风在废弃矿洞口呼啸，如同远古巨兽的低吼。
德森·普兰特站在洞口边缘，望着三十步外那堆被引燃的黑火药残迹——石壁上只留下一道焦黑的印痕，岩体完好无损，连裂缝都寥寥无几。
他眉头紧锁，手套中攥着的测试记录纸被冷风撕扯着，身后的几名工兵正将剩余火药装箱，动作沉闷而疲惫。
“这玩意儿炸不塌山。”他低声自语，“要炸塌矮人那些纵横交错的隧道，得用上几吨——光是运上去，就得搭上半支运输队。”
毫无疑问，这会为本就艰难的山地作战增加沉重的后勤负担。
他转身离开矿洞，保罗的命令很明确：评估现有爆破手段对山体工事的摧毁能力。结果也很明确——现有黑火药不足以应对矮人的地下隧道网络。
数日后，湖心镇。
维斯学院化学系的会议室位于主楼三层，墙壁镶嵌着玻璃柜，陈列着各色矿石、蒸馏器与标有危险符号的试剂瓶。
会议室摆着一张巨大的长桌，由整块黑橡木制成，桌面刻满师生们留下的公式与涂鸦。
德森踏入房间时，几位化学家已就座。
霍夫曼教授坐在主位，灰白的胡须修剪整齐，手中正翻阅一份硝田产量报告。
他抬头看向德森，“欢迎光临化学系，学院通知我们有一位情报部官员要见我们，想必就是您了，是有什么紧急事情吗？”
作为化学系的负责人，霍夫曼有些紧张，对方可是从情报部来的，莫非化学系发生了什么泄密，还是说埋伏了什么间谍？毕竟他们研究的东西是十分敏感的。
“我的名字是德森·普兰特，十分抱歉，让诸位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坐在这里。请不要担心，我来这里是有求于诸位。”
德森环视众人——霍夫曼、威尔斯、坦尼森、马尔科，每一位都是化学系的精英翘楚。
“各位。”他的声音低沉而郑重，“我先说明来意，你们知道我在情报部门效力，有些事本不该讲，但此事关乎奥尔多的安危，保罗大人特许我向你们坦诚部分实情。”
他停顿片刻，确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
“我们有理由相信，洛基山上的矮人——至少是部分矮人氏族——可能已与兽人结盟。他们为兽人开放了山中通道，使敌军得以绕过天险，从洛基山脉内部突袭我北境防线。”
会议室响起一片惊讶之声。
“洛基山原来能通行军队吗？”
威尔斯眉头微皱，霍夫曼则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即使是这些整日醉心于研究的学者也明白意味着什么。
“数千年的时光，在一代又一代的矮人接力下，他们在山中领地里修建了庞大的隧道网络，”德森继续说明，“如果他们真的站在敌方，这些隧道将成为致命的军事优势。”
他将测试记录放在桌上：“我刚刚从洛基山边缘的旧矿洞回来，测试了现有黑火药对岩体的破坏力，结果很不理想。要炸塌一段隧道，需要堆积大量火药，运输和部署成本极高，对于行军打仗而言根本不现实。”
他直视众人：“格莱曼大人需要一种新型爆破物——单位体积下威力远超黑火药，能一次性摧毁数十米长的隧道段。它必须稳定、可量产，携带轻便，适合山地作战。”
报告在众人间传阅完毕，威尔斯缓缓合上报告，问道：“你是在要求我们造出‘能撕裂山脉的雷’。”
“是的。”德森点头，“如果石匠氏族真的站在兽人那边，我们绝不能让这些山中通道成为悬在头上的剑，而一旦与矮人开战，他们的隧道则是极难对付的存在。我们不能靠人力去清剿每一条暗道——我们必须让山自己塌下来。”
霍夫曼摸着下巴，低声道：“黑火药的极限已到。硝石、硫磺、木炭的配比我们试了上百种，再优化也提升不了三成威力。”
众化学家们对视了一眼。
霍夫曼吩咐道：“马尔科，去把那三类样本拿来！”
“是，老师！”马尔科匆匆跑出了会议室。
一会儿后，马尔科回来了，带着三个标有红色符文的密封瓶，每个瓶中都盛着一丁点儿不明物体。
他将它们放在桌上，动作谨慎得如同在处理毒蛇的卵。
“普兰特先生。”霍夫曼声音低沉，“你要求的高能爆破物，我们其实已经有了一些探索。”
“哦？”巨大的惊喜砸到德森的头上，他的视线在三个密封瓶上转来转去。
霍夫曼继续说：“但现实不像战场报告那样简单——我们走的每一步都踩在火药桶上。”
他指着第一个瓶子，里面是一种暗黄色的结晶粉末：“这是雷汞，我们从水银和硝酸反应中提取的。它的起爆威力极强，一点火星就能引爆。我们正研究用它做引信，替代传统的火绒与燧石。但它太敏感了——研磨时自爆过两次，上个月差点炸死实验室的助手。”
德森盯着那瓶子，眉头紧锁。
霍夫曼又指向第二个容器，里面是湿润的灰白色糊状物：“这是雷酸银，由银、硝酸和酒精反应制成。它的爆炸速度比黑火药快十倍，冲击波足以震碎石壁。但它更不稳定——干燥状态下，轻微震动或阳光直射都可能引发爆炸。我们只能以湿态储存，可一旦运上山，水分蒸发……”
他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白。
“第三种，”霍夫曼的声音更沉，“是我们最近才合成的——苦味酸。它原本是染料，但我们在测试中发现，干燥后的苦味酸晶体，爆炸威力远超黑火药，甚至能炸穿半尺厚的锻铁板。”
他顿了顿，眼神凝重：“但它的问题更致命——它会与金属容器发生反应，生成更敏感的金属盐。我们曾用铁罐储存，结果三天后自爆了。现在只能用陶瓷或木盒，可这根本不适合战场运输。”
会议室陷入沉默。
威尔斯低声补充：“雷汞太脆，雷酸银太疯，苦味酸……它像一头披着染料外衣的野兽，你永远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咬人。”
第913章 黄色炸药
会议室内的蜡烛点亮了，火光在玻璃器皿上跳动，映出众人凝重的面容。
对于新型爆炸物的讨论一直持续到太阳落山。
三瓶危险的化合物仍然静静躺在桌上，但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回到了那瓶灰黄色的苦味酸上。
“它威力最强，”威尔斯教授用镊子轻轻敲了敲那瓶苦味酸的容器，声音沉稳地说：“而且原料易得——硝石、硫磺、苯酚，我们都有稳定供应。问题不在产量，而在如何驯服它。”
“关键是避免它与金属接触。”坦尼森·法捷耶夫迅速翻开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实验数据，“如果要应用于军事用途，我们可以用陶瓷内衬的木箱储存，运输时保持干燥但隔绝金属部件，引信系统也必须用非金属材料，比如硬化橡胶或特制陶管。”
马尔科·韦伯斯特点头：“我们还可以在苦味酸中加入惰性填充物，比如细沙或石墨粉，降低其敏感度。类似我们给黑火药加水的方式，只是这次是‘稀释’威力，换取稳定性。”
“但这样会降低爆炸效率。”霍夫曼皱眉，“我们本就追求单位体积的高威力，再掺杂质，炸塌隧道的用量又会上升。”
“那就换个思路。”德森突然开口，眼神锐利，“能不能让它在使用前才激活？比如运输时以安全的前体化合物存在，到现场再转化为苦味酸？”
众人一怔。
坦尼森眼睛一亮：“硝化反应可以在现场进行……我们携带苯酚和混酸在爆破点附近合成苦味酸，立即装填、引爆。这样就不需要长期储存高敏物质。”
“但混酸本身也极危险，”马尔科提醒，“而且现场合成需要时间，战场环境不可控。”
“可我们不需要大规模生产，”威尔斯缓缓说道，手指在桌面上划出一个圈，“只需要在关键隧道节点，布置少量高能炸药。哪怕只成功引爆一次，也能引发连锁塌方。”
他抬头看向德森：“如果我们能解决容器问题——比如用蜡或树脂内衬的木壳——再配合非金属引信和现场部分活化工艺……苦味酸，或许是目前唯一可行的选择。”
霍夫曼沉吟片刻，终于点头：“我们可以试。先做小规模爆破测试，用模拟隧道结构的岩体。如果冲击波能达到预期，再逐步优化配方和封装方式。”
德森站起身，目光扫过每一张疲惫却坚定的脸。
“格莱曼大人要的是一种能改变战局的武器。”他声音低沉，“不是完美的药，而是能用的药。”
他拿起那瓶苦味酸，轻轻握在手中：“那就从它开始。”
德森将那瓶苦味酸轻轻放回桌面，却没有盖上盖子。
灰黄色的晶体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一颗尚未引爆的雷心。
他环视众人，语气不再试探，而是带着情报官特有的决断：“各位，我明白你们的研究是总是系统性的，每一步都需要谨慎。但现在我们必须打破常规。”
他双手撑在桌面上，声音低沉而清晰：“我请求化学系将苦味酸列为重点攻关项目，优先于其他所有非紧急课题。所有能想到的稳定化、安全化、实用化思路——无论是惰性掺混、前体运输、非金属封装，还是现场活化——全部并行实验，昼夜推进。”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化学系负责人霍夫曼脸上：“我会立刻向领主府提交特别申请，请求一笔专项研究拨款，用于增聘助手、采购高纯原料、建造隔离实验场。所需资源只要湖心镇能调集到的，我保证能很快到位。”
会议室一片寂静，这种程度的优先级和资源承诺，在维斯学院历史上也属罕见。
“时间？”霍夫曼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以及兴奋。
“半年。”德森答得干脆，“我希望在半年内，看到一种可运输、可部署、可引爆的成熟样品——不是实验室里的奇迹，而是能装进背包、运上山、炸塌隧道的武器。”
坦尼森低头看着笔记，手指微微发颤。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连续数月的高强度实验，无数次失败的合成，随时可能发生的爆炸。但他的眼神没有退缩，反而燃起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
马尔科深吸一口气：“半年……如果我们全组投入，或许能行。但必须接受高风险——事故不可避免。”
“我不会让你们孤军奋战。”德森说，“情报部门会提供山体结构数据，配合模拟隧道建设，优先供应一切物资。你们只管研究，其他由我来协调。”
威尔斯缓缓站起身，拿起那瓶苦味酸，凝视片刻，然后郑重地将它移到桌中央。
“好！”他声音低沉，“我们将为湖心镇制造一把能劈开大山的锤，那就开始吧！”
次日，领主府。
清晨的阳光斜照进办公室，空气中浮着微尘，保罗坐在惯常的位置，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神情沉静。
情报部主管塞西尔正翻阅着一叠报告，德森坐在对面，昨日的疲惫尚未褪去，眼神却依旧锐利。
“说吧。”保罗开口，声音不高。
德森将维斯学院会议的经过一一道来——从通报石匠氏族的威胁，到黑火药测试的失败，再到化学系提出的几种高能化合物，尤其是苦味酸的潜力与风险。
他详细讲述了威尔斯、霍夫曼等人提出的稳定化思路，以及自己提出的半年攻坚计划。
保罗听着，起初只是点头，但当德森提到“雷汞”“雷酸银”“硝化反应”这些词时，他的指尖忽然停了下来。
他们自己想出来的。
没有他这个“穿越者”的提点，没有来自地球二十一世纪的化学课本，霍夫曼和威尔斯竟已摸索到了近代炸药的门槛。
他们不仅复现了历史上的关键节点，甚至开始思考分子层面的反应机制，用实验数据替代炼金术的玄学推演。
保罗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喜悦。
第914章
科学的种子，在异世界的土壤里自己扎下了根。
保罗几乎想笑出来，却强行压下嘴角的弧度。
等到德森说完，塞西尔皱眉道：“半年？如果石匠氏族真的与兽人结盟，我们等得起吗？”
保罗缓缓靠向椅背，目光望向窗外维斯学院的方向。
“等得起。”他声音平静，“晶耀已经明确不支持继续大规模征战。国王要休养生息，我们不能逆势而动。”
他转回头，看向德森：“所以，新型爆破物的研究不必赶工。我们可以慢一点，稳一点。”
他的语气转为严肃：“而且这种东西太危险。雷汞自爆、苦味酸腐蚀金属……他们的实验就像在刀尖上走路，但对我们而言，每个研究员都是下金蛋的鸡。”
塞西尔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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