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晓木生
湖心镇的市政厅位于维斯湖南岸新城区的中心地带，之前的湖心镇是由政务院直接管理的，但自从统辖了埃姆登这个大领后，政务院便分离出专门的市政厅来管理湖心镇，办公地点也从湖心岛转移到南岸的新城区。
市政厅的政务官为他们安排的临时住处，还发了一笔钱供他们这几天的用度。在城里闲逛了几天后，威尔斯有了很多新发现，原来这半年来风靡王都的很多新事物——比如让贵族们趋之若鹜的精美瓷器，让学者们爱不释手的新型纸张以及各种【印刷书籍】，竟然都是从这儿出产的。
“没想到西北海湾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威尔斯再次感叹，看样子传言都是不可信的。
某天他回到住处后，宿舍管理人员交给他一封市政厅的信函，里面说已经为他分配了工作，让他隔日到市政厅去一趟。第二天他去了后，一名政务官又领着他到了一座熬硝作坊或者说工场，宣布他被委任为工场的【化工技术指导员】，威尔斯的倒是没什么意见，出身自炼金术士世家的他对熬硝并不陌生，于是他就这么开始自己的新工作了。
他每日的工作就是监视工人们的工作，确保不会发生错误操作，检验产品的质量，另外就是培训学徒什么的，倒也自得其乐。
威尔斯对于自己的工作还是挺尽心尽力的，以炼金术士身份为傲他有自己的职业操守。他利用自己的知识优化了熬硝的工艺，获得了工场上下的一致好评。
工场里还有其他几名【指导员】，都是格莱曼伯爵从各地搜罗来的炼金术士。威尔斯在和同行们交流经验之余(其实他对这几名同行的水平是有点鄙夷的)，也打听过这座工场的方方面面，根据其他人的说法，这座熬硝场是伯爵家族的产业。
“格莱曼伯爵要这么多的硝干什么？”
“据说是为了供应伯爵的制冰场。哦，对了，说到制冰，伯爵还发明一种叫做【冰激凌】的美味，用冰屑、奶油和蜜糖制成，你可以买来尝尝。夏天时卖这种东西可是能为伯爵赚到大笔的钱呢。”
威尔斯有点疑惑，卖小吃的钱能抵消得了熬硝的成本吗？如果需要用到很多冰，冬天采集起来储存到冰窖里不就行吗？要多少有多少。犯得着用昂贵的硝石现去制取吗？
不过威尔斯也不想去深究，毕竟伯爵是老板，想怎么用都是他自己的事，只要能按时给自己发薪水就行。
说到薪水，伯爵待他倒是不薄，考虑到他是从王都来的“高级人才”，每月发给他三枚银币，熬硝工场里还包食宿——听说伯爵自己开设的各种产业里雇员们的待遇都很不错，每当招工的时候，大批的人挤破头想往里进。
如果是以前在晶耀里开店的威尔斯，区区三枚银币还真入不了他的法眼。但是那家祖传的店铺已经被砸到烟消云散了，因为那次羞辱性的示众，烟消云散的还有他在王都圈的名声。
而这里是西北海湾，每月三枚银币已经足够他这个单身人士过上优渥的生活。
威尔斯对现在的生活没什么不满意的，他长远的计划是慢慢地攒上一笔钱，与伯爵的契约到期后再开上一家炼金店，地点就在湖心镇，他对这座小城的前景十分看好。
时间点回到现在，威斯尔之所以气鼓鼓地在店里喝酒，皆因为刚刚在领主府里受到的另一次【侮辱】有关……
第329章 化生万物
就在今天上午，阿尔达的领主保罗·格莱曼在自己的城堡里召见了威尔斯等炼金术士们。这也是威尔斯第一次见到脚下这片土地的最高统治者。
让炼金术士们感到惊讶的是，对方似乎刚刚成年，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
在湖心镇住了这么久，他们当然听说过保罗·格莱曼伯爵的一系列【丰功伟绩】。
军事方面，去年刚继任领主之位时便训练军队剿灭了为患西北海湾多年的海盗，继而率军平定了拜尔丁的封臣叛乱，前不久更是与其他领主合伙扳倒了觊觎西北公爵之位的马尔茨·肯特伯爵。
在农业方面，清查田产、整合耕地、兴修水利、推行轮作制度，在商业方面则鼓励发展海上贸易，派人远航角湾。
他还是个发明家，拥有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发明，比如说罐头、瓷器、新型纸张、晒盐法，神奇的收割机，因为这些发明，阿尔达和拜尔丁诞生了一大批新兴产业。哦，传说中让敌人闻风丧胆的火弩雷锤也是出自这位领主之手。
种种传奇的事迹让伯爵大人诸多光环加身，领民们谈起他时就跟谈起先知般的人物一样。可惜他生在西北海湾，如果他是再往南一些领地的领主，再使点小钱，吟游诗人早就把他大吹特吹成可以与凯瑟琳·罗德尼或者安东尼奥·格里芬这样的天才比肩的青年才俊了。
领主的年轻容貌与传闻中的那些事迹是在不太相符，也难怪炼金术士们惊讶了。
不过令他们感到开心的是，格莱曼伯爵并没有如同一般贵族那样爱摆架子。
“先生们，请坐！”伯爵向他们伸了伸手，招呼他们坐下，样子不像是一位领主召见属下，反而像是组织学术沙龙一般。
他首先是夸赞了一番炼金术士们的工作，对他们的工作成果很满意。
众人赶紧谦虚了一番，表示会继续努力工作，以不负伯爵大人的厚望。
接下来格莱曼伯爵说出了让炼金术士们内心狂跳的话，“我要在湖心镇建设一座实验室，全力支持你们进行各种炼金实验。”
大家都沸腾了，能在材料齐全、设施完备的实验室里随心所欲地探究炼金术的奥秘是每一个炼金术士的梦想。不过这个很难，受限于财力，大部分炼金术士只能按照现成的配方和既有的流程规规矩矩地摆弄试剂和材料，就像他们现在在熬硝场里做得那样。哪怕有大金主的支持的也是这样，别人给你钱可不是用来挥霍的。
作为炼金世家，威尔斯在晶耀曾经有一座小型实验室，不过那是以前了，而且和一个封地领主支持下的实验室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因此威尔斯也和其他人一样开心，他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小心翼翼地问：“不知道您对我们的实验能支持到多大力度呢？”
保罗想了想说：“你们在进行实验之前先提交一个申请，阐明实验的目的、意义，所需要的各种条件以及初步的预算，如果我觉得合理就会同意，这个过程称之为【立项】。然后就批给你们钱去购买材料和器材，不过每一笔钱的去向都要有详细的记录，我会派人查账的。”
看样子也不是毫无节制地给他们花钱，不过炼金术士们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伯爵大人英明！”有人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拍马屁了。
“伯爵大人，您一定会得到丰厚的回报的！炼金师是世间最为神奇的领域！”还有人给领主画起了大饼。
“诸位！”格莱曼伯爵摆了摆双手，看样子诸多溢美之词并没有影响到他。
“这个实验室我希望以维斯学院的名义开设，你们以后就相当于为学院工作了，并置于教育局的管理之下。”
教育局？众人一愣，貌似主管是个女的，我们这帮大老爷们难道要被一个女人约束？
好吧，也不是不可以，只要能爽快点给钱就行。而且对方貌似还是个女学者，想必能理解研究炼金术的伟大意义。
伯爵继续说道：“这也是为了你们的方便，你们可以在学院中挑选有天分的学生作为助手或者学徒。当然，要在他们完成基础学业之后。”
众人纷纷点头，领主想得真周到。
“伯爵大人，关于实验得出的成果……”有人小心翼翼地欲言又止，神情有些尴尬。
他的话让众人想起来一个关键问题，人生在世，无非就是名与利。
格莱曼伯爵表情严肃起来，“既然你们是在学院的财力支持下进行实验的，新发明的专利自然归学院所有，不过如果是有用的发明，学院一定会给你们发一笔丰厚的奖金。”
好吧，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也知道不会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而且毕竟还是有奖金可拿，但是……
“对外宣扬的新技术发明人或者新理论发现者一定是真的那个人！坚决禁止欺世盗名的行为，我还会制定相关的法律！”
大家彻底松了一口气，其实他们主要是害怕伯爵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
“最后我建议，我们把实验室的名字命名为【化学实验室】，取自【化生万物】之意。”
“好名字！”威尔斯第一个赞同，“炼金术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用其他物质炼出黄金，后来黄金没炼出来，反而制造出其他各种各样的东西，可不就是【化生万物】嘛！”
“嗯……有道理啊。”
“这个名字很贴切。”
“化学……化生万物的学问……”
众人对伯爵提出的名字都很赞同。
“好！”格莱曼伯爵一锤定音，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这么定下了。”
接下来大家十分开心地讨论实验室该如何建设，大厅内的气氛热烈之极。伯爵也仔细地打听炼金术的方方面面，在深入到一些不方便透露独门秘法时也会识趣地及时转移话题，众人越来越喜欢这位领主了。
热烈的交流一直到中午，大家的肚子都咕咕作响了，格莱曼伯爵让众人留下来一起享用午餐。
仆人们把食物摆满桌子后，大家继续边吃边聊。
“诸位！”伯爵一边摆弄着由两根细棍子组成的奇怪餐具，一边说道：“我希望实验室建成后能够首先为我解决一项难题。”
其中一位年长的炼金术士起身应道：“大人，您为我们提供了如此便利的环境，为您解决难题自然是应该的。不知道您所谓的难题是什么呢？”
保罗·格莱曼随意地回答：“研究怎么用粪便、尿液以及腐败的动植物尸体大规模集硝！”
一阵寒风飘过餐桌……
第330章
粪便？尿液？
在座的炼金术士们都呆住了！
威尔斯第一个忍不住站了起来，“格莱曼伯爵，恕我直言，您怎么能把伟大的炼金术与如此污秽的东西联系起来呢？”
而且还是在大家吃饭的时候。
“污秽？”保罗意识到自己有点失言，“抱歉，我不该在这种场合提起。”
这不是场合不场合的问题啊，炼金术士们尴尬至极，他们这份职业也算体面职业，如果伯爵真让他们去研究排泄物，那和那些掏粪工有什么区别，这时代可没有什么劳动不分贵贱的说法。
现在看起来伯爵更像是在赤裸裸地侮辱他们。
“咳！”其中一名年比较年长、名字称为霍夫曼的人咳嗽了一声，站起来小心问道：“格莱曼大人，您确定自己不是在开玩笑吗？那些东西只有只有最低贱的奴隶才去接触啊。我们是……我们是……”
威尔斯替他补充：“我们是炼金术士。”言语中抵触之意甚浓。
保罗摩挲着下巴，“好吧，我明白了，我们继续用餐吧。”
大家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后，又开始埋头摆弄刀叉。
突然间听到伯爵说：“我突然想起来，最近财政有点紧张，成立化学实验室的事可能要与政务院众人商议一下。”
什么，快煮熟的鸭子要飞了，众人紧张起来。
很明显，伯爵是在威胁他们，要么拒绝他提出的研究项目，滚回工场里去继续当枯燥的技术指导员，每日按照既定的流程按部就班地工作，要么接受他提出的研究项目，享受着大把的经费，在实验室里探究炼金领域的无限可能。
众人交头接耳，与左右的人小声地议论该怎么选择，格莱曼伯爵则怡然自得地享用着午餐。
终于，餐桌上经过了一番声音和眼神的交汇后，大部分炼金术士们达成了一致：牺牲一时的尊严，来换取更加长远的美好未来。
当年开创这个行业的先辈们为了得到黄金什么东西没试过。
还是较为年长的霍夫曼代表大家发言：“伯爵大人，急雇主之所急是我们职业的首要准则，我们经过慎重的考虑，的确应该首先接近您刚才所说的【难题】。当然，前提是有便利的实验环境。”
你们这么快就把节操丢了？威尔斯不忿之下还想站起来说两句，立刻被同行们用愤怒的眼神【摁】在座位上。
这帮家伙还是挺会变通的嘛，保罗开心地笑起来，“既然你们的工作热情如此之高，我一定会责成政务院优先为建设化学实验室提供支持。请你们回去后详细规划一下，列明所需种种，然后我们再详细讨论。”
“伯爵大人英明！”霍夫曼向保罗鞠了一躬。
“只是，关于您所说方案，通过那些……那些污物来大规模集硝，真的可行吗？”
他们只知道厕所里能刮出硝来，伯爵不嫌脏的话，直接去厕所里刮不就行了。
保罗：“你们知道所谓的微生物吧？”
众人：“知道。”
关于微生物的知识是每个来湖心镇的新人被首先灌输的，炼金术士们也不例外，他们还很接触过显微镜——伯爵的伟大发明——亲看看到了那些只依靠肉眼无法观察到的东西。
也正是因为如此，来到湖心镇的人都养成了喝开水的习惯，高温能杀死那些肉眼看不见的小虫子，闹肚子很可能就是这些家伙的原因。
保罗：“我有一个大胆推测——某些微生物对自然界中物质转化有影响，厕所里会出现硝，可能就与某些我们尚且无法知道的微生物有关。”
在另一个世界里已经是确凿无误的事实，在这个世界里却只能称之为大胆的推测，这里的人可不知道什么硝化菌。
众人点头，只是大部分人都没往心里去，你咋不说和太阳有关呢？
“如果能增加与硝石转化有关的微生物数量，我们就能加快硝石从粪便或尿液中的产生。”
“既然它们是活的，那么阳光、温度、水分都有可能影响的它们的数量，至于是正面影响还是负面影响，那就得需要去仔细实验了。”
呃，原来伯爵还真的认为与太阳有关啊。
“格莱曼大人，我们一定会遵照您的吩咐，尽心尽力地去试验。”
炼金术士们能怎么样呢？哪怕很多人认为伯爵的理论有些荒谬，也得硬着头皮去干了，为了渴望已久的实验室。反正如果到头来如果是一场无用功的话，浪费的也是伯爵的钱。
“嗯，很好，我会抽时间和你们一起工作的。”
单凭这帮一头雾水的家伙猴年马月才能搞出硝田来，保罗当然要亲身参与进去，关于堆硝的大致原理和方式他还是知道的。
不过很多人将他的话理解成了领主会时不时地去检查他们是否会偷奸耍滑，于是又纷纷表了一番忠心。
就这样，领主府的午餐在众人各怀心思下结束了。
“这帮毫无炼金术士尊严的家伙！”
威尔斯离开领主府后，来到一家名为【飞龙亭】的餐馆里，一边喝着闷酒一边批判着同行们的丢脸行为。
不过一个设施良好、资金充沛的实验室也是他渴望的，一时间他的内心陷入了无比的纠结之中。
“嘿！这不是威尔斯吗？”
身后响起了带有晶耀口音的话，还叫出了他的名字。
威尔斯转身一看，竟然遇到了一个熟人——奇械师盖伊·伯恩斯。
其实说是熟人也算不上，两人只是在晶耀有过业务上的往来。而且以前的威尔斯在内心里其实挺瞧不起对方的，伯恩斯在王都混得并不怎么样，被同行排挤甚至嘲笑，终日潦倒。
但是现在的盖伊·伯恩斯却完全颠覆了威尔斯以前对他的印象，不仅穿着考究，而且举手投足之间隐隐有一番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貌似跟那些官员很像。
“伯恩斯？你也到西北海湾了？过来坐坐吧。”
出于礼貌，威尔斯邀请对方坐在自己桌上，并添了一杯酒。
细聊之下，威尔斯发现这个奇械师竟然在湖心镇混得这么好——深受领主器重，甚至把大名鼎鼎的机械厂——制造出诸如收割机、飞梭织布机之类神奇机器的地方——交给他管理，的的确确是个官员，而且是湖心镇体系中很重要的一员。自然，对方所享受的待遇也很高，起码比他这个【技术员】高多了。
他的内心产生了强烈的不甘感，在晶耀的时候这小子混得比自己可差多了，现在竟然狠狠地压了自己一头。
在伯恩斯惊讶的注视下，维尔斯咕咚咕咚地狂干了满满一大杯酒。
我也要抓住机遇，走上人生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