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十四桥明月夜
那些人去听过,回来之后个个都说里面的曲子美妙得不可思议。
最奇妙的地方是:关于如何美妙法,一百个人有一百种说法。
有人说,这曲子慷慨激昂,让人热血沸腾,有人说,这曲子婉转低回,撩人心扉,更奇怪的是,说出这种感受的两个人,是同一批次进入天音坊的,听的是同一首曲子!
“什么样的曲调能够给人完全相反的感受?你想必也听过一鳞半爪,哼个旋律我听听……”林苏沉吟。
章浩然道:“最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了,没有人哼得出里面的曲子,哪怕一个旋律都哼不出来,需要知道京城文道年轻人,有很多人本身就是乐道天才,不管何种曲子,他们入耳能吟,但天音坊的乐子,他们哼不出旋律……所以才有人说,你林苏之曲,世人知其妙在何处,天音坊之曲,世人只知其妙,不知其妙在何处,所以它才是天音,天音只落人心,不出人口!”
这下将天音坊的B格直接拉满了。
就算是林苏,也兴趣大张。
到得西城,霍启跟上了,再走上一段,李阳新从旁边的青楼里冒出脑袋,朝下面喊一声等等我,蹬蹬蹬蹬从楼梯快步而下,霍启直接睁大眼睛:“你正月初三就回京了,莫不是一直都在青楼留宿?”
“青楼留宿有什么不好?有吃的有喝的有玩的……哎,林兄,你也是京城没房子的人,要不要兄弟给你介绍一座青楼?话说刚才这座粉香楼就不错,有个清倌人昨日还专门给我送信,说如果你林兄进京,她虚席而待,为你衣带渐宽……”
“靠!衣带渐宽?”霍启嗤之以鼻:“我严重怀疑她根本不懂衣带渐宽的意思。”
李阳新实事求是:“的确不懂,她一直以为衣带渐宽,就是慢慢脱衣服的意思……”
众人全都笑崩了……
前面一人大步而来,正是秋墨池,秋墨池一来,就赶上一场大笑话,不明所以,非得问问你们笑什么……
一听到“衣带渐宽”的曲解,他也乐得不行,人到齐了,开赴天音坊。
天音坊在城南。
就在柳香河畔。
外面的门脸并不大,古色古香的一座小亭为门楼,亭顶一树红梅花开正艳,这就是天音坊。
李阳新目光抬起:“是有点名堂哈,我觉得一靠近这个地方,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安静感。”
霍启来过这里一回:“闹市涵净土,清音入俗心,这两句诗说的就是天音坊,这外边的门脸着实不大,但里面别有洞天,似乎大得无边无际。”
林苏盯着这露出来的小小门脸,内心也是有奇妙感觉的,但他的感觉跟众位兄弟并不相同,他感觉到了精致。
这座小小的门脸,初看很寻常,细看却精致得令人发指。
体现在哪里?
体现在全方位。
门前的青石,布局恰到好处。
看似杂乱无章,但组合起来,充满一种独特的美感。
上方的一树红梅,看起来只是自然界的产物,但每一根花枝,甚至每一朵梅花,都经过了精心修剪,单独地看,有怒放,有凋零,完全是自然状态,但组合起来,无比和谐。和谐到什么程度?如果允许林苏伸手去摘这花儿,他都无法下手,因为哪怕这其中的一朵凋零之花离枝,都会破坏这份和谐。
这也是审美到了极高层次之人,才能感觉得到的。
林苏觉得这座天音坊的主人,要么是个审美极致之人,要么是个重度强迫症患者……
第595章 勾栏听曲天音坊
天音坊门前,没有人。
穿过那座小亭,前面是一精致小竹园,清风徐来,竹影摇风。
竹园之侧,有一花池,清澈至极,几尾金鱼在池中游动,亦是动感无穷。
旁边是一斑竹,斑竹之上写着一句话:“白银五两,解语一花!”
这就是天音坊的规矩。
不直接收取门票钱,而是设一解语池。
你丢五两银子进去,自己摘取一朵解语花,手持解语花入内,方可听曲。
五人各丢五两银子下去,各摘一朵解语花。
解语花,这世上有很多,并不特指某种花卉,只是个意思表示,表示你是个风雅之人足够。
当日海宁楼玉楼辞楼之时,也出现过解语花,那只是绢花。
而今日的解语花,是真花!
未知何种品种。
花茎细长,顶端一朵红色小花,水灵得很,下半部分在水中生长,上半部分在水面摇曳,风雅得很,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这种花儿便于批量生长,还长得快,能对应天音坊火爆的生意。
林苏将这朵解语花儿捏在手中揉啊揉,转啊转,漫不经心地入了天音坊。
天音坊内部,别有洞天。
身下是白玉铺成的地面,前面是一排凉亭,凉亭前方,就是柳香河,左侧,是一座花园,奇花异草应有尽有,右侧是一竹林,竹舍深深,竟然不知何处是尽头。
众人纷纷感叹,我在京城也算是条条巷道都穿过的人物,怎么不知道这里竟然有这么一大片旷野?
林苏遥视前方,心头颇有震荡。
伙伴们的感受他都有,而且他还有别人没有的感受,他发现了阵法的痕迹。
这里面有阵法,隐藏得极其巧妙,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但在他千度之瞳下,还是小露端倪……
这阵法的奇诡之处,就在于它不单纯是阵法,它与现实相结合,虚虚实实。
前面的柳香河是真的,里面的水是真的,但在柳香河的中间位置,阵法将河水放大了千万倍。
身边的竹子是真的,但竹子后面的空间放大了千万倍。
脚下的地板是完全真实的。
但那些奇花异草中有绝大多数是阵法营造出来的假象。
人才啊!
“各位公子,请随意就坐!”一个美丽少女漫步而来,在林苏这行人面前鞠躬。
说是随意就坐,其实又何尝有椅子?
不过是一些石凳、藤蔓而已,前面地板上也坐了很多人,其中还很有几个林苏有些印象,大概是在过往行程过有过交集的,只不过他不太记得而已。
哦,有一个人他记得。
赵吉!
赵吉算是跟林苏打交道比较早的人,乡试之时就赌过一场,他输了,文坛都差点蒙尘。
会试中再赌一场,又输了,人有点崩。
殿试之时,很多人认为赵吉完了,因为他后期颇有点自暴自弃的意思。
但出人意料的是,他中了进士,殿试最后一名。
虽然事后大家也搞清楚了,他能被陛下御笔亲点为赐进士,不是因为他在那千名“侯选赐进士”名单中名列前茅,而是因为陛下看在赵勋的面子上,将他这个排名末尾的侯选人给了个特选。
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他是一名进士大儒。
如果按照一般的进程去书写人生,赵吉也可以是一个人生赢家,奈何人生无常,大肠每每包小肠,林苏终于对赵勋下了手,赵勋死了!
赵吉一口咬定是林苏干的,几次要找林苏拼命,虽然被人拉住,终究也是文心蒙尘。
林苏还补了一刀:让自己的长随给赵家送了个花圈,这下,赵吉的刺激就大了,离精神病差之一线而已。
赵家跟张家结局并不一样。
张家满门男丁尽灭,在这个男性为主的社会,基本上没有了任何希望,张家产业每一天都在被瓜分,张家妇嬬缩在张府大气都不敢喘。
赵家没那么惨,赵家也就赵勋死了,失了顶天梁,赵府还在,赵家产业除了最有价值的酒产业没了之外,其他的也都在。
所以,赵吉如果不去思考在官场中何去何从这烦心事的话,活得其实还蛮滋润的。
都能每天拿出五两银子到天音坊听曲了。
但是,他偶然回头,一眼看到了林苏。
一看到林苏,赵吉就象一口吞下了一大团狗屎,而且是新鲜热辣的那种……
呼地一声,赵吉直接起身,头也不回地出了天音坊……
林苏似乎没看到赵吉的表情,踏上几步,也不在意赵吉刚才身边那些人的异样脸色,在赵吉留下的那个位置坐了下来。
他身边的四五人面面相觑,同时起身……
事实证明,林某人虽然动不动标榜自己“总体是一个好人”,自我感觉相当良好,但在绝大多数人眼中,还是个人憎鬼厌的搅屎棍。
章浩然、秋墨池等人瞅着突然空出的空位子,准备去坐下的时候,突然都停下了……
因为后面有人过来……
两个人几乎并肩而来,谈笑风生……
但落在知道内情的人眼中,却是极具讽刺……
因为此二人,赫然就是太子与三皇子。
太子在左,三皇子在右,太子领先半步,三皇子靠后半步。
这半步之差,是皇家礼数,但这半步,却也差得极小,只要太子稍微走慢一点点,三皇子搞不好就超了他。
“太子殿下!”一排人跪下。
“太子殿下!”又一排人跪下!
随着他们的步步前行,如同割草机一般,身后的人陆续下跪。
即便是章浩然这些大儒级别的人物,也全都深深鞠躬。
太子昂首挺胸,意气风发。
不管三皇子何等锐气,在公众场合跟本宫走在一起,众人拜的也都是本宫,而不是你!
呵呵,这就是皇家规矩!
你再如何颠覆,也颠覆不了这法度!
他豪情满怀地一路行进,突然,他看到了前面的一人。
原本遍地都是席地而坐的文人,此刻看到太子前来,陆续起身,只剩下一人,此人身边还有几个空位,而且此人根本没有回头,眯缝着眼睛盯着前面的柳香河,似乎这空荡荡的湖水中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是的,林苏千度之瞳透过湖水,看到了湖底某件有意思的东西……
完全没注意身后发生了什么。
三皇子也看到了林苏,同时,他也敏感地注意到身边的太子情绪悄然发生了变化……
“太子哥哥,听闻卢阳王世子刚刚进京,是吗?”三皇子突然开口。
一提及卢阳王,太子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更糟:“是!”
天下人都知道,卢阳王是他太子的人。
天下人也都知道,林苏刚刚上任南山知府,就重重地扇了卢阳王一记耳光,甚至真刀真枪地干掉了卢阳王府里的五百江湖高手,硬夺了阳湖水道。
这扇的是卢阳王吗?
是扇他太子!
那些江湖人物只是卢阳王的吗?
是他太子的!
阳湖水道只是卢阳王一个人的水道吗?
卢阳王收的南山水费,半数贡给了太子!
南山水道一废,太子又少了一份财源!前期他已经丢了一大笔财源,啥呢?赵勋的官场特贡酒!
这一切,都是因为林苏!
林苏短短几个月,割了他几条财路……
今天是正月初八,大过年的,遇到这个姓林的够糟心了,三皇子还在那里揭伤疤,还在那里撒盐!
太子心头之火,直接冲天!
他阴狠的目光投向林苏的后背。
太子身边的秋子秀目光一转,看到了这道眼神,他也看到了三皇子身后杜青的那道眼神。
这道眼神很有挑衅意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