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十四桥明月夜
“功绩不敢当,本官忠诚勤勉,尽心职守,仅此而已。”
林苏点点头:“原来功绩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听话……我真为太子殿下不值,养你图啥呢?养条狗多好啊,比你更听话,还会摇尾巴呢。”
秋子秀脸色陡然乌青……
一行人踏入金殿,队伍开始有了变化,最前面的还是两人,陆天从、章居正,他们后面的高官从竖排变横排,每排三四十人不等,总计三四十排,秋子秀跟林苏虽然都是最后一排,但已经分开了,秋子秀站到了最左侧,而林苏,站到了中线位置。
中间,是一条宽阔的通道,红毯铺成,这是陛下上朝的通道。
虽然上千人在场,但金殿自有威仪,没有人喧哗,所有人静静地站立,哪怕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在那里颤巍巍的,但还是不敢稍微动一动。
一刻钟,两刻钟……
寅时一刻,金钟响起,远方传来大呼:“陛下起驾!”
寅时二刻,金钟再响:“陛下临朝!”
寅时三刻,三殿之门缓缓拉开,十八个太监分列两侧,躬身相迎……
“陛下入殿,群臣跪迎!”
上千人的大臣同时跪地,陛下迈开大步,从中间通道走向金殿尽头,龙椅上坐定。太子和几位皇子从侧门而入,坐到了龙椅之下的第二层。
“众卿平身!”
“谢陛下!我皇新春临朝,宏福齐天!”
林苏眼睛睁大了,我靠,这么整齐?你们经过排练了啊?幸好我根本没打算喊什么,夹在人群中滥竽充数,否则,我一嗓子喊个万岁万万岁,那不坏菜了吗?
皇上今日穿着盛装,头上有珠帘的那种。
他脸上红光满面,显示出十分的喜气洋洋。
皇上开口:“各位爱卿,新春吉祥!”
“陛下吉祥!”所有人同时回应,林苏照样滥竽充数……
皇上几句台面话一说,就有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的架势。新春大朝会嘛,跟其他的大朝会还颇有不同,今天的大朝会,典型的雷声大,雨点小,根本宗旨就是个新春团拜会,没有什么固定的议题。
就在这时,兵部尚书张文远一步踏出:“陛下,老臣有本要奏!”
“哦?张爱卿有何事!”
林苏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无论发生何事,保持沉默,不得生事!”
声音平和,但充满无尽的威严,正是章居正的声音,隔着十几丈的距离,隔着一堆的文道大儒,他头都不回,声音准确送入林苏耳中。
林苏心头一动,来了!
张文远道:“龙城参将厉啸天于除夕之夜,突然发难,囚禁龙城统帅周泽,硬夺兵符、伪造军令,调动五万飞龙军,夜出龙城!”
陛下的脸色猛然改变!
满殿大臣也都色变,他们中九成九的人,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知道此事的,也只有站在顶层的几个核心人物。
汇报完毕,满殿大哗!
陛下龙颜大怒,珠帘轻轻作响……
张文远嗵地一声跪下:“大苍军法,擅囚统帅者,杀无赦!硬夺兵符、伪造军令者,九族同诛!老臣请旨,诛厉啸天九族!”
右大夫赵勋踏上一步:“张大人所奏之事,触目惊心!大苍千年来闻所未闻,简直是胆大包天,罪大恶极!此子,必须立刻剥夺功名,九族同诛!”
林苏心头陡然雪亮!
他知道张文远今日借大朝会之机,对厉啸天发难的根本原因了。
厉啸天,乃是圣进士!他是圣殿挂名的人,几乎可以等同于圣殿的外门弟子。
要杀他,有一个步骤绕不过去,那就是必须先剥夺他的功名,而剥夺他的功名,只有一人能够做到,那就是章居正。
明杀厉啸天,剑指章居正!
章居正此刻是两难之局。
如果他反对朝官提议,他就是逆大苍之国法。
如果他顺从朝官提议,真的剥夺厉啸天的功名,那诛杀厉啸天之事,就有他一份,他的名声将污,他也站到了林苏的对立面。
左宽州站出,剥夺功名,诛九族!
礼部尚书周运之站出,剥夺功名,请诛九族!
刑部尚书黎则刚站出……
短短半刻钟,朝中六部尚书无一遗漏,全都表态,剥夺功名,请诛九族!
章居正眼睛微闭,似乎神驰物外。
直到陛下的目光落到他脸上,他才似乎突然有所感应,睁开了眼睛……
就在此时,一个不一样的声音在金殿响起:“启奏陛下,臣有本要奏!”
这声音一出,虽然并不响亮,但覆盖全殿。
大殿陡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发声之处,这声音来自队伍的最后方,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人,出现在通道正中间,面对陛下鞠躬。
章居正心头猛地一沉,因为他无需去看,就知道这是谁。
林苏!
他终于还是出头了!已经警告过他两次,他还是出头了!
第323章 金殿一首传世诗
张文远、赵勋、左宽州等人心头也是一跳,一股狂喜涌上心头,林苏终于忍不住了!太好了,今天他们挖了这么个大坑,谁跳出来就埋谁,但如果将满殿的人排个序,他们最想埋的是两个人,章居正、林苏,章居正已经被他们牢牢锁死,不管露不露头都逃不掉,而林苏,却是一个未知数,如果他够聪明,自始至终不露头,别人还真没办法拿他怎样,但他如今露头了,只要一露头,就是他自寻死路!
陛下目光越过长长的通道,落在林苏身上:“林爱卿,你且奏来!”
但凡人比较多的时候,陛下对林苏始终是和颜悦色。
“谢陛下!”林苏道:“微臣弹劾兵部尚书张文远,瞒报重要军情,严重失职。”
满殿皆惊!
当前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事情是厉啸天之事,他却突然跳出来弹劾张文远,而且一上来就戴上这么一顶大帽子。
陛下道:“详细道来!”
“是!”林苏道:“大苍军法第七十三条明确规定:军情奏报,务须详尽,需有起因、经过及结果!张文远向陛下禀告如此重大军情,却只有厉啸天兵出龙城之起因,经过及结果俱无,属于瞒报军情。”
众人心头齐齐一跳……
对啊,张文远只说厉啸天兵出龙城,可没说出去干嘛,五万大军的事情,岂是小事?总得说清楚吧?哪怕不懂大苍军法之人,也有这个看法,而懂大苍军法之人,更是一下子想到了大苍军法第七十三条,这里面的确有这规定。
张文远的漏洞,一下子被林苏抓住。
章居正眉头猛地一锁,心头也是微微一动,虽然他跳出来实属白痴,但这个开局,没啥毛病啊。
张文远一步踏出:“陛下,老臣以为,后续之事与老臣所奏之事无关,并不影响厉啸天案件的定性,所以……”
林苏道:“张大人!后续之事是否与案件定性有关,无需你个人去想当然,满朝大臣都可分辨,陛下自有决断!”
张文远眼珠鼓起,满腔的怒火都快压不住了,但又能如何?林苏每句话,说的都是无懈可击!
陛下目光抬起:“张爱卿,林爱卿所言有理,你将此事,详尽奏报!”
“是!”张文远深吸一口气:
“除夕夜,厉啸天兵出龙城,攻取奇阳关,一夜大战,天明夺城,杀大隅军两万一千人,自损八千人……”
满殿之人全都大惊,天啊,厉啸天居然在大年夜出去奇袭敌国……
章居正当然知道这些,他也打算说出这些,但现在他突然发现,他说的效果,远不如张文远!他说,众人带有质疑的心态,会怀疑他所说的,有没有夹带私货,而张文远来说,就是正宗的军情奏报——这,是不是就是这小子的心思?
他目光投向林苏,林苏却是紧闭双目……
他的心思随着张文远的奏报,似乎也飞到了北国边陲,飞到了那冰天雪地的战场,除夕夜,大苍四十州,张灯结彩、万家灯火,但就是这样一群人,顶着冰雪风霜,远征沙场,金戈铁马,气吞万里,无惧生死,血染战甲,厉啸天,我的兄弟,你前方征战,后方这块天我来为你顶起!
“正月初二,厉啸天率部绕斗方山,后方袭击斗方城,历一日一夜,杀大隅军一万九千人,自损五千……”
群臣之中,已有几名老者全身颤抖,激动得不能自持,他们,正是主战派的代表人物,他们做梦都想听到来自边关的这类消息,但整整六年了,何曾有过?今日突然就听到了……
“正月初四,厉啸天率部穿烈火谷,杀一万五千人……”
“正月初七,厉啸天率部过大渡河,杀一万三千人,自损严重,损失一万五千人……”
林苏眼中悄然流下热泪,大渡河!他知道,这条河两岸都是万丈峭壁,河深浪急,他都无法想象,一支全身盔甲的铁军是如何通过这条河的,那是拿命在填!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飞龙军团,仅仅这一条河,就战死一万五,比敌人的战损还高!
“正月初十,厉啸天率部抵达贺兰山,攻克贺兰城……”
满殿同时炸了!
贺兰城攻克了?贺兰城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光复四镇!
一名老者猛地冲出:“光复四镇!光复四镇啊……”
他猛地磕头,面对陛下磕头,磕得鲜血四溅……
又是三十余人同时冲出,跪下……
“陛下,四镇光复,千秋大喜!”
“大苍雪耻,大苍雪耻,老臣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四镇光复,虽死犹生……”
大殿里气氛极为诡异。
大约四十人跪地磕头,疯狂而又激动,但其余的接近千人站立纹丝不动,陛下脸色风云变幻……
“混账!”一名老者大步而出,指着地上磕头的官员厉声喝道:“厉啸天私自出兵,侵犯他国领土,无端挑起两国刀兵,乃是大苍之悲哀,有何喜可言?”
此人,乃是翰林院学正欧阳东,人称“阳东学士”,儒家学派宗师级的人物,在大学士闭关不出的时候,他基本上就是翰林院负责人。
磕头的一名官员猛地抬头,大怒:“四镇之地,自古就是大苍之领土,大苍子民,谁不日夜盼望光复故土?阳东学士,你居然敢逆天下大势?你有何颜面以大苍名士自居?”
阳东学士冷冷道:“四镇之地,经洛城之盟,已经割让给了大隅,就是大隅之领土,邓洪波,你敢违两国国书?”
邓洪波气得胡子飞扬,但目光抬起,却是无言以对。
洛城之盟,那是两国国君亲笔签名的盟约,谁敢否认?一旦不能否认,那厉啸天兵发四镇,就是不折不扣的侵犯别国领土。
其余几人也都急了,他们悄悄向后面打量,想找一个人帮他们解围,他们最想找的人是谁呢?林苏!话题是他提出来的,他也素有辨才,往往能找出对方的漏洞,一抓一个准,这会儿该开口了吧?
但一找,他们懵了!
林苏他们看到了,就站在队伍的后面,没有跪……
C!你个王八蛋,不厚道哈,你挑起事儿来,将我们带到坑里跪着,你在干岸上看戏?
一时之间,那些跪在地上的主战派,肚子里齐骂林苏。
赵勋站出来:“阳东学士诠释圣道,入情入理!大苍礼仪之邦,以圣道治世,讲求言必信,行必果,既然已经正式盟约割让四镇,要想收回,也只能签订盟约收复,岂能私自出兵?”
“正是!”左宽州站出:“私自出兵,硬夺四镇,世人会说我大苍毁约背盟,出尔反尔,陛下颜面何存?大国威仪何在?圣道法度何在?”
地上的主战派差点吐血,个个脸红脖子粗,他们想骂,但金殿之上,如何骂?他们想辩,但不管怎么辩都绕不过洛城之盟,只要洛城之盟还存在,他们就无可争辩,但要否定洛城之盟,就等于当面跟陛下叫板……
这就是陷阱!
针对主战派的陷阱!
他们法理在手,大义在手,来一个埋一个!来一堆,埋一堆!
陆天从眼皮微微一抬,站了出来。
他是宰相,他的位置注定了他只能是等待群臣各抒己见,火候到了的时候,他就站出来作个定论。
现在火候到了!
陆天从道:“张大人已经详细奏报了厉啸天事件,陛下也已清楚前因后果,案件的定性各位同僚想必也是心知肚明,还是议一议厉啸天的处理吧。”
左宽州第一个站出来:“微臣赞同张大人的意见,厉啸天囚统帅,硬夺兵符、伪造军令,妄动刀兵,该诛九族!”
赵勋道:“除左大人所言之外,厉啸天还为一己之私,陷大苍于不义之境,陷陛下于不信之境,罪加一等,该剥夺功名,并诛九族!”
张文远道:“除厉啸天之外,此下方这群人,为罪人张目,罔顾大苍国格,欲陷陛下于不义不信之地,亦不可轻饶,老臣以为,该当将他们逐出朝堂,还朝堂风清气正,上下同心!”
下方之人全都大怒,邓洪波一跳而起,怒指张文远:“张老匹夫!到底是谁罔顾大苍国格?你签订卖国之盟才是罔顾大苍国格……”
突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惊恐地看着陛下,陛下的脸色阴沉无比,从高台冷冷地盯着他……
气氛已经完全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