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十四桥明月夜
陈姐带来了一堆小孩子的衣服。
绿衣拿来了一块精美的玉佩。
崔莺抱着一条她亲手绣的小被子。
这些东西,东院早已备好,但林苏亲自带着三位夫人齐刷刷到场,却是重视到了极点。
“三弟……玉楼生了个……千金……”林佳良迎接而上,心头颇有不安,三弟来得有些太正式了,如果是生儿子,这么正式倒也正当,但生个女儿,却有点配不上。
“千金好啊,我最爱千金了!”林苏笑道:“我侄女的名字,我来取好不好?”
林佳良大喜:“状元郎赐名,那可是她的大幸……”
“诗家有云,桃之夭夭,其叶蓁蓁,我给我侄女取名为:林蓁!怎样?”
林佳良合掌:“三弟之诗,天下无双,以诗家为名取的名字,自然是光华万里,她,就叫林蓁!”
绿衣笑了:“相公你如此喜爱这个小侄女,不如给她写诗一首?作为你的贺礼?”
她这话一出,整个东院都安静了。
玉楼、林佳良也好,满院丫头也罢,全都知道,状元郎写诗,那可是天下最珍贵的礼物,出手就是七彩诗,谁能拿到谁就千古留名,这样的荣耀,任是皇帝都想要啊,真的能送给一个刚刚出生的小丫头片子?
怎么可能?绝对绝对不可能……
林苏哈哈一笑:“行啊!”
金纸出,笔落,一挥而就……
“今日夫妻喜,
他人岂得知?
物以稀为贵,
情因老更慈。
新年逢吉日,
弯月乞名时,
怀中有可抱,
何必是男儿?”
诗成,七彩霞光弥漫东院,林苏手抬起,七词诗稿递到林佳良手中。
林佳良双手接过,满面红光。
当世之人,有谁在出生之时,就拿到一首专为他写的七彩诗篇?男儿都没有,何况是女儿?
有此一首七彩诗,林蓁,将名留史册!
床上的玉楼,泪水奔流。
她在床上坐起,向着产房外,遥遥鞠躬。
她今日大愿落空,只能为林家添一千金,心中悲凉欲死,但却换来了状元郎的一首七彩诗,换来了他真诚的祝福,有他这一诗,自己生女不再是悲,而是千秋大喜。
她旁边的翠儿也流泪了,翠儿是玉楼当年在青楼的贴身侍女,玉楼辞楼之时,她冒险到林家报信,对玉楼的关心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林家发达之后,玉楼拿钱将她买了出来,跟着她,进入林家,她感受到了林家的温暖。
今天尤其温暖……
曲秀抱着她的儿子,原本想过来安慰安慰玉楼的,但突然,她觉得这根本不需要,玉楼不需要安慰,她甚至都有点羡慕玉楼了,她女儿能拿到一首七彩诗,这可太让人羡慕了……
就连陈姐、崔莺,都很吃惊,相公今天开心得有点过头了,直接玩出了七彩诗接生,开天辟地头一回啊,皇家生公主都没有这么玩的。不对啊,这是绿衣提议的,绿衣,你可不是随便给相公出难题的人,老实交待,你跟相公玩什么名堂?
她们回到西院就逮住绿衣,开审。
绿衣承认了……
今天她提议让相公写诗,是相公有意安排的。
相公就是要给小侄女写诗,他就是要告诉天下人,女儿也是父母心头的宝贝,不要重男轻女!这跟他在西山之上成就陆幼薇是一个道理……
陈姐和崔莺面面相觑……
崔莺轻轻吐口气:“相公如此通达,咱们倒是可以松口气了,将来我们怀上,也不用牵肠挂肚地去想是男是女,反正他都喜欢。”
啊?你怀上了?两女矛头直接转向,审崔莺。
崔莺脸蛋红如火,我说的是将来,可没说现在,我真没有,你们都不怀,我哪敢啊……
腊月二十八,曾仕贵回来了,先拜见林母,呈上从北川县带回来的土特产,然后跟着林家兄弟去了林家“听江亭”……
喝上一杯白云边,林苏微微一笑:“曾兄可有些憔悴了。”
“人言官场熬人,的确如此,小弟为官,没有林兄运筹帷幄之算计,也没有二哥沉稳之气度,处处碰壁,这半年来,委实是煎熬。”
“说说你的煎熬……”
北川县,其实算不得穷山恶水,确切地说,还算是一处人间福地,无严寒无酷暑,境内多山林,盛产各类水果……
世间之灾,无非天灾人祸。
北川之难,并非难在天灾,而是难在人祸。
果园全都掌控在地主豪强手中,而这些地主豪强还不断地霸占良田,普通百姓无田可种,无地可依,慢慢压缩到青江一侧,在江中捕鱼为生,原本也还有三分生机,然而,近年来青江水怪为患,民众入江,十入九死,敢问林兄,如此困局,可有解法?
曾仕贵托着酒杯,盯着林苏,他与林苏已有半年未见,此番回家,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想问问林苏,如何解决这一执政难题。
林苏道:“地主豪强是否个个都是树大根深?拿之不下?”
“当然!”
“他们的根在何处?”
“民间疾苦,根源往往都在朝堂……”曾仕贵轻轻叹口气:“这些人都姓赵,最大的豪强,就是右大夫赵勋的本家,赵家在京城做的是水果以及果酒生意,材料可都是来自于北川,民间向有传言,倾一县之力,养一姓之人。”
“倾一县之力,养一姓之人!呵呵……这倒成这个时代的流行色了!”林苏道:“北川的事情,你先忍一忍,不必急在一时,明年或夏或秋,我入北川巡视。”
曾仕贵两眼光芒闪烁:“今日有林兄一言,我也终于窥见了幽深暗夜中的一点星光,这个年,终归还是过得下去。秀娘还在家中等我,我回江滩去了。”
他踏空而去。
林佳良望着兄弟:“三弟,你真的打算动一动赵勋?”
“张文远是爹爹惨死案摆在桌面上的元凶,而秦放翁、赵勋这些杂碎,也是幕后推手,是时候动一动了。”
林佳良轻轻叹口气:“我原本想着,通过殿试之后,我也能挑起林家重担,但是,我现在才知道,哪怕我已是进士大儒,依然不能为三弟分忧。”
“二哥你是赤诚君子,可干不了谋算他人之事,这些涉及人心诡域的下三滥勾当,都让我干了吧。”
林佳良良久无言,三弟啊,你将自己说得如此之不堪,但为兄却是知道的,你所到之处,才是真正的光明之所在。
……
腊月二十九。
还是万里晴空。
西州与中州交界处,秋水山庄洋溢在节日的喜庆之中。
碧水东流转折处,一楼如月映碧波。
月湖楼上,秋水画屏痴痴地看着远山的倒影,冬日之下,她如同春天的精灵,偶尔落下人世,在这碧波之上写下她的宁静。
她,其实也只是表面的宁静,她内心一点都不宁静。
因为这次回到家,她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她已经不再是女儿身,她成了他人妇。
这件事情,没有外人知道。
爹娘不知道,姐妹不知道,丫头侍女不知道,甚至林家西院里的人,也都不知道。
可是,她自己知道!
她知道她已经是他的人!
从心到身子,都是!
回到家里,她原以为在这熟悉的环境里,会暂时抛开脑袋里的一切,但她错了,回到家的第一夜,她就想他。
她甚至渴望这个极其难得的新年快点过去,她渴望早一刻回到他的身边。
可是,时间却依然是这样不紧不慢……
月湖楼与主楼连接的通道上,两条人影出现了,是爹爹和母亲!
爹爹快步而来,似有喜事。
秋水画屏轻轻抬手,示意丫头添上两幅茶杯。
爹爹蹬蹬上楼,秋水画屏盈盈站起,在爹爹上楼的时候,盈盈一礼:“爹爹!娘!”
秋水长空和妻子同时笑了:“还是画屏所住之地,最是清雅,这月湖楼,画屏一回来,就变了个样。”
秋水画屏轻轻一笑:“这都是爹娘的眷顾,孩儿不在之时,也让月湖楼保持着最好的状态。”
老两口心中略有尴尬,他们去年的时候,其实基本剥夺了秋水画屏住月湖楼的权力,将这楼交给了秋水画屏没出阁的两个妹妹居住,也是因为秋水画屏开了画路,成为文路高人(虽是偏门入道,毕竟也算是文路高人),他们才紧急将两女搬离月湖楼,将月湖楼恢复成秋水画屏熟悉的模样,虚楼而待。
第318章 学府里的独留人
秋水长空道:“我儿此番回家,能待到正月十八么?”
看看,这就是她地位变化带来的改变。
一般父母,女儿在家呆到什么时候,哪由女儿自定?一句话:你好好给老子呆在家里,哪儿都不准去,就限定死了。
而目前的秋家长辈,不敢限定她的来去,只能是询问。
秋水画屏眉头微微一皱:“爹爹为何如此问?正月十八有何事?”
秋母说了……
正月十八,是墨池的迎亲之期,需要一个长辈陪同墨池前往女方家。
前面说过,这世界的婚礼是很严肃的,三媒六聘每一步都严谨得很,当日林佳良去迎曲秀,林母就挺伤脑筋的,找不到合适的人陪着前往,不得已的情况下,林苏出了个点子,让林佳良拜抱山为师,由抱山以师长的身份陪同林佳良前往曲家。送上迎亲礼,带回具体的婚期。
秋水庄园虽然也是名门之后,但长辈中却没有什么特别有名望之人,这段时间,秋水家长辈一拨拨地商量,硬是没商量出一个好办法,最后也是秋母灵机一动:要不,就让画屏陪着去,她是墨池的姑姑。
开启了一个新思路。
按理说,迎亲,不能是女人,得是有名望的男性长辈。
但是,秋水画屏却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是开画道先河的文路高人!
既然圣殿都瞧得起她这个女人,当世还有谁敢瞧不起?
就这么定了!
于是,秋家二老并肩而来,想听听秋水画屏的意见。
秋水画屏虽然发内心真不喜欢迎亲这种事,也发内心想早点回林家跟她相公卿卿我我,但爹娘很少开口求她,想想还是答应了。
她一点头,老两口开心了……
跟着就商量送些什么迎亲礼……
墨池的岳家,可是中州的名门望族,祖上也是出过翰林的,他家女儿一大堆,前面几个女儿出嫁,男方送的迎亲礼,是下了血本的,秋水家总也不能被人比下去,要不惜重金……
突然,秋母目光抬起:“画屏,你在林家做客一年多,有没有办法弄到林家的些好东西?”
秋水长空目光也抬起,眼中突然有了光芒。
对啊,斥重金买礼品是秋水家的基调,但重金买的礼,也比不上林家名扬天下的顶级产品啊,女儿跟林家是有交情的,就是不知道以女儿这寡淡的性子,跟林家人有几分真交情……
秋水画屏很平淡:“林家的白云边?香水?肥皂这些吗?”
“是的,你能不能……”
秋水画屏直接拿出了几个袋子:“娘,这里面好像就是,我也没看,你先看看有没有可用的……”
袋子打开,秋水家二老、旁边的两个丫头全都呆若木鸡,就连秋水画屏都呆了……
天啊,顶级白云边一百坛,春泪、秋泪各三百瓶,顶级香皂三百盒,顶级瓷器三百套……
这就是他那天晚上将她撩着玩着,然后随手交给她的几只袋子……
她真是太恬静了些,她都没打开看过,毕竟她是真的不太在意这些……
这时候突然打开,秋水画屏无波的古井也泛起了涟漪,相公对她真是太重视了,一个年节礼就差不多可以开一个商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