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十四桥明月夜
“凡事俱有利弊得失,鹤大人所奉行的忍辱负重更是如此。你忍辱负重,看似给这方天地维持了脆弱平衡,让三亿子民得以保全,然而,你只考虑你之所得,未考虑你之所失。你让三亿子民失却血性,你让他们葬送未来与希望,你让这方天地民心凋弊,你纵容异族膨胀。你有心想成为一个好人,但你的良知不足以支撑;你想做一个好官,但你却将好官员的特性丢得一干二净!间接充当着为虎作伥的耻辱角色。”
鹤排云内心狂潮一浪接一浪,一次次轰在他的灵台最深处,他的后背冷汗涔涔……
林苏继续:“反观昔日洪知县,他保有官员的良知,他无惧异族压迫,他敢于面对异族屠刀而亮剑,是的,他最终的结果是葬送了自己,葬送了妻儿,也葬送了五十万父老乡亲的性命,他将自己逼成了官场的反面教材。但是鹤大人你可知道?需要为这五十万父老乡亲承担责任的人,其实不是他!而是你们这些尸位素餐的过来人,或者后来人!”
鹤排云霍然抬头:“何意?”
他的声音是嘶哑的。
林苏道:“你以为洪知县不知道漫漫长夜之中,化为孤独的一盏夜灯有多么危险?他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他想在这逆天的浪潮之中,树起一座丰碑,引发官场之上,真正的法度,撑起百姓头顶真正的晴空!他为了他的治民之道以身殉道!如果西河官场其他同僚能够感受到他这份赤诚与火热,整个官场全体转向,你看看异族之人还敢不敢杀泽江五十万百姓?正因为你们的软弱,正因为你们的所谓忍辱负重,异族之人才敢如此肆无忌惮!所以说,他在西河民众命运的关键时刻,踏出了正确的一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奈何后继无人!才让他死得如此毫无价值!”
鹤排云额头冷汗真正下来了:“如果我们全部强硬,异族反而不敢肆无忌惮,不敢……不敢……”
“这才是西河乱局后面最真实的底层逻辑!”林苏道:“不管是何种势力相处,都会存在此消则彼涨的不变定律。你以为异族很强?是的,他们的确很强,但是,他们能够横扫东域仙朝吗?他们真的能挡得住仙朝大军兵锋吗?如果他们真的可以,你以为他们还会遵守与仙朝签订的和平条约?”
计千灵眼中的乱丝,这一刻突然归并。
是的!
林苏今日之言,虽然狂放得无与伦比,但这个底层逻辑却是真实存在的。
异族很强,仙朝需要他们以镇西北,最低限度是不想让这只猛兽生乱。
所以才施恩安抚。
但是,异族之强,也是有个限度的,它不可能对抗东域仙朝亿万大军!
它居于东域仙朝的地盘,协议上也认可自己为仙朝之臣,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只不过,这么多年来,对他们的施恩太过,在他们头上,原则太偏,久而久之,滋生了他们的骄狂,让他们渐渐习惯了人族之上的特等阶层位置。
这种思维惯性是非常危险的。
异族会渐渐不将皇朝法度放在眼中。
人族百姓血性磨灭,渐渐对皇朝离心离德……
“兵道之上有一说法,狭路相逢勇者胜!”林苏道:“鹤大人,西河治理之法,需要从根本上做调整!如果你依然抱着忍辱负重的想法,将这片天地治理得如此憋屈,那么不好意思,本使将立返仙都,奏报陛下,你鹤排云不适合作为西河首脑,你治理之下的西河,接不住鹊桥会这泼天的荣耀!”
房间完全安静。
这大概是全天下的监察使,都不可能直接说出口的话。
但林苏说了。
对方是二品官,一方诸侯,而他,不过是三品。
他直言如果方案不变,他要换掉西河这一方诸侯。
这气魄,这决绝,官场之上,从来未见。
计千灵有了几分紧张,她几乎可以预感到,鹤排云将会真正翻脸。
道一声:“那就走着瞧!”然后甩手而去,是一般官员都会用的说辞。
然而,鹤排云久久地盯着窗外……
神态很异常……
终于,他慢慢回头,脸上有几许酸涩:“林大人当头棒喝,老夫如坐针毡,老夫其实也知道,如能离开西河,纵然告老还乡,亦是轻松欣慰。但是,老夫半辈子都在西河,从县令而达西河知州,所闻所见,尽是心头之刺,若陛下真有断腕之决心,老夫这把老骨头,就在这片天地点亮,熬油熬脂,只为那一线天光!”
林苏哈哈大笑:“猪儿,上茶!”
茶上桌,两人举杯。
“万里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林苏道:“鹤大人,作好准备吧,咱们来将西河的天空,改上一改!”
“万里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妙哉!绝妙之至也!”鹤排云举起茶杯:“林大人,如何改法?”
“治国定州,也是需要机遇的!”林苏道:“大人先不忙动,咱们静待一场春雨!”
“春雨?”
林苏手托茶杯,遥望远方,曼声而吟:“半丝桥上雨如悬,万点空濛隔钓船,还似西河春水色,晓云将入暮阳天。”
一首精妙之诗,伴随着天道七彩文波,毫无征兆地将这座酒楼染成一派烟雨颜色。
遥远的山峰之上,雨雾低垂,雨雾之下,是两山之间的一座桥梁。
那座桥,名半丝桥。
半丝桥下暮阳山,鸿雁至此不东还。
说的是,这座暮阳山,乃是分割东域仙朝与紫气文朝的分界线。
东域仙朝的鸿雁都飞不过那片天空。
但今日,林苏随口一诗,似乎化成了鸿雁,飞上了暮阳山巅。
计千灵心头大跳……
晓云将入暮阳天!
何意?
紫气文朝入侵么?
这,就是他等待的那场春雨?
外敌入侵,能是春雨否?不该是肃杀之秋风吗?
鹤排云解读不出这层深意,鞠躬:“大人先请安歇,老夫去也!”
林苏起身相送。
来的时候,他未送,但走的时候,他送了,只因为一点,这老头,到现在,貌似已是同路人。
鹤排云去了。
酒楼安静了。
酒楼之中的两具尸体,已然收敛,收得甚是低调。
这大概开创了两个先例。
其一,异族亲传弟子死得无声无息,无风无浪。
其二,跟异族有染的官员,被另一个更大的官员当场诛杀。
地族三名长老带着亲传弟子的尸体,一晃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的,坚实的地板在他们面前宛若空气一般,这就是地族奇技。
这种奇技一出,四周的吃瓜群众,后脑都能感受到丝丝凉意。
地族长老绝对没有掩饰他们的杀机。
当众使用地族神通,来了个来无影去无踪,似乎也是某种宣告。
然而,这也只是一种宣告,而无法化为实实在在的杀招。
只因为今日所有的事情,都在法度之上有了定论。
白衣人杀黑衣亲传弟子是正义的。
林苏杀知府是有法可依的。
地族之人虽然横行霸道惯了,但是,今日也是一个情况特殊,情况特殊在何处?来的人完全颠覆了他们的预判,完全颠覆了官场常规,他丝毫没将地族放在眼里,你敢对他出招,《仙朝法令》之上记载了无数的反制之法,你瞧他会如何一条条在地族身上落实?
当所有事情必须摆上台面的时候,背地里的潜规则也就丧失了作用。
想干掉林苏,想清除这个族中隐患,常规方式显然是不行的。
需要另请其法。
三名长老来到族主峰,被挡驾了,圣子告诉他们:“族主在会客。”
“会客,何方来客?”
圣子脸上有淡淡的笑容,手指指了一个方向。
三位长老眼睛同时大亮。
圣子盯着他们的眼神,微微一笑:“西河之中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在本族掌握之中,三位长老欲行何事,本座亦是心知肚明,当下无需按照三位长老的设想去做,因为本族能做的事情,其实远远超越了长老们的预判……”
西河城中。
酒楼之顶。
阳台之上,林苏斜靠木栏杆。
很是慵懒。
计千灵坐于他的身边,轻轻剥着一颗葡萄。
洁白的果肉慢慢挤进她的红唇,林苏在这一刻,突然发现了她的不同。
这种感觉不知是从何时生成的。
他可以用他所剩不多的纯良起誓,初次见到计千灵的时候,他的眼神中真心没有不健康。
他甚至觉得计千灵的诡大过了她的美。
但是,今日的她,跟当时见到的那个她变化有点大。
同样的玉色肌肤,同样的五官配置,当日的诡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渐渐挤满她全身上下的风情。
这是为啥呢?
难道说我真是当和尚三年,母猪可以变貂蝉?
我这也没当三年和尚啊,离孙真小媳妇走的时候,过去也就半年多。
林苏细细打量着计千灵,目光突然被她的前胸吸引……
我的天啊……
不是我的心态问题,而是有件邪事实实在在发生了。
她的胸以前绝对没有这么高,初次见面的时候,她的胸很平!
至少,在猪儿两只巨大兔子的映衬下,黯然失色!
这是色者的独特关注点,这是天地灵瞳的精准判定,这是错不了的结论。
而现在,她的胸相当具有规模了。
从形态、轮廓、高度、重量来分析,样样都不在猪儿之下。
隆……胸术?
天算之道的另类演绎?
计千灵正在吃葡萄,突然似乎有了一种第六感,算眼之下,她看到了林苏,用算眼给林某人的视线划一条直线,我的老天爷,线的另一端在自己的前胸……
一瞬间,计千灵有一个条件反射,有弹起的想法。
但是,下一个瞬间,她有点小兴奋。
这个春节一门心思干的一门伟业,终于被他发现了。
总算没白干……
但是,这热得有点过分的眼神,还是让她心里面升起一股异样的滋味……
突然,林苏目光抬起,盯着楼梯口。
计千灵目光也随之而起,也盯着楼梯口。
楼梯口,有一个白衣人。
就是刚刚一楼大堂,处于焦点中心的那个白衣人。
“小弟见过林兄!”白衣人深深一鞠躬:“感谢林兄仗义相助!”
他没有称林苏为“林大人”,大约也因为林苏此刻并未着官服,而“林兄”这称呼,似乎也更能拉近两人的距离。
林苏站起,行了一个文人礼:“小弟只是实事求是,客观公正地说出自己所见到的事情,并非刻意相助兄台,是故,不敢承受兄台之谢。”
白衣人道:“当时事发,满楼之人俱是亲眼所见,却也唯有林兄一人,据实而言,言虽据实,依然是仗义!”
林苏微笑:“兄台,请坐!”
“谢坐!”白衣人落座。
“茶还是酒?”
“茶吧!”白衣人叹道:“在家日日酒,漂泊每思茶,也不知我是否是有些想家了,现在竟然更喜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