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穿越指南 第494章

作者:王梓钧

  一封急信送到钟相手里,内容总结起来就一句话:鹿角寨已经没了,明军围困湘阴,楚军暂时还守得住。

  就在六天前,辰阳被围的消息,也已经被钟相知晓。

  钟相对此毫无办法,他现在缺兵少粮。以小半个湖南的资源,哪里抵得住数省围攻?

  太子钟子昂也在衡阳,他见左右无人,忍不住低声说:“父皇,不如降了吧。”

  “人人皆可降,唯独你我父子不能。”钟相瞪了儿子一眼。

  钟子昂立即闭嘴。

  钟相又说:“江西敌军已被打残了,衡阳城外的敌军,看他们扎营就知道不齐心。再拖延一段时间,或许可以找到机会破敌。杨华那里还有八千精锐,让他别再管江西敌军,立即回到湘阴城里御敌。”

  “鼎州呢?”钟子昂问。

  钟相颓然道:“水师大败,鼎州就注定守不住了。”

  南方打仗主要靠水运,大明水师彻底控制洞庭湖,等于把北线战场给分割开来。

  辰阳、沅江被围,别看益阳离得很近,但缺兵少粮的状态下,益阳守军那是动都不敢动。

  又过三日,钟相派遣猛将陈贵,领一千精锐出城夜袭。

  那里是以曹成为中心的道州、贺州义军营寨,名义上都归曹成指挥,其实分成十多股势力。

  陈贵成功点燃一处营寨,冲天火光伴随着喊杀声,附近营寨的义军竟然争相逃窜。

  黑暗之中,曹成根本不敢去救,害怕自己的兵也会崩溃。他能够快速安抚本部,不让敌军趁势杀进来,已经算得上一员良将。

  而李珙、杨再兴、唐大年的营寨离得远,想救都来不及,等他们出兵赶到,陈贵已经带着楚军回城了。

  连败两场,军心不齐,曹成在收拢溃兵之后,竟然直接后撤二十里扎营。

  唐大年立即去联系杨再兴,又跟李珙取得联系。三方经过详细商议,终于合兵一处,抛弃成见共同对付钟相。

  至此,钟相已经难以破局。

  他唯一的办法,就是仗着手里有精兵,主动出城与联军决战。想再夜袭几乎已不可能,一直守在城里更是等死而已。

  城外联军当中,李珙的部队装备最好,但大部分属于乡兵出身,也就是所谓的地主武装。他们归顺大明才三四个月,甚至都没来得及整编,战斗力和士气也就那个样子。

  而唐大年和杨再兴的部队,若论甲胄齐备之精锐,加起来也才三四千人,很多士卒连皮甲都欠缺。

  钟相如果出城作战,还是有机会获胜的,因为他的对手“太烂”!

  反复衡量之下,钟相让儿子守城,自己亲率主力决战。

  李珙、杨再兴、唐大年三人,却是坚守营寨不出,他们知道自己的兵太弱,必须拉上曹成的部队才有把握。

  李珙把杨再兴、唐大年叫来,反复商量作战方案,依旧是感觉自己兵力不足。

  二人走后,李珙在账内走来走去,思考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咬牙切齿道:“曹成那狗贼想要面子,那就给足他面子!”

  把营寨留给儿子坚守,李珙亲自骑马南下,绕路三十余里来到曹成营中。

  “李经略怎来了?着实是稀客啊。”曹成看到李珙就来气,他有个族弟就是死在李珙手里。

  李珙说道:“曹将军,以前你我各为其主,战场刀剑无眼难免死伤,其实并无什么私仇可言。今日同为大明之臣,应当齐心协力为朝廷效命。鄙人若有过错,今日便给将军赔不是了,还望将军多多担待。等破贼之后,再来摆酒设宴赔罪!”

  说完,李珙当着众人的面,突然单膝跪地朝曹成拱手。

  曹成被惊得后退两步,背心已经冒汗了。

  李珙现在可是大明广西经略使,如此放下架子当众赔礼道歉,曹成这个刚被封为统制的将领哪受得起?

  一旦不给面子,传出去还怎么混?简直就是在打大明朝廷的脸!

  而且,李珙的这种低姿态,也让曹成极为受用,心中难免生出几分得意,往日积攒的怨气一扫而空。

  “经略快快请起!”

  曹成手忙脚乱去搀扶:“我也有不对的地方,现在同为大明臣子,自当与经略抛弃恩怨共谋大事。”

  李珙心里其实非常憋屈,他顺势被曹成扶起,握住曹成的手说:“衡阳城内,皆为钟相之精兵。若无将军相助,我实在没有获胜把握,还请将军尽快率兵回去。”

  “我明日就开拔,经略且回去等消息!”曹成立即做出承诺。

  靠着李珙单膝一跪,南边这些乌合之众,终于能够团结起来打仗,不再是之前各自为战的局面。

第611章 辰阳之战

  今年的梅雨期较短,伏旱却是提前到来了。

  王喜握着削尖的木棍,窝在营内阴凉处,这闷热天气让他直想吐舌头。

  沅江水位已下降许多,再继续干旱半个月,水田估计都要龟裂起大口子了。

  大哥叫王富,夭折了。

  二哥叫王贵,去年镇压五溪蛮战死。

  三哥叫王财,今年被抽丁入伍,目前就在军营里。

  王喜属于被征召的民夫,出发时帮忙运送军粮,接着砍树挖土构筑营寨,平时还要帮正兵干一些杂活。

  其实这里已经用不着恁多民夫,但王喜还是被留下来,发一根削尖木棍做辅兵打仗。

  旁边的宋桥唉声叹气:“稻子就要拔节了,再不回去灌水可怎成?”

  “坛主会帮忙。”王喜既是在安慰朋友,也是在自我安慰。

  宋桥笑得阴阳怪气:“嘿嘿,去年雨水足,坛主肯定帮忙。今年旱成这样,他肯定先浇自己家的田,哪里顾得上我们几个?”

  王喜不说话了。

  鼎州分田分得很彻底,在杀死或赶走地主后,将士家里优先分到田产,普通百姓也能分到一些。而且水利设施,也是大家一起共用,由村里的小坛主负责安排。

  第一年,大家干劲十足,日子红红火火。

  第二年,大楚朝廷军粮不足,农民踊跃交粮,自己还有剩余。

  第三年,一直在打仗,军粮更加不足,农民们依旧愿意交粮,但心里已经很不痛快。

  第四年,也就是今年。春天的时候青黄不接,家家户户都在饿肚子。等油菜收获之后,靠近大明地盘的百姓,经常有人偷偷拿油菜籽去换粮。

  现在伏旱又提前,鼎州农民是油菜、中稻轮种,眼下稻子已经是分蘖期,很快就要面临拔节期。

  不管分蘖还是拔节,都需要保持基本的浅水灌溉。

  王喜和哥哥被拉来打仗,家中已无成年男丁,家中妇孺哪能争到水源?现在肯定没有问题,但旱到下个月就难说了,到时候河水不足就得看谁家的男丁多!

  他们不仅担忧家里,还对眼前的战争没有信心。

  因为,军粮不够了。

  当天傍晚,王喜和宋桥这种民夫,只能吃到一小碗稀粥。

  翌日,他们被派去捡河蚌与田螺,会打渔的还跑去沅江里面撒网。

  下午热得半死回营,宋桥低声对王喜说:“今天又攻了两回,对面守在营里不出,听说死了几百号兄弟,还有好些是带伤回来的。”

  王喜忧心忡忡:“这可怎么打?”

  宋桥说道:“不管输赢,我就想早点回家灌田,那稻子可缺不得水啊。”

  两人正聊着,忽然远处嘈杂起来。

  他们连忙跑过去看,却是抓到了几个逃兵。

  准确来说,是抓到几个逃跑的民夫。

  那几个民夫哭嚎哀求,说自己不是怕死,而是想回家伺候稻田。

  军法官可不管这些,直接把逃跑者全砍了,又召集民夫们训话:“陛下已经打了大胜仗,再过几天就能带援兵过来,保证打得对面的明贼屁滚尿流。再坚持几天就赢了,谁也不准想着回家,这几个逃兵就是下场……”

  民夫们被吓得不敢说话,陆陆续续各自回营,心里却是憋了一肚子火。

  他们受过钟老爷的恩惠,也愿意为钟老爷卖命,该交的粮食他们都交过了。可农民种地吃饭天经地义,这次征发的男丁太多,家里的稻田难道都让妇人打理?

  遇到伏旱,还得男人才行啊!

  又过数日,依旧不见下雨,洞庭湖水位都严重下降了,青草湖七成以上水域都难行大船。

  民夫们的伙食被减到一天一餐,而且只有一小碗稀粥。

  这天的大清早,有军官过来传话。

  紧接着,一个管理民夫的低级军官,找到王喜说:“你兄弟在当兵,你可以回家去了。”

  王喜听完激动不已,家里的稻子有救了。

  宋桥却问:“那我们呢?”

  军官说道:“家里有两个男丁当兵的,才能回去一个。”

  宋桥低头转身离开,暗地里骂骂咧咧。

  王喜问道:“回家给行路粮不?”

  军官说道:“要给行粮,等今年收了稻子,纳粮时扣了少交点。”

  王喜顿时沮丧,他得饿着肚子走回去。

  之所以让一部分民夫回家,纯粹是因为军粮快断了。

  王喜收拾包袱,跟二十多个同乡结伴离营,仅仅走出几里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擂鼓声。

  决战开始了!

  白祺同样军粮不足,襄阳、荆门运了两批麦子和高粱过来,又从淮南征调了一些稻米,这才能跟楚军消耗对峙到现在。

  四川的新稻还未成熟,只能供应一些玉米,白祺得趁着大军减餐之前打仗。

  王喜一步三回头,他三哥王财还在营中,不晓得能不能活着回家。

  驻足眺望许久,王喜呜咽着抹眼泪,饿着肚子踏上回家之路。

  战场上。

  从水师战船卸下来的木炮,一门又一门摆在阵前。

  有火器还打得这么谨慎,是因为对面都是久经战火的老兵。就连临时征召的农民,也在农闲认真操练过,而且人均打过三四场硬仗。

  白祺手里只有六千蜀中精锐,其余部队的战斗力,也就比宋朝厢军好一些。

  真正的大明精兵,今年全调去北边对付金人了!

  白祺这边一动,不仅钟全的援军全部出营,辰阳城里刘衡的守军也拉出来。

  明军北边靠着沅江,由于水位下降,小型战船都无法过来支援。西边是钟全的数万援军,南边是辰阳的刘衡守军,等于白祺需要两面御敌。

  驻守在崇孝寨的福建和尚兵,也被范汝为带过来。

  至于黄佐、刘锐麾下的降兵,这种时候不值得信任,被白祺扔去围困沅江县城。

  明军列阵之后,并不急于进攻。

  阵前那一排木炮,同样也让钟全、刘衡心悸。

  双方要打决战,却又临阵对峙起来。

  终究是缺粮的楚军先熬不住,鼓声大作,令旗挥舞,派出前军过来试探性进攻。

  这些楚军害怕遭到炮击,各队之间分得很散。

  白祺让范汝为带领和尚兵,应付侧方那些辰阳守军,并且还给范汝为分配了三千淮南新兵。

  又派数千淮南新兵,前去跟楚军前军正面交战。

  楚军是精锐不假,可他们这些日子都没吃饱,肉眼可见的脸颊凹陷下去。

  在几轮弓箭互射之后,双方前军打得不分胜负,直接在战场中央胶着起来。

  而且,楚军用的也是鸳鸯阵,这玩意儿已经被钟相学去了!

  白祺摆出防御姿态的牝阵,却实际又在进攻,牝阵两端的突出部全是木炮。

  大阵整体向前缓慢移动,钟全大军如果不动,其前军很快就要陷入包围。

  楚军的左右军迅速向前,明军的左右军也抬着木炮加速。

  “轰轰轰!”

  木炮实心石弹齐射,射程不远,也就百米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