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梓钧
正在行进中的楚军,没有受到太大伤亡,但阵型却出现小范围混乱。
彼此距离更近,木炮换上霰弹,小石子天女散花般飞出。
开阔地形,木炮杀伤力真的有限。
“咚咚咚咚!”
鼓声大作,白祺的左右两军,在轮换炮击之后,冲上去跟楚军接战。并立即取得战果,因为他们的敌人被木炮轰乱了阵型。
钟全见状连忙投入更多兵力,好歹把左右军的阵型给稳住。
侧方,范汝为和刘衡也交战在一起。
直到此时,白祺的精锐还没投入战斗。
其中三千精锐,在白祺的中军阵中。另外三千精锐,由林冲率领着搞大迂回包抄。
前几天夜里,林冲就带兵离开了,分批坐小船顺着沅江进洞庭湖。又乘坐水师战船到辰阳以东三十里,在洞庭湖岸边扎营,足足养精蓄锐三日。
昨天晚上,又从洞庭湖坐小船往西,接着弃船在夜间赶路,摸到战场以南六里外,潜伏在沧水河边的树林中(沧水和浪水汇聚成沧浪河)。
如此小心翼翼,是害怕被百姓发现,当地农民会给楚军报信。
“呜呜呜~~~”
辰阳城头吹响号角示警,楚军终于发现西南面有大量敌人赶来。
战场周围全是稻田,但水已经干了,甚至出现细小裂缝,再不灌溉很有可能绝收。
林冲带着三千精锐,先是顺着田埂小跑。
他们一个个都穿着三十斤重的铠甲,在烈日之下热得快要晕厥。
在距离战场两里处,才纷纷跳入稻田列阵,蹚着齐膝深的稻草徐徐前进。
林冲出现的位置,是楚军大阵的侧后方。
此时双方正处于胶着状态,而且楚军已经落入下风。主要是军粮不够体力下降,又遭到了两轮炮击,受到重创的左右军已撤下来三支部队。
楚军士气,本来就直线下降。
林冲从侧后方杀入战场,立即让敌人军心大乱。
钟全紧急调动预备队和民夫过去,试图阻挡林冲杀向中军大阵。
白祺也让身边的精锐投入战场,却是去配合福建和尚兵,打算先解决侧面的辰阳守军。
刘衡的辰阳守军缺粮更严重,城外百姓都逃进了城里。城内外百姓每天都得吃饭,也不能白养着,干脆征召大量青壮守城,口粮已减到一天两顿稀的。
体力不足之下,本就被和尚兵压着打,蜀中精锐突然杀出,刘衡只能带着亲兵上去抵挡。
双方刚刚接战,临时招募的一股辰阳楚军,毫无征兆的开始溃逃。他们不仅又累又饿难以持久,而且扛不住战场压力,纷纷朝着县城的方向逃散。
就在这时,楚军主力的右军,也有一股部队崩溃。
那是刚刚换上去的民夫,他们本就士气低落,又发觉主力侧后方在作战。这些民夫不知道什么情况,只知道主力被包抄了,心慌意乱之下只想逃回老家。
楚军的正面、侧面战场,几乎同时出现缺口。
“发令,让巩义带兵撕开敌阵!”白祺终于抓到机会。
巩义是巩休的次子,去年被调去成都做骑将,依靠西南战马训练出六百骑。今年是临时调过来的,上个月才抵达洞庭湖。由于水土不服,仅有五百三十余骑恢复,军营里还躺着许多病号。
这数百骑抓住空档冲过缺口,在干涸的稻田狂飙突进,撵着那支溃逃的敌军而去。
追赶一阵,又回头冲击射箭,配合步兵搅得楚军右军大乱。
楚军这边没有成规模的骑兵,只有一些零星哨骑。阵型完好时不怕骑兵,此刻却是难以抵挡。
不到半刻钟,楚军右军各部接连崩溃。
靠近右军的辰阳楚军,士气也受到影响,出现第二支、第三支溃散部队。
“咚咚咚咚咚!”
白祺亲自擂鼓,下令全军出击。
在震天的喊杀声中,楚军征召的乡兵和民夫争相逃跑,数万溃兵朝着沧浪河方向飞奔。
“王爷,快走!”
亲兵拖着钟全撤离,再不走就别想跑了,因为钟全的中军已被林冲给突破。
钟全仿佛失去了灵魂,面若死灰望着战场,任由亲兵把自己拖走。
第612章 张公庙前发誓
沧浪河边,上万楚军投降。
还有更多楚军溃兵,跳入河中蹚到对岸,逃入四野回家去了。
为什么是蹚过去?
因为河水已经枯浅到齐胸深。
刚刚那场大战,辰阳守将刘衡重伤被俘,负责守城的刘衡之子开门投降。
白祺让累得够呛的林冲带兵守城,留一部分在此看押俘虏,其余主力正追着溃兵杀向鼎州。
看着已没剩多少水的沧浪河,白祺骑在马背上嘀咕:“水清洗缨,水浊洗脚,这水浅该洗什么呢?”
“元帅,抓到钟全了!”
巩义骑马从南边奔回,隔河朝白祺大喊。
他身后几个骑兵,很快把钟全拖到岸边。
钟全也是从沧浪河蹚过去的,逃跑过程中被骑兵追上。双腿双脚全是污泥,头盔也不知去向,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白祺精神一震,下令道:“押付鼎州,让那里的楚军开城投降!”
“是!”巩义立即把人带走。
白祺看着密密麻麻的俘虏,叫来将官吩咐几声,便从沅江坐船前往鼎州。
这些俘虏必须尽快释放!
杀是不能杀的,顶多杀死那些将官。
因为北宋末年的湖南,人口本来就不多。这些俘虏都是鼎州、辰州汉民,如果大规模杀戮,造成汉族户口锐减,今后朝廷很难控制五溪蛮。
而且释放速度越快越好,一来白祺没有那么多粮食养着,二来早点回家可以灌溉干旱的农田。
若是粮食绝收,朝廷还得运粮救济。
当天夜里,白祺押着钟全来到鼎州城下。这里已经人心惶惶,上千溃兵逃回城里,带来前线大败的消息。
磨蹭了一个多时辰,守将终于把城门打开。
白祺留下两千兵驻守,带走降兵和俘虏的全部兵甲,让所有楚军全部解散回家种地。
并且向这些楚军承诺,等四川秋收之后,如果鼎州缺粮,会调四川粮食过来救济百姓。若是哪个乡出现叛乱,整个乡都得不到救济,明年还会给这个乡加税!
随即,白祺带兵回洞庭湖,两日之后来到沅江城外。
守将全琮已经投降。
数日之后,白祺兵临益阳。
此时的益阳,距离洞庭湖仅二十里,东北方是一大片湖水。
在城南城北都扎下营寨,白祺带着钟全等一群俘虏将官,踱步前往城下亲自劝降。
城南有宽阔的官道,道路两旁是挺拔的松杉。
护城河外,官道之旁,还有一座庙。
白祺有些惊讶,因为钟相四处毁庙,儒释道三家的庙全毁,眼前这座小庙居然能保留下来。
庙里没人,全都跑了。
但明显一直有人打扫,而且从供案上没燃尽的香,可以看出最近还曾祭祀过。
白祺派兵“请”来个附近百姓,问道:“这是谁的庙?为何没有毁掉,反而还来祭祀?”
那农民回答说:“这是张公庙,祈雨很灵验的。四年前有人毁庙被拦住了,四里八乡的百姓都不让拆。官道旁边的松杉,也是张公亲手种下的,去年造战船时要砍,也被老百姓赶来拦下了。”
“哪个张公?”白祺问道。
那农民摇头说:“不晓得,小时候记事起就在,该是哪路神仙下凡。”
白祺围着小庙溜达,很快发现一座石碑,泼水之后能够看清字迹。
这居然是张镗他老祖宗张咏的生祠,张咏死后才改叫张公庙。
碑文写得很明白,张咏先是在崇阳县做官,由于救活百姓无数,崇阳百姓捐款给他建了生祠。
继而又调任益阳这边,当时益阳刚经历梅山蛮叛乱,民生凋敝,百姓困苦。张咏为了把益阳治理好,竟放弃赴京升官的机会,直至恢复了民生才离开。
而传说张公庙祈雨灵验,是因为张咏曾在此治理水旱灾害。
白祺读完碑文,莫名感慨起来。
益阳百姓已经记不得张咏,但祖祖辈辈都知道张公是神仙,张公一直留在这里保佑他们。所以老百姓不允许摩尼教毁庙,也不允许把张咏种的松杉砍去造战船。
“元帅,敌将还是不愿降!”士卒跑来报告。
白祺离开张公庙,望着护城河对面的城墙,问那农民说:“这益阳守将李适,可是益阳本地人?”
农民回答:“是本地人,以前是桥口镇的船工。”
白祺当即找来一些嗓门大的士卒,让他们押着钟全等俘虏,过护城河轮番去喊话。
“莫要射箭,这是你们的西圣王钟全!”
“益阳将士可知,外头的张公庙,乃前朝好官张咏的生祠。”
“我大明开国,封了五位侯爷。其中一位侯爷,便是张公的后人张镗。张公能够把益阳治理好,张公的后人也肯定可以……”
“只要你们开城投降,保证不杀一人,所有将士都可回家给稻田灌水!”
“我大明蜀国公就在这里,蜀国公对天发誓,如果食言就让张公降雷劈死……”
“今日若不降,明日就要攻城了。这护城河已没什么水,几日就能填平,到时候不知要死多少人。你们如果死了,家里的妻儿怎办,家里的稻子还怎么活?快快放下兵器……”
之前投降的黄佐、刘锐、全琮等人,也轮番上前喊话:“李兄弟,莫要再守了,我们都知道伱没粮。就算围而不攻,你又能坚守几日?再守一两个月,恐怕就得吃人肉……”
足足喊了半个时辰,守将李适终于动摇,对一个亲兵说:“你出城去,看着那个什么蜀国公,在张公庙前立了誓再回来!”
亲兵立即悬筐出城,找到白祺说明来意。
白祺正色道:“跟我来吧。”
再次回到小庙里,白祺对着神像发誓,保证不杀投降之人,并且尽快释放将士回家。
如同儿戏一般的举动,竟然获得城内楚军的信任。
没过一会儿,李适就带兵出城,献出户籍和地图投降。
白祺遣散大部分益阳楚军,但也给李适留了五百兵,带着此人一起去围攻湘阴。
湘阴是不可能劝降的,丞相钟义亲自驻守,而且兵精粮足,非得强攻不可。
王渊已经带兵围困多日,各类攻城器械也打造完毕。北宋的湘阴县城,叫做白茅城,远离湘江四十里。
眼前湘江边的城墙,是钟相在一座商业大镇上建起来的。它更像是鹿角寨那样的寨堡,有水寨,有城堡,水陆立体式防御。
“湘阴有水寨两座、城堡三座,”王渊指着对面说,“那两处水寨,已用铁炮全轰塌了,又用火箭引燃烧毁。剩下三座夯土城堡,护城河都是天然的湘江支流,涨水的时候极为麻烦,很难把护城河给填平。老天爷开眼,旱了一个多月,护城河里没剩多少水,我军已填平了好几处。”
白祺感慨:“时来天地皆同力,钟相败亡得不冤。”
王渊又说:“最北边这处城堡外,已搭建好几处土台,可布置木炮朝城内轰击。若是再用铁炮轰击城墙,十日之内应该能轰塌一两处。”
白祺在辰阳作战时,只使用了三十门木炮。
王渊这边却是更多,先用铁炮攻击水寨,再用大量木炮布置起来,保护己方民夫填护城河、垒筑土台。
城内楚军精锐杀出来好几次,都被木炮隔着护城河用霰弹击退。其余两处城堡的楚军来支援,同样使用大量木炮,并配合着弓箭和步兵大阵击退。
“不必等了,明日攻城吧。”白祺说道。
有八处土台垒起,与城墙同样高度。台上不仅安放了木炮,还有弓箭手和长枪手,防备敌军突然出城杀过来。
八门木炮,朝着数十米外的城墙发射小石子霰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