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怪诞的表哥
圣人再生贵妃的气,世间也只有贵妃既美貌无双,又能歌擅舞,还性情活泼。也许,也能找到代替,但厌倦与失去,这是两回事,圣人可不能失去任何东西。
高力士策马赶回宣阳坊,迎面又见冯神威赶上来。
“阿爷,圣人就在虢国夫人府。”
“快。”
高力士连忙翻身下马,跑进虢国夫人府那没有被烧到的西侧院,赶进堂内,却没见到圣人。
“圣人呢?”
“亲自去找贵妃了,这边……”
穿过被熏黑的院门,眼前是那片断瓦残垣。
有叱骂声传来。
“都跟着朕做什么?!尔等若肯尽心,能一整夜找不到太真吗?!”
“陛下息怒……”
高力士抬眼看去,只见灰烬之中,一群人正亦步亦趋地跟着圣人。
陈玄礼领着龙武军在侧,那鲜亮的盔甲倒映出了周围的废墟,极为抢眼。
“圣人。”
“你忙了这么久?在忙什么?!”李隆基叱道,“太真呢?”
“老奴死罪。”
高力士不敢解释,径直跪倒请罪。
“够了。”李隆基道,“让他们散开去找,你与陈玄礼带十人随侍朕足矣。”
“喏。”
高力士又是一阵忙碌,亲自引着李隆基向东南边走去,嘴里述说着情形。
“老奴是昨日傍晚到的,不多久天就黑了,命人寻了一夜,未见贵妃。但根据仆奴们的说法,贵妃当时穿着马球服,该是先逃出宅院了,许是惊慌之下迷了路,因此老奴方才去京兆府让人搜索长安……”
“朕不管,一定要找回太真。”
李隆基沉着一张脸,只管发号施令。
他并不熟悉这宅院的格局,凭着天子的直觉横冲直撞,偶尔遇到岔道,高力士也会稍稍抬手一引。
皇帝亲自来找,是要以真龙之气保佑杨玉环,因此也不必分析、或寻找什么蛛丝马迹,重要的是把真龙之气散布开来。
“太真!”
“朕不怪你了,你快出来!”
“朕亲自来接你回宫了……”
晨光洒在废墟之上,高力士转头看去,忽然眼红了,喃喃道:“圣人,这大火之中,不像是能藏有逃生者啊。”
“闭嘴!太真!”
“老奴以为,贵妃是逃出去迷路……”
“嘘,别说话。”
李隆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侧耳倾听了一会,又喊道:“太真!”
陈玄礼向东南面看去,但瞥见高力士面露茫然,很快也收回目光,面露茫然。
“圣人,老奴什么都没有听到啊。”
“臣也没听到。”
“不,朕听到了。”
似乎只有李隆基一人听到了什么,他大步向东南方向赶去,前方是一个院落,院中有一口井。
“圣人?”
这次,众人终于听到了井中传来了微弱的求救声。
“圣人,是你吗?”
“太真!”
李隆基赶到井口,向下看去,不由大喜过望,老泪纵横。
“还不把太真救上来!”
“快!快……”
“你们这些废物,整整一夜,就这样让太真在井底受难?!若非朕来,朕的太真差点被你们害了!”
“老奴罪该万死。”
“奴婢该死……”
但等杨玉环被救上来,做的第一件事却是跪在李隆基面前,有气无力地道:“请圣人不要责怪旁人,是妾身在井底晕过去了,直到听到圣人呼声才醒来,此为天注定妾身该由圣人所救。”
随着这句话,李隆基所有的怒气终于都消了下去。
他一度以为杨玉环是为了李琩殉情,虽明知道不可能,但这想法总是挥之不去。好在,眼下终于找到了她,证明他才是她的神明。
一直以来,都是他拯救了她。
此时此刻,李隆基再次感受到了作为人间之神的喜悦。
“圣人,妾身经此一劫,明白了许多事,妾身辜负圣人太多了。”杨玉环声音虚弱,却不肯马上去歇息,坚持跪在地上对李隆基表明态度,“圣人为妾身做了太多,担负了太多骂名了。妾身该死,死了,就不会再有人诽谤君王。”
“别说了,朕要你活着。”李隆基道,“你看,因为朕要你活着,连上苍都得庇护你,大火伤不了你。”
他的语气是那般威严、霸道,掷地有声地又补了一句。
“朕,不许你死。”
***
一场因皇帝与贵妃争吵而引起的风波终于平息了。
虢国夫人府虽遭了大火,但圣人许诺,会重重赏赐杨玉瑶,让她能重建一座更金碧辉煌的府邸。
一辆重翟车停在宣阳坊中,上有紫帷、镂锡,八銮在衡,鞶缨十二就……这是皇后的仪驾。
“回宫。”
车马缓缓而动。
坐在重翟车上的杨玉环低着头,回眸一瞥,见到了立在长街两侧的人群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第335章 瞒住
世事总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圣人接回了杨贵妃,宫中众人皆舒了一口气。另一边,棣王、寿王还未出殡,棺椁同时摆在礼院治丧。
寻常人既没有五十多个子女,也没有无上的权柄,理解不了,但帝王家的喜怒哀乐就是如此。
礼院,哀乐声中,纸钱如雪。
李亨目光看向太乐署的乐手们,没见到薛白,知道他已经被罢官了,也许,长安城下一场葬礼就是薛白的。
“殿下,宣阳坊消息。”李辅国趋步上前,低语道:“圣人亲自把贵妃接回去了。”
“还有呢?”
“并无旁的消息。”
“就这样?”李亨有些诧异,不忘让李辅国先给李琩上一柱香,同时低声问道:“俶儿、倓儿呢?”
“在棣王的灵堂。”
“唤他们来。”
很快,广平王李俶、建宁王李倓便联袂而来,兄弟俩都是身材高大,英姿勃发,引得周围的官员们纷纷侧目,暗忖有这两个皇孙在,圣人再不喜欢太子,也不至于易储。
“来,给你们十八叔戴孝。”李亨招过李俶,低声问道:“你让王忠嗣给薛白求情了?”
他虽安排儿子去办了此事,但他久困于深宫,还不了解详情。
“是,王忠嗣确实答应了。”李俶道。
“我未看到结果。”李亨转向李倓,问道:“如何回事?”
李倓从小就喜欢军武之事、常向王忠嗣请教,两人交情甚深。因此,李亨认为该是李倓去劝说了王忠嗣。
然而,李倓没有回答,依旧是李俶答道:“王忠嗣去找了冯神威,但似乎被高力士拦下来了,圣人还不知王忠嗣为薛白求过情。”
“是吗?高力士在保薛白?为何?”李亨不由心道,才除掉一个寿王,庆王只怕也要争储了。
李倓却是欲言又止。
此时灵堂外来了一众年轻官员,其中有朔方节度使张齐丘的儿子张镒,李亨遂使了一个眼神,让两个儿子过去结交。
……
是日,离开礼院时,李倓忽然感慨道:“怪了,今日两次听到薛白的名字。”
他说的一次是李亨问话,第二次是方才张镒提到,薛白帮助朔方军筹措了军粮。
李俶道:“有何好稀奇的?薛白常有惊人之举,我曾一日听过他名字数十次。”
“阿兄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李倓道,“薛白助朔方军筹措军粮,为平定南诏之战出力甚多,阿爷与阿兄何必要害他?”
“不是我要害他。”李俶道:“是他不肯与东宫和解。”
李倓道:“为何一定要他投靠阿爷?为臣子,只要能为社稷尽力就够了。”
“三郎你没懂我的意思。”李俶郑重了几分,道:“我曾极力消弥他与东宫的仇怨,但他拒绝了我的好意。伱试想,一个人敢坚决与储君为敌,能是什么忠良之辈?”
“阿兄所谓的‘极力消弥仇怨’不是让他娶郡主吗?”李倓问道,“他有自己的意愿,便不是忠良了?”
李俶道:“否则如何?我放低姿态,他也得要有所妥协,这是党争,不是交友,不能一味地讨好他,明白吗?”
李倓道:“反而阿兄没明白我的意思,阿爷往后要治天下,而非始终困于这党争,包容天下人,才能治理天下事。”
闻言,李俶皱了皱眉,瞥了这个兄弟一眼。
李倓并未察觉,继续说着他的想法。
“我并非为薛白说情,或要拉拢他。我只是觉得,阿爷为储君,该在意的是何事对国政有利,而非对皇位有利……盯着看谁是敌人,敌人只会越来越多。”
“你错了。”李俶低声提醒道:“这话千万不可让阿爷听到,会认为你心怀不满。还有,你难道不知阿爷的处境有多艰难?”
他认为李倓太过于天真了,不适合参与这些朝政。但,东宫眼下处境艰难,真的需要李倓也尽一份力。
因此,李俶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兄弟俩在百孙院街口别过。
李倓回了家中,自捧着书卷看了一会,忽然走了神。
“三郎在想什么?”小蛾子端着茶盏过来,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在想要不要救一个人。”李倓道。
“那为何不救?”
李倓心中叹道,因为阿爷、阿兄要害薛白,自己确实不便出手相助。
但有件事他今日没说——王忠嗣为薛白求情一事,高力士只怕是瞒不住……
***
内侍省。
冯神威亲自给高力士端了盆热水泡脚,蹲在地上脱着靴,道:“近来阿爷也太辛劳了,如今终于将贵妃迎回宫了,也可轻省些。”
“圣人可还没说诸事就此了结呢。”高力士闭着眼,这般应道。
说没了结,其实也只有薛白的处置还未定下,终究是其人的威胁远远不如李琰、李琩,圣人没过问,又有高力士包庇,这才成了漏网之鱼。
冯神威想了想,问道:“阿爷是说,薛郎还得关在京兆府?”
“留心着点圣人的意思,莫让袁思艺进了谗言。”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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