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怪诞的表哥
“我想避免大唐祸乱……”
是日,没有拥抱,没有亲近的动作。
两人真就是公事公办地谈过话,李腾空便告辞而去。
薛白没有送她,独自在小池边坐了一会,回想着这场谈话,最后摇了摇头。
“小姑娘胡闹罢了。”
他知自己提的那些条件做不到的,换张垍、陈希烈、杨国忠都不可能答应,或者答应了也做不到。
***
“太荒唐了。”
“军国大事,岂容胡闹?”
右相府,李林甫、李岫听了李腾空回来后说的话,同时摇了头。
“为何不可能?”李腾空道,“薛白允诺,只要阿爷答应,他愿保阿爷相位。”
“你因他而昏了头了!自己再想想这些条件,像话吗?阿爷若能左右安西四镇,与范阳、平卢两镇节度使的人选,何必理会他?”
李岫说着,愈发摇头,又道:“为了拉拢一个七品官,调换相隔万里的数员边镇大将?想得出来。”
“咳咳咳咳……”
李林甫也是连连摇头,末了,道:“那竖子敷衍你的罢了,退下吧。”
“阿爷只说,此事有何难处?”李腾空却不肯退。
李岫苦笑不已,后悔不迭,心想,家国大事,果然就不该让一个小女子掺和进来,简直就像是家家酒一般胡闹。
眼下,竟还要回答这么浅薄无知的问题。
“有何难处?首先此事便不可能,说出来只会让人嗤笑。”
“阿兄只说不可能,却是一个理由也不谈?”
“半年前,朅师国也依附了吐蕃,之后,高仙芝上奏,称石国也对大唐无礼。今载二月,高仙芝已击破朅师国,俘虏了其国王以及吐蕃使者。眼下石国已来表请罪,是和是战圣人犹在考虑,若战,高仙芝随时要攻石国。”李林甫随口说着,道:“总之,调他离开安西,不可能。”
李腾空道:“高仙芝攻战凌厉,威震西域,然西域诸国却接连依附吐蕃,大唐是否该换一个更沉稳的节度使镇守安西?”
“这不是女儿家该讨论之事。”李林甫挥手道:“圣人对高仙芝正满意。”
“愈是这种满意……”
“够了,牝鸡司晨大唐已经出现得太多了,休让我听到你个小娘子抨击时政。”
换作平常,李腾空才不理会这些俗事,今日却忍了,有些倔强道:“阿爷忘了请我去说服薛白时的言语了,女儿可以不抨击时政,那往后也就不再管家中之事。”
李林甫又叹了一口气。
在苗晋卿、宋遥、韦见素接连倒向张垍之后,确实是他厚着脸皮,让女儿出面去找薛白。
“高仙芝调任范阳、平卢,难,但薛白无非是想要撤换杂胡。”李林甫沉吟道,“此事我不反对,但做不到,他若有本事,可去试着撼动杂胡在圣人心中的地位。”
“阿爷先表个态如何?”
李林甫沉吟着,反问道:“他说张垍有个大弱点,为何?”
“女儿不知。”
“让为父再想想,你先去歇息。”
“是。”
之后,李林甫拿起安禄山的信件又看了一遍。
那信上尽是阿谀奉承之词,安禄山承认他是太想要河东节度使一职了,但对右相的忠心还是天地可鉴。
总之,又是赔罪,又是送礼,但人还是一去不回地跑回范阳,生怕被留在长安。
“杂胡虽是不听话了一次,也还是比薛白忠心。”
“是。”李岫应道:“薛白提的条件,哪个朝臣都不会答应他。”
他的意思,也是拒绝薛白,或者再继续讨价还价。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林甫眼中精光一闪,认为只有旁人做不到的事,才能彰显出他这个宰执的气魄。
“再派快马传信给杂胡,老夫有意让他代替陈希烈,问他是否愿意。”
李岫一愣,有些看不明白阿爷的心思。
李林甫想的却是,安禄山听话便罢了;若敢不听话,那就撤换掉其两镇节度使之职,方可震慑朝堂之上那些觊觎相位者。
***
是夜,李腾空许久不能入睡,最后披衣起身,推开窗户向天空望去。
她想到了年幼时阿爷说的那个放弃成仙,只求人间二十年宰相的故事,她以前从来不觉得这是个好选择。
一直到了今日,她才明白为何阿爷会这般选。
人间有人间的执着,连她李小仙也舍不得这人间。
她想要与薛白一起避免大唐祸乱……
第304章 洁身自好
时人都说虢国夫人府占地广阔、奢侈无比,其实只有右相府的三分之一、咸宜公主府的四分之一。
至少府中的马球场并不算大,马球场后方用来换衣服的屋舍就更显逼仄……薛白与杨玉瑶打完马球,挤在屋舍里换了衣服,再次出了一身汗。
“别着凉了,披上。”
“现在才知道疼人家,嘁。”
比起薛白疼她,杨玉瑶更疼他,嗔了一句之后便道:“这马球场还是小了,你可知我们东边也是一整片的大院?”
“空置的?没见那边有人进出过。”
“我打听了,李齐物的,据说是个宗室,任过怀州刺史、陕郡太守,如今被贬了,长安的宅院也不住,不如我买下来送给你。”
“送给我做什么?”
“给你当外宅,伱马上要成亲了,有个外宅,我们好来往。”
薛白只觉好笑,道:“我们的宅院本就只隔了一条街。”
“隔了街我都嫌远,偏要买一座更近的打通了,与你连在一起。”杨玉瑶笑道,“我也好有座大的马球场嘛。”
薛白想了想,道:“李齐物是因为与李适之交好,被李林甫打压的吧?”
“我才不管这些。”
“别招惹他,他也许要东山再起了。”
薛白的官虽然小,却是对天下大势了如指掌,语气笃定,特别容易让杨玉瑶信服。
“杨家再风光,已不宜再得罪李氏宗室。”
“说到风光,也就是外人看着还得宠。”杨玉瑶低声道:“你要成亲了,玉环想给你这义弟送桩厚礼,还未找到机会与圣人提。”
“贵妃的心意我领了,礼就不必了。”薛白俯下身,替她把耳环挂起来。
“你已许久未见到圣人了吧?”
“嗯。”
薛白与杨玉瑶都已意识到了,其实薛白的权势,或者说对朝堂的影响力反而是在变弱的,因为他已经离弄臣的身份越来越远了。
以前他想保王忠嗣,只要哄圣人开心了就能达成目的,那是“薛打牌”的能量,而薛御史能做的就少得多了。
真正做事肯定是更难的。
“玉环说,你成了亲便不同了,她该帮你一把,近来想办法让你面圣一趟。”杨玉瑶道:“到时你给圣人赔个不是,莫再惹恼他了。”
“赔不是?我不过是尽了一个臣子的本分。”薛白随口应了,想着这句“成了亲便不同了”该是杨玉环的原话,也许指的是她与他关系在李隆基眼里就清白了,其实本来就清白。
“就是让你别太本分了,这世道,吃亏的总是你这样的本分人。”
“没关系,吃亏是福。”
“惯会说嘴。还有,听说你近来与右相府那小娘子走得近。”杨玉瑶媚眼一瞪,拿手指点着薛白的额头,教训道:“收敛些,都是要成亲的人了,该知洁身自好。”
***
薛白在杨玉瑶宅中狠狠地“洁身自好”了一番再出来,才回到家中,便得了一封拜帖,却是王维邀他明日到茶楼品茶。
他思量了片刻,猜测这该是李腾空想出来的掩人耳目的办法。
次日,到了辅兴坊的茶楼,果然见到玉真公主的车驾就在茶楼外。
他还是先去见了王维。
王维如今官运不错,前两年已升为五品郎中,今日来却没穿那身红色官袍,依旧是一身素雅襕袍,举止优雅地煮着茶,随口聊些山水、禅思。
薛白敷衍几句,道:“摩诘先生在库部数载了,也该升迁了吧?”
“不强求。”王维淡淡道:“你与昌龄兄作忘年交,称我为兄即可。”
“好。”薛白与李白反正也是平辈相交的,道:“摩诘兄下一步若能谋一个正五品上的给事中,或是中书舍人,便可参与中枢机要了。”
王维停下动作,看了薛白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薛白道:“摩诘兄没有经世济民的抱负不成?”
王维倒也坦诚,道:“若真没有,我何必科举入仕,何必舍了辋川的山水到长安来沾俗气?”
“我老师便想谋一任给事中。”
“颜清臣如今只是员外郎吧?”
“是,老师想往前走两步,中间还需要一个郎中的阙。”薛白道:“就请摩诘兄先进一步,把这库部郎中的位置让出来如何?”
“中书舍人?”
“简单。”薛白道:“摩诘兄与驸马张垍见一面如何?他如今正是御前的红人。”
中书舍人、给事中都只是正五品的官,却有“储相”之称,一个负责起草诏令,一个负责审议封驳诏令。
薛白若是把王维、颜真卿推到这两个位置上,就相当于能通过他们知晓整个朝堂所有的诏令……其权势是可想而知的。
如此提议,便是诗佛也动心。
谈了一会,有一名女冠过来,称是玉真公主也在这茶楼,既巧遇了当今两个大诗人,想请他们移步一见。
此间说是茶楼,其实是个占地不小的院落,两人由这名女冠引着进了后院,便见另一名女冠过来,道:“薛郎这边请。”
薛白并不诧异,走进一间偏厅,便见李季兰正笑盈盈地迎上来。
这时节,正是桃花开得正艳的时候,她一笑,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春风一吹,裹着一阵香气,薛白恍惚了一瞬间,迅速清醒过来,摸了摸鼻子下方,提醒自己这小娘子就长这般模样,并非是在对自己双目含情。
“咳,季兰子怎么在这里。”
“你低些,我与你说。”
李季兰拉了拉薛白的衣袖,让他附耳过来,方才道:“腾空子想代右相与你谈事,不想让外人注意到了,因此施了些障眼法,哪怕有人知道我们今日来这里了,也只当你是来见我的。”
“见你?”薛白觉得见李季兰,传出去也不妥。
“嗯。”李季兰一本正经道:“我们都考虑好了,若被人发现了,便说我们又要写一个戏文,便是你上次说的《梁祝》了。”
“是吗?你们都考虑好了。”
“但薛郎你还是得与我细说了,我方好执笔的。”李季兰有阵子没见薛白,要说的有许多,接着又道:“对了,你可真是了不起,让腾空子这般清静无为的人也一心官场庶务呢。”
“那是腾空子有一颗经世济民之心。”
“……”
皎奴推开一丝窗缝,目光看去,见李季兰还不把薛白带过来,在院里语笑嫣然地说话。
她不由疑惑,天宝五载那个冬天,她可是第一个彻夜与薛白相伴的女子,但从当时到现在,她都没看到他到底有哪里好,值得这么多小娘子绕在他身边争抢的。
不过是个心机深沉的小人罢了。
这般想着,她便担心单纯的十七娘与这等小人商谈,万一也被害了,就像吉温、杨慎矜。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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