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怪诞的表哥
与此同时,在南下往蓝关的道路上,正有两拨人在厮杀。
“遇到山贼了!快去唤蓝关守军……”
“噗。”
乔二娃蒙着脸,双手持着长柄陌刀狠狠劈下,将一名大汉劈倒在地。
他原本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户,如今却已能面无表情地杀人。
不难,仗着人多且有武器,只要听着头领安排,保持纪律就可以。
“补刀,别留活口!”
“把他们的财物衣服全剥下来带走!”
一行人指挥有序,动作迅速,很快隐入了山林。
就在次日,从死者身上剥下来的物件已经送到了长安城。
……
长安城。
杜妗拿起一枚刻着火焰的奇怪牌符看了一会,收了起来。
“传出流言,说安禄山派人把薛白杀了。”
杜媗道:“有用吗?只怕他们不会信。”
“阿姐是说圣人与哥奴不信?”
“是。”
“不需要他们信。”杜妗道:“只要能闹出声势就好,我们要的已不是圣眷,而是名望。消息传开,以后每一个讨厌安禄山的人,都会倾向于薛白,这就是众望所归。”
说话间,达奚盈盈匆匆赶来。
“何事?”
“圣人诏告天下,兆庶皆安、边疆宁静,迫于万方之请,难为多士之心,今载十一月封禅西岳。”
“知道了,去查具体的。”
“喏。”
达奚盈盈走后,杜家姐妹对视了一眼,杜媗忧虑道:“若是如此,只怕圣人更是不会承认南诏有变了。”
杜妗讥笑道:“正是如此,到时更能让他下不来台。”
***
华阴县。
县城内外正是热闹非凡,举目看去,到处都能看到推着独轮车运送物资的商旅、民夫。
薛白与李白没有入城,在城外的小酒肆坐着,等刁丙去打听回来。
“郎君,华阴县没有客舍了。”
李白问道:“为何?”
“听说圣人要封禅西岳,此事筹备了数年了,元月,朝中大臣接连劝谏,许多人已提前得了消息。希望能借着此事谋个出身。”
“谋个出身?”
李白喃喃了一句,抬头看向天空,仿佛遥思着他待诏翰林的那段时光。
末了,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
但不等薛白想安慰他,他已笑道:“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蓝田驿得三郎这一句诗,平生大慰啊。”
薛白其实早记成了“沉舟侧畔千帆过,直挂云帆济沧海”,倒没想到醉后反倒能把原句念出来。
李白忽然豪气顿生,道:“那夜我耍了赖,用了一首旧诗,今日你我也不必去住驿舍了,就在这酒肆欢饮达旦,继续以酒佐诗,如何?”
薛白已玩不起了,酒量与诗才都不行。
他转头看向远处那高高的山峦,道:“不到华阴县了,直接登华山,太白兄可有雅兴。”
“舍命陪君子。”
两人都不是娇生惯养的,遂打算趁着天还没黑,先登华山。夜里看能否在山中寻一道观,或干脆野宿。
李白从年轻时就仗剑去国,游历天下,登山非常有经验,他曾来过华山,路上便随意地说起一些经历。
他聊一座名山,不仅以天马行空的想象给它添上一抹瑰丽色彩,说的更是他的一众好友,以及一首首的诗词。
从华山聊到峨嵋山,讲的是“峨眉山月半轮秋”的风景,而他思念友人,便会在夜里直接乘舟去寻访……
薛白正听得津津有味,前方忽然有一队人抬着十余口棺材路过,挡住了去路。
队伍中,竟还能看到一个绿袍官员,想必是华阴县令。
李白大为好奇,拉过路人便问道:“出了何事?县令抬棺,死了许多大人物不成?”
连问这句话之时,他的姿态都十分潇洒,多少有些不妥。
好在并未死人。
“圣人下诏封禅西岳了!县尊在做准备呢。”
薛白问道:“县令要死谏圣人不成?”
“那哪能啊?这可是让全县受益的大好事,郎君你想,到时满朝文武都要随御驾前来,华山路可不好走,万一死了几个朝廷重臣,县令一时半会找不到棺材,可是要影响前途的……”
“他真是周全。”
薛白也不知作何感想,末了,只能如此评价一句。
一县之主,为了迎合圣意,早早就做好了如此周全的准备,何愁不能升官?
李白则是哈哈大笑,吟道:“遥裔双彩凤,婉娈三青禽。往还瑶台里,鸣舞玉山岑。以欢秦蛾意,复得王母心。区区精卫鸟,衔木空哀吟。”
旁人不懂他这诗的意思,薛白却听出其中的讥讽之意。嘲笑华阴县令是会讨王母欢心的彩凤,而他则是衔木独自哀吟的精卫鸟。
“走吧。”
等搬着棺材的队伍离开,他们继续登上华山。
抬眼看去,远远地竟已能看到那座还在修建的华山祠,巍峨地立在山巅,像是当今天子的文治武功已在大唐之巅……
第296章 人间薛公子
时近二月,长安城春意渐融,兴庆宫的梨花开了。
是日,杨玉环原打算到梨园排戏,偏是遇到了恼人的小雨天气,只好作罢,在殿内百无聊赖地挑选着新衣裳。
侍婢张云容见她心情不佳,便劝慰道:“贵妃莫恼,这微雨梨花天,正可与圣人赏景品歌呢。”
“那也得圣人召我才行。”
杨玉环应着,心里思忖,也许是到了该与圣人闹一遭的时候了。
时人都说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过是寻个由头暗指圣人倦怠国事罢了,实则后宫佳丽无数,她再得宠,人与人相处久了,总容易平淡无趣,偶尔“悍妒”一番,方不至于黯然失色。
干脆借着范女一事发作,寻圣人一点错处,折腾折腾这老头子。
正思量着,谢阿蛮到了。
在这微雨天气入宫,谢阿蛮额前的碎发微微有些湿,她却浑不在意,把那抱在怀中保护得好好的几份书卷一股脑地递出来。
“贵妃可看了?”
“嗯?”
“蓝田驿。”谢阿蛮激动得话都不知如何说,挥手道:“薛白与李白对诗呢!”
“是吗?”
杨玉环不动声色,摊开其中一份书卷。
自从李白赐金放还之后,她再没听到过“云想衣裳花想容”那样的诗,直到薛白横空出世,他们是她眼里最为出色的才子诗人,没想到竟是在蓝田驿相遇对诗了。
她看似平静,手指却在微微地发颤。
一首用漂亮的小楷印成的诗句落在美目当中,读来,口有余香,这还不算什么,但下一首也是那般的清新俊逸,然后又是一首,一首接一首。
殿外的梨花微雨渐渐消散了,杨玉环看到了一轮明月映照着江水,清风徐徐,天空中有两个神仙衣袂飘飘,他们随手一挥便是飘飞的杏雨,诗才无尽,散落于万古苍穹。
那豪迈洒脱的绝世之姿仿佛凌跨百代,使古今诗人尽废,高风绝尘,让人心向往之……
“贵妃,贵妃。”
不知过了多久,接连的几声唤,把杨玉环从那个由诗词构建出的仙境中唤回神来。
她转头看去,见张云容竟是哭了,正在拿手背抹着泪。
这个侍婢,最喜欢李太白的诗。
“平生竟能一下看到这般多的绝世佳作。”杨玉环感慨道:“我竟觉得,一次念完都是暴殄天物,心情忐忑。”
“听说蓝田驿的客堂,四面墙都被写满了。”谢阿蛮道:“他们真是占尽了天下才气,肆意挥霍,纵情挥洒。若是我,恨不能把这才气好好捂住呢!”
“奴婢若能在蓝田驿见他们作诗,真是……”
张云容心情激动,几乎要说出“死了都愿意”,杨玉环却不许她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真是满堂华彩,正是有这些诗,才叫大唐盛世。”
“圣人。”
“圣人。”
说话间,殿内的侍婢们却是一个接一个行了礼,却是李隆基已到了。方才侍婢便是因此接连呼唤杨玉环,可惜她沉浸在那些诗句中没有听到。
“请圣人安康。”
“太真在看什么?”李隆基问道。
“在看李白与薛白的诗词。”杨玉环展颜一笑,倾国倾城。
她知圣人素来喜欢诗词歌赋,想必都已经看过这些诗篇了,遂没舍得把手上的书卷递过去,而是莞尔道:“圣人可是为此事才舍得来的?要召永新来唱新曲?”
李隆基竟是先淡淡扫了高力士一眼,伸手要过了那些书卷,展开来看了几眼。
杨玉环这才意识到圣人竟是事先并不得知此事,有些惊讶,美目一瞥,只见高力士显出些许为难的神色。
一向喜好诗词的李隆基今日却没耐心看完这些诗作,一扫之后即抬起头。
他略作沉吟,之后淡淡一笑,道:“太真说错了,是有了大唐盛世,才有了这些诗句。”
“圣人所言极是。”
“朕乏了,摆驾吧。”
“圣人才过来呢。”杨玉环不由惊讶,问道:“是臣妾失言,惹圣人生气了?”
李隆基情绪不高,摆了摆手,很快出了这间宫殿,也不把书卷还她。
高力士躬着身,欲言又止,最后没说什么,匆匆跟上御驾。
***
是夜,李隆基并未召任何妃嫔,独自饮了几杯酒,在御榻发着呆,眼神里偶尔浮过不容冒犯的威严之色。
“圣人心情不好,可是恼那薛白与李白了?”高力士终于找了个机会问道,“这两人,皆不识趣。”
“皆自诩风骨,不识趣,朕不恼他们,反颇喜他们的诗作。”
“因贵妃说错话了?”
李隆基笑了笑,道:“朕岂能与太真置这种气?”
高力士犹豫片刻,轻声道:“那是……”
“朕只是累了吧。”李隆基轻叹一声,示意高力士休再多言。
他饮着酒,坐在空旷而奢侈的宫殿里,看着殿外的月亮。像是一尊神祇,在俯视着属于他的大唐,仿佛他若对着那月亮照照镜子,都能挡住人间清辉。
月光一黯,不知不觉中,天完全黑了下来。
“这是在哪?”
李隆基忽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陌生的地方,于是环顾四周,看到了长安城在遥远之处,于是又问道:“朕在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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