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怪诞的表哥
为何东宫偏偏把陇右老兵藏在王鉷兄弟的别宅里?
东宫早就想好了,王鉷从边军家属身上榨取了钱财,一旦有人把王鉷、边军摆在一起,必然要引出这案子。
一旦审了,只要有一个陇右老兵说“我是为了给兄弟报仇才把自己卖给王焊作部曲,因为王鉷为了贪墨害死了我兄弟一家!”
那么,就得问那些钱财在何处?
圣人手中。
是谁好大胆子污蔑圣人,想谋逆不成?
到时,薛白必第一个被千刀万剐,且还是李林甫下令的。
即使没有陇右老兵这般召供,能否扳倒太子不说,敢查王家别宅,王鉷还是不会放过薛白。
因此,薛白若敢查下去,必须死。但若不查,薛白之所以能劝李林甫放过杜家,条件就是帮忙扳倒太子,现在做不到,岂有活路?吉温又岂能容人从他的酷刑下救走杜家满门?
四面都是死路,只有一个办法,叫“查了又不查”。
薛白在李林甫面前点出真相,这是查了,同时找个人出来坏事,这是不查。
如此一来,李林甫怪不到他与杜家,再陷害吉温一手,使其也没能力再迫害他们。
还有,结果既是不查,正是东宫所求的,那东宫所给的好处一定要占全了。借东宫之手,把薛白的身世、杜家的前程确定下来,以免当李林甫靠不住时无路可走。
总结下来——东宫想抛弃他们,他们便挟右相府之势,逼迫东宫出手相护。右相府想让他们去与东宫同归于尽,他们便让右相府的鹰犬来破坏此事,让那只鹰犬去出头。
昨夜薛白与杜家姐弟就是理清了这个思路,才制定下一系列计划。
“我今日已经与伯太公说了,他会把我们的条件转述给东宫,午后他派人来说东宫已答应,你收到五郎给的半枚玉佩了?”
“收到了。我也与东宫的人说定,会引开搜查,助他们转移。下午我先去右相府,单独提醒李林甫东宫死士有可能藏在王焊别宅或杨慎矜。”
“这些都很顺利?”
“嗯。”
薛白闭上眼,回想这一天的经历。
他这边一大早便见李林甫,上午到道政坊查探并敲山震虎,午时在青门酒楼等杜五郎会合,之后见了东宫暗线,下午秘密汇报了李林甫,再赶到京兆府审武康成。
吉温早上见了李林甫,上午去捉拿了武康成,其后便一直待在京兆府。傍晚赶向右相府时,可以确定还未见到辛十二。
至于东宫那边,原本大概是打算再次弃子,但上午答应了他这边的条件,午时之后双方在青门酒肆商讨过后,已该在准备今夜转移……
“整个计划都很顺利。”
杜妗道:“也就是说,大姐之事与计划无关?”
“应该只与我身世有关。”
杜妗道:“还有种可能,吉温命人找奴牙郎伪造你身世,与大姐撞上了?”
“都一样了。”
薛白也有些焦虑,昨夜与她们姐妹议定了要接受薛灵之子的身份后,杜媗说她查他身世已有了线索,还是尽快去确认一下,万一能查到,只要是不引祸的门户,也能多个选择;若与右相府有仇,也可抹掉痕迹;当然,更可能是一无所获,至少让他在认旁人作父前,尽了心。
她如此帮他,却因此出了事。
薛白深呼吸两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那奴牙郎在东市?”
“对。”
“大姐是几时被掳的?”
“午时。”杜妗道:“我是下午才得到消息的,先去找了伯太公一趟,再回到杜宅见大姐还未归来便赶紧找你。还有,五郎也没回来,他去了何处?”
“不知。”薛白道,“我们得知道大姐被关在哪,你方才说了,除了辛十二还遇到了谁?”
“吉祥,吉温之子。”
“走。”
“你知道去哪?”
“吉温家在光德宅,离京兆府很近。而他要见右相、去东市、去青门喝酒,肯定在那一带也置有别宅。”
“在哪?”
“查。”
薛白脸色冷峻,说话间已走了数步。
他径直走到田氏兄弟面前,问道:“我与吉温同在右相门下办事。你们信我,还是他?”
“当然信郎君!”田神玉毫不犹豫。
田神功脸色郑重起来。
他出身贫寒,这辈子见惯了权贵的冷眼,近来见薛白待他友善,更兼足智多谋,早有心随薛白混个前途。
一抱拳,田神功道:“信郎君。”
“好。吉温为与我们争功,陷害我们。你们若想挣个前程,今夜随我一搏,如何?”
“全听郎君安排!”
“咚。”
最后一声暮鼓响尽,长安又陷入宵禁。
四人没带火把,牵过马匹,赶入一片黑暗之中。
第38章 平安无事
光德坊,吉温宅。
宵禁中响起了叩门声。
门房才歇下,只好又连忙爬起,匆匆开了侧门,却是惊讶了一下。只见门外明火执杖,映着盔甲上的光亮,竟是有人带着士卒上门了。
“认得吗?”
薛白径直上前,举着木牌怼到门房面前,动作流畅,道:“右相府办事,问你,吉大郎今日可回来过?”
“没,没有,大郎自上午出了门,一直未归家。”
“吉家在东市一带可有别宅?”
“小人不知啊。”
正在此时,有一队人提着灯笼匆匆赶来,嘴里喊道:“此处乃大唐故旧宅邸,我是管事辛四,敢问上吏,出了何事?”
“我乃右相门下,吉大郎挚友。”薛白再次递过信物,道:“吉法曹今夜办一桩大案,事涉东宫,我听闻东宫遣死士对吉大郎不利,迫切需找到他。”
“什么?!怎会如此?”
“吉大郎今日可去了东市?”
“对,上午出了门。”
薛白道:“之后呢?”
辛四焦急不安,道:“大郎出门之后,王大郎便派人来请,让他去陪酒。”
“哪个王大郎?”
“乃是王郎中家的公子。”辛四无意识小声了许多。
薛白只听他语气,便意识到那是王鉷之子王准。
这对父子,竟是能让所有人都怕他们。
“去何处饮酒?”
“青门康家酒肆。”
“大郎去了吗?”
“王大郎有请,不敢怠慢,我连忙遣人到东市去告知大郎。”辛四回头招过一个奴仆,“阿丑,你说。”
“小人赶到东市,一路找熟识的摊贩问了,说大郎去了宣阳坊的别宅。小人便连忙赶过去,正好撞见在大郎在院里卸车,就请他去青门陪王大郎。”
“然后呢?”
“大郎赏了小人一鞭子,马上就去了。”
“你跟我们走一趟,带路,去宣阳坊别宅。”
田神玉一直按着腰刀,原本已做好了拿人审讯的准备,没想到他都还没反应过来,薛白已经套完话了。
他忙不迭上前拎起那名叫阿丑的奴仆,将人推上马背。
田神功则抢过两个灯笼,翻身上马。
四人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呼啸而过。
***
光德坊在西,属长安县;宣阳坊在东,属万年县。但都处于城北权贵居所,在同一条横街。
说来,平康、宣阳二坊就在东市以西;道政、常乐二坊就在东市以东。
今夜各方势力却是都已汇聚在这一带了。
***
薛白领人匆匆赶到宣阳坊西北角,忽见前方火把通明,有人向他大喝道:“那边何人?犯禁了没有?!”
听得声音,薛白策马过去,问道:“对面可是郭将军?”
“哈哈,正是郭某!”郭千里驱马而出,“原来是薛郎君。”
两人离得近了,郭千里从马背上倾过身子,凑到薛白面前,低声道:“你怎能让人抢了功劳?我已要带人去办大事了。”
薛白懊恼道:“我被吉温困在京兆府了。”
“娘的,好贼子!”郭千里大骂一声,颇为恼火。
“右相、吉温在何处?”
“忙呢,这么大的事,文书还未下来,我得先带人去包围。娘的,右骁卫已赶在前头了。”
“那郭将军先忙,我自去见右相。”
“好。”
郭千里急得很,驱马便走。
薛白等在路边,等金吾卫流水一般过去。
耽误了这一会,他面上还很平静,心里却已有些压不住。
转头再看去,火光下,只见杜妗也是急得唇色发白。
终于,金吾卫远去。
“走。”
他们却并不往北去平康坊,而是往南赶往宣阳坊。
***
田神玉赶马而行,拐进一条巷子。
他脑子里想到的却是薛白方才在私下里问他的话。
“敢杀人吗?”
“瞧郎君说的,我既然当了兵,哪还怕杀人啊?”
“好,今夜起,你记下攒了几个人头。”
前方,阿丑已经叩响了院子的门。
“咚、咚、咚。”
“谁啊?”
“我,阿丑,管事让我来找大郎。”
院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有青衣大汉探出头来,吃了一惊,道:“怎么了?”
“右相门下。”薛白上前亮出相府信物,道:“我是王大郎挚友,有要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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