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怪诞的表哥
然而,姜亥转头四看,却不见杨国忠的身影。
“娘的,走得掉吗?”
老凉则不急着杀人,而是披着甲在混乱之中快步而走,每见到地上有一个死士的尸体便俯身下去。
“兄弟,还能起来吗?”
说话间,老凉迅速伸手往尸体怀中放些东西。
算不上什么,都是高崇留下的,寄托着对范阳的思念的小物件而已。
正在此时,忽然响起了马蹄声,他不用看,只需要听,就知道这是禁军来了。
“撤!”
老凉毫不犹豫就拽过姜亥,道:“办完了,走!”
他原本就没有冒险的打算,他们是来煽风点火的。于是这一队人撤得最快,迅速撤走。
“拿下他们!”
四百龙武军骑兵疾驰而来,为首的一员将领气势汹汹,一马当先。
“龙武军中郎将陈知训在此!不许走了一个贼子!”
老凉驱赶着手下人撤退,他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意识到,这位龙武军中郎将还是没把这场谋逆当一回事,语气里带着骄横。
这些生活在长安的人,像是永远不能接受大唐已经乱象丛生了。
若不能一扫这沉闷,他回来的意义何在?
老凉于是俯身拾起一把弓,张弓搭箭,瞄向了那策马冲来的龙武军中郎将陈知训。
他屏神静气,无视了奔马的速度,无视了身边混乱的人群。
“嗖。”
一箭射出,马嘶声响。
“咴!”
邢縡回头一看,赫然见到那威风凛凛的金甲将军重重栽下马背,轰然撞在地上。
他顿时激动起来,知道安大府派了精锐来了,当即信心大增,鼓舞着他手下的死士。
“走,杀陈希烈!”
***
“快,请大夫,请御医来!”
薛白还在张府,张罗着救治张去逸,虽然他明知道张去逸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混乱中,有伙计赶来,以长安县吏的口吻喊道:“县尉,出事了。”
“何事?”
已没有人拦着薛白,他遂走出张府,听那伙计附耳禀报。
“暂时还没找到杨国忠,但已添了一把火。”
“无妨。”薛白道,“安全最重要。”
于他而言,他已经破局了,李隆基会知道他才是对的,没人能再栽赃他与王鉷勾结。
“去吧。”
薛白挥退手下,转身回到张府,脸上再次显出着急的神情,喝问道:“大夫来了没有?!”
过程中,他想到自己那个关于狼人杀的梦,但其实这一局只有一个狼人,一边杀人、一边掩饰谋朝篡位的野心——那就是他本人。
他得隐藏好……
第279章 痿厥
“大娘回来了。”
李昙、张泗夫妇推开了几个兄弟姐妹,挤到了张去逸的尸体前,张泗喊着“阿爷”大哭起来;李昙则是转过头,看了眼正在与管事说话的薛白。
就在同一个院子里还倒着另三具尸体,都是被砍死的,血泊没人清理,被踩得到处都是血脚印,失了这上柱国府邸往日的肃穆。
“到底如何回事?”
不等薛白回答,张府管事已拉过这位大郎婿,小声道:“这死的是胡儿留在京城的人,刘骆谷及其随从,他们要来杀薛郎,阿郎受到了惊吓。”
李昙指向薛白,问道:“他又为何在此?”
“来谈与三娘的婚事的。”
这几句话形成了李昙初到之后对整件事情的印象,他沉思片刻,问道:“婚事谈成了?”
“没,没有。”
薛白招了招手,让李昙走近些,方才开口道:“我今日一直在张家,见到了一些事,张家恐怕有麻烦。”
“什么?”
“有人谋反,与骊山刺驾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高崇在河南招募死士,王焊助他们进华清宫,事涉安禄山,甚至王鉷。”
说着,薛白指了指地上狼藉的血脚印,继续道:“张家不应该沾上这些血迹,得尽快清洗干净才行。”
李昙听得头皮发麻,问道:“如何清洗?”
“张公收过刘骆谷的厚礼吧?”
“嗯。”
“改日再来吊唁。”薛白好意提醒之后,执手告辞,“我是长安尉,城中生乱,恕不能久留了。”
作为一个客人,在张去逸死后镇场,等到张家儿女都到场之后不得不去忙公事,薛白已经做得很体面了。
张泗看着他的背影,却是哭道:“又是他,必是他害了阿爷。”
“我看未必,他人还不错……”
***
刁丙正等在颁政坊南门,先是瞪了刁庚一眼,责他杀刘骆谷太慢,之后目光落在刁庚那只包扎好的手上,对薛白更添一份感激。
薛白在被张家带走之前,正是通过支开刁丙来通知达奚盈盈,这阵子各个坊的朝食也不是白吃的,刁丙如今已经很熟悉长安了。
“郎君,颜公让我告诉你,是贾季邻与杨国忠合作。”
“我知道,眼下情况如何?”
“达奚娘子在光德坊,等着向郎君禀报。”
“骑马走。”
他们迅速赶向光德坊,这是一个长安县尉听说出了乱子赶紧去解决的正常反应。
远远便可见光德坊十字街口也是遍地狼藉,尸体还没被处置,寥寥两个大夫正忙着给一个受伤的将领治伤,其他伤员能爬起来的自己走去医馆,爬不动的就躺在那嚎。
崔祐甫捉捕了几个受伤的反贼,正在问话。
“你等是王焊或邢縡的人?还有多少死士?”
“杀了我吧,光明之神会焚烧你们的恶罪!”
“光明之神?”
崔祐甫追问,得到的却只有癫狂的笑声。
这些疯子让他有些心烦,回过头,正好见薛白过来,他莫名舒了一口气。
“薛郎越来越懈怠了,现在才来?”
“我在偃师就曾奏禀安禄山要反,无人信我,事到如今,怪我懈怠?”
“何必这么冲?”崔祐甫道,“所以伱早就知道有人要谋反?”
薛白懒得与他说,问道:“情形如何了?”
“一团糟,王鉷包庇王焊,不能服众;杨国忠逃得不知去向;陈知训被一箭射死……都不知该由谁来作主捉拿反贼。”
“反贼呢?”薛白道,“在何处?”
“逃匿了吧。”崔祐甫道,“不好搜了啊。”
“邢縡又是如何回事?”
“你可听说过邢縡之父邢璹?”
“听说他出使新罗回来后有些传闻?”这事薛白是听杜有邻说的,“我在偃师时,邢公就在洛阳。”
“邢璹以查含嘉仓之名去了洛阳,但你猜如何?”崔祐甫道:“他一直没回来。”
当时苗晋卿、邢璹都到了河南府,如今几个月过去了,薛白、苗晋卿早回了长安,邢璹竟还未归。
薛白遂问道:“他逃到范阳去了?”
崔祐甫笑了起来,道:“何至于此?只是称病告老了。但,薛郎对范阳的戒心很重啊?”
“崔县尉试探我?”薛白道:“我敢断言,邢家父子早就上了安禄山的船,想必有许多钱财留在范阳,这次之后该是打算逃路了。”
“可没有证据。”
薛白笃定道:“活捉邢縡,就能拿到证据。”
崔祐甫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薛白四下望了望,见光德寺的佛塔算是附近的高处,遂往那儿走去。
***
“长安县尉薛白,借贵寺塔楼一观。”
“施主请。”
方才万年县令冯用之也来过了,但尼姑们以“不便”为由不肯放他进去,光德寺有尚宫局女官在此出家,冯用之对此也无奈,唯不知轮到薛白这英俊少年,怎么就方便了?
“此为‘大开方便之门’。”
几个官吏们看着薛白入了光德寺,低声调笑了几句。
但这件事本身并非他们想得那么龌龊,事实只是达奚盈盈捐了许多的香火钱。
薛白登塔而望,目光越过坊墙,向西能看到西市,向东北方向能看到皇城,但皇城的城墙更高,挡住了更北边的视线。
至于光德坊的街道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若用心留意,能看到几个小宅院里挂着各种颜色的布条,那是达奚盈盈与老凉、姜亥联络用的。
“薛县尉。”
一个女尼手捧烛台走来,淡淡说了一句。
薛白回头看了一眼,塔中光线昏暗,他没看到她的脸,已先看到烛光中丰盈的身姿……不会有女尼是这种身材。
“情形如何?”
达奚盈盈一头青丝都裹在僧帽里,原本还期待他评价一下自己的装扮,此时不由在心里暗骂他不解风情。
“姜亥他们撤得快,已经转移到了准备好的安全之处,老凉射杀了一个叫陈知训的龙武军将领,和邢縡、王焊混在一起了,邢縡真将他当成安山的人,打算杀了陈希烈逃往范阳。”
“假意允诺,骗他们去杀。”薛白道,“别真杀了就行。”
“但有个问题。”达奚盈盈道,“陈希烈今日不在府上,在尚书省。”
薛白思考着,轻轻敲了敲土墙,没想到塔身破旧,手指都没用力就敲下一块土来。
他再次放眼这盛唐,视线中见到有受伤的龙武军在街角坐着,那士卒是因为太紧张,下马时崴伤了脚。
“那就杀进皇城。”
“嗯?”
“传令给老凉、姜亥。”薛白道:“让他们引开含光门附近的守军,助邢縡、王焊杀进皇城。”
达奚盈盈愣了一下,道:“可这是皇城……”
“皇城远比你想象中脆弱。”薛白手指在土墙上掰下了一大块的黄土,“我方才问了崔祐甫,他说现在连由谁做主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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