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怪诞的表哥
万年县来的是县尉崔祐甫、捉不良帅薛荣先;长安县来的却是贾季邻,带着捉不良帅魏昶。
王鉷有种直觉,意识到贾季邻很不对劲,问道:“长安尉薛白何在?”
“他被张公请到府中去了。”
王鉷本就古板的脸色更加阴翳了,薛白是他如今难得能找到的盟友,在这关键时刻却是被控制住了。
偏他被杨国忠盯着,根本不能有任何异动,遂道:“出发。”
他不在乎带多少人,王焊是他的弟弟,只需要一句话他就能让王焊就擒,到时他自会再想办法帮忙开脱。
而在王鉷身后,杨国忠招过贾季邻,低声道:“王鉷狡猾如狐,还在迷惑圣人。今日重要的不是王焊,而是拿到王鉷的罪证。”
贾季邻脑中还在想着与颜真卿的对话,却没有说出来,只点头道:“是,下官明白。”
“见机行事……”
众人各怀心思,走向王焊的宅院,迎面恰好见王焊宅院的大门打开,走出三十余名大汉,或持刀,或持盾,这便罢了,其中竟还有几人持的是弓。
一众捉不良人全都愣了一下,虽说是来拿反贼,但他们其实并没有当一回事。
“嗖!”
还没等到他们反应过来,一支箭矢激射而来,径直将一名捉不良人射倒在地。
“真造反了?!”
“杀!”
***
午后,薛白陪张去逸在府中吃了些简单的菜肴。
他不急着走,虽明知长安城今日又有大变故。
“这次回长安,很不自在吧?”张去逸慢吞吞地拿手帕擦着嘴,认为薛白是被他控制在张府,道:“等老夫放你走时,杨国忠已当权,他如今是朝中最想杀你之人。”
薛白没回答,反正不打算娶张三小娘子,坐在堂上闭目养神,默默等待着。
张去逸心情不错,像他这样的老人,难得有个看得顺眼、往后还可能成为家人的年轻人陪他打发时间,他很满意。
朝政之事也不聊了,只说些家事,说他过了四十岁才生下小女儿,如何如何疼爱,本是恨不得张三娘一辈子都不嫁人,但如今他身体不好,不得不在离世前为女儿挑选一个好夫婿。
正说着,忽然有下人跑进堂中。
“阿郎,出事了!”
“说。”张去逸知道这是杨国忠开始对付王鉷了,遂直接让下人当着薛白的面说。
“是,是,王焊真反了,在长安城内射杀官差!”
“什么?咳咳咳……如何回事?”
“杨国忠、王鉷才到王焊府前,其中便杀出一队人来,直接就放箭……”
薛白这才睁开眼,微微有些讶异,听这情形,看来王焊竟真有些魄力。
他刚才还以为动手的是他的人呢。
***
刘骆谷不急不缓地走着,进了颁政坊。
虽是范阳将领出身,他身边只带了两个普通随从,他在长安行事,凭的从来不是武力,而是靠山与钱财。
他有一个不是官职的名头,叫“进贡使”,简单来说,就是安禄山派到长安来送礼的。
一封拜帖与一串钱币被递到了门房手里,刘骆谷道:“烦请转告张公一声,刘骆谷来访。”
他与张去逸约定好了,薛白若不答应张家的要求,便将他带走,以他对薛白的了解,其人根本是不会答应的。
“请进。”
刘骆谷走进前院,只见一个大汉正站在院中,那是薛白的护卫刁庚。
他打探过薛白,很了解安禄山这位“小舅舅”,薛白却只怕还不知道他这个人。
刁庚正在对着大堂方向张望,回头见了刘骆谷,上下打量着,竟是喃喃了一句。
“骆驼?”
刘骆谷一愣,预感到了有哪里不对。
他身材高大,又代安禄山在长安与公卿往来,打探消息,确实是有人私下称他为“骆驼”,但,薛白的一个护卫怎么会知道?
薛白从何时起竟已经盯上自己了?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刘骆谷回过头看去,只见有四个大汉赶来,手里持的是刀,加速脚步向他冲了过来。
他猜这一定是薛白的人,偷偷跟踪了他,或者是暗中保护着薛白。但能如何?这里是长安,是上柱国张公的府邸,薛白还能派人杀人吗?
“尔等何人?!”张府门前的金吾卫大喝道:“不许过来!”
下一刻,那些持刀而来的大汉中有人竟是大喝道:“将军接刀!杀了薛白!”
一柄刀被抛了过来,从那些金吾卫头上抛过,穿过高高的大门,落在刘骆谷脚边,使刘骆谷不由一愣。
门外的大汉还在喊叫,用的是胡人的口音,道:“薛白敢诬陷府君,将军快去杀了他!”
很快,他们与守卫的金吾卫战在一起。
刘骆谷这才从诧异中回过神来,开口要解释,喊道:“你们不是范阳……”
“狗贼安敢?!”
一道人影已飞扑过来,去拾地上的刀,那是刁庚。
刘骆谷知道刁庚捡起刀就要杀了自己,再也顾不得别的,抬脚一踹,将这乡下汉子踹飞出去,此时脑子里还有怒骂“啖狗肠,栽赃我?!”
刁庚被一脚踹开,手却已握住了那把刀,奋力一劈,砍伤了刘骆谷的大腿。
但刘骆谷边军将领出身,打斗经验更足,已大步赶上,迅速一脚踩住刁庚持刀的手,脚底如磨盘一般左右转动,要踩裂他的指骨。
“啊!”
刁庚巨痛,狠劲上来,另一只手直接就往刘骆谷胯下掏。
他不是军中出身,能在这世道活下来,全是下三滥的手段。
“去死!”
刘骆谷吃痛之下,俯身便要掐刁庚的脖子。
“噗。”
有人砍了他一刀。
他愣了愣,转过头看去,只见是一个金吾卫,正一脸慌张地看着他。
被刘骆谷那凶神恶煞的眼神一瞪,那金吾卫吓得连连后撤,因身上披着盔甲,还仰面摔倒在地。
“你他娘。”刘骆谷道,“都说不是……”
“噗。”
“噗噗噗噗。”
刁庚已奋力将手从刘骆谷脚下拔出来,拿着那刀一阵猛捅,生怕刘骆谷说出话来。
“反贼!你这个反贼!”
一边捅,刁庚一边奋声大喊。
刘骆谷再张嘴,未等出声,满嘴的血已经流了出来。他的意识逐渐模糊,弥留之际却还看到有人从后院走过来。
那是个很年轻的英挺男子,肯定是薛白。
这次见面与刘骆谷想象中不一样,他原本都想好了要怎么说了……
“初次相见,鄙人刘骆谷,安府君留在长安接小舅舅的,你是想去范阳,还是我带你的头颅去范阳?”
但,真是啖了狗肠,居然有人在长安这个地方动刀,简直是反贼。
真他娘的,在长安遇到了反贼……
“嘭。”
一具高大壮硕的尸体倒在地上,门外,那四名被金吾卫逼得连连败退的大汉见状,抛下刀就逃。
薛白上前扶起刁庚,转头看向张去逸,质问道:“这便是张公要将我扣留在此的原因吗?!”
这声喝问不算大声,但是铿锵有力。
此事之后,他与张去逸之间的债便可两清了。他得罪过张家,但张家也需他配合解释今日之事。
然而,
张去逸正由两个仆婢搀扶着站在那,眼睛一瞪,张嘴想要说话。
“呃……”
薛白目光一凝,眼睁睁地看着张去逸的表情就此僵住,那双本就灰败的眼睛神彩尽去。
一条生命就此老死,半点也不由人。
“阿郎?!”
“薛郎你……”有张家下人惊呼道。
张去逸死了,竟是被薛白一句质问气死了?
刁庚咽了咽口水,不由慌乱,他知道郎君的计划出了岔子了。
下一刻,院中响起一句怒叱。
薛白喝道:“安禄山贼子!派人吓倒了张公!”
***
光德坊有一间尼姑庙,名为光德寺,本是高宗朝名臣刘仁轨的宅院,他死后女眷出家为尼,家宅就改为了寺庙。
寺庙里有座小塔,达奚盈盈正站在塔上看光德坊发生的一切。
待看到远处的双方人马发生冲突,她便吹响了一枚哨子。
很快,一队人离开了光德寺,往冲突发生之处迂回包夹过去,这一队才是薛白的人,准备浑水摸鱼。
……
与此同时,王焊的宅门前已经厮杀起来。
一名邢縡手下的死士张弓搭箭,眯起一只眼,盯着王鉷,正要放箭。
下一刻,王焊已一把将他的手摁下,喝道:“不许伤了我阿兄!”
“传令下去,不许伤我阿兄。”
“杀了唾壶!”邢縡连连大喊,“杀了唾壶!”
那边,王鉷却也在大喊,道:“阿焊,你立即给我住手!我知道你是被裹挟的,现在投降,我还能为你求情!”
双方这些喊话渐渐改变了场上的局势,死士们主要的攻势转向了杨国忠。
杨国忠很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妙。
“国舅,危险啊。”杨光翙悄悄拉过杨国忠,低声道:“下官看王鉷、王焊兄弟有勾结的可能,若是他们合力围杀国舅……”
“走。”
杨国忠没有一丝一毫地拖泥带水,当即作了决定。
“立刻保护我走!”
……
那边,老凉、姜亥蒙着脸大步赶来,冷眼扫了扫面前那混乱的形势,毫不犹豫便上前,对着杨国忠的手下就杀了过去。
“刘将军让我们来帮忙!”
随着这一句喊,邢縡当即激动起来,抬手一指,喊道:“杀了唾壶!”
“杀唾壶!”
姜亥正是冲着杨国忠来的。
他虽不明白为何郎君名单上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不久前还称兄道弟的杨国忠,但只管执行,手执陌刀,杀入人群中,挥刀便砍。
这些长安的差役根本不敢死战,很快便被杀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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