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孑与2
遭受破坏最厉害的毫无疑问就是万年县衙门。
从衙门大门直到后堂厨房,被士子们给砸了一个稀巴烂,云初现在用的办公桌椅,都是从家里拉回来的,暂时充数。
别的公廨也是一样的,虽然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办公桌椅,就是看起来不那么齐整。
置办一整个县衙的办公用品,以及修缮破损处,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好在,修建大明宫的所用的钱粮,因为已经过检,可以开封启用了。
最后的四成尾款,沈如还是决定留下一成充当押金,免得大明宫以后出现了那些缺陷,这些唯利是图的商贾们不认账。
因为大明宫修建之初,云初就号称这是一个百年工程,所以,押金的解封期限自然是一百年。
这样一来呢,万年县购置新的办公用品的钱有了,那些钉在工地上餐风露宿六年的官吏们的奖金也就有了。
而商贾们在拿到了三成的钱粮之后,对最后一成的钱粮当押金一事毫无意见不说,对于那个一百年的期限他们还觉得少了,认为大唐帝国必将千秋万代的,一百年实在是不够恭敬。
鉴于此,沈如就从谏如流的将那个一百年的期限用墨笔给涂抹掉了。
“这么说,这群商贾们又盯上了南城改造计划?”
听了刚刚处理完大明宫工程收尾工作的沈如的汇报之后,云初的眉头就有些紧蹙了。
沈如见状连忙道:“商贾们说的很清楚,只要县尊说一声,他们就立刻开工,不耽搁。”
云初道:“他们难道不知晓本官已经变成一个穷鬼了吗?”
沈如感慨的道:“下官说了,原本还想学流水牌子设立一个南城改造计划的资金池呢,结果,商贾们还是希望跟以前一样,县尊发话,他们干活,事后分钱!”
云初道:“当初用私人信誉做担保,只是权宜之计,现在继续这样不太符合规矩,那些商贾们应该学会依靠合同,而不是某个人的一句话。
合同才是长久之计,信誉有人亡政息的危险。”
沈如道:“让他们上流水牌子采买,恐怕有困难啊。”
云初道:“那就下一道规定,为了保障建筑用材料的规范跟质量,以后,但凡是大宗建筑材料的采买必须在流水牌子上进行,必须经过流水牌子的质量认证,才能正式售卖!”
沈如认真的点点头道:“县尊高见,如此以来就能杜绝那些黑心商贾有以次充好的嫌疑,也可以保障以后长安的建筑用料都是好料,如此,建筑质量也能上一个新台阶。”
云初点点头道:“那就去执行,跟以前一样,前面加试行两字,试行两年之后,并入万年县的正式法规里面去。”
沈如没有离开,而是沉吟片刻道:“县尊,下官以为,为了我长安制造的信誉着想,官府对于市场的监管力度要加大,像这么好的监管办法,应该大面积的铺开,尤其是要普及到跟百姓衣食住行的各个方面。
唯有如此,才能让百姓住好屋,乘好车,穿好衣,吃上放心粮。”
云初摇摇头道:“不要干杀鸡取卵,寅吃卯粮的事情,也给后来的官府留一些衣食,长安城如今并没有富裕到施行这种监管的程度。
倒是那些建筑类的商贾们这些年吃得脑满肠肥的,还因为把大部分钱丢在大明宫工地上,从而躲过了这一场流水牌子灾难,现在,该他们出力气了。”
沈如倾佩的看着云初道:“县尊高义,下官远远不如。”
云初抬起头看着依旧不愿意离开的沈如道:“你还有事?”
沈如的一张老脸涨的通红,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个完整话出来。
云初笑眯眯的道:“看样子,这是不愿意去洛阳户部担任度支郎中了?”
沈如惭愧的道:“下官托人去洛阳打听过,这不打听还好,一打听才知晓,洛阳户部的这个度支郎中一年中换了三个,目前上任的是第四个,前三个,一个斩,一个囚,一个流,听说这第四个也不安稳。
县尊,那就是一个龙潭虎穴啊,去不得的。”
云初冷哼一声道:“一个个的心比天高,命却比纸还薄,早就告诉过你们,洛阳现在就是一座死城,还不相信呢。
告诉你吧,长安的乱局已经过去了,等周兴把该烧的人都烧干净了,留在长安做官才是最好的一个选择。”
沈如小声道:“属下知错了,问题是周兴这个杀神还要在长安杀多久的人啊。”
云初冷笑一声道:“等长安城里的勋贵们都跑去骊山别院啃胡萝卜的时候,也就表示杀的差不多。”
第一百零三章 东海平安否?
武承嗣,武三思兄弟两个被人抬着从太医院里出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被木板固定着。
主要是全身上下骨折的地方太多了,内脏也很虚弱,需要使用医用夹板固定住。
这也就是太医院里高手如云,还有足够多的骨科大夫,他们才能恢复成目前的状况,要是换一个地方,早死了。
他们原本应该在太医院里再待两个月的,可是,他们兄弟胸中的怒火快要把他们活活烧死了,还生怕云初追到太医院继续殴打他们,这才不管不顾的离开太医院,准备慢慢的回到洛阳去。
云初总是打他们。
云初总是无法无天的打他们。
上一次泰山上挨揍,皇后让他们兄弟忍忍,说云初只是一时之气。
这一次,恐怕不是一时之气能说的过去了吧?
两兄弟并排躺在铺着厚厚垫子的马车上只希望能早点离开长安,去跟皇后哭诉一下。
他们想要偷偷的走,负责给太医院付医药费的县衙却不干了。
任何一个离任万年县的都会有一场难忘的欢送会,武氏兄弟也不例外。
在沈如,张甲的带领下,这里的大小官员们在由衷的欢送了武氏兄弟之后,纷纷把自己的礼物丢上马车……
于是武氏兄弟们的伤病就越发的严重了。
云初原本是一片好心的,这对兄弟以后飞黄腾达是必然的事情,他云初可以不在意这两个卑鄙小人,但是,万年县的官员们还要被交流到其他地方做官呢,一旦被这两兄弟恨上,就有吃不完的苦头跟解决不完的麻烦。
不过,事已至此,也只好听天由命了,不过,也不算太大的事情,了不起自己骑马追过去殴打就是了。
长安平和的标志就是大雁塔上的鸽子可以自由的翱翔在天空了。
这里的鸽子非常的有灵性,但凡长安城遭难的时候,长安的天空就找不到鸽子的踪迹,一旦长安平安无事,鸽子就会飞的让人烦躁。
这种事情一天两天,一次两次的不算啥,时间长了,次数多了,长安人就很快的发现了这一祥瑞。
并且以大雁塔鸽子飞不飞的来判断今天是否是一个良辰吉日。
“其实没啥,大雁塔顶楼上有一个巨大的鸽子笼,每到夜晚,和尚们就会打开鸽子笼,在里面投放一些饵料跟清水,鸽子自然就会进鸽子笼。
如果和尚们以为今天长安要倒霉,就不把鸽子放出来,人们自然看不到鸽子乱飞,假如和尚们没听说今天有事,就把鸽子放出来。
所以说,佛法是无处不在的。”
温柔这些天照顾平康坊的生意,照顾的有些频繁,所以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说话的时候也懒懒的,还有气无力。
“死了十九个士子啊——”云初叹息一声。
温柔继续道:“其中一个染上了脏病,一个得了肺痨,三个欠下了巨债,一个因为偷情被别人追杀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不死都不成。”
云初道:“还是死了十三个无辜者。”
温柔淡淡的道:“来长安读书十年未能立下寸功,向前,考不了进士,向后,学业无成,无颜再见爹娘,这样的人死了也就死了。”
云初道:“你这样说我心里就好受多了。”
温柔叹息一声道:“只能这般安慰一下自己不多的那点良心了,这世上越是腌臜无耻下流之辈,就越是珍惜自己的性命,就算走到绝路尽头了,还想着多活一刻。
相反,那些活得清风明月一般的人,一旦失去了希望,就立刻求死,不想让自己还算清白的身子汇入污秽之中。
所以说啊,这个世界其实是一个怪哉的世界。”
云初瞅着温柔道:“所以,你前面说的两种话,哪一种是真的?”
温柔做起身子瞅着云初的眼睛道:“我是你的副手,在你遇到困惑的时候,必然会给你两个以上的选择,这是我的职责。
而你才是那个需要做选择的人,这也是你的职责,如何选择,要看当时需要什么,什么选择合适,而不是什么无聊的对错。”
云初对一直沉默不语的狄仁杰道:“要不,我们兄弟喝点酒吧。”
狄仁杰对云初道:“堂堂宰辅,端坐于椅子之上,如同待宰羔羊一般伸长了脖子,而后为一阉人挥刀断首,这件事让我心里的非常的不舒服。”
温柔嗤的笑一声道:“你还应该去万年县的焚化炉看一眼,听说炉壁上积攒的人油已经有半寸厚了,上官仪是人,谁又不是人呢?”
狄仁杰道:“宰相的威严……”
温柔不等狄仁杰说完,就再一次冷笑道:“算起来,长孙无忌不比上官仪来的尊贵?我听说他死的时候,是被一群军汉按住,脖子上勒着绳子,后背上被踩着十几只脚,活活的勒断气之后,才挂在房梁上,说是自缢而亡。
要是这也算体面的话,上官仪这样死还更有尊严一些。”
狄仁杰没有理会温柔,而是看着云初道:“把周兴撵走吧,再这样下去,长安就不是我们想要的长安,而是一座鬼蜮。”
温柔冰冷的道:“除恶务尽。”
云初看着狄仁杰道:“二月二,龙抬头,便是周兴离开长安的日子。”
狄仁杰掐指一算,颓然道:“还有九天。”
温柔笑道:“二月二,玄奘法师要在洛阳建佛坛、普施坛、孤魂坛,超度亡灵。”
狄仁杰不解的道:“盂兰盆会?这不是七月十五中元节的时候才有的东西吗?”
云初瞅着狄仁杰道:“才二月,洛阳周围的义庄,佛寺,尼庵,安置棺木的地方,已经无处安置新来的棺木了,所以,法师等不到中元节,准备提前送走一批。”
狄仁杰闻言从桌案上取过邸报,匆匆看了一眼道:“天下平安,上面还说趁着陛下在上阳宫养病的功夫,重新给紫薇宫上了一遍新漆。”
温柔用钥匙打开一个盒子,递给狄仁杰道:“这些消息与你无关,就没有拿给你看,你既然问起来了,那就看看吧。”
狄仁杰原本无比沉稳的手颤抖起来了,就在他快要彻底打开盒子的时候,就猛地关闭了,把盒子递给温柔道:“既然你们两个都不想让我看到,必定是一些对我有害的消息,既然有害,不看也罢。”
温柔点点头道:“我看过之后,在平康坊浪荡了六天,才恢复了平静。”
云初拍着狄仁杰的肩膀道:“等二月二龙抬头吧,我希望那一天过后,这大唐可以恢复平静。”
狄仁杰瞅着云初哀求道:“给我唱首曲子吧,最好是能让我心情好起来的曲子,不要正曲,只要乡野小调。”
云初抱过一面手鼓,先是敲了一段欢快的鼓点,然后就张嘴唱道:“看白云啊,看见了我自己,看山川,就看见了美丽……(总觉得开篇前两句美的不可方物,曲调也好,后面的词太拉跨,配不上前两句,有时间,自己试着配词,唱给你们听。)
万年县县衙里响起了手鼓声,自家县尊那熟悉的歌声也从公廨里传了出来,县尊的歌声中充满了骄傲,与超然物外的洒脱,虽然只是一首乡野小调,却也让万年县诸人,听的如痴如醉。
卢照邻,杨炯在诗词一道上颇有建树的少年人,更是激动的难以自抑,纷纷攀着窗户朝县尊公廨方向看过去。
一曲听完,卢照邻郑重的对杨炯等人道:“朴实中见真情,粗陋中显精致,如此曲调,如此配词,方配得上名士自风流这五个字。”
等云初一曲唱罢,狄仁杰看起来好了一些。
云初道:“你要是还不舒服,我可以继续唱的,你喜欢啥,就告诉我,我立刻就能唱出来,这种乡野俚曲我会的多。”
温柔走过来,抱着云初的秃头上下左右仔细地打量一下,喟叹一声道:“我好像不会几首,不过,怀英你要是想听的话,我可以给你唱李延年歌。”
狄仁杰站起身喝光了杯子里的茶水,背着手道:“该回去了,拙荆见我这几日闷闷不乐,今日给我做了雕胡饭,等着我吃呢。”
温柔道:“雕胡饭要配上黄焖羊肉一起吃最好,记得要把汤汁浇在饭上,羊肉只要肋骨,一定要炖的稀烂,嘴一嘬就脱骨的那种。”
狄仁杰笑道:“这是必然。”
目送心理受伤的狄仁杰离开,云初瞅着温柔道:“你是回家陪老婆,还是跟我去我家看你大儿子?”
温柔摇头道:“我要留在县衙后堂的食堂里,喝酒,吃雕胡饭配黄焖羊肉。”
云初道:“你好几天都没有回家了,该回去了。”
温柔摇摇头道:“才做完亏心事没脸见夫人,等再过几日,愧疚之心稍减,我再回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疗伤办法。
而云初根本就没有受伤,毕竟,刚刚发生的那一幕,对云初来说不过是一段历史,在那一段历史中,上官仪死的更加的没有尊严。
在这里,他至少还掀起来了一场巨大的波澜,就算是死了,也足以记录在史册上,能一言让两万士子为他效命,不负他一代文宗的身份。
就是不知道他这一代文宗死了,东海之上会不会有一头巨鲸薨?
第一百零四章 皇帝没那么容易死
刘仁轨从洛阳归来的时候,云初,温柔,狄仁杰三人亲自去明德门迎接。
才见面,云初就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一个假的刘仁轨。
昔日那个长得虽然很挫,却狮口高鼻,一把长须,身高八尺,走起路来龙行虎步的刘仁轨似乎缩水了一大截。
他的腰背开始佝偻了,黝黑的胡须也变成了花白。
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明显脚步虚滑,被云初抢先一步搀扶住之后,这个铁一般坚强的汉子虚弱的对云初道:“回县衙再说。”
走不稳道路,却强行要步行的刘仁轨自从进了明德门,一双浑浊的眼睛,就不停的四处看,看到南城破败的模样,喉结不断地耸动,半晌才对云初道:“损失严重吗?”
云初道:“马上要拆迁了,刘公何故如此悲伤?”
刘仁轨愣了一下道:“拆迁?你的意思是说长安这边还在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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