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侯 第7章

作者:漫客1

  “这个自然。”

  陈裕微微眯了眯眼睛,呵呵一笑:“陈某为官一任,绝不会对不住江都父老。”

  话说到这里,场面话就差不多说完了,陆安世能做的事情基本上也就做完了,因此这位陆夫子起身告辞。

  陈裕亲自将陆安世送下了望湖楼,然后目送着陆安世上了马车。

  等陆安世离开之后,陈裕站在原地琢磨了一会儿,然后重新上了望湖楼饮茶,一杯茶水下肚,陈知府看向门口的小厮,开口道:“去,把冯县令请来,就说本官请他喝茶。”

  小厮连忙答应,一转头便请冯禄去了。

  陈裕是冯禄的顶头上司,顶头上司相请,冯县令自然忙不迭的答应,只过了半个时辰,冯禄便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了望湖楼二楼。

  其实他是坐马车来的,并不怎么劳累。

  只是在上司面前,要装成一副积极的模样,这会儿喘几口气,在上司心里的印象就会好一些。

  积极响应领导嘛。

  反正这种暗里的奉承也不要钱,能做就做一做。

  见到气喘吁吁,甚至头上还带了几颗汗珠的冯县令,陈知府哑然一笑,他也不起身,只是伸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淡淡的说道:“冯县令不必这么着急,本官请你过来只是喝喝茶,没有多么重要的事情。”

  “府尊相召,下官不敢不急。”

  说完这句话,冯县令才小心翼翼的坐在了领导对面,然后抬头看了看领导的脸色,连陈裕脸色并没有什么不高兴,这才赔了个笑脸,开口道:“未知府尊相召,可有事情吩咐?”

  “怎么,没事就不能请你喝茶了?”

  陈裕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冯县令,然后眯了眯眼睛,轻声道:“方才,陆夫子也在你这个位置坐过。”

  “陆夫子,陆……”

  冯禄恍然大悟,开口道:“下官明白了,是甘泉书院那件事……”

  此时,冯县令“恍然大悟”的模样也是装出来的,他下午才见过陆安世,并且亲自把陆安世放进了县大牢,这会儿傍晚时分,府尊便请他过来,当然是因为这件事了。

  不过这样装一装,会突出领导的智慧,反正不要钱,何乐而不为?

  陈裕见他这个模样,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低眉道:“好了,你我在江都做同僚也两年有余了,不必这样小心翼翼,甘泉书院的事情,是你们县衙在查,现在,你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给本官听。”

  “记得。”

  陈知府眯了眯眼睛,开口道:“说真话,不然被本官查出来,就没有那么轻易过关了。”

  听到这句话,冯县令微微低头,在心中暗自吐槽。

  装什么?

  范家人都说过,你这个知府那里,他们也打过招呼了!

  不过这种话,肯定是不能说出口的,冯县令低着头,老老实实的把案情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他低头道:“大概就这样,范……范公子等人,失手打死了陈清,但又不想担责任,于是找了个在场的倒霉蛋沈毅顶罪,这件事本来就要做成了,不会有任何波澜,不曾想这个读书读迂了的陆夫子掺和了进来,因此才惊扰了府尊。”

  他起身,对着陈裕躬身行礼:“请府尊恕罪。”

  “迂?”

  陈裕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淡淡的说道:“这位陆山长,可一点都不迂,他甚至给咱们出了个息事宁人的主意。”

  “命案不可轻纵,不然你我这父母官便白当了。”

  陈知府面色严肃了起来,他抬头看向冯禄,沉声道:“大错还没有铸就,本官便不追究你的过错了,只是这件事要重新查,重新审,不可冤枉了好人。”

  “是。”

  冯禄恭敬低头,开口道:“敢问府尊,这桩案子应该怎么审?”

  “怎么审,是你们县衙的事情,本官不会过问,只是……”

  陈裕低眉道:“本官想要息事宁人。”

第十三章 县尊的苦恼

  从望湖楼回来之后,冯知县满脸不爽。

  没有别的原因,主要是上官太滑了。

  甘泉书院一案,明明是顶头上司陈裕默许甚至暗示过的,但是这件事真正办起来,府衙那里一点责任都不愿意担,刚才在望湖楼,陈裕本人分明过问了这件事,但是一点主意都不愿意拿!

  知府不给主意,就意味着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县衙在办,县衙办得好了,府衙那边不会说什么,县衙如果办得不好,或者说把这件事情给搞砸了,那么将来追究责任的时候,第一个来拿冯禄的,便是这位江都知府!

  “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事实上,陈裕虽然在行政上只比他大一级,但是在品级上足足高了他三品,一个是正七品,一个是正四品,中间隔了三品六级,相差甚远。

  但是这个品级并不那么难以逾越,只要差事干得好,或者是朝中有人,考铨的时候能混个好的评级,那么知县升知府,也就是两三任的事情。

  不过眼下,冯禄的确被那位陈知府压制的死死地,没有任何办法。

  即便是有办法,陈知府朝中还有一个好老师,也不是他这个小小的知县能够抗衡的。

  这位县尊老爷,一个人在书房里生了许久的闷气,连晚饭也没有心思吃。

  一直到戌时左右,冯知县才从自己的书房里走了出来,一个人在县衙的后院里踱步,不时伸手挠头。

  县尊老爷之所以烦恼,是因为陈知府交代他,这桩案子要息事宁人。

  息事宁人很好理解,就是这桩案子能够顺利结案,两边都不再吵闹生事,不要把这件事情闹大。

  可眼下,陆夫子已经掺和进来了,如果县衙给沈毅定罪,陆夫子那里多半没有办法过去,可如果不给沈毅定罪,就要给范东成等人定罪……

  真定了范东成的罪过,且不说身在京城的那位范侍郎会不会亲自过问这件事,即便范侍郎不过问这件事,江都范家也不是好相与的。

  “他娘的,上有恶官,下有刁民,都摊到老子头上了!”

  冯知县恨恨的骂了一句娘,然后小声嘟囔:“这附郭的知县,真不是人干的……”

  苦恼了半晌之后,冯县令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突然心中有了个主意,他咳嗽了一声,开口道:“来人呐。”

  县衙的小厮,都是冯禄的私仆,作为仆从,最基本的规矩就是主家不睡,仆从是绝对不能睡的,冯禄一叫嚷,立刻就有一个小厮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毕恭毕敬的说道:“老爷。”

  “备轿,老爷要去县大牢!”

  仆从抬头看了看天色,苦笑道:“老爷,这么晚了,县衙里的轿夫都回去了,您要出门,可能要稍等等,小人让人去喊那些轿夫回来。”

  轿夫并不是私仆,因此不必时时在县衙候命。

  听到这句话,冯知县脸色一黑,又愤愤不平的骂了一句,然后闷声道:“罢了,衙门离县大牢不是太远,老爷走着去。”

  “去让那些轿夫,在县大牢门口等着老爷。”

  小厮立刻点头,毕恭毕敬的去了。

  小厮离开之后,一身布衣的冯县令,带着两个随从离开了县衙,朝着县大牢走去,县大牢距离县衙并不算太远,也就二里路不到,很快冯老爷就走到了县大牢门口。

  冯县令已经干了两任江都县令,在江都已经四五年时间了,因此衙门口上下的人都认得他,见老爷来了,几个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狱卒立刻清醒的过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打开了牢门,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县尊老爷。

  因为有事情,冯禄也懒得处理这些摸鱼睡觉的狱卒,闷哼了一声之后,便走进了大牢,进了大牢之后,他并不往里走,只是在门口的一张桌子旁边坐了下来,沉声道:“去,带犯人沈毅来见本县。”

  几个狱卒忙不迭的点头,其中两个狱卒慌慌张张的进了大牢,将趴在稻草上睡觉的沈毅弄醒,然后带着沈毅来到了冯县令面前。

  这会儿的沈七郎,还有些睡眼朦胧。

  倒不是他心大,是因为在牢房里关着,实在没有事情可干,他又不敢吃牢房里的饭食,肚子饿的情况下,除了睡觉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干了。

  见到面前这个穿着百姓衣裳的中年小胖子,沈毅总算清醒了一些,因为这个面孔他在公堂上已经见过好几回了。

  沈七郎深呼吸了一口气,就要给这位县尊老爷行礼。

  “沈毅拜见县尊老爷。”

  他还没有跪下去,冯县令便挥了挥手,摇头道:“不必拘礼了,坐下来说话罢。”

  说完这句话,冯县令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板凳,此时桌子上点着的油灯,火苗闪烁,让冯县令的圆脸显得有几分诡异。

  沈毅看了看板凳,又看了看冯县令,摇头苦笑道:“县尊老爷,小民屁股疼,就不坐了,站着听您训示就是。”

  听到沈毅这句话,冯禄又抬头看了看沈毅的表情,总觉得眼前的这个沈毅,与先前公堂上那个少年人有一些不一样。

  但是仔细看去,又分明是一个人。

  这种怪异的感觉十分强烈,就好像……就好像眼前的这个少年人,被什么脏东西上身了一样,神态表情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如果说两天前在公堂上那个沈毅,还是个稚嫩的少年,眼前这个容貌分毫未变的沈毅,似乎……突然变成了一个成熟的成年人。

  冯县令摇了摇头,把这种怪异的感觉抛诸脑后,他扭头看了看身边陪同的几个狱卒,沉声道:“你们都退下罢,本县要单独问他几句话。”

  县尊老爷就是县衙的主宰,也是可以决定这些狱卒职业命运的人,听到这句话,几个狱卒不敢怠慢,对着冯县令拱手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等几个狱卒离开之后,冯县令伸手端起桌子上的茶壶,用桌子上的瓷碗给自己倒了杯茶。

  这是他习惯性的动作。

  一口茶水下肚,冯县令又“噗”得一声,吐在了一旁的稻草上,然后大皱眉头,骂骂咧咧的说道:“什么破茶……”

  骂完这一句之后,冯县令才抬头看向沈毅,眯了眯眼睛,低声道:“沈毅,经过县衙的深入探查,陈清一案又有了一些进展,现在,本县需要你的配合。”

  “配合,配合。”

  沈七郎满脸堆笑,连连点头:“不管县老爷要小民说什么,小民都配合。”

  冯县令又看了看沈毅,觉得这个少年人哪哪都不对劲。

  不过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了。

  县尊老爷沉声道:“首先,范公子未曾殴打陈清。”

  沈毅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很快低下了头,没有让冯县令看到这个笑容,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是,县尊老爷说的是。”

  “范……范公子,未曾殴打陈清。”

第十四章 互相妥协

  此时此刻,沈毅的心中是非常开心的。

  因为他清楚,自己通过陆夫子,向江都府官员传达出来的“处理方法”,已经得到了这些官员的认可。

  所以,这位冯县尊才会说出这句话。

  有了冯禄这句话,范东成固然可以从这件事里摘出去,他沈毅多半也可以从这件事里摘出去。

  至于这个过程公不公正,正不正义,这不是现在的沈毅有资格考虑的问题,他必须先保全自身,让自己处在安全的位置,才有资格去考虑另外那些有的没的。

  大牢的日子太难熬了。

  他一天……不,一个时辰也不想待下去了。

  见沈毅这么配合,冯县尊脸上露出了一丝诧异,他看了看沈毅,微微皱眉:“是……是不是陆夫子,与你说过什么?”

  显然,这位县尊将沈毅的态度转变,归结于陆安世。

  他认为是陆安世传授了沈毅这些保全自身的法门,这个懵懵懂懂的少年人,才会突然变得安分。

  对于冯县令的这个误会,沈毅并没有解释,这是一个对于沈毅有利的误会。

  因为他沈七郎人微言轻,但是陆夫子却是人微言重,如果让冯县尊误以为这是陆夫子的意思,那么事情就会顺利很多了。

  于是,沈毅依旧是微微低着头,缓缓说道:“回县尊,山长只是告诉小民,要相信衙门是公正的……”

  听到这句隐隐带刺的话,冯禄闷哼了一声,但是并没有说什么,然后继续说道:“那天,陈清被人打死,你看到了什么?”

  沈毅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小民到场的时候,陈清已经倒在了地上,小民并没有看到事情的经过,只是隐约看到,好像是那个叫做钱通的人下得手。”

  说到这里,沈毅抬头看了看冯禄的表情,见这位县尊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当时范东成范公子并没有动手……”

  “别的,小民就一无所知了。”

  对于沈毅的回答,冯禄还是很满意的,他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很好,如果衙门再有堂审,你可不能临堂改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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