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本以为按照雪中烛性情,依旧是不搭理,谁曾想,这位金发大女君忽然回头问:
“你们三清中的玉清阁皂山,医术天下第一?”
张时修沉吟片刻,谦虚了下:“不敢当,算是天下前列……”
雪中烛不耐烦的打断问:“有一个姓孙的终南山道士,天天说在医术一块,你们三清阁皂山给他提鞋都不配,是真是假?”
张时修愣了下:“姓孙?终南山的北派道士?这是何人?”
眼见他的迷糊语气,雪中烛没再继续问了。
“等本座片刻。”
雪中烛大步出门,下楼去了。
张时修耐心静等了两柱香,听到楼下隐隐传来一些动静。
他耳朵颇灵,听到好像是有一批脚步陌生的人,靠近藏书楼,步履匆匆,也不知是何急事。不过这些脚步声在来到楼下时,大多停住,只剩下两道脚步声独自上楼。
这两道脚步声,张时修都熟悉,一道是雪中烛的,还有一道是属于二女君鱼念渊的。
她们在上楼,边走边谈话。
发现是鱼念渊返回,张时修微微吐了口气。
相比于刚断爆烈的大女君,还是这位润物无声、温婉知书的二女君好说话一些。
张时修正襟危坐,准备等待她们进屋。
却发现二女脚步声在楼梯上停住,没有登上顶楼这处暖阁,而是在中途某一层停驻,旋即进了那一楼的房间。
途中,有一些谈话声时断时续的传来。
“大师姐,按你命令,小师妹带回来了,还在昏迷中……已经给她服了定魂丸……不过还是得交给孙老道,得立马回去……大师姐,这种情况此前简直闻所未闻……那口剑已经很多年没异动了……”
是鱼念渊的声音,语气有些严肃。
“对了,大师姐,还有件事,此事十分古怪离奇。”
“说。”
鱼念渊的声音似是犹豫了下。
“是小师妹那位童夫的事……说出来大师姐可能也意想不到……那童夫让小师妹反过来带话给咱们……”
“他?带话咱们?”
“嗯,我也没想到,更没想到,他还承认了一个身份……”
鱼念渊的话音时断时续,说到这儿时,二女好像是进入了楼下的一间房,声音被隔绝掉了。
张时修收回心神,端起茶杯抿了口,其实他也没听懂二女在聊些什么。
本以为下面不会再有声音漏出,谁曾想,下一霎那,楼下陡然响起一道女子摔门而出的高昂冷笑声,传遍整座楼:
“笑话!他是蝶恋花主人?那当真是路边的阿猫阿狗都能缴本座的剑了,拿他们这些狗官吓唬平民那套来吓唬咱们?有种让他亲自过来,跟着王府逃什么逃?先吓唬咱们,再骗小七一起走,远去洛阳,就无需对证?”
是雪中烛的嗓音,她的雅言有些生硬生疏,末了冷笑一声:
“呵,他没种也没事,有种放话没种认是吧,那好,等大佛塌了,本座亲自追去逮他,让他缴下本座剑试试。”
紧接着,张时修就听到下方传来雪中烛大步登楼的脚步声,至于那位二女君鱼念渊,好像仅仅静立片刻,就下楼离开了,应该是有什么急事,步履很是匆忙,都没有上楼来见他们一面。
楼下一番动静,让暖阁内的三人不由的交换目光,他们都有些好奇刚刚能让大女君气笑的那件事。
雪中烛走进门,众人侧目瞧见,她已经恢复了风轻云淡的神色,像是无事发生一般。
“张时修,跟本座来。”
张时修诧异站起身,跟着二话不说、重新出门的雪中烛一起走下楼。
楼梯上,张时修听到她的话语:
“是去是留,你自己定。”
张时修皱眉:“大女君不信小道?怕小道今日使绊子?”
走在前面的金发高大胡姬自顾自的冷漠生硬道:
“你这些日子确实老实,本座都看在眼里,那便也厚道一些,你可以决定去留。”
不等张时修开口,雪中烛继续说:
“另外,有件事,二师妹进城一趟,带了个消息回来,有一批假水贼袭击了浔阳王府,浔阳王一家现在已经跑路了,明确不参与浔阳石窟的事情,既然如此,本座会履行诺言,不会伤他们分毫,那么便也无需你们三清求情,张时修,你现在也可以走了,去给太清龙虎山一个交代。”
张时修担忧道:“假水贼?这是什么意思?”
雪中烛冷笑一声:
“二师妹确认过了,是有人假冒了咱们,装作水贼,去屠浔阳王府。”
张时修顿时紧张起来:“浔阳王府有没有人伤到?王府里那位小公主呢……”
雪中烛停步,皱眉不耐:
“伤亡不知……啰里吧嗦的,你还走不走了?“
张时修仅仅只犹豫了三息,就重重抱拳:
“多谢大女君,此份恩情,贫道牢记。”
顿了顿,忍不住多问一句:“不过,大女君就不怕贫道出去走漏的消息?”
雪中烛撇了下嘴。
张时修深深的看了眼她背影,不再矫情,掏出一枚云梦令,放在一旁桌上,旋即,飞速出门,
楼外不远处等待的方抑武,上前接应,带张时修离开山庄。
跟随方抑武走远一些后,心事重重的张时修,突然想起些什么,不禁回头,遥遥的望了一眼藏书楼方向。
那位大女君似乎已经重新返回楼上暖阁,楼门紧紧闭合,拒绝任何外人靠近。
都正午这时辰了,不知暖阁内那寥寥三人,今日到底要如何去毁大佛……
第784章 滚出来,知霜小娘
“欧阳公子,其实本女侠以前也和你一样,天不怕地不怕,觉得自己能行,遇山开山,遇水架桥,闯过去就是了。
“包括当初住在星子湖小院,见到你和小主恩爱美满,本女侠也是觉得,只要你是条汉子不怂,只要小主坚定此情,你们俩人哪怕身份悬殊,也是能有机会走到一起的。
“当然,那时候并不知道你就是欧阳良翰,但是,与老姐一开始的不看好不同,本女侠当时是真信你俩的真情能够胜过一切艰难险阻的。”
“胜男!”
“老姐,你别打岔,让我说完,我憋在心里好久了。”
顿了顿,这道大咧咧的女声,似是继续朝对面那安静的一人说道:
“欧阳公子,不怕你笑话,我就是个自作多情的性子,平日里容易感同身受,见到街边残腿乞儿容易落泪,看见贪官墨吏仗势欺人,就咬碎牙关,怒发冲冠,恨不得生啖其肉。
“对你和小主也是如此,因为本女侠很久以来都下意识的相信自己能够冲破重重阻碍,成为威震江湖、锄奸产恶的大侠女,对你们当然也是怀有同一份期望。
“但是这种自我期望越大,在撞得头破血流后的失望落差,也越大。
“欧阳公子,你知道对这样的人来说,最绝望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不等对方回答,她已经自顾自的说出:
“本女侠以前其实挺唾弃娘亲那样的小女子,一辈子待在宅中相夫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说难听些,这般自我束缚,与山野村妇无异,不仅保守古板,还有些愚昧,就知道在家里用条条框框约束子女。
“相比面上顺从的老姐,我最不服她管,从小到大,也是她用戒尺抽的最多的,她叽叽歪歪的话,我从来不屑一顾……
“可是,欧阳公子,自从我出来这么一趟,在天南江湖走了一遭,又鼻青脸肿的被你与老爹捉回去禁足半个月后……我突然恐慌的发现,娘亲以前说的那些唠叨话,竟然都一一对上!
“欧阳公子,你知道这种滋味有多难受吗?在你最年轻气盛最志得意满的年龄,你最瞧不起的长辈随口碎碎念的一句啰嗦话,多年以后,你却赫然发现它是对的,对的彻头彻尾,心服口服,就像当年射出的一枚不起眼箭矢,许久过后突然正中你的眉心……
“既羞耻又惭愧,你还不得不去服气……我对娘亲就是如此。”
在崎岖山路上颠簸前行的马车内,方胜男语气有些低落下来。
旁边的方举袖忍不住看了眼妹妹。
这次能给一向斗志昂扬的方胜男如此大的打击,其实还有一件事作为诱因,俩姐妹都没有告诉欧阳戎。
那便是,在二女君莅临方家山庄,代表云梦剑泽征用它为秘密据点后,整个山庄最先冷静站出来应对的人,不是一向豪爽大气、爱讲当年勇的阿父,而是瘦弱安静的娘亲。
是娘亲身子挡在了最前面,当日与二女君对答如流,负责安排天南江湖后续人手入住山庄的一项项事宜,挑起了重担。
相反,阿父方抑武反而有些忧心忡忡,笑容勉强。
然而方举袖和方胜男却记得,二女君没来之前,对于是否接下云梦剑泽的云梦令、是否掺和进这件江湖大事,娘亲是第一个站出来,坚决反对他们父女三人的。
现在事到临头,方家山庄要“沦为贼窝”,反而是娘亲最从容淡定,应对女君,阿父却优柔寡断、隐隐后悔起来。
方胜男正是回家后发现了这一点,才反应如此之大,得出的教训如此深刻……
方胜男抓着袖口,低头姿势,擦了擦侧脸,低声道:
“欧阳公子,相信你这一次过来,家人或朋友肯定也有人劝过你,若他们知道小主的身份的话,知道你即将所为之事……欧阳公子,还是那句话,本女侠总是自作多情,这次也是,这些话都是站在朋友的角度说的,不希望你飞蛾扑火般,再去经历一次本女侠的感受,真的很空洞绝望。”
这次,欧阳戎只是看了眼方胜男,就继续低头,手掌轻拍琴盒去了。
马车正在城南的官道上,外面的捕头也集合完毕,约莫十五人,各个冷峻跨马,腰间别着刀与令牌,带着缉拿匪徒的刑具。
他们都是燕六郎手下弟兄中的精锐好手,同时也是死心塌地的心腹。
方举袖的目光从马车外面那一队捕头身上挪开,放下了帘子,轻叹了下。
“欧阳良翰,若是只有这点人,是远远不够的,现在停车,放我们下来,不要再去了。”
方胜男闻言,也掀开帘子看了眼外面,发现马车距离自己山庄已经很近了,顿时一脸焦急:
“欧阳公子,听老姐的,现在停还来得急,再靠近点,就没法走了,会被发现你来过的,到时候我与老姐都不好帮你瞒了,你这也是害我们。”
欧阳戎默不作声,旋即听到了这位方家二小姐都顾不上藏话了,直言道:
“二女君还在不在不知道,但是大女君肯定是在的,她可没有二女君那么好说话,在浔阳城的时候,二女君能让小主去找你,已经是很好的性子了,大女君不一样,神女一样的人儿,性情却如长江之水有些暴烈,除了娘亲勉强能说几句,咱们和爹爹连她一个眼神都小腿肚发软,更别说你这瘦弱身板了。”
说着说着,她急得有些烦躁不耐:
“欧阳良翰,你该不会真以为,剑泽那边的女君们会遵守朝廷法纪,能被你带一队捕头给押走吧,开什么幼稚玩笑,刚刚不是反复和你说了吗,你是不是聋子……”
外面突然传来正在驾车的燕六郎的冷冷声音:
“明府,要不要堵住她俩的嘴?”
欧阳戎不答,抬起眼,朝抿唇的方举袖问道:
“谁说只有一队捕头,不是还有本官和六郎吗,还得加两个。”
方举袖和方胜男都愣了下,下意识的认真看了看欧阳戎脸色,发现他平和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
二女一时间,有些气笑了。
马车最后还是抵达了位于城南深山中的方家山庄。
欧阳戎率先起身,经过方家姐妹,跳下马车。
燕六郎主动抱起长条琴盒,带着一队精锐捕头,跟在他身后。
不情不愿下车的方家姐们,看见年轻刺史的修长身影,两手笼袖,站在自家高大的府门外。
第二次来到这里的欧阳戎仰着头,眯眼瞧了瞧方府牌匾。
他袖中手掌,摸了摸地图卷。
之所以他之前猜测是城南方府,除了方家姐妹与云梦剑泽的渊源外,还因为在地图上面,以浔阳石窟方位为中心,以一百里为半径画圆,方家的位置卡的刚刚好,正好距离浔阳石窟一百余里。
可以解释为何此前的显形琴声,没有暴露天南江湖反贼大部队的灵气修为光柱。
不是因为有什么特殊方式隐蔽,单纯只是因为不在琴声范围内。
方家山庄的大门口,空荡荡的,无人值守。
年轻刺史温文尔雅开口:
“里面人多,还有小娘,守礼貌,去敲门。”
燕六郎点点头,领着两个捕头大步上前,“刷”的一声抽刀,一刀劈开门锁,又“砰”的一声踹门而入。
在方家姐妹有些瞪眼表情下,欧阳戎手掌轻轻拍了下衣摆,带着“守礼貌”的燕六郎等捕头,大步进门。
……
方家山庄深处,自打藏书楼大门紧闭上后,雪中烛等人再也没有出来过,外面众人也无人敢敲门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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