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王爷,御前会议还未到时辰,您来早了,其它王爷与相公还未到呢。”
卫继嗣点点头,问:“陛下怎么有兴致来赏琴音?”
点缀宫廷流行梅花妆的彩裳女官垂目,轻声解释:
“圣人一向喜欢上阳宫这儿的琴乐,以前头疼时,就来听一听琴乐,头疼便能稍缓。
“前些日子日理万机,有一段时日没来听了,最近圣人又念起来,不过以前圣人最喜欢的那一位老乐师,早年因年纪老迈、技艺退步已经告老离宫了,原本他教的那一批弟子也病的病、退的退、或是没学到皮毛技艺不精……我便命司乐女官们再新招一批,挑选技艺精湛者殿试……”
卫继嗣闻言颔首:
“本王府上也养了一班乐师,下午派人送来,灵真女史也过目一下,看看有没有陛下心仪的琴音。”
“魏王殿下劳心了。”
名为灵真女史的彩裳女官面色不改说。
卫继嗣摆了摆手:
“你我皆是为陛下分忧,陛下最能听进去话的容真女史不在,灵真女史要好好照看陛下,勿要让陛下为国事累坏了身子。”
“义不容辞。”
就在这时,不远处又出现了一道紫红色蟒服的身影,似是看到了观景高台上等候的卫继嗣身影,于是朝这边缓缓走来。
卫继嗣转身,目光投向那位王弟。
一旁的灵真女史,不知何时,已经身影消失,识趣的没有留下阻碍这两位卫氏亲王的谈话。
“王兄来这么早?”
卫思行抬手打了招呼。
卫继嗣面无表情,看了眼嘴角常常噙笑的王弟,他没有寒暄,直接道:
“江州那边的事情王弟知道了?还有少奇的信,王弟也看了吧?”
卫思行含笑点头。
卫继嗣有些冷脸,偏过头说:
“少奇类我,话说很冲,确实不妥,有些事,哪里是他这晚辈小子能质疑的,难不成王弟还能没他想得多?班门弄斧罢了,真是给点阳光他就灿烂,下次不派他出去了……要不本王把他喊回来吧,吊起来让王弟用鞭子抽一抽,让他记个教训。”
卫思行看见,这位王兄说话全程都是偏头,观摩远方风景,没有看他。
他不由失笑,摆摆手道:
“哪有这么严重,都是自家人,少奇侄儿的性子,本王还是挺喜欢的,听下面人说,他把安惠照顾的不错,十分护短,本王没什么不满的,跟何况,小孩子嘛,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是好的。”
卫继嗣脸色稍缓了些,他看了看风轻云淡的噙笑弟弟,没由来的说了一句:
“陛下今日心情不错,都有了闲情逸致赏琴曲。”
卫思行看了一眼不远处隐约有丝竹管弦之乐传来的甘露殿,不动声色道:
“是昨晚加急送进宫的那封江州奏折缘故?司天监夏官灵台郎林诚呈上的?”
卫继嗣微不可察的点头,有些冷声说:
“等下的御前会议……陛下会问到意见的,王弟先想好怎么答吧,嗯,最好现在提前告诉为兄,为兄全听你的。”
卫思行脸色微变,立即摇头:“王兄这是什么话?是我紧随王兄才对,王兄勿要折煞小弟1.”
卫继嗣不置可否,似是鼻音轻哼了下:
“哦?是吗,可现在下面不少人都在传一些流言蜚语,本王也觉得不无道理。”
“什么流言蜚语?”卫思行接话。
“有个别爱造谣生事者说,王弟的梁王府对我魏王府的路线有些不同意见,现在搞得下面那些依附咱们卫氏之人都束手束脚的,对待各地离乾宗室都瞻前顾后,好像是深怕理解错了咱们兄弟俩的意思……”
卫思行注视了会儿兄长表情,叹气道:
“王兄,少奇侄儿那封信我也看了,很理解少奇侄儿的怨气。
“可是……有些事咱们必须提前考虑,不能只管进,不管退。弟弟我有时候回过头,看着咱们卫氏这些年一路走来、积攒下来的这么大家业,总觉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滋味不比那些卖惨叫苦的离乾旧臣们好,这么大一艘船,更需要好好掌舵,毕竟船大难掉头……
“王兄,咱们得适当学学那些五姓七望,虽然现在没有咱们卫氏这般权势矜贵,但是这些能延续数百年的钟鸣鼎食之家,自然有它们的存活道理,和濒临亡族亡姓的惨痛教训,例如一树之果,不盈一筐……咱们得虚心学一学。”
说到这里,卫思行顿了顿,才压低嗓音道:
“江州那边,情况很微妙复杂,浔阳王离闲一家,被陛下从龙城起复,已经是一道明显信号了,这不止是警告咱们家,还警告了那位相王。
“前不久,陛下又让浔阳王担任江南督造使,默认新江州长史欧阳良翰全权主持东林大佛修建,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欧阳良翰能越级升任从五品的大周最年轻长史,可不只是一个‘东南遗珠’的圣宠可以解释的,陛下是把此子作为浔阳王府的一层保护锁,至于为何保护……”
“勿孤注一掷、毋专一隅……这个道理本王懂,可是王弟未免退的太多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形势不是一成不变的,现在西南叛乱,最前线的江州东林大佛又迟迟未落成,这些都是我们的大好形势,可以有所作为。”
卫继嗣语气颇重,一脸认真道:
“现在江州东林大佛的迁址之事,在林诚和浔阳王府之间,王弟选谁,王弟可别忘了,林诚是你挑的未来女婿。”
卫思行也甚是感慨:
“本王哪里能想到,这林诚如此出人意料,能缔造如此局面,还是小瞧了此子。”
卫继嗣板起的脸庞,浮现出一丝笑意:
“往上爬的野心谁都有,难得的是揣摩圣心,而不是什么狗屁虚伪的忧民忧国,是能为陛下分忧,陛下即是国,此子做的漂亮,很有前途。
“本王以前还有些看不上眼他,觉得卫氏女下嫁便宜他了,但现在倒觉得,一点不亏,此子不输江州长史欧阳良翰,这份大彩礼,咱们卫家接下了。
“嗯,王弟要是对他不满意,就直接让给本王吧,我魏王府也有未出阁的女儿。”
卫思行欲语。
卫继嗣突然又说:
“少奇在信里说浔阳王府暗中接触秦家,而且在少奇没去前,准备促成离扶苏与秦家女的婚事,这件事,王弟应该知道了吧,呵呵,这浔阳王府可没有王弟想象的那么老实,好打交道,亦是野心不小,这欧阳良翰说不得也想做第二個夫子。
“而且欧阳良翰乃是谢旬弟子,谢旬又与狄夫子走的近,都是恢复离乾大统的那一套老掉牙东西,听说离闲一家很信任欧阳良翰,此子难免不在离闲耳边吹回归乾统的风。
“王弟,咱们卫氏是大周的宗室,可不是大乾的宗室,孰亲孰远,你要搞清楚。”
卫思行闻言,缄默不语起来。
卫继嗣瞥了眼他沉思的脸色,语气淡淡说:
“少奇这次语气很冲,也有离扶苏敢染指秦家女的缘故,所以这事,王弟怎么说,要不要本王让少奇让让?忍一忍?”
卫思行立马道:“王兄这是哪里话,我卫氏的儿郎自然比离氏儿郎强。”
说完,他又沉吟道:
“江州那边,翻案之事如何了?”
眼见王弟态度动摇,卫继嗣立马道:“一切顺利,这次有林诚在,把握更多了。”
卫思行安静了许久。
才叹气,点点头:
“全听王兄安排,本王无异议。”
卫继嗣顿时露出灿烂笑容,重重拍了拍重新齐心的弟弟肩膀,他深呼吸一口高台上的秋爽烈风,伸手指向不远处的那一尊金身大佛:
“思行,咱们就再博一次,好好震慑下这些宵小。
“犹记得,当初大周初立,这尊耗费咱们无数人力物力的金身大佛落下之后,宫廷内外就再也没有能严重威胁到陛下与咱们卫氏的力量与杂音!
“等着吧,等到朱凌虚父子一案翻案,颂德天枢与四方大佛全部建成,先斩西南李正炎余孽小丑,有天枢与大佛坐镇,此后,这天下南北,再也没有敢议论卫氏的声音,就要让他们这些宵小敢怒不敢言!让大周大统永固,把这些离乾余孽的棺材板狠狠钉上!”
转头认真看了看兄长意气风发的骄傲表情,卫思行缓缓点头。
“好。王兄这股志在必得的意气,彩!”
他忽而建议道:
“不过这次林诚的事,我们卫氏不要插手太多,至少明面上不要,顶多王兄作为总督造使可以推举下他,稍后御前会议,也可以为他说话,但是咱们不能牵扯到离卫争斗,这样才合乎陛下心意。”
卫继嗣若有所思:“王弟的意思是……”
卫思行低头拍拍袖子,语气淡然:
“反正咱们一心奉公,只提造像的正事,只为陛下和大周社稷着想,只为早日建成江州大佛平息西南战乱着想,并无私心。
“所以浔阳王府和欧阳良翰那边,咱们也无需恶言,也不要和相王、沈希声还有那些老不死的老顽固们争,只要提林诚的方案就行了,此次浔阳城的事情,也让林诚自己来吧,目前看来,此子办事还是很靠谱的。”
卫继嗣眼睛一亮。
“还是王弟厉害,深懂圣心啊!”
卫思行淡淡一笑。
就在卫氏二王交换意见、统一口径之际,远处的广场上,出现了狄夫子、沈希声等政事堂大臣们的身影。
狄夫子脸色平静,年迈的脚步稳定平缓,走在几位重臣的最前方。
卫继嗣远远看了眼沈希声有些严肃急切的表情,冷冷一笑:
“欧阳良翰那边果然也不甘示弱,如林诚信上所料,不过他们这反应确实快啊。”
卫氏二王对视一眼,少顷,他们有些默契的上前迎去。
两位卫氏亲王与狄夫子打了声招呼,他们一脸和善,嘘寒问暖,大殿外的氛围竟然一片和睦。
不多时,时辰到了,甘露殿内的琴音消失,一排乐师退下离去。
等待门口的亲王勋贵、朱紫相公们守序入殿,开始上场。
一刻钟后,一场定期举行的御前会议在这座西郊的寂静宫廷内召开,不过这场御前会议的结尾、诸多例行的国家大事结束之后,一件“江州小事”的讨论,引起了几方的激烈争论……
御前会议结束后。
一连数封诏书第一时间从凤阁发往吏部,再从吏部送往远在江南道的江州。
傍晚时分,卫继嗣似是心情不错的返回了魏王府,刚回到书房,他立马挥手召来一位木讷脸亲信,冷笑吩咐:
“传信给少奇,让他在江南道那边放开手去干,只要不伤及浔阳王府那一家子就行,但务必把那些他们此前不该伸的手脚全斩了,另外,再让他立马写信给他王叔赔罪道歉,态度一定要诚恳。”
“是,王爷!”
第510章 一粒尘埃亦是山
“猪肉一斤多少钱?”
“十钱一斤,承蒙惠顾。”
“老板,来两斤。”
“好嘞。”
浔阳城东市,菜市一隅,一辆马车停靠在屠户肉摊旁,叶薇睐与半细俏立,二女各蒙浅黑面纱,礼貌问价后,两颗小脑袋凑一起,合计了下,叶薇睐自怀中掏出一只浅绿小荷包。
马夫阿力立即跳下马车,上前伸手,去接屠夫精准切下的两斤吊绳猪肉。
“等等。”
马车内传出一道男子嗓音。
叶薇睐、半细与阿力,立马停顿住,回头看去。
三人发现从早上出门起一直在马车内走神的欧阳戎,已经掀开了车帘,目光投来。
“之前东市猪肉不都是八钱一斤吗,大半年没变,今日怎么涨了两钱?”
满脸横肉的屠户,不禁抬头,多瞧了眼这位面如玉冠、说话慢条斯理十分有涵养气质的贵公子。
“公子,这就是今日东市的挂牌价,其它肉摊都是这价,公子、小娘子们去问问,俺可没宰客。”
“我知道,但猪肉为何突然涨价。”欧阳戎认真问。
胖屠户与欧阳戎平静深邃的目光对视了会儿。
应该本性也是老实人,他一张黑脸都肉眼红了些,搓着手解释:
“听说星子坊承天寺那边,浔阳最大的一家猪场关门不干了,好像是东家把猪场给卖了。
“好像是一批出手豪横的扬州商人买下的,也不知道这些有钱人干啥子要养猪……现在咱们都得从城外农家散户那里收猪了,徒增的损耗不说,有些村民还坐地起价囔囔爱买不买,俺们也没办法……说句实在话,公子多买点猪肉吧,这情况,指不定明天又要涨呢,最近东市一些商品的物价,俺也有些看不明白,一天一个价……”
眼见欧阳戎默然,叶薇睐小声询问:“檀郎,这肉还要不要……”
“没事,付钱吧,就两斤,够吃了。”
欧阳戎心不在焉的摆手。
一旁的胖屠户继续大倒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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