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很快,欧阳戎被领到了“青崖驿”石碑后方。
他目光看去,顿时被一堆旅客诗词中的一首娟秀清雅的小诗吸引。
是熟悉的女子字迹。
旁边,秦缨平视,轻声咏念:
“寒枝削铁骨,冷香透孤肠……冻蕊破玄霜,冰魂淬剑芒……孤山云外立,一刃割春荒……不借东风力,横天自主张。”
容真微微仰头,题诗小娘明显比她高挑半截。
暗暗蹙眉,她冷冰冰问:
“《孤山玉刃歌》?这是何意?难道藏有消息,指向某座梅山?可这季节,哪找梅花去。”
欧阳戎认真盯着这首离裹儿的题诗,来回浏览数遍。
一首咏梅诗,可圈可点,倒是离裹儿孤傲风格,但又像是随手为之,没多惊艳。
至于藏话……欧阳戎思量半天,也没揣摩出来。
容真、秦缨早就放弃了琢磨,都转头直直望着他,等待这位修文馆小学士的解答。
欧阳戎静立,稍微尴尬。
就在这时,一个甲士奔回,朝秦缨耳语几句,后者脸色一愣,立马大声:
“欧阳良翰,容真女史,驿站外面树林里,发现有一处打斗痕迹。”
欧阳戎等人立马赶过。
来到林间,检查发现,地上有道士使用黄符纸的痕迹。
“难道是陆压?”
欧阳戎自语了句。
秦缨催促:
“若是陆道长,那就更加证明,王爷他们是往南下官道跑了,陆道长他们在这儿和李从善发生过打斗,看痕迹,陆道长也是往南边官道跑的,不知道被李从善追上没有,咱们快点过去解围。”
欧阳戎却依旧停在原地。
他突然转身,询问驿官:
“那个梅花妆小娘题诗,是你们邀请的,还是她主动的?”
“当然是小娘子自提的,小人们可不会无端找客人的女眷搭话,若是遇到才子官员倒是会厚着脸皮请一副墨宝……”
驿站主官话语忽然卡住,他看见面前的年轻刺史听到一半转头就走,跑回了青崖驿。
欧阳戎重新来到石碑前,遣退众人。
四下无人之际,他从袖中取出妙思,直接问。
“能嗅到这文气的主人在哪吗?”
小墨精翻了个白眼:
“本仙姑不是神。”
“那大致方位呢。”
“唔,新提的诗倒是可以试试,应该挺准。”
“你有这本事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早问啊。”
小墨精叉腰,语气理直气壮,全身上下最硬的估计就是嘴巴了。
她甩过小脸,又嘟囔了几句:“不过谢丫头是知道的,上次抓奸你和绣娘,就是本仙姑嗅出了大致方向。”
欧阳戎:……??
不等欧阳戎翻脸,妙思“嗖”一下,跳上石碑,凑近闻了闻文气,又四望了下左右,突然手指东边:
“往那边走了。”
欧阳戎顿时松了口气。
离裹儿这首诗,应该是小师妹让她提的,是精心留他的指路牌,小师妹知晓妙思在他身边。
此前的种种线索和不合理之处,也顿时合理了。
现在他唯一不懂的就是小师妹这场纵火之计骗过李从善的原理,但是已经不重要了。
欧阳戎抓起小墨精,塞进袖中,奔向驻马处,招呼容真、秦缨:
“秦缨,你火速赶回县城,招呼抵达的秦彦卿和玄武营主力,前去阻击走南下路线的李从善,陆道长他们很可能在吸引火力,你们驰援救人。
“容真,上马走人,咱们往东去追,南下官道是障眼法,诓骗李从善的!”
第816章 亲密距离
凉风徐徐,茂林小路。
一条小溪从林中穿过,如一条灵动白蛇。
有一队人马,正停在溪水边,暂时歇脚,瓢碗取水,各自休息。
“大郎在看什么?”
韦眉突然问道。
离裹儿、离闲闻言,偏头看去,发现离大郎正在一边打水,一边回头脸庞有些出神的注视着他们来时的那条林路。
“没事,只是在想,李从善他们要是不中计的话,追过来了怎么办,咱们真跑不掉了。”
旁边,一直紧盯着罗盘的陆压摇了摇头:
“张师兄那边刚用罗盘传来动静……根据约定,这动静代表李从善等人是按照小公主殿下预料,继续往南边去了,追去了汉阳县,果然没有发现咱们另辟蹊径之举。”
韦眉、离闲闻言,纷纷松了口气。
他们和离大郎、陆压一起,忍不住看向不远处正在彩绶搀扶下挽着裙摆打水的梅花妆小娘。
离裹儿置若罔闻,注意力像是被溪水中的游鱼吸引,饶有兴致的看着。
她常穿的那件桃红色淑女襦裙已经不见,身上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民女小娘常穿的蓝色对襟短襦。
不仅是离裹儿,离闲、韦眉、离大郎,还有陆压,全都换了一身装扮。
像是寻常赶路的富贵员外。
随身携带的行李也减轻了一大半,此前从浔阳王府带出来的马车更是消失不见。
众人之间的空气中,弥漫一股又醇厚又辛辣的气味。
隐隐像是龙涎香与雄黄混杂的香料味。
离闲一家的衣服上,还有陆压的道袍、罗盘、桃木剑上,都抹有这些香料。
遮盖着他们的气息。
陆压望向离裹儿的眼神钦佩,话也难免多了些:
“还是小公主殿下机敏,想到如此妙计,一路抛弃杂物,布下诸多障眼法,让张师兄携罗盘尾随报信,李从善他们是被哪些杂物吸引,一清二楚,也省去咱们疑神疑鬼,甚至怀疑自己让……”
说到此处,他眼神感慨:
“如此一来,咱们这边究竟是哪些行李物件吸引李从善他们追来,也了然于胸了,再安排一场大火,把这些可疑行李烧的一干二净,留下一部分确定性强的,例如那辆运送过冰块的随行马车,由谢道友携带,佯装咱们,南下误敌。”
韦眉回头,望向青崖驿方向,神色心有余悸:
“确实很险,没想到不仅是咱们在王府常用的那两辆马车被标记,还有运送冰块的马车……都被这李从善他们标记过,虽然不知他是如何办到,是何等炼气术,可若不是裹儿去试出,真要出大事。”
离大郎好奇问道:
“阿妹,昨日你在青崖驿留的那首诗是何意?为何突然留下墨迹。”
离裹儿没有抬眼,依旧舀取溪水,轻轻摇头:
“谢姐姐的嘱托,既想骗过李从善,又要留下痕迹,只有此策了。”
离大郎关心追问:
“什么意思?难不成是留了暗示?谢小娘子是要留给檀郎吗?”
离裹儿垂目道:
“我觉得悬,但谢姐姐却很相信他能找来。”
似是想起什么,她撇了下嘴:
“自从那把裙刀时不时的传出反应,谢姐姐就天天走神,只能依她一次,让她心安。”
离闲有些感慨道:
“得听令姜的,她这次又出了大力,继续驾车走南下路线,帮咱们去引开追兵……本王越想越是惭愧,檀郎和令姜帮咱们太多了,咱们却一直连累他们,这一路都是逃奔,檀郎在浔阳城的事,咱们也帮不了多少,还影响他去找寻那位童养媳,当初在龙城也是……”
富贵员外打扮的离闲说到一半,感受到掌背温热,转头一看,是发妻韦眉在轻抚他的手背。
韦眉乐观的宽慰道:
“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咱们必须回到洛阳,这就是对檀郎、令姜最大的回报,从龙城那座苏府一路走来,咱们已经没法回头了,回头就是万丈深渊,谁也不能阻挡咱们回京!”
离闲默默北望,眼神有些迷蒙。
离大郎转头去问陆压:
“陆道长,张道长那边何时返回,他是要等谢小娘子一起回来吗?”
陆压缓缓摇头,瞅了眼罗盘:
“贫道不知,张师兄传完那道讯息后,没什么回应了,不过贫道可以问问。”
说罢,面瘫脸道士又低头操弄起罗盘来。
离大郎凑近看了会儿,铜质盘身上有天干地支的符号,他没怎么看懂,只好走开。
离大郎又瞧了瞧悠闲舀水的离裹儿,用不远处阿父阿母听不到的声音,小声问:
“阿妹,你就不担心咱们计划失败、李从善识破了追来?现在谢小娘子还有张道长都不在,其实咱们现在是最薄弱的时候,被追上几乎难逃一死……”
离裹儿把水囊递给彩绶,让小丫头玩水摸鱼去,她接过白手帕擦了擦手,明眸回兮,红唇皓齿,吐出几字:
“是怕,但又如何?”
离大郎一时哑然。
离裹儿坐在一块青石上,手边放了一柄纤长宝剑。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下阿兄的神色。
离大郎看见这位亲妹妹俏脸如常,取来长剑,横剑于膝,语气淡然:
“咱们此行北上,本就不是游山玩水,从离开浔阳王府起,不,是从离开龙城苏府起,就该做好半途暴毙的准备。
“若要安享富贵,为何不好好待在龙城苏府?不想做笼中雀,要闯出鸟笼,岂有安全无虞之理?”
离裹儿清眸垂下,如星辰藏到云后,她把膝上长剑抽出半截,剑光如同九天之上某座桂宫的清辉,如水般流淌在离得最近的这对离氏兄妹脸庞上。
“阿兄,我还以为你早就做好准备了,没想到现在还在后知后觉的害怕,这是人之常情,但这不是大丈夫所为,尤其是要做大事的男儿。”
离大郎挠了挠头:
“是阿兄我着相了,阿妹有大勇,我时常想,阿妹若是男儿就好了……我还以为阿妹之所以这么淡然,是因为袁老天师留了什么话。”
离裹儿不语。
这时,她偏过头,余光像是被某物吸引。
离裹儿突然望向溪水下游。
离闲、韦眉等人也被吸引了目光,转头看去,脸色都是一怔。
“这是何物?鱼?”
韦眉稀奇道。
只见一条白鲟从溪水下游缓缓游来,逆流而上。
可仔细一看,它是浮空的。
陆压见到此物,突然站起,眼睛看的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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