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会说话的肘子
陈礼钦皱眉道:“此地非白虎节堂,也非都司府议事堂,按我宁朝军律,并非军机重地。太子在此我乃詹士府少詹士,从四品官员,临战时自有过问军机之权责,不懂律法便休要胡言乱语!”
一名边军听完陈礼钦的话,迟疑片刻,转头看向同袍:“詹士府少詹士是啥?”
另一名边军摇摇头:“听起来像是大官,但应该没咱们将军官大。”
“哦,既然没咱总兵官大,那咱们听将军的。”
陈礼钦被揶揄得面色青一阵、紫一阵,对方便连军律也不管不顾!
他耐着性子与边军甲士交涉了一炷香时间,却连城楼都没上去,只得灰头土脸的回来。
太子温言安抚道:“陈大人不用灰心,边军粗鄙不讲道理,并非你之过失。”
陈礼钦欲言又止,最终沉默不语。
便如他在洛城时与梁氏所说,他是治理一地的能吏,却没有处理危险的急智。他原本就没惦记过少詹士的官职,却不知怎的,朝廷竟安排他来辅佐太子。
太子遥遥望着城楼上摇曳的火光,一时间进退两难。
齐斟酌凑到近前,小声道:“太子,我有办法出城。”
太子平静道:“请讲。”
齐斟酌思索片刻:“末将来到固原以后,听闻这固原有两条秘密进出城池的地道,商贾可借这两条密道躲避城关,运送些违禁的商货……或许殿下也可借密道离开?”
太子扫他一眼:“一国储君借地道狼狈离开,天家威严何在?我大宁朝还没出过这么窝囊的储君,休要再提。”
李玄却在一旁说道:“殿下,事急从权,若您有个三长两短……”
话音未落,却听不远处传来声音:“不可出城。”
太子与李玄同时转头看去,正看见陈迹策马上前:“殿下,此时不可出城。”
陈礼钦皱眉道:“你来凑什么热闹?退下!”
陈迹对太子拱手道:“殿下,您看这边军忙碌之事,并非临时为了演场戏而准备的。”
太子若有所思:“怎么讲?”
陈迹指着边军甲士说道:“边军军资匮乏寻常士兵只能穿戴藤甲,军械残缺。若按市价,开一石的硬弓所需八两银子,这种弓在边军里,将士必定极其珍惜……”
齐斟酌打断道:“你到底要说什么?长话短说!”
张铮嘿了一声,便要策马上前与他理论。
陈迹抬手止住张铮动作,继续说道:“硬弓易裂,牛筋弦易脆,所以非战时不上弦。我等下午进城时,边军将士的弓都插在背后的箭囊里,并未上弦。而现在,佩戴硬弓的边军将士已经全都扎上了牛筋弦,无一例外。若只是演一场戏,边军是舍不得这么做的。”
李玄摇摇头:“这并不能说明什么。要演戏的是胡钧羡与周游,他们二人只会对底下将士说有敌来犯即可,怎会将谋逆的念头说给所有人听?所以边军将士是真的以为景朝天策军要来了。”
陈迹沉默片刻转而说道:“各位不觉得,城墙上的火光太亮了些吗?”
太子疑惑道:“什么意思?”
陈迹解释道:“若只有火把,决计烧不出这般火光的。如今城墙上亮如白昼,是城外正烧着大火……边军正在城外放火烧山,以免景朝军队来此伐树制造攻城器械。若不是真的大敌当前,胡总兵又何至于此?”
未等旁人说话,陈礼钦怒道:“不学无术却在这里纸上谈兵,仿佛你亲眼看见边军放火烧山一般。都说了让你退下,殿下面前也是你能信口胡诌的地方?”
陈迹沉默片刻,拨马退了回去。
陈礼钦又对太子拱手道:“殿下,微臣教子无方,让您见笑了。”
太子赶忙道:“陈大人这是何必,陈迹也不过是想出谋划策而已,不必责怪。”
陈礼钦回答道:“殿下,当务之急还是小心边军狗急跳墙,若让他们挟持一国储君,恐怕会令陛下也陷入两难之地。”
太子低头不语。
李玄低声问道:“太子也觉得,城外真有景朝行官渗透到我宁朝腹地来?”
太子坐于马上,仰头遥遥望着雄奇的城墙:“陈迹所言并非全无道理,这位陈家庶子观察细致,倒也没陈大人说的那般不堪。刘家叛乱时,景朝兵临崇礼关,若我记得没错,天策军也确实不在其中。当时朝中堂官们还疑惑天策军去了哪,现在想来,很有可能真的来了固原奇袭。”
李玄思索片刻:“若天策军真的来了,殿下才更该离开固原。您是千金之躯若固原城破,恐会……”
太子漫不经心问道:“可此时离开,万一撞见城外的景朝行官怎么办?”
李玄劝慰道:“子午岭奇险,骑兵是绝对走不通的,粮草辎重也运不进来。即便天策军派了行官渗透过来,必然也只是一小撮人来截杀粮草、探听情报。羽林军五百骑军阵,便是对上景朝行官也可将其斩于马下。殿下,走吧!”
太子沉默许久,最终还是摇头:“李将军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乃一国储君,若景朝天策军真的兵临城下,我也当与固原共存亡才是,绝不能未战先逃。我宁朝将都城从金陵迁至京城,便是天子守国门之意。怯战之人,配不得这宁朝的大好江山。”
李玄闻言,当即激动得抱拳行礼:“殿下教训得是。殿下之胸襟魄力,令末将自惭形秽,您将来定能成为一代明君……”
“未定之事休要胡言,”太子温声打断道:“李指挥使不必自责,我明白你是为了我的安危着想……走吧,回都司府,其余事从长计议。”
说罢,他拢了拢肩上的狐掖裘,又深深看了一眼城楼,这才拨马回转。
羽林军拱卫着太子一路疾驰,趁着夜色返回都司府。
到得都司府门前,太子翻身下马,将缰绳递到李玄手中:“务必安顿好陈大人与其亲眷……”
说话间,他回头扫视身后:“咦,张夏姑娘呢?”
李玄微微一怔,回头看去,羽林军的后面哪还有张夏与张铮的身影?
他迟疑道:“想来是我羽林军走的太急,致使他们掉队了?太子且先进府中歇息,末将这就带人去寻!”
齐斟酌在一旁说道:“殿下,末将方才亲眼看见他们在疏勒街走了另一条小路,是他们主动走的,不是掉队。我猜,他们是怕跟着咱们,会被边军谋害,所以偷偷逃走了。走得不止是张铮与张夏,还有那个名为陈迹的小子和他的随身丫鬟。”
太子沉默片刻,展颜笑道:“既如此,便随他们去吧。”
第234章 黑话
固原的月光是银色的,照得人间清冷。
四匹马穿梭在土屋与小路之间,却听“吁”的一声,陈迹勒住缰绳,回头去看身后空无一人的街道:“太子应该没有派人来找我们,已经甩掉了。”
他披着黑色大氅,乌云被他拢在大氅里睡得香甜。
小满骑着小矮马跟在后面,好奇问道:“公子,我们为什么要悄悄溜走啊?”
陈迹头也不回的回答道:“李玄、齐斟酌有勇无谋,陈大人又不是个有急智的能吏,太子想要查杀良冒功案,怕是得靠自己了。这也就罢了,如今有人在暗中算计太子与边军,我们若再跟着他们,搞不好要一起倒霉。”
张铮感慨道:“羽林军好歹也是御前禁军的门面,不知为何要启用这么多勋贵子弟。那齐斟酌以前在皇城根都是被我们撵着跑的,如今也骑上羽林军的白马啦。”
张夏瞥他一眼:“用勋贵子弟也不全是裙带关系的缘故,而是要用他们的忠诚。羽林军值守宫门,乃是最要紧的地方,这种职位绝不能用无牵无挂之人。若是启用一个光棍,他犯了错,朝廷想诛他九族都难。”
她转头看向陈迹:“跟在太子身边会有危险?”
陈迹点点头:“我怀疑今晚给陈家下毒的并非边军,而是景朝军情司的谍探所为。”
张铮一惊:“谍探?”
陈迹解释道:“如我之前所说,边军没有动机做这件事,固原城中的地头蛇也没动机做这件事。但如果是景朝谍探为了挑拨太子与边军之间的矛盾,便能解释得通了。只是太子身边的人好像认准了边军似的,没往其他方向推断过。”
此时,张铮攥着缰绳笑道:“也是奇怪,太子身边怎的一个可用之人都没?难怪他着急调陈大人过来。”
陈迹想了想问道:“太子提到的齐先生是谁?为何没跟着太子来固原?”
张夏摇摇头:“不知道。我们对宫里的事所知甚少,父亲和叔叔也不曾提及过,他们对国储之事讳莫如深。”
她沉思数息猜测道:“若要我猜测,先前太子当副学政时、查私铸铜币时,只和稀泥的做派已令陛下失望至极,于是陛下索性将他身旁出谋划策的幕僚一并调走,以示训诫。”
张铮乐呵呵道:“陛下这是怕那些老谋深算的幕僚把太子带坏了啊。”
陈迹心中思忖,自己回到陈家后,陈礼钦立刻迁升东宫属臣,紧接着太子身边幕僚被接连调走,出现权力真空。
这一连环的事,仿佛冥冥之中在给陈礼钦腾位置似的……是巧合,还是阴谋?
若陈迹还是个初来乍到的医馆学徒,或许不会思索这些。可见识过白龙与内相吞没刘家与靖王府的手段之后,由不得他不多想。
张夏问道:“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陈迹回过神来:“把军情司的谍探给找出来。不然的话,他们与城外的景朝军队里应外合,固原只怕是真的危险了。”
张夏若有所思:“你想帮太子?”
陈迹沉默片刻:“嗯,我有必须接近太子的理由,但这个理由暂时还不能说……”
说到此处,他忽然惊觉:太子身边的人全被调走,难道并不是在给陈礼钦让路,而是在给自己让路?
……
……
夜色里,陈迹沿着固原城里狭窄的土路策马而行,四下寻找着什么。
片刻后,他在一处晦暗巷子里寻到一位老叟,对方窝在一堆杂物后面打着盹,身旁还放着破旧的铜锣与锣槌。
陈迹坐在马上俯身问道:“老人家,您是打更人吗?”
老叟被惊扰,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将拢在袖子里的双手缩得更严实些,继续打盹。
张铮坐在马鞍上,从袖子中取出一枚碎银子扔在土路上,发出噗的一声,砸起些尘土。老叟顿时睁开双眼,手脚并用的爬过来捡起银子。
张铮乐呵呵对陈迹说道:“问吧。”
陈迹重复方才的问题:“你是打更的?”
老叟谄笑道:“回各位爷,小人便是这乌什坊的打更人。”
陈迹好奇道:“即是打更人,为何不打更?”
老叟苦着脸卖惨道:“各位爷刚从外面来吧?您有所不知,并非小老儿偷懒,而是这固原夜里多得是过江龙、地头蛇,若是恰巧遇见刚刚犯了案的歹人,搞不好还会被杀人灭口……”
陈迹疑惑道:“固原都司府不管吗?”
老叟欲言又止。
张铮又丢了一枚碎银子,对方才开口说道:“各位爷,都司府若想管,也就不会放那么多外乡人进来了。固原平日里城门敞着,进出连路引都不需要,只要你肯交税、交买路钱,各路豪强犯了事都跑这里避风头,能不乱吗?”
陈迹若有所思:“我们来的时候,城门可是关着的。”
老叟解释道:“关城门也就半个多月的事。”
陈迹又问:“是太子来了固原便关了城门吗?”
老叟摇摇头:“那不是,太子也才来十天的样子,他来之前城门就关上了,不许进不许出,好多商队困在城里,搞得龟兹街热闹得很。”
陈迹看向张夏:“想来边军还瞒了些事情,他们的斥候应该在更早的时候就发现了景朝的动向。”
张夏心中一紧:“你觉得,景朝军队真的要围固原?”
陈迹点点头:“景朝天策军来的时机很巧……你觉得,若是景朝想将这里围成一座孤城,挑什么时间最合适?”
张夏坐在马上微微一怔:“就是现在。”
张铮挠了挠脑门:“你们打什么哑谜呢,为什么是现在?”
张夏斟酌道:“固原商队往来频繁,若是平日里固原被围,太原府多日不见商队往来定会起疑,而现在马上便是岁日与上元节,又天寒地冻的,哪怕没有商队往来也不会有人觉得蹊跷。”
她继续说道:“若真如边军所说,景朝行官已渗透到固原背后,恐怕固原已经是座孤城了。”
老叟惊慌失措:“各位爷在说什么呢,景朝贼军要来了?”
陈迹没有回答,继续问道:“商贾为什么都聚在龟兹街?”
老叟解释道:“固原最好的青楼、酒家、客栈、赌坊都在龟兹街,商贾夜里没事干,可不都往那跑吗?据说有一支从西北来的商队被赌坊做局,短短七天就把带来的羚羊皮子输得干干净净,如今连住客栈的银子都没有了,在青楼里当龟公呢。”
张铮感慨:“倒也是能屈能伸。”
老叟赶忙道:“他们也不愿意当龟公,是赌坊把他们卖进去的。”
正说着,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高声喧哗着:“你他娘的别跑,让老子追上,非剁你两根手指不可!”
陈迹默默摸上马鞍前横着的鲸刀,下一刻,数名身着短打胡服的小厮拎着短刀,追着一名肩膀上插着短刀的中年人从他们身旁经过,这群人从头到尾都没多看陈迹等人一眼。
待到这些人跑远,窄路上又恢复宁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张铮迟疑道:“这是……?”
老叟答道:“方才那几名小厮是乌恰赌坊的人,想来又是一个输精光的赌徒,欠了赌坊的帐想赖账呢。”
陈迹思索片刻问道:“最后一个问题,龙门客栈在哪?”
“爷,龙门客栈就在龟兹街里,最高的那座楼宇便是。”
……
……
龟兹街长街两侧的青楼、酒肆挂着红灯笼,酒令声、青楼里的莺声燕语不绝于耳,仿佛寒冬腊月里一座滚烫的火炉,让这座边陲军镇不至于被彻底冻住。
陈迹等人已经下马,牵着缰绳走在青石板路上。
张铮左顾右盼:“整个固原也就这里铺着青砖,我还以为又回到洛城红衣巷了呢。”
张夏皱眉道:“哥,正是紧要关头,你可不要乱逛乱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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