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会说话的肘子
“没了。”
白龙隔着车帘慢悠悠道:“这小子倒是谨慎,一枚东珠留了这么久才当掉。他刚得了修行门径,想要换取修行资源也可以理解……云羊,你觉得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云妃在哪?”
云羊想了想:“白龙大人您是不是高看这小子了,他也不过是个医馆小小学徒而已,怎会知道云妃去向?”
白龙轻飘飘说道:“云羊,伱与皎兔成为生肖不易,还要好好珍惜才对。你们虽为杀手出身,但也不能做一辈子杀手吧。”
云羊迟疑:“大人的意思是?”
白龙笑着说道:“我知道你与皎兔担心这小子报复,但他现在已经入了内相大人的法眼,你们若没十足的把握,还是莫要招惹他比较好。”
云羊懂了:“大人要我寻找一击必杀的机会。”
车里的白龙沉默片刻,笑骂一声:“云羊,你也是个妙人。有这闲工夫,不如赶紧把云妃给我找出来,如今缺了她,很多事情都做不成了。距离内相大人给的期限只有半个月了,若事情办不稳妥让她给跑了,小心你我皆挨责罚。”
“这女人也是机警,竟然提前察觉了似的跑的无影无踪。”云羊低声抱怨道:“大人,我和皎兔不擅长找人啊,不如让金猪与梦鸡去。”
白龙想了想:“也是。走吧,回刘家大宅。”
云羊诶了一声,坐在车夫位置上扬起鞭子。
鼎昌典当行屋檐上,一只正揣着爪子打盹的狸花猫睁开双眼,起身翻过屋脊消失不见。
……
……
几条街外的马记面档里,老板正握着长柄木勺搅动着大锅里的骨汤,却听有人进门说了一声:“老板,一碗面,加一份羊肉。”
老板头也不回的随口问道:“客官吃宽面还是细面?”
“宽面。”
老板转头看去,只见一位清秀瘦削的少年郎已经找了靠窗的地方坐下,他应了一声:“客官稍等。”
他扯面的时候,却听少年郎问道:“老板,正午饭时,店里怎么没人?”
老板苦笑道:“城里闹兵祸,也就落脚的行商才愿意出来买吃食。这些行商也是倒霉,想回家却回不去,货物都屯积在码头还得给漕帮付库房钱。”
少年漫不经心问道:“码头不走船了?”
老板将扯好的面片丢入滚沸的锅中:“不知为何,反正是不走船了。”
陈迹看向窗外稀疏的行人,密谍司想要抓云妃给靖王府定下通敌叛国的罪名,但谁也没想到,自己在靖王昏迷时提醒云妃“王爷已发觉罗天宗宗主韩童常来看望郡主”,导致云妃第一时间逃离王府,躲了起来。
阴差阳错之下,密谍司丢失了关键人证。
如今,密谍司找不到云妃,便没法用“靖王府勾连景朝军情司”的罪证钉死一個声望极盛的实权藩王。
可云妃在洛城中,始终是个天大的隐患。
老板端着木质托盘放在陈迹面前:“客官慢用,今天您是第一位客人,我给您加了一两面。”
陈迹从桌上木筒抽出筷子,道了声谢。
才刚吃两口面,只见毛茸茸的乌云从外面跃至窗台,喵了一声:“没人跟着了。码头被密谍司的人看管着,只许进不许出。这会儿,一群密谍正穿着便衣四处搜查,一旦有人靠近码头就会被抓着盘问,码头力棒的家中全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陈迹笑着夹了碗里的羊肉递到它嘴边:“谢了,这几日辛苦。”
乌云叼住羊肉,仰头吞进肚子里:“好烫!”
陈迹又夹了块羊肉,吹了吹才又递到它嘴边:“她人呢?”
乌云吃下后轻轻喵了一声:“来了。”
话音落,却见窗外一位面色珠黄的女人挎着一只菜篮子经过。
陈迹当即放下筷子,在桌上丢下三十二枚铜钱,起身跟上。
女人挎着篮子宛如邻家大婶,先去了粮油店买了二两棒子面,又去街口买了几个杂粮饼子,这才拐进一个小小的巷子中。
白墙灰瓦之间,陈迹在她身后轻声道:“云妃夫人。”
女人置若罔闻继续不慌不忙的往前走着。
陈迹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再次开口说道:“您方才去悄悄观察码头了对吗,阉党封锁着码头,将罗天宗麾下的漕帮帮众全部严密监视起来,您想离开洛城,却根本走不掉。”
女人回头疑惑的看向陈迹:“这位少年郎,你在和我说话?怕是找错人了吧。”
此时的云妃身上没了珠光宝气,灰色的布衫上打着补丁,布鞋脚尖处破了一个小小的洞。
对方的模样也变了眉毛细了许多,鼻梁高了许多,嘴唇小了许多,便是熟悉她的人面对面遇到,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难怪密谍司找不到。
云妃不再理会陈迹,转身离开。
却听她身后的陈迹忽然说道:“夫人,我有办法送你去景朝。”
云妃挎着菜篮子豁然转身,面色倨傲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只这一瞬,对方肩背挺直,又变成了那位端庄的王妃,便是粗布头巾与衣衫也遮挡不住多年养尊处优的贵气神态。
陈迹平静说道:“夫人现在急于离开洛城,罗天宗帮不了你,但我可以。”
云妃反问:“你军情司在洛城的势力不是已经被阉党连根拔掉了吗?凭什么送我离开?”
陈迹本不想重新提起谍探身份,此时却只能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我军情司能在宁朝潜伏这么多年,自然有我们的底气,不然我是如何找到您的?您不需过问太多只需知道我能帮您离开即可。”
云妃沉思片刻,凝视着陈迹说道:“世人皆无利不起早,你景朝军情司为何要帮我?”
陈迹解释道:“我军情司欲与罗天宗合作,自然要保下夫人性命。”
云妃突然展颜笑了起来:“你在撒谎。”
陈迹不动声色反问:“夫人何意?”
云妃拎着菜篮子一步步朝陈迹走来,直至两步之遥才缓缓停下:“你是为了白鲤对吗?”
陈迹沉默不语。
两人站在狭窄的巷子里针锋相对,气氛凝重。
片刻后,陈迹开口说道:“夫人,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云妃不置可否:“问。”
陈迹问道:“您联系我景朝军情司一事,是否为王爷授意?”
云妃冷笑:“若无他授意,我联系你们作甚?”
陈迹深深吸了口气:“那王爷是否知道我的景朝谍探身份?”
云妃笑了起来:“原来你是在担心此事,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陈迹突然疑惑不解。
靖王既然知道,为何毫不在意自己的谍探身份,甚至行托孤之举?
靖王知道自己身份,那与其合谋的密谍司,知不知道自己的谍探身份?想必白龙等人是不知道的,不然这托孤毫无意义。
陈迹忽然有些头疼,他总觉得自己好像陷入到一个泥沼之中,却不知自己是如何陷进来的,又该如何挣脱出去。
他抬头看向云妃:“夫人,不论您怎么想,请您明日傍晚再来此处,我会送您离开洛城。”
云妃沉声问道:“没有密谍司腰牌,如何出城?”
陈迹说道:“我自有我的办法。”
云妃转身便走:“希望你没有口出狂言。”
陈迹望着云妃消失在小巷尽头,乌云从屋顶跳到他肩膀上,好奇的喵了一声:“你真打算冒险送她离开?”
陈迹站在小巷高墙下的阴影里,没有回答。
第178章 一门之隔
清晨,陈迹孤零零醒来。
寝房里空荡荡的,没了梁狗儿的酒气,也没了佘登科的呼噜声,热气也被一并带走了。
他披好衣服出门,看了一眼架着梯子的院墙,而后弯腰挑起扁担走入安西街。
院子里水缸是满的,但陈迹还是像往日一样去挑水,仿佛用这种固执的方式,就可以将时间停留在曾经。
安西街上没有行人,他便独自站在井沿边上,慢慢卷着井口上方的摇橹,摇着摇着便发起呆来。
直到有包子铺的伙计来挑水,他才回过神来,打好水、挑着扁担前往知行书院。
咚咚咚,陈迹敲了敲知行书院紧闭的木门。
隔了片刻,王道圣推开房门疑惑问道:“你怎么来了?”
陈迹笑了笑,侧着身子往院里走去:“我是您亲传弟子,住这么近,理当帮您挑水劈柴才是。”
王道圣跟在他身后进了院子,仔细打量着他突然说道:“你是心中有困惑,有问题想要问我吧?”
陈迹脚步一顿,没想到王先生一眼看穿了自己。
他放下扁担,将木桶里的水倒入缸中:“先生,刘家谋反的时候来找过您吗?”
王道圣站在一旁回答道:“找了,刘阁老许诺高官厚禄,希望我能为他谋划战事,但我拒绝了。”
陈迹问道:“刘家没有为难您吗?”
王道圣摇头:“刘家没有为难我,我在他们眼里就是又臭又硬的石头,没必要浪费时间。”
陈迹乐了:“您干嘛这么形容自己?”
王道圣随口道:“是别人这么形容我。”
陈迹好奇道:“您不生气吗?”
王道圣想了想,坦然道:“会生气。”
陈迹问道:“先生也会因为别人的看法生气吗?”
王道圣笑道:“我也还有很多道理没想明白啊。”
陈迹哦了一声,又弯腰提起另一只木桶倒水。
王道圣平静道:“你来知行书院,应该不是要问这些的。”
知行书院里只余下水在哗啦啦的响,在缸中激荡。
隔了许久,陈迹最终说了实话:“先生,现在有这么一个人,她只要活着,对我、对许多人来说就是天大的隐患。如今最简单的选择便是一刀杀了她,只要做得足够隐蔽,除了天知地知我知,再无他人知晓。”
王道圣轻松道:“那很好啊,你在犹豫什么。”
陈迹倒完水,提着空空的木桶看向他:“可这一刀下去,有些人我便再也无法面对了。所以我想问问先生,这个人我到底该不该杀?”
王道圣笑着说道:“凭你自己良心做事就好了。”
陈迹低头自言自语道:“良心?”
王道圣想了想说道:“如果你在路上丢了一袋子钱,你会感到难受吗?”
陈迹点点头:“会有一点吧,毕竟丢了财物。”
王道圣又问道:“那如果你看到路上有乞丐快要冻死,伱只需要给他五文钱就能救他,但你没有救。第二天你听说他真的被冻死了,你会感到有些难受吗?”
陈迹又点点头:“也会有一点吧。”
王道圣问道:“你为何感到难受呢,你明明没有丢失财物啊。”
陈迹沉默不语。
王道圣点了点他心口:“你难受,是因为你心里丢了一块。”
“嗯?”
王道圣笑着说道:“其实这个比喻并不准确。只是世人大多只能看见身外之物的得失,却看不见自己本心的得失。你来问我之前,心里便已经有了答案,按本心做就好了。”
“谢谢先生。”
……
……
陈迹挑着扁担往医馆走去,门前已经停着一架马车,车夫蹲在门前啃着干硬的杂粮饼子,这是他昨日约好的马车。
车夫见他过来,赶忙将剩下一半的饼子揣进怀里,笑着说道:“官爷,您还需要自己挑水啊?”
陈迹看了一眼天色:“来得挺早,还没到咱们约定的辰时。”
车夫乐呵呵笑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小人这般辛苦讨生活的,自然要早早过来,以免官爷临时提前了行程却没车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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