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 第111章

作者:会说话的肘子

  靖王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感慨道:“终究是年纪大了啊,揍不动自己儿子了。”

  白鲤小心翼翼凑上前来:“爹,我是真不愿你独自微服出巡。昨日你染上风寒昏厥不醒,姚太医赶忙进王府守了你三个时辰。如今出门在外,若是再有个什么事,姚太医却不在身边怎么办?”

  靖王抬手止住:“你看爹现在不是没事吗,昨天我只是在午睡而已,是你母亲小题大做了。”

  白鲤狐疑的打量着他,此时此刻的靖王确实面色红润,一点不像刚刚生过一场大病的模样。

  她求助似的看向陈迹,陈迹却一言不发。

  他在想一个问题,若靖王真的只是午睡,自己师父怎么可能待在王府三个时辰都不出来?所以,靖王生病必然是真的。

  可靖王既然生病了,为何还要坚持微服出巡?

  除非对方有必须出来的理由。

  王道圣思索片刻说道:“都上车吧,既然已经出来了便没有中途折返的道理,尔等切勿向外人提及王爷的身份,当他是车夫即可。”

第134章 砍他

  官道土路上弥漫着牛粪的草腥味,背着干柴进城的樵夫络绎不绝,卖炭的牛车川流不息。

  王道圣对陈迹等人说道:“都上车吧,陈迹,方才施粥时你替其他人干了活,也算是变相的受了罚,接下来也不用再步行了。”

  陈迹没多问,只道了声谢便在板车上寻了个空位坐下。

  张夏翻身上马,骑着枣枣跟在牛车旁,好奇问道:“先生,我爹常说您离经叛道,这是为何?”

  王道圣坐于车上,随口问道:“《论语》里讲君子不器,此做何解?”

  陈问宗思索片刻:“朱子注曰:器者,各适其用而不能相通。成德之士,体无不具,故用无不周,非特为一才一艺而已。朱子说,至圣先师的意思是,为政者不必专精于某一技艺,必须要做通才。”

  王道圣淡然道:“可我觉得朱子说得不对。至圣先师曾评管仲‘器小’,说得便是度量小、胸怀小。所以我以为,至圣先师所言‘君子不器’是指,君子当胸怀天下、海纳百川。”

  陈问宗张了张嘴巴,思索着该如何反驳。

  张夏骑在马上说道:“好像都有点道理诶,但我更喜欢先生的说法。我觉得君子可以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一定要有度量!”

  王道圣笑着说道:“所谓离经叛道,只是我对先贤的理解与他们不同罢了。我要教你们的,也不是让你们全然接受我的想法,而是让你们自己去看这个世界,有自己的想法。”

  靖王坐在牛车前面,头也不回的朗声笑道:“这便是行万里路的意义了。我宁朝文官们如今喜欢闭门论道,论来论去,也只是想从先贤话语里找到支持自己的证据罢了。”

  陈问宗肃然道:“王爷慎言。”

  靖王哈哈一笑:“你倒是像极了你父亲!”

  此时,张夏忽然话锋一转:“陈迹,你觉得君子不器何解……陈迹?!”

  她迟迟等不到陈迹回答,一转头,却见陈迹坐在牛车里低着脑袋,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张夏挑挑眉毛:“陈迹,先生正授课呢,你怎么睡觉啊!”

  白鲤赶忙阻拦:“你喊什么啊,他昨天晚上肯定一夜没睡才这么疲惫,让他多睡会儿!”

  张夏撇撇嘴,用嘴型无声讥讽:“让~他~多~睡~会~儿~”

  白鲤翻了个白眼:“不与你一般见识!”

  陈问宗在一旁对王道圣拱手道:“先生见谅,我这三弟年纪还小,这些年也没去过学堂所以不懂规矩,我这就喊醒他。”

  然而王道圣却抬手阻止:“无妨,且让他睡会儿吧,我本也无意授课,只是张夏问起,才随口说几句。”

  世子面容扭曲:“先生,您对我可不是这样的!”

  靖王乐呵呵笑道:“这是我专门给王先生提的要求,其他人我管不着,你必须得严加管教,省得有些人觉得自己及冠以后便可以为所欲为!”

  白鲤:“就是就是!”

  世子:“……”

  陈问宗怔怔看着车上靖王、白鲤、世子三人,原来父亲在子女面前时,并不用总是板着一张脸,子女在父亲面前时,也不用总是恭恭敬敬。

  他默默看向陈迹,心想,或许陈迹便是因此才决心不想回陈府的吧?

  ……

  ……

  梦境里。

  黑色云海平静无波。

  陈迹从久违的黑色云海里飘摇下坠,带着黑色的云气落在山巅上。

  青山外的白色云海浓密。

  如一张巨大的毯子卷陈在山腰上,汹涌流淌着。

  轩辕身穿黑色王袍盘坐于巨石之上,他无声看着云海,看得仿佛又不是云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迹咳了一声提醒对方,轩辕这才缓缓站起身来,手拄王旗,回身俯瞰着陈迹:“你懈怠了。”

  陈迹摇头:“没有。”

  轩辕嗤笑一声:“如今你来这里的次数越来越少,难道不想将‘鲸’带走了吗。”

  说话间,那柄长刀于虚空中浮现在陈迹面前。

  长长的刀身宛如一轮狭长的弦月,清冷却霸道。

  陈迹右手握住刀柄横于面前,左手轻轻从刀身上抚过:“我当然想带走它,只是最近事情一桩接着一桩,连睡觉的机会都少了。不过接下来,时间应该会多一些。”

  轩辕朝远处招招手:“奉槐,砍他!”

  “慢着,”陈迹哭笑不得:“我今天来,是有好多事情想问你。”

  轩辕微微仰起下巴:“想问什么?”

  陈迹好奇道:“我近来得了一条修行门径,只需一遍遍诵读文章便能在经脉中诞出一缕紫色剑气,可每次紫色剑气尚未凝聚便被剑种斩去,这是为何?”

  轩辕盘坐在巨石上,神情倨傲道:“既学我剑种,为何还修其他剑道?多此一举。”

  陈迹赶忙解释道:“这不是平白得了条修行门径嘛,闲着也是闲着。”

  轩辕问道:“既然学了别人的剑道,还来问我做什么。”

  陈迹想了想说道:“你应是世间剑道最厉害之人,有剑道方面的问题,当然要来问你。”

  轩辕哑然半晌:“你如今说这种话,怎么说得如此轻松自然?”

  陈迹诚恳道:“实话实说。”

  轩辕沉默数秒:“你刚刚问的什么?”

  陈迹说道:“为何其他剑气会被剑种斩掉?”

  轩辕冷笑:“剑乃百兵之君,你可见过国有二君?两君相见,自然成王败寇,强的留下,弱的消散。你先前是不是问过,无形剑种易碎,怎样才能令剑种有形?”

  “是。”陈迹先前就是要问这个问题,才惨遭巨戟士和奉槐毒打,直到现在轩辕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轩辕平静道:“夺剑。”

  “夺剑?”

  轩辕说道:“剑种门径,生来便要踩着其他剑道登基。想要剑种有形,须得一次次夺对方之剑,养自己的剑。”

  “怎么样?”

  “你夺一次便知道了。”

  陈迹听闻此言,顿时熄了修行遮云的心思,剑种与遮云必然无法共存。

  可是,遮云好歹也是来自四十九重天的修行门径,就这么浪费在自己手里也有些可惜。

  这时,轩辕斜睨着他:“修行之道讲究心无旁骛、勇猛精进,只有弱者才需要学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奉槐砍他,给他长长记性。”

  “慢着慢着,”陈迹哭笑不得的对奉槐抬手,止住对方的脚步:“先别急着打打杀杀,我有好多疑惑呢……对了,你真的从未听说过四十九重天吗?”

  轩辕神情寡淡:“我还能骗你不成?”

  陈迹疑惑:“可我已确定四十九重天的存在。他们说那里住着许多神明,还有人会转世下凡……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轩辕来了兴趣:“住着许多神明?都有谁?”

  陈迹回忆着自己从世子那里听来的神明:“二十八星宿、文昌帝君、五斗星君、南斗六星君、燃灯佛……”

  轩辕迟疑:“这都是谁?”

  陈迹也迟疑:“你一个都没听说过吗?”

  轩辕皱起眉头:“没有。”

  陈迹又问道:“那太极山、无极山、玉京山、须弥山、拘尸那城你可曾听说过?”

  轩辕摇摇头:“没听说过。”

  “你曾经生活的世界里,有哪些地方?”

  “青丘、归墟、漆吴山、望丘山、羽渊、鹿台、昆仑山……”

  这倒是给陈迹整糊涂了,这四十九重天到底是怎样的存在,竟连轩辕这般伟岸人物都从未听说?

  已知轩辕是一万六千年前的太古人物,修行层次即便没有四十九重天的神明高,也绝不会比那些神明低。

  连这般人物都没听说过的地方,真的存在吗?

  陈迹放眼遥望这青山梦境……

  等等。

  四十九重天难道是轩辕被封印在这方世界之后,才出现的地方吗?所以轩辕才没听说过它们。

  某一刻,陈迹甚至觉得,四十九重天的诞生,本就与轩辕被封印有关。

  他抬头看向轩辕:“你当年为何被困于此?”

  轩辕俯瞰着他,目光深邃:“奉槐,砍他。”

  这次奉槐不再犹豫,挥刀劈来。

  “不想说就不想说,砍我做什么?!”陈迹抬起鲸刀隔挡,一时间火星飞溅,如子时烟火迸发,绚烂璀璨。

  奉槐刀势极沉,然而他大开大合数百回合都无法找到陈迹破绽,陈迹为了能少死几次,竟已将守势做到了极致。

  轩辕见状讥讽道:“只会守势吗?只会守势可拿不回自己的刀。”

  陈迹不答。

  却听轩辕宏声呼唤:“奉烈,你也来砍他。”

  陈迹心中一惊,转头看见山下军阵之中一名魁梧巨斧士出阵,闷声道:“遵命。”

  说罢,奉烈手持巨斧大步朝青山奔来,狂奔之际,大地如鼓。

  陈迹急声道:“二打一胜之不武,我怀疑你要趁机报私仇!”

  轩辕冷笑:“这次允许你跑。”

  陈迹转身往崎岖山路跑去,避免被奉槐、奉烈二人围杀在山顶。

  然而就在下山之前,他豁然转身,刀随身转,逼退奉槐。

  趁此间隙,他遥遥望着轩辕,高声问道:“若我身上炉火全部点燃,燃至白色,会怎样?”

  轩辕手指骤然握紧王旗,却不回答。

  眼瞅着奉烈越来越近,奉槐又挥刀而来,陈迹急声问道:“到底会怎样啊?”

  轩辕意味深长道:“不死不灭。”

  陈迹得到答案,再次挡开奉槐朴刀,转身往崎岖山路逃命去了。

第135章 客栈

  沉重,呼吸。

  崎岖山路间,陈迹趟过杂草与灌木,一步三回头。

  原本缀在身后的奉槐消失不见,连奉烈与那柄巨斧都没了踪影。

  他握紧手中的“鲸”,突然放弃山路往树林里钻去,将自己的身躯藏在茂密的树冠阴影下。

  然而就在陈迹再次回头张望时,他前方树冠之中骤然迸发一道刀光,如银河之中拉扯出来的绸带,兜头劈下。

  呼啸的风声伴随着尖锐的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