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神枪老飞侠
这九个人,只有武松曾经来过,曹操便道:“二郎,你既来过,必知何处繁华,我等好去容身。”
武松道:“哥哥容禀,这汴京格局,却与别处不同,它先有内城,后有外城。本地人称内城做旧京城,方圆二十里许,只因万民荟萃,地少人多,因此又筑外城,俗称为东都外城,方圆四十里许,乃是当今天下第一大城。”
又道:“至于皇宫大内,便在旧京城之内。旧京城南面三个城门,居中是朱雀门,左右是保康门、新门,朱雀门外一带,东至保康街,西至新门瓦子、南杀猪巷,妓馆酒楼、勾栏瓦舍、食店茶坊林立,诸般买卖应有尽有,自早至夜热闹非凡,乃是第一等热闹所在。”
曹操道:“既然如此,我等便去那里找个酒店投宿,看些繁华光景,也不枉白来一场。”
当下一群人,喜喜欢欢入了城,因是人烟辐辏,各自下马牵着马匹,跟着武松往那热闹处走。
穿大街过小巷走了五七里,经过一处小街,两边多是铁匠铺子,许多壮硕匠人裸着半身,敲钢打铁,火花四溅,武松道:“这是本地人都唤作打铁巷,多少好匠人,云集在此。”
众人都是好武艺的,如何不爱器械?当下放缓了脚步,且看且行,走不出百十米,忽然见一个院落,门口挂块匾额,上书着墨迹淋漓四个大字:剑气冲霄!
曹操见了欢喜,拍了拍腰间刀鞘道:“它既写了这四个字,定是藏有好剑,我那柄剑被方腊的千金强取了去,留给我一柄青鸾宝剑,不合又被你们嫂嫂看见,只好虚言是特地买给她的,今日正好买柄趁手的剑。”
栾廷玉穆弘留在门口看车马,余者都随曹操进院子,有店伙见这群人气势不凡,忙来迎接,施礼道:“贵客光临,恕未远迎,贵客是要买剑,还是要订做?”
曹操道:“我等都是过路客人,无暇等你定做,若有现成的好剑,可取出一观。”
店伙道:“既然如此,请进房中来看。”
引众人穿过院落,走尽两间打通的房舍,果然壁上悬满宝剑,长短轻重,形色不一,曹操抽出几把看了看,失望道:“钢火、刃口也还罢了,只是这等剑,何处不能买得?”
那店伙也不生气,笑道:“想来贵客眼光高妙,既然如此,且随小人来。”
曹操等人随他出来,绕到后院,却有一间精舍,里面坐着个年轻人正看书,头也不抬,那店伙道:“东家,外面的剑,这些贵客们看不中。”
那年轻人道:“你自带他们看好剑便是,莫要扰我观书。”
李逵听了便怒,曹操看他一眼,忍了不发作,几人跟着店伙进了精舍,只见墙壁上挂了五六口剑,剑鞘上宝石镶嵌,五光十色极为堂皇,一看便非凡物。
店伙笑道:“尊贵客且看,这几口剑,便是当朝官家,也足以挂得。”
曹操听了,一口口拔出,但见冷光凛冽,望之生寒,点点头,扭头便走。
那看书的年轻人眉头一皱,抬起头道:“客人,这几口剑,莫非还入不得眼么?”
曹操失笑道:“你既然敢在门口写那四个字,想必也是懂剑的,何必来晃我?这几口剑美轮美奂,只好让那等富贵王孙夸耀,但真正上阵杀敌,比外面的剑也还不足。多承接待,告辞!”
“且慢!”
那年轻人喝了一声,上下看了曹操几眼,道:“我这剑气冲霄堂,名声甲于汴京,若让你这般走,坏了我的名声。”
起身进了精舍,从不起眼的角落处,拿出一只木匣子,吹掉积灰,放到茶几上:“这口剑,作价一万贯,从我祖翁手上卖到我手上,无人识货。你既然自谓懂剑,说出来历,我分文不取,便将此剑送你。”
李逵笑道:“这小哥会做买卖,三代人卖不掉的货,拿来为难我大哥。”
曹操将木匣打开,一口陈旧而朴素的剑映入眼帘。
“啊呀!”
曹操一声轻叹,猛然取在手中,身体微微颤抖:“这剑,我便与你一万贯!”
“慢来!”那年轻人先是惊讶,随即叫道:“你也莫要小看了我夏侯虎!我说话,一口唾沫一颗钉,你说出所以然来,我送与你,说不出来,呵呵,两万贯我也不卖!”
“你姓夏侯!”曹操一双眼如鹰隼般逼视过去:“你家祖上,是魏王麾下大将?”
那年轻人被他犀利的眼神吓得退了两步,随即涨红了脸,将腰一挺:“不错!先祖博昌亭侯夏侯渊!你待如何。”
“夏侯妙才,哈哈。”曹操赞叹一声,随即又问:“夏侯渊有数子,你是哪一支之后?”
“我家乃是先祖第六子,乐安太守夏侯惠之后。”那夏侯虎虽然疑惑,还是果断答道。
曹操看了一眼他桌上的书,点头道:“夏侯惠少而有才,文墨不凡。原来这口剑,落到了你家。”
“你当真识得此剑?”夏侯虎皱眉道:“此剑本来有铭文,后来被人磨去,便是我也只知家传之物,你不要诓我。”
曹操大笑道:“莫说磨去铭文,就是换了剑鞘剑柄我也识得……”
他一把抽出宝剑,一泓青光乍起,众人都不由眯了眯眼。
“此乃魏王随身之倚天剑也!”曹操高声笑道,顺手舞了几个剑花,那剑不断震鸣,那声音听在耳中,仿佛能觉察出宝剑的欢喜之情。
“器逢命主,极喜而鸣!”夏侯虎见了大惊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有分教:长剑欢鸣笑倚天,一挥劈断泰山巅。曾随魏武傲当世,又与英雄续旧缘。
第一百四十七回 铁牛作诗钓卧龙
“我是什么人?”
曹操收剑入鞘,一边看向夏侯虎,眼角眉梢,依稀还有夏侯妙才一丝神采,只是筋骨瘦弱,看起来不通武艺,想了想道:“在下武植,一个来东京游历的客人罢了。只不过此剑与我有缘,我也恰好知道它的来历。”
扭头道:“石秀,取价值一万贯的财物来。”
“不要!”夏侯虎连忙摆手道:“你既然说出来历,我一文钱也不收,大丈夫言出如山,你当夏侯家的男儿是见利忘义之辈么?”
曹操闻言,凝视他片刻,忽然笑道:“罢了,那此剑在下就愧领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武某的朋友,他日有暇,来阳谷县报我武植名号,自会有人领你来找我。”
夏侯虎拱拱手,正色道:“他日某离家游学,必会去拜访阁下。”
曹操笑着还礼,双方就此别过。
离了剑气冲霄堂,曹操心情大好,众人听说此剑乃曹操佩剑,都为他欢喜,“武孟德”得了真孟德的剑,这不是天缘凑巧还是什么?
武松更是知道曹操来历的,见他得了昔日宝剑,犹为高兴,暗暗拉过曹操道:“大哥,他既然是故人之后,何不收于麾下?”
曹操低声叹道:“我等要做的事业非同小可,我看他文弱,何必随我冒险?待有了基础,再看他愿意加入不迟。”
一行人欢欢喜喜又走一程,到了朱雀门外,果然愈发繁华,曹操指着一家“朱氏老店”道:“此处规模不凡,且做吾等下处。”
门口小二听见这话,笑得眉眼都弯,连忙上来牵了马,口中奉承道:“贵客一看便是眼力不凡的,不敢相瞒贵客,汴京七十二名楼,我家也排得上字号,出了名的以诚待客,只求宾至如归。本店自酿的‘瑶光’,虽不如樊楼‘眉寿’、‘和旨’出名,滋味却不输它。”
众人连日赶路,被他一说,都觉酒兴勃发,李逵道:“这小二哥,夸得好口,那什么瑶光既然这般好,一人先喝一坛耍子。”
曹操笑对武二郎道:“几番出门,也喝过几处好酒,每每恨你不在。今日倒可同饮佳酿。不过我等大事在身,不好都醉,一人一坛免了,先上一坛尝尝滋味。”
小二牵了马去马廊喂养,众人开了几间房,各自将行李放下,聚集到酒店雅间,点了一桌佳肴,一坛美酒,无多时,陆续上桌,果然件件非凡——
譬如鲜花汤饼,是以冬时储存的白梅花瓣和以檀香,泡出汁液用来和面,再将面片做成花朵之形,以清鸡汤打底煮就,清香扑鼻;
又如莲房鱼包,乃是将鳜鱼肉切粒后调味,酿入绿豆面捏成的莲蓬,放在荷叶上蒸制;
再如笋闷鸭子,只选杭州所产雷笋,泡发切细,与洗净的本地鸭子共同放入小瓷坛中,加诸般调料后密封一夜,然后隔水蒸透,坛子一开,奇香四溢;
即便是简简单单那一道蒸羊,也是细选带肥膘的嫩羊肉切片,码在粗瓷蒸碗中,加葱姜酒,少许盐醋,封住碗口微火慢蒸,出锅后,再淋一盏杏仁磨浆加糖煮成的杏仁酪。
总之二三十道菜品,竟是无一道不讲究、不细致的。
便是李逵这般粗汉,也看得叹为观止,叫道:“娘耶,怪不得人家常说什么美景美食,今日这食,果然甚美,恨不得绑了他家厨子,回去做给我娘和宝莲吃。”
曹操笑道:“也未必难,等朱富酒楼建成,教他来东京高价聘一个厨子过去。你带着老娘、媳妇,想吃多少都尽有。”
一番话说得人人期待,拿起筷子一尝,果然美味无穷,一道菜有一道菜的妙处。
待众人大都吃饱,栾廷玉放下筷子,见李逵还在胡吃海塞,吃得香甜无比,便逗他道:“铁牛,你如今也是官身,天天和老黄、蒋敬他们为伍,必然大有进益,今日菜美酒好,你倒不妨做首诗如何?”
石秀大笑:“栾哥,再没你这般欺负人的,你让铁牛作诗,便等于邀黄文炳比武,实在是当面欺人。”众人听了都大笑。
李逵却不忿道:“石秀哥哥,如何这等看我不起?我虽没鸟才,我家婆娘却是唱得好词曲,我听得久了,肚子里岂不生出文采来?”
众人听了大奇,栾廷玉起哄道:“你若这般说,今日当真做出诗来,你在汴京的用度,全由栾某掏腰包。”
李逵喜道:“你不要诈铁牛!我正要给婆娘买些头面。”
栾廷玉道:“兄弟们都是见证,今日那卖剑的书生还知道言出如山,难道栾某不是大丈夫么?”
李逵听了,顿时发起人来疯,起身将脚踩在凳子上,大声唤小二,取大碗和纸笔来,自己满斟一碗酒,对小二道:“你家鸟店,端的有福,铁牛老爷首次作诗,便让你得了彩头,务必好好记下,回头贴在墙上,包你生意兴隆。”
小二听了又惊又喜,只因时下文学昌盛,若是哪家店里得了大才子一首好诗词,一段时间内,必然门庭若市,扬名四海。虽然李逵横竖看不像个有文化的,但话说得这么满,或许也是隐遁风尘之中的一位奇才,也未可知。
当下颤抖抖拿了笔,小心道:“大爷请做来,小人用心记下。”
李逵端起那碗酒,吨吨吨一饮而尽,皱着眉想了片刻,道:“怪哉,如何一个鸟字也做不出?必是他家的鸟酒不烈。”
说罢又满满倒了一大碗酒,捧起来咕嘟嘟喝完,一抹嘴,身子晃了两晃,喷出口酒气道:“有了、有了,你等都细听——”
“恩,我和哥哥……东京走,嗯嗯,哥哥请我喝好酒!”
“好!直抒胸臆,好诗好诗!”石秀、穆弘用力鼓掌,高冷如樊瑞,也不由露出了笑意来。
啪嗒,店小二笔落在地上,抬起头,呆呆看着李逵。
时迁眉毛一跳,赶紧拾起笔塞到小二手里,低声道:“快写。”边说边看李逵,亏得李逵不曾留意,不然店小二怕是难活。
李逵此刻豪气飞扬,文思澎湃,浑没在意时迁和小二的小动作,仰着脸道:“肥羊蒸得喷喷香……嗯,嗯嗯,嗯……”
正便秘般嗯来嗯去,忽然看见石秀几个拍手,顿时又生出灵感来,一拍大腿,大声道:“哥哥弟弟拍拍手!小二,你记下了么?念给我听。”
店小二苦着脸,心道老子也是听书听傻了,风尘之中有个屁奇才,他也不敢违拗,只得念道:“我和哥哥东京走,哥哥请我喝好酒,肥羊蒸得喷喷香,哥哥弟弟拍拍手。”
这小二略知些文墨,读来铿锵起伏,到也好听,喜得李逵拍手大笑,连连道:“快去,快去,快去粘到墙上。”
店小二正为难,忽然彭一声,门被踢开,一个面色苍白的瘦猴公子,一身酒气,跌跌撞撞冲进屋里,口中嚷道:“这是哪个做的鸟诗?”
李逵跳起来叫道:“便是老爷做得,你待如何?”
门外顿时七八个帮闲的汉子涌进来,护住了瘦猴。
“滚,都滚!一群废物,那个红衣服的小娘找不到,如今本衙内要和人谈文,你等又来挡着作甚?”
那瘦猴发起怒,将帮闲的用力都推开,踉跄上前,上上下下看了李逵几眼,大拇指一翘:“好!好诗!比那些酸生做得听不懂的诗、诗词,好了不、不知道多少。偌大汴梁城,论写诗词,便属你第、第二!仅次于本衙内之下!”
“你?”李逵先听夸他第二,倒也欢喜,但细细一看,见这人浑身绫罗,满脸浮浪,气质猥琐,顿时不喜,摇头道:“你这厮能做出什么好诗?”
瘦猴听了仰天大笑三声,指着小二道:“我的诗,当初挂在这家店墙上,不知道多少人特地来瞻仰,你不信问他。”
小二苦笑道:“是,是,的确门庭若市。”暗道:便是东家畏惧你权势,不合粘那诗在墙上,以至于本店排名跌出前十开外,闹出老大笑话。
李逵见小二作证,不由惊疑不定,那衙内却愈发得意,叫道:“小二,快把本衙内的诗背给他听,若是忘了,先拔了你牙。”
那小二一抖,苦着脸赔笑道:“衙内的诗非比寻常,小人一读终身难忘。”
咽口唾沫,闭了眼睛背诵道:“小弟有只金丝猴,它不见了我忧愁。小猴小猴何处躲?呀!躲在姐姐裙里头。”
栾廷玉等人噗的一声,同时喷酒。李逵却睁大了眼道:“你这诗……倒也明白,只是猴子不往树上躲,如何躲去人家裙子里。”
那衙内笑嘻嘻道:“这个嘛,它不去裙子里躲着,我如何好去女人的裙子里找他?”
李逵想了片刻,忽然大怒:“啊呀,你这厮分明是个淫贼!”
那衙内眼睛一翻:“放屁!你这乡巴佬懂什么,此乃风流雅事。不信你满汴京打听,谁不知道我高衙内才华精妙,少年风流?”
曹操脸皮一动,忽然起身道:“啊呀,原来是高衙内当面。兄弟们,带了铁牛下去休息,我要同高衙内攀谈攀谈。”
高衙内斜睨着他,不屑道:“你这厮也不是美女,也不是诗人,岂配与我攀谈?”
曹操毫不动怒,微微一笑,说出一番道理来。
有分教:玉液琼瑶漾碧光,蒸羊闷笋透奇香。凤雏诗引卧龙至,天恐林冲债未偿。
第一百四十八回 和高衙内做兄弟(上)
要知汴京之中,衙内虽多,姓高的却不多。
姓高的衙内里,这般浅薄霸道的,想来也不太多。
因此曹操有七八分的把握,这个高衙内,便是害了林冲的祸首,高俅的干儿。
为何他要赶武松、李逵去?便是怕这些人看出端倪,当场翻脸杀人。
谁知高衙内竟还瞧不起他,宁肯同李逵谈诗,也不愿和曹操说话。
不过这自然难不倒曹操,他也不动怒,笑吟吟道:“不是在下小看人呐,衙内,我只看你周围这几个豺狼虎豹,就知道你根本没体会到风流二字真谛!譬如写诗,你写出来他们看不懂,你寂寞不寂寞?再如美女,你费尽心思得到一个美女却无人可吹嘘,你孤独不孤独?”
他越说越快,猛将桌子一拍:“这都罢了!最可怖者,你看上了一个美女,却又得不到她,此事竟然没有好兄弟和你密谋对策手段,你凄凉不凄凉?衙内呀,你只知道玩乐,岂不知道玩乐的精髓在于——大家一起玩!”
“大、家、一、起、玩?”高衙内眼前一亮,仿佛打开了一块新天地。
曹操摇头晃脑,满脸圣洁:“孟子他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众乐乐!妙哉!”高衙内忍不住绽开了微笑,不知想到了什么场面。
他爹高俅,本来就是官场幸进之辈,奉承的人虽多,肯佩服的却没一个。他又只是个养子,浮夸浅薄,那些根正苗红的大衙内谁看他在眼底?
因此真正说来,除了一帮混吃喝的帮闲,高衙内真就没有朋友。
是个正常人,就需要友情。
即使浅薄如高衙内,偶尔午夜梦回,望着房中悄悄上吊的女子,也不免会生出孤独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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