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神枪老飞侠
樊瑞在一旁看曹操神情惶急焦虑,言语坚定温柔,暗自佩服不已:我这位哥哥,当真奢遮,一身豪情智勇,已是天下罕见,这一丝奸诈之气,却更是难得至极——你看他连爱慕他的女子都这般下气力去哄骗,以后带领我等争雄逐鹿,必是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谁还能欺负了他去?
正所谓见贤思齐,樊瑞看在眼中,有心上进,当下也做焦急之状,拉住曹操手,慌慌张张叫道:“哥哥,你奔波整夜,又下力厮杀许久,难道你是铁打的?便是人不怕累,马儿也受不住啊,如今童贯大军说到便到,你贸然追击,倘若有失,却置兄弟们于何地?”
史进等虽不明所以,却是真心不愿曹操冒险,当下道:“哥哥且保这位姑娘先回,那位少教主,我带着陈达、杨春去救他。”
金芝脑中一团混乱,听得他们兄弟七嘴八舌,再看老曹杀得浑身血污,汗透征袍,又岂忍心真个让他去追击?
当下哭着摇头:“武哥哥,你的兄弟们说的不错,人困马乏,如何还能追上?万一有失,岂不是我连累了你?你、你且放心,他们既然不曾杀了天定,想来必有所求,还是让我父亲同他交涉罢,要钱要地,好歹凑了给他,换得天定回来。”
她口中叫老曹放心,其实这话更似说给自己听,好让自己暂且放心。
旁边几个女兵连忙上前安慰,有几个胆大的,上下打量曹操几眼,见他似乎无甚凶狠模样,便壮起胆,气鼓鼓道:“你、你便是我们小姐心心念念的武大爷么?小姐等你几年,朝思夜盼,你怎地此时才来……”
金芝哭声一滞,忙把那女兵胳膊打了一下道:“混说什么?谁朝思夜盼来着?武哥哥自有大事要做,又不是故意来迟……”
曹操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也自怜惜,听了这女兵所言,更觉不忍,暗自忖道:昔年本是匆匆一唔,便即离别,虽有再见之约,只道她少女懵懂,顺口应付罢了……这几年来,我又何曾真个上心?唉,却不料此女情深如此,几年韶华为我空度。是了,她这番急急赶路撞上辛兴宗,多半也是听了宋江之名,急于同我相见之故……
想到这里,心头一热,忽然下了决心:罢了!大丈夫宁负天下,不负红颜,她如此真心待我,吾又岂好算计太过?那个方天定,若是童贯暂时不杀,待方腊兵败之后,好歹也想个法儿救他回来,以后许他一生富贵,也便是了。
决心既下,不由暗自点头:吾就是这样汉子!就是这样秉性!以后他姐弟若不负吾,吾也再不负彼等也,唉,吾看史书,世人多以奸雄称吾,然而几人知吾亦是情种也?啧啧。
诸位看官都是博古通今之辈,自然晓得:那些爱江山更爱美人的主,往往宁舍江山社稷,也要搏美人一笑,这般方可称为情种。可是再看此人,内疚来内疚去,他竟还是要谋算人家老爹的基业!
如今打算把他自家坑害的小舅子救回来,便自诩“宁负天下不负红颜”,这等心肠脸皮,不能说空前绝后,多少也是冠绝当世也。
情种老曹眼见方金芝还在流泪,当着许多人,又不好搂在怀中安慰,眼珠一转,忽然道:“天定贤弟比我等早撤了几天,如何竟落在官兵手中?他这伙官兵,来得何其蹊跷!史大郎,你把捉得的军将提了来,我要审他一遭。”
辛兴宗所部三千骑兵,随他逃走者一千余人,老曹等杀了六七百,余者走投无路,尽数归降,都被缴了兵器,押在一旁。
史进闻言,去俘虏中询问一遭,提了几个偏将出来。
老曹心知辛兴宗多半不肯暴露自己有内应,因此装模作样盘问,那些偏将果然不知端倪,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天,都道是辛兴宗提前留了他们在营中,半夜时忽然出兵,又说了如何绕过富阳、如何追踪方天定、如何围村截杀云云。
曹操听了,做恍然状:“罢了,这厮意图,吾已知兮——当时我军正同童贯激战,这姓辛的必是算准我等要退兵富阳,故此预先伏兵于后,待童贯来打城时,前后夹击我等,却不料天定提前撤离,吃他认出,因此一路追来。”
他这推论,外合兵法,内通情理,方金芝也自深信不疑,不免有些怒天定之不争,抱怨道:“这个天定,父亲既将大事委派,大军未撤,如何便先自撤了?若是父亲知道,怕是又要狠狠打他。”
曹操摆手道:“莫这般说,天定提前撤离,引出朝廷伏兵,却是有莫大功劳,不然真个遭了夹攻,几万大军,还不知几人能回。”
方金芝跺脚道:“你不了解我这弟弟,他若有这般勇决……”
曹操高声打断她道:“我或不知他有没有这般勇决,然而引走了伏兵却是实情,你做姐姐的,也不好总是老眼光看他,须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也……”
他这番话声色俱厉,方金芝顿时愣住,没想到老曹竟然凶她,眨了眨眼,正欲流泪,老曹却凑到她耳旁,温言道:“你家天定乃是圣公之子,想来自小便身负厚望,然而育材之道,若只是一味严苛,必让人养成束手束脚之气,真个临事,反无担当,因此还要宽严相济才是上策,似天定这般年纪,心性未定,正当多多激励,他方晓得男儿汉的责任荣光,将来才能真正长为一条好汉也!你做姐姐的,就算他有甚不到之处,也可私下去说,切不可当着众人,薄了他的面皮。”
方金芝“啊”的一声,眼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她很难描述此刻心中那种温暖激荡的情感,若是晚生千年,或许才知如何描述这种感受:他好温柔,我哭死……
这时林中、江上同时传来呼声,众人循声望去,江上来的乃是“玉爪龙”成贵,引着二百余条的快船,顺水浩荡而下;路上则是“冲波龙”乔正、“戏珠龙”谢福两个,带了一二千人,急急奔了过来。
曹操微笑道:“呵呵,三位兄弟来得好,我这里趁敌不备,侥幸救下公主,又顺手捉了千把官军,还有这一两千匹战马,人手又少,正不知该如何处置,却得三位兄弟及时赶来,妙哉,妙哉。”
那三个赶到近前,见杀得满地横尸,都是暗惊:这个武植区区数百人,打仗竟是这般豪横,怪不得名气偌大,当下齐齐一礼:“兄台轻兵急行,及时救得公主,吾等兄弟同感大德。”
又向方金芝问安,口称:“吾等大意无能,却让公主受惊。”
方金芝心情激荡,哪有情绪理会他?顺口道:“有武家哥哥来救我便好。”
三人见她两只眼睛红红的,满目深情望着老曹,心下都是一突:石帅所言,果然不假!这矮子看来要做我家的驸马爷了。
却听曹操笑吟吟道:“成贵兄弟,昨夜我一时心急,出言无状,兄弟大人大量,必不因此罪我。”
成贵暗暗骂道:你这厮也是个虚伪的,昨天说我不如泥鳅,现在救了婆娘却来示好,若是你婆娘有失,怕不已砍了我脑袋泄愤也。
脸上堆满笑容,忙不迭还礼:“武大哥这说的什么话!小弟无能之辈,险些让公主有失,若非武兄出马,小弟有何面目去见圣公?只能自家投了这富春江也。”
曹操暗自撇嘴:你这厮也是个虚伪的,堂堂浙江四龙,投了富春江难道能淹死你?怕是就此泅水逃了才是真心。
脸上却露出真诚笑意:“成贵兄弟忠肝义胆,圣公麾下有你这等义士,着实可喜可贺。”
众人虚与委蛇一般,随后说及方天定被捉,成贵三人都是大惊:“这等大事,当火速报知圣公知晓。”
于是众人将战死将士埋葬,押了俘虏,赶了战马,急急回到水寨时,已值日暮时分。
方七佛却还逗留未走,得知方天定遭官兵捉了,不由大惊:“他分明早走了几日,如何竟会落到官兵手里?这般说来,圣公至今尚不知杭州失陷?”
曹操叹息一声,把先前应付方金芝的话又说一遍,方七佛动容道:“官兵之中,高人倒是不少,若不是天定恰好引走了他伏兵,我等撤退之时遭他杀出,怕不又是一场大败!”
随即坐立不安,转了几圈,忽然冲着老曹深深一揖:“宋兄,啊不,武兄!小弟有一事相求,请武兄看在金芝面上,帮我明教一回。”
曹操笑道:“七佛子,便是没有金芝在此,冲着你我之间义气,武某也自许你。”
方七佛奇道:“武兄竟不问小弟所求何事?”
曹操信手往乌龙岭方向一指:“除了守把此关,还有何事?”
方七佛叹道:“武兄睿智,吾不能及。”
随即正色道:“本想着回了睦州,再派兵将来此,谁知今天又耽误了一日……我想朝廷先行兵马既到,童贯大军或亦不远,若是出兵不及,竟然失了此关,结果不堪设想!如今小弟和石宝各自带伤,只能求武兄仗义相助,再留五千精壮将士听你指派,余者我连夜带回睦州修整,不出数日,必遣援兵前来。”
曹操抱拳道:“七佛子且放心,武某在此,人在关在!”
方七佛见他神色毅然,深为感动,几欲流泪,忙扭头看向方金芝:“金芝,你……”
“我助武兄守关!”方金芝晓得是要让她回家,连忙抢着说道:“武兄如今顶着梁山宋江身份,真到要死战时,底下兵将不服他指派岂不误事?我在这里,便无人敢不听他号令。”
方七佛只道她要耍赖,不料居然讲出一番道理,也只得摇头苦笑:“罢了,既然如此,还请武兄多多照顾金芝。”
三言两语说罢,众人当即分头行动:
老曹带着自家手下和方七佛选出的五千人,直接上了乌龙岭关隘驻扎,二十四飞将中,“夺命秀才”汤逢士、“白鹰”贝应夔都被留下,相助曹操守关。
浙江四龙依旧把守水寨,看押西军俘虏。
方七佛自领余下人马,赶着今日缴获的近两千匹战马,连夜奔睦州而去。
曹操领人马上了关来,关中数百守军,连忙来接。
这时夜色已浓,天上一钩明月,照得关隘如银,老曹令将士们各自安置休息,自家亦去房中解了铠甲,只提一口化龙刀,意欲趁着月色,把四下巡视一遭。
出得房来,却见月色下立着个俏生生身影,不由微笑道:“连日担惊受怕,此刻夜深,不好生睡觉,却在我门前转悠什么?”
方金芝鼓起嘴道:“今日那般多人,话都不曾说几句,你这么久才来见我,还要赶我去睡觉么?”
曹操笑道:“既然不肯睡,且同我去巡关。”
方金芝一口应下,视线在他身上一转:“你打仗时用这刀,倒也罢了,如今又无敌人,如何还要拿刀?我那青鸾宝剑又轻又好使,拿着岂不省力些?”
曹操一愣,神色微慌,舌头也不由打结:“啊,那个,那个剑、那剑太小了些,不合我用,我还有……”
话没说完,便见方金芝见了妖怪一般,小口微张,大眼圆瞪,面孔着火般通红,猛地转过身去:“停!你、你不许说了,我才不要看……”
这正是:
无限惆怅隔北南,女儿心事几凭阑。缘缠三载清平乐,情定一朝相见欢。
第四百六十四回 春风万丈赴林梢
老曹微微一愣,不知这妞儿怎地忽然这般害羞,口中还是接着编了下去:“我还有一番小小心思,便是生恐那剑佩在身上,真到用时,稍有损伤,不免追悔难及,因此特意交给一个极妥当的人代我保管……唔,金芝,你这是怎么了?”
“啊、啊!没、没什么!我是说,武哥哥的处置甚是妥当。”金芝自觉出了丑,连忙拿话遮掩,忍不住捂住了脸,只觉双颊滚烫,心里暗暗埋怨:都是百花姑姑干的好事,不然我岂会胡思乱想?
要知女子心思最是难猜,尤其年轻女子,心中念头往往古灵精怪,转的又快,常教人无处捉摸——却不像少妇,只要买包便好。
要不如何说少女情怀总是诗?
饶是老曹这等情场老手,此刻也万难想到,这羞羞怯怯的妞儿,方才心中竟是写了一首……黄诗!
老曹只道方金芝说“不许说、不要看”,是怕他因没带青鸾剑而觉尴尬,不由暗生感激:堂堂圣公之女,想必也是娇生惯养的,却这般懂得体谅人,当真难能可贵也。
当下语气益发温柔,顺势转移话题:“自同你相别后,因江州事发,朝廷屡屡派人来打梁山,我亦不能置身事外,只得带个面具儿上阵,好在无人得识……”
方金芝也乐得不聊宝剑大小,连忙接口:“啊,那便同你来相帮我们一般!仗可打赢了么?”
老曹点头笑道:“自是赢了,随后特地去了一回汴京,替许多兄弟谋了官职,以为长远计;忙完后本欲来江南,不料又同一个曾头市起了纷争,扣了我们去买马的弟兄,只好去讨伐他……去岁便一直在北国辗转……又于东瀛勾留……回来后衣服还不及换,便听说童贯挥大兵下江南,因我不在,点了弟弟武松为将,生怕你有失,借了我宋兄弟名儿,忙忙赶了来此。”
他絮絮叨叨,将别后情形约略说了一回,意图明显:几番想来,都被牵绊住了手脚,如今得空,立刻奔赴。
方金芝果然中计,倒是不安起来:“原来武哥哥竟然如此忙碌,倒是我不懂事了……实不相瞒,这两三年,我心中常常怨你说话不算,还想去山东找你算账来着,唉,险些冤枉了哥哥。”
曹操疑惑地望她一眼,心道:奇了,我都说了童贯点了武松为将,本要趁机埋个伏笔,可她如何竟不问我?
却不知在少女心中,曹操决计不会对自己不利,因此浑没往心里去,下意识认为曹操必有对策,况且相思三载,终偿所愿,如此良辰美景,难道竟要同他谈论军国大事?那岂不煞了风景,亦辜负了这明月春风。
曹操虽不知她心思,但她不问,自己也不好多说。
只得顺着她话儿说道:“其实我也并不冤枉。现在想来,那些事务虽然急迫,若真交付别个兄弟去做,也未尝不可,归根到底,总是武某自以为是,事必躬亲,以至于……”
他扭转头,看向方金芝,眼神深沉:“平白耽误了你我相处的辰光。”
他这番甜言蜜语,通篇不见情爱字眼,颇似平淡无奇,却满满蕴含着成功男子的铁汉柔情,方金芝听在耳中,只觉心神俱醉,目光同他一触,几乎要溢出蜜来,羞涩垂下蓁首,小小声道:“以后的辰光,还长着哩。”
月光之下,少女神情娇羞,本就不俗的容貌,越发清丽可人。
老曹虽一向偏爱比较成熟些的女子,但身临此情此景,也不由怦然心动,语气却是真正诚挚了起来:“是,但愿人长久。”
说话间两人缓缓走到城关上,本来值守的兵士见他两个上来,都识趣远远避开了。
一时间四下无人,脚下雄关如铁,四月的春风从夜空中掠过,拂起了少女的发丝。关下山峦之间,吹荡阵阵林涛,与富春江的潮声卷在一处,恍若天籁。
方金芝偏过头望望老曹,再望望月亮,抿了抿嘴,只觉此刻天宽地广,那星光月色,树影潮声,所见所闻,无一不是美好动人。
她只觉心里种种情绪激荡,却又难诉于口,暗暗悔道:罢了,当初父亲请了有名的文士来做西席,教我和天定学文,我却不该放任天定打跑了人家,不然若做个才女,此刻也能作出一首诗来,无论十年二十年后读起,都会想起今天晚上,我和武哥哥在此谈心赏月的光景,岂不是刻骨铭心?
念头一转,忽然对老曹道:“武哥哥,我听江湖传说,山东‘武孟德’乃是文武双全之人,不惟能提刀杀人,亦能落笔成诗——我又听人说,古代有个很厉害的大才子,七步便可成诗,武哥哥有没有这般厉害?”
曹操听了,又是惆怅又是好笑,叹口气道:“七步成诗那个,是我儿子。儿子有这身才气,当爹的难道弱似他?”
方金芝只道他信口开河,轻轻打了一下,嗔道:“不许胡说,古人的便宜也是好占的?岂不辱没了先贤。哼哼,我知道了,武哥哥定是不肯服气人家的才华,我听七佛叔叔说过的,这便叫做文人相轻,是不是?”
自家暗忖道:是了,石宝他们平时比武,若有百花姑姑在场,每每打的加倍卖力,果然男人都爱在女人面前卖弄,武哥哥这般老成宽宏之人,在我面前,也不免嫉妒我说别的才子厉害。
她自觉看穿了老曹的嫉妒之心,心中愈发甜蜜,故意激他道:“武哥哥,你若也能七步做出一首诗来,我便信了你真个文武双全,是个顶顶厉害的好汉子!”
一边说,一边翘起白皙幼滑的大拇指,在他眼前摇了摇。
曹操一笑,走了两步,正要开口,却被方金芝拉住——
她其实不知做诗难易,一看曹操走两步便要开口,只道自己题目出得易了,眼珠一转,忽然道:“我听七佛叔叔说,本朝文人,多爱填词,武哥哥且不要做诗,填一首词便是,嗯,我听人唱过一个《临江仙》,这乌龙山临着富春江,你填一首《临江仙》,岂不应景。”
“《临江仙》么?”曹操洒脱一笑,又走两步,抬手指了指月亮,又指了指自己和金芝,曼声吟道:
『“天上一弯新月,两人并立中宵。
春风万丈赴林梢。
千山隔不断,几度梦魂招。
始信相思如酒,多情曾把谁饶?
三生石上姓名标。
若非天注定,何处起心潮?”』
随着老曹一字一句念出,方金芝眼睛越睁越大,嘴角亦渐渐翘起。不眨眼地盯着老曹,只觉得这一刻,竟是平生从未有过的快乐和满足。
其实若是用典繁多的诗词,方金芝多半便要不知所云,然而老曹看出她这方面识见有限,一首词作的浅白如水,其中含义,方金芝俱能感同身受。
忍不住双手拉住了老曹一只手,连连摇动:“你这首词,说得不就是你和我么?哎呀,哎呀,你得写下来给我,我要好好背下来,一辈子也不忘它!哎呀,你刚刚是不是只走了两步?你比那个古代大才子少走五步,还多写了、多写了……”
她扳着手指头,想算一算这首词比曹植的《七步诗》,究竟多出几个字,算了半天,神情越来越迷糊,干脆把手一挥:“多写了好多好多个字呢!”
老曹看她憨态可掬,亦是哈哈大笑。
方金芝又去抓他手:“哥哥好厉害……”
话音未落,忽听一个粗豪嗓门炸雷般响起:“哥哥好厉害!词也填的这般好,不像铁牛,只会作诗。”
方金芝吓得小兔子般跳起来,急忙撒了手,回头望时,却见李逵摇摇摆摆走上关来:“好呀,你和我哥哥躲起来作诗耍子,如何不叫铁牛?”
方金芝自小到大,满眼所见,便是江湖上的豪迈汉子,虽有方七佛、娄敏中等几个有些文化的,谁又肯陪她一个小女孩说笑?
因此偶尔听人说书,讲起那些才子佳人故事,未尝不羡慕有加,年少之时,还曾特地乔装打扮,去看那些书生们举办文会,可是那些人说起话来,非止摇头晃脑,更要引经据典,那份冲天的酸气,方金芝却又受不了。
后来听人说起盛唐之时,有一位“青莲剑仙”李太白,不惟剑法超群,更能做得好诗,便找他诗集读了,只觉慨慷豪迈,迥非所见士子能够媲美,因此“恍然大悟”:原来真正的文人,该是这般风采。
因有这个念头,当初相识老曹,稍经相处,便觉得他身上气质,正如自己想象中李太白一般,豪迈磊落之余,不失风雅本色,今日再听他出口成篇,更觉神魂飘忽,大有“今夕何夕,见此良人”之叹。
谁料李逵忽然一嗓子,把这份旖旎意境瞬间扯得粉碎。
一时间又气又急——气的是氛围破坏无遗,急的是不知这黑厮来了多久,方才自己忘情之下,小女儿的娇痴嗲态尽数流露,若被别人听了去,人也不要做了。
这正是:浩浩春山连碧障,高高明月照银关。若使长风能有信,岁岁吹回江上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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