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高月
王氏笑道:“你这小猴子进了武学,应该很忙才对,怎么会有时间过来见我?”
“侄儿确实很忙,但再忙也不能忘记姑母,这是侄儿特地给姑母买的十锦堂的点心,里面的芙蓉双骄酥姑母一定喜欢。”
说着,将一个精致的锦盒呈给了王氏。
怎么说王薄此人情商很高呢!他知道姑母喜欢甜咸口味,从前在东京汴梁就最嗜好十锦堂的点心,姑母流落金国这些年一定很怀念从前,十锦堂半个月前又重新在临安开业,姑母肯定还不知道。
东西不贵,但王薄知道它一定能打动姑母的心。
王氏接过点心盒子,顿时百感交集,她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年轻时代,半晌,她长长叹口气,“薄儿有心了,坐下吧!”
“谢姑母!”
王薄坐了下来,王氏又问道:“你父母身体如何?”
“回禀姑母,父母身体都还好,父亲很快会调去宣州,出任宣州防御使。”
王薄父母在外地做官,他在临安是和祖父住在一起,深得祖父的溺爱。
王氏点点头笑道:“你从小就是这样,每次有什么事情就来讨好姑母,说吧!这次有什么事?是不是又没钱用了?”
王薄看了一眼旁边的丫鬟,王氏笑道:“她们都是我的心腹,你只管说!”
“是这样,侄儿在武学一心出人头地,夺取武学魁首,事实证明,侄儿也有这个能力,侄儿在武学遇到一个对手,自恃有些功劳,便对侄儿百般打压。
上个月,侄儿好不容易才争取到了去睦州平叛的任务,结果被他用关系抢走了这个任务,侄儿只能去练兵,哎!这些小事就不说了,听说他在睦州犯了事,御史台要去调查,他肯定又要找关系收买,侄儿心中着实忿忿不平。”
“他有什么后台背景?”王氏冷冷问道。
“他在武学到处宣扬自己是张浚的心腹,武学官员个个都巴结他。”
“张浚?”
王氏哼了一声,“一介地方大员而已,也谈不上什么高官吧!”
“关键是,张浚在临安有人脉啊!”
“那你是什么意思?”
“侄儿就在想,既然是御史台调查,能不能让我的族兄王涣去,至少族兄不会被他收买。”
王氏明白了侄儿的意思,便点点头,“我知道了,回头我会给你姑父说一声。”
……
入夜,秦桧听完了妻子的枕边风,呵呵笑了起来,“你这个侄儿可不是省油的灯啊!我估计朝廷那些传言,都是他通过各种关系散播的吧!”
王氏怒道:“薄儿有手腕有头脑不好吗?你安排他去武学不就是希望他能成为你的助手?难道要他蠢头蠢脑,像傻子一样你才高兴。”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薄儿有心机有手腕是好事,但睦州这件事是范宗尹亲自操刀,他最好不要参与太深,免得他被卷进去了,最后我也脱不了干系。”
王氏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告诉薄儿,不要再参与此事。”
“还有,我发现官家似乎对这个陈庆有点兴趣。”
“为什么?”
“还不是张浚天花乱坠吹嘘一通,说这个陈庆怎么怎么厉害,让官家动心了,现在官家很看重这些有能力的年轻将领,之前他破格提拔了岳飞,我估计他也有培养陈庆的想法吧!”
“那薄儿和这个陈庆做对,会不会对他不利?”王氏有点担心起来。
“这倒没什么?学生之间的恩怨哪里没有,都是小事情,其实对薄儿也是一种锻炼,随他去,再说天子关注的年轻将领也不止陈庆一个,之前张俊也推荐了杨沂中,刘光世推荐了曹德,韩世忠推荐呼延通,所以陈庆只是诸多新秀中的一员,不见得他将来就能成功,成功也只是极个别,更多人是默默无闻。”
“那睦州之事,夫君还要插手吗?”
“谈不上插手吧!王涣本来就是监察御史,让他去睦州,举手之劳而已,再说,谁又知道王涣和陈庆之间的恩怨呢?”
秦桧望着帐顶,心中却在想完颜昌派人给他送来的一封密信,信中居然提到了陈庆这个名字。
第六十六章 特使
这天上午,东面官道上来了一行人,为首是两名骑马之人,后面跟着几名随从。
骑马之人是两名男子,年长一点的是名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身材中等,相貌清瘦,看外貌就是一名饱读诗书的文士。
年轻一点的男子约三十岁左右,身材也中等,但皮肤白皙,相貌俊秀,只是眉眼之间略有几分阴鸷之气,破坏了他清朗阳光的形象。
这二人都是从临安城过来,中年男子叫做徐蕴,官任谏院左拾遗,专门负责了解各地民风民情,这次也是公派来睦州了解民风。
而年轻之人叫做王涣,出任监察御史,他是奉御史台公派,前来调查睦州京观事件。
一个月前,陈庆全歼一千余名乱匪,将他们人头割下,挂在城头上示众,这件事在睦州没有什么影响,但消息传到朝廷后,却引起了朝廷的轩然大波。
但消息却是以误传误,到了朝廷就变成了陈庆残杀数千降卒,斩下人头构筑京观,引起相国的范宗尹强烈愤怒,要求御史台派人调查此事。
参知政秦桧暗中给御史中丞沈万求打了个招呼,改由监察御史王涣前往睦州。
徐蕴来睦州只是和王涣顺路,他是来考查睦州的民风民情,还要转道去严州,为睦州和严州合并做前期准备。
眼看要到淳安县,徐蕴劝道:“王御史,我的意思是说,不能听到一些传闻就过早地妄下结论,哪怕京观是真,也要结合现实来评判,它的存在是否合理,而不是不管其对错,先一棍子打死。”
王涣冷冷道:“京观是女真人残杀汉人的血腥之举,它居然出现在临安,这种残暴的行为若要纵容,又将我大宋的治国之本,礼义仁德置于何地?”
“但这些只是传言!”
“所以御史台派我来睦州调查,左拾遗不用多劝,我王涣公正严明,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恶徒!”
徐蕴暗暗叹了口气,这个王涣的善恶立场本身就有问题,他的调查哪里会谈得上公正?
这时,身后忽然出现了一支军队,吓了二人一跳,他们闪到一边,军队很快奔上前,并不是冲他们来的,而只是从他们面前经过。
这支军队约有两千人,个个精神饱满,士气高昂,每个士兵身穿盔甲,手执长矛盾牌,后背弓弩箭矢以及水葫粮袋,还有军用毛毯卷,各种负重加起来至少有三四十斤。
士兵奔跑的速度很快,虽然满头大汗,却步伐矫健,队伍整齐,徐蕴暗暗夸赞,“这支军队不错啊!堪称精锐之师了,这是哪里的军队?”
“徐前辈!”
忽然有人喊徐蕴,徐蕴回头,见是一名骑马的将领在喊他,看起来有点眼熟,“你是——”徐蕴确实想不起他是谁了。
“晚辈呼延通啊!”年轻将领笑道。
“啊!你就是那个到处闯祸的呼延五郎?”
呼延通跳下马,不好意思挠挠头道:“晚辈现在已经不闯祸了。”
“好啊!这下就不用挨你父亲的板子了,听说你跟了韩都统?”
呼延通点点头,“正是!”
徐蕴指指军队笑问道:“这是韩都统的军队?”
“不是!这就是我们带来剿匪的官兵,他们以前是西门厢军。”
徐蕴瞪大了眼睛,“这是西门厢军?”
“以前是,现在训练得脱胎换骨了。”
呼延通见士兵跑远了,连忙道:“我先走一步,回头再来拜访前辈!”
呼延通抱拳行一礼,翻身上马催马追了上去。
王涣望着呼延通走远,好奇地问道:“徐拾遗和此人熟悉?”
徐蕴呵呵笑着解释道:“谈不上很熟,我和他父亲打过几次交道,也算认识,这个呼延通从前在东京汴梁号称魔王刀,整天惹事生非,我当时任京兆府任职,没少去他府上告状,他的伯父呼延德,曾任御史中丞,你应该也认识吧!”
“听说过!但徐拾遗刚才说的西门厢军是什么意思?”
“呵呵!西门厢军是临安出了名的垃圾军队,年年军队考评都排在最后,没想到刚才见到的居然是西门厢军?有意思,我倒真想见一见这个陈庆了。”
王涣却在打另一个主意,要不要通过徐蕴收买这个呼延通?
……
徐蕴和王涣先见到的是睦州知事贺建,既然是朝廷派来的官员,贺建不敢怠慢,安顿他们在贵宾馆住下,随即又在州衙接见了他们二人。
徐蕴表示自己只是来考察民风民情,御史台的调查和自己无关,他坐在一旁喝茶,不参与贺建和王涣的交谈。
“调查睦州杀俘事件?”
贺建眉头皱成一团,“我有点不明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确定是睦州的战俘,而不是别的地方?”
“没错,就是睦州,时间是一个月前,前来剿匪的陈庆杀死了投降的一千多名士卒,并割下他们人头,构筑成京观……”
“等一等!”
贺建打断王涣的话,“我明白王御史的意思了,朝廷听到的不是真相,是误传,真相不是这样的。”
徐蕴在一旁笑问道:“那真相是什么呢?”
“一个月前,张逵率部夜袭淳安县,但被陈指挥使料到了,便将计就计,射杀了一千余名悍匪,并割下人头挂在城墙上示众,安抚百姓,也并没有筑什么京观,那些人头悬挂三天后,是我带人把它们堆起来放一把火烧掉,尸体也一起堆起来烧掉了,估计是有人看见人头堆起来,就以为是构筑京观。”
王涣一拳打空,心中有些郁闷,他不甘心地问道:“为什么要堆起来烧掉,不把它们好好掩埋?”
“王御史有所不知,睦州气候潮湿,山高林密,野兽众多,这些尸体若不烧掉,容易被野兽拖出来,曝尸荒野会引发疫病,必须要烧成骨灰后深埋。”
徐蕴呵呵一笑,“原来真相如此,看来谣言害死人。”
王涣哼了一声,“真相到底如何,要详细调查后才能下结论。”
贺建心中着实有点不舒服,这位监察御史显然不相信自己的话。
……
呼延通率军刚刚跑了一百五十里拉练回来,士兵们正在休息吃午饭。
呼延通说这支军队已经脱胎换骨,一点都没有夸张,一个月魔鬼般的强化训练,不仅是士兵们的体能充沛,而且武艺大涨,无论枪法和箭法都十分娴熟,尤其擅长夜战。
这支军队让呼延通十分动心,他可不想再还给临安厢军了,最好是韩都统收下,然后交给自己统领。
陈庆让呼延通坐下,笑问道:“刚才贺知州说朝廷派来一名监察御史,叫做王涣,就是你路上遇到的前辈吗?”
呼延通连忙摇头,“我说的前辈姓徐,他是谏院的左拾遗,监察御史应该是年轻那位,他来监察什么?”
陈庆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可能和我有关系。”
呼延通更是一头雾水,“指挥使又没有纵兵扰民,一直军纪严明,难道是觉得你剿匪时间太长,过来督促一下?”
“不会,当时枢密院就给了我两个月时间,这才过去一半。”
“他们说要见指挥使吗?”
“这倒没有,好像说暂时不见我,不过,我可能也没有时间见他们了。”
呼延通精神一振,“有张逵的消息了?”
陈庆点点头,“刚刚得到内线消息,张逵要抢掠遂安县,然后向衢州转移,决战的时刻要到来了。”
一个月前,陈庆歼灭一千多乱匪,将他们人头挂在城墙上示警,引起睦州震动,没有人敢私通乱匪,还有不少人家劝说亲人下山,甚至还有两名头目偷偷派人来送投降信,成为陈庆的内应,使陈庆能够掌握张逵的一举一动。
张逵最大的问题就是粮食不足,要撑不下去了,再加上收买不了睦州人心,转移南下已是箭在弦上之事。
呼延通兴奋地摩拳擦掌,盼望已久的时刻终于要到来。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陈庆沉思片刻道:“我打算今晚就出发,抢先到遂安县,布下陷阱等候张逵的到来!”
陈庆并没有把徐蕴和王涣放在心上,既然对方暂时不打算见他,他也没有时间应对,陈庆随即找到了贺建。
“今晚就要走吗?”贺建问道。
陈庆点点头,“对方已经撑不下去了,若被他们抢先,遂安县就惨了,但我们还是留一步后手,防止张逵用声东击西之计,今天开始,城门就不要开启了,一千乡兵要加强防御,如果张逵来进犯,知州可立刻派人通知我?”
“我怎么找到指挥使!”
“我会留一份行军地图,情况危急,可凭地图来找我。”
贺建默默点头,他本来还想和陈庆谈一谈御史之事,但想想还是不要让陈庆分心了,他会写一份详细报告给朝廷,把事情说清楚。
“那些匪众,如果投降了,能不杀就尽量不杀吧!”
陈庆笑了起来,“我并非嗜杀之人,之前人头示警只是为了震慑其他匪众,如果这些匪众投降,我会分辨,罪大恶极者杀,若没有人命或者奸淫妇女之类,可以饶他们一命。”
贺建欣然笑道:“这样最好!祝将军旗开得胜,抓住张逵!”
当天晚上,陈庆便率领两千士兵离开了淳安县,沿着官道向西南方向的遂安县进发。
第六十七章 遂安
徐蕴和王涣虽然是一起来睦州,但两人的任务完全不同,也互不关联,也各有各的手下,他们住在不同的院子里,见了知州贺建后,他们便各自行动了。
王涣这次来睦州是要抓陈庆的把柄,不光是从弟王薄的请求,同时也是秦相公的暗示。
一早,王涣把七八名手下都派出去,让他们分成几组从各个方面搜集陈庆的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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