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永昌 第7章

作者:富春山居

图赖这话说的很有人情味,站在边上的侍卫们就有人上去拉起了阿里马,推着他去找水去了,塞尔特从图赖手中接过了缰绳,领了他的命令去找人回来解救自己这些人了。一场冲突最终被图赖给化解了,但是在众人散去后,图赖的眉头却紧紧的皱了起来,因为他越来越看不懂李自成做这些是什么意思了。

虽然顺军从一片石撤退了,但是山海关内的明军并没有放下警惕。因此吴三桂一直派人盯着顺军的大营,想要知道李自成到底在发什么神经,跑到了山海关不攻城,反而开始想起为崇祯帝发丧了。

他的谨慎很快就得到了回报,安插在城外的哨探向他报告,清晨从顺军大营出来一队人马向着九门口去了,中间似乎还有一群满人。虽然他们没有穿满洲的服饰,但却露出了金钱鼠尾的发式。因为有顺军护卫着,哨探也没敢过于靠近,因此不能认出这些满人的来历。

吴三桂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有些慌乱了起来,他让人先把这名哨探软禁了起来,不使外人知道这个消息,然后便去找上了后宅中的父亲,向他询问道:“父亲你在顺军营中时,可曾听到顺朝和大清有什么往来的消息吗?”

吴襄穿着一身员外服,坐在富贵椅上全然没有了军旅气息,宛如一个燕居在家的士大夫,他看着儿子摇着头说道:“永昌皇帝带着大军进入北京后,除了搜索皇帝和太子下落外,就是查封府库和拷掠官员,连向南方发榜文安定民心都没做过,又怎么可能会顾得上和清国联系。至于东征之后,我就被软禁了起来,更加不知道永昌皇帝和大清有没有使者往来了…”

第十九章 改变

阳光从敞开的大门照射了进来,让吴三挂能够看到坐在椅子上的父亲很细微的表情,他意识到父亲确实没有对自己隐瞒什么。

这既让他心里放下了心来,之前他可是生怕从顺军回来的父亲坚持要自己归降大顺,以保住北京的家人的。虽然眼下他已经掌握了最后的辽东军,但是考虑到自己孝子的身份和父亲在辽东军中的关系,如果父亲真要煽动城中军队归顺,还真是能够给他造成很**烦的。

父亲能够知趣的呆在后宅,而不是出去乱走动,倒是给他省下了不少麻烦,也进一步确立了他对于关宁军指挥权的正统性,这就是他感到放心的原因。

但他同时也觉得父亲真是个废物,难怪舅舅看不上他,在李自成军中待了这么久,居然都不能多打听一些有用的消息。

看着父亲许久之后,吴三桂终于道明了自己的来意,“爹,我这两天也想明白了。永昌皇帝既然开出了如此有诚意的条件,我若是不回应一声,恐怕他就真的把我当成铁了心要勾结北兵和同他为敌了。”

背光而立的吴三桂,整个人都隐藏在阴影中,吴襄很难看清楚自己儿子脸上的神情,不过他还是顺着儿子的话说道:“我儿这话说的有理。我辽军投靠北朝其实并无好处,祖帅降了北朝后就被解了兵权,只能当一个富家翁。我们现在投靠过去,恐怕也只能成为祖帅第二,北朝会赏个空头爵位,但是不会再给你掌握现在的关宁军了。

倒是投向大顺这边,如果永昌帝说话算数,那么我家自可更进一步。即便永昌帝反悔,我儿占了河北之后有兵有地盘,又何须再看其脸色?到时,恐怕北朝也会更加的看重你了。”

听了父亲这番话,吴三桂心里确实有些心动,但是他很快就说道:“只是孩儿担心,李自成是在使诈。他安抚孩儿,是为了让北兵退去,然后再同孩儿算账。

此外,孩儿也担心,李自成和北边绕开孩儿商议两国和平,到时孩儿反倒是要被北边给抛弃了。城中将士若是知道北兵不再是我军助力,山海关成了孤城,孩儿担心那些将士会将我们一家绑缚出去献给顺军或是北兵,到时我家就是不忍言之祸。”

吴襄终于变得有些紧张了,他开口说道:“那么三桂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是北,还是南?总不能在城中坐以待毙吧?”

吴三桂想了想说道:“北朝给孩儿的条件是一个藩王,但并没有给孩儿划分地盘。李自成这边倒是有诚意的多,不但给王爵,还给地盘。只是,若是让孩儿拿到了河北,又何须向李自成低头?这贼寇在京师拷掠百官,已经是天怒人怨,一旦其退出京师,必然就是一条丧家之犬,除了西安再无他处可去。

我若据有京师,再以复兴大明作为号召,天下还有何人是我对手?北兵虽劲,但是在关内毫无根基,至多也就是唐时的吐蕃兵,劫掠之后饱食北归而已。待到北兵北返,关内自然就是我家之天下。

所以,孩儿即不想投北,也不想归顺。实是想顺清大战一场,孩儿借机复兴大明尔。思及大行皇帝对于孩儿的恩德,孩儿此计若成,也算不负大行皇帝了。”

吴襄对于儿子的梦想并不理解,他只能委婉的劝说道:“辽东军中将领心思各异,恐怕很难追随我家去复兴大明。他们现在肯跟着你守着榆关,那是没有看清风向,等待下注的机会。

且北朝向来狡诈狠毒,永昌皇帝也非常人,想要在他们之间做渔翁之利,我担心你是在玩火自焚。到时把两边都得罪了,下边的军将也就各自鸟散了。”

吴三桂觉得父亲的胆子实在是太小了,在当下这个乱世里,连李自成这样的贼头都能当皇帝了,凭什么他这个将门子弟就不能摸一摸皇帝的龙床。眼下可是兵强马壮者为天子的时代,手中握有数万兵马还不能做一次梦,那可真是白白费了当下这个乱世了。

不过他表面上还是敬重的回道:“父亲说的是,所以孩儿想着,应当去同永昌皇帝谈一谈。比如他如何将河北让于我,如何同北兵一决高下。但是孩儿一身系此城之安危,不能亲往同永昌皇帝面谈,其他人孩儿又不放心,还请父亲劳烦一趟,前往顺军营中探探永昌皇帝究竟是真心还是实意。”

吴襄面无表情的看着儿子,觉得崇祯夸他是“忠臣孝子”确实是名副其实,难怪大明会完蛋。吴三桂躬身向父亲请求,吴襄坐在椅子上,从庭院远处看到这一幕的话,一定会觉得这是父慈子孝的场面了。

孙友白于前一晚返回九门口时,图赖的副手噶喇昂邦鄂硕已经带着清军的前锋占据了这个被顺军放弃的关口。九门口其实是一段水上长城,青龙河通过九个城门过长城,旱季河道干涸,雨季山洪暴涨。因此在这个雨季没到的时候,九门口是可以行军的,但不如山海关那样适合于大军过关。

但是对于清军来说,能够拿到九门口,就意味着山海关不再是天险,而是可以被拿下的关卡了,因为很少有哪座关城能够在前后夹击下坚守下去的。

大顺军队放弃九门口,对于清军来说就是意外之喜,这意味着山海关明军讨价还价的资本又少了许多。因此图赖毫不迟疑的下令后方的前锋部队来接收九门口,而他自己则跟随着唐通部进行了更大的冒险。

对于清军来说,为了九门口确实可以同吴三桂部翻脸了,因此一直游离于山海关前的清军前锋终于现身,并驱逐了试图接收九门口的吴三桂部小股部队。

这支清军主要由图赖名下的正黄旗4个牛录和蒙古八旗、汉军组成,满洲兵400人,蒙古、汉军约800人。鄂硕看到孙友白回来时,并没有多想,只是问他图赖让他带回了什么命令。孙友白诓骗他,说图赖要求他带话给九王,于是鄂硕便给了他马和护卫,送他去了后方。

直到今天早上,塞尔特骑马回来通报,鄂硕才知晓原来图赖他们混入顺军大营不到一天就给发现了,连唐通都被永昌皇帝处死了。得知图赖并没有死,已经被顺军放回,鄂硕立刻带着一队精骑前往接应,终于在距离九门口10多里外的地方找到了图赖一行人。

鄂硕一边让人把备马给图赖等人,一边向图赖询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顺军是如何发现你的?他们又怎么放了你?孙友白是怎么跑回来的?”

翻身上马的图赖刚刚感到一阵轻松,突然听到了鄂硕最后的问话,顿时转头看着他说道:“孙友白也被放回来了?他人呢?”

鄂硕一头雾水的回道:“他昨晚就到九门口了,又说有紧急军情向九王汇报,我就派人送他去见九王了,估摸着这个时候,应该到大军中了吧…”

被鄂硕提及的孙友白此时正在被多尔衮召见,他在路上刚好遇到了多尔衮派出前往山海关打听消息的人马,听说他有来自顺军的军情要报告,当即便有人带他前往了大军驻地,并直接绕过了其他人的耳目,被带到了多尔衮面前。

听完了孙友白带回的李自成的口信,多尔衮吩咐身边的摆牙喇把孙友白带下去好好安置,这边则向身边一身材壮硕的中年人问道:“大学士,你怎么看永昌帝所言?”

这位壮硕的中年人正是被黄台吉所看重的范文程,虽然是一介书生,但看起来却如同武夫一般魁梧,连赏赐给他的衣服都需要特制。他一边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一边思考着。

多尔衮决定出兵的时候,他正托病在盖州温泉疗养。当然,他的疾病还没有严重到那种程度,而是想要远离盛京的满洲内部权力争夺。

去年黄台吉突然暴毙,针对汗位,两白旗和两黄旗几至于刀兵相见。最终多尔衮决定退让,可不单单是为了顾全大局,而是两红旗间接的表明了立场。

阿达礼和二伯硕托几乎公开向郑亲王济尔哈朗、礼亲王代善游说,试图支持多尔衮继位。但是这引发了两红旗内部支持黄台吉一脉的不满,代善不愿意两红旗内部分裂,于是举报了自己的孙子和儿子,这也意味着两红旗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的中立。

多尔衮意识到,支持自己的人除了两白旗之外,其实并不多。这除了黄台吉生前制造了八旗内部的互相牵制外,重要的是大妃阿巴亥之死,决定了许多人并不愿意让他登上大位,以免遭到他的报复。在面临着内战还是妥协,多尔衮最终选择了后者。

但是这并不代表满洲内部的权力之争已经落下了帷幕,担任摄政王的多尔衮可没打算放过自己的政敌,和他一起摄政的郑亲王济尔哈朗,今年年初公开表示,六部事务先送多尔衮看过,再给自己。这几乎就是放弃了自己摄政的地位,多尔衮的权势已经凌驾于诸王之上了。

面对满洲内部越来越严重的对立,范文程虽然不敢插手以免给自家招祸,但并不是没有想过解决之道的。今年三月,他上书诸王请求伐明,劝说道:“…窃惟成大业以垂休万世者此时,失机会而贻悔将来者亦此时…盖以为明劲敌者中国也,抑则流寇也。正如秦失其鹿,楚、汉逐之。虽与明争天下,实与流寇角也。”

其实就是寄希望于,诸王能够放下成见,先致力于争夺天下的大业。

第二十章 对比

思前想后一番,范文程终于理出了头绪道:“天下健者,唯闯贼与我大清尔。今日之势不是我助闯灭明,也不是助明剿贼,而是要剪除能和我大清争夺天下的对手为先。

闯贼夺大明京师,其势已然大张,若是不能挫其锋芒,则关内无知小民必归心于闯贼,小民既然归于闯贼,则地方缙绅也不敢妄动,闯贼取代大明之势也就难以遏制,我朝也就失了争天下之先机。

至于明国这边,崇祯帝以身殉国固然刚烈,但是却也让尚余半壁江山的大明失去了一个主心骨。如今北方未降贼之明军,有兵而无饷,南方未降之明地,则有饷而无兵。等他们决出一个领头人来,恐怕没有一年半载是没有结果的。

因此明国这边,其势最大者实乃山海关内的吴三桂部。虽然此时山海关前后三方之中以其势为最弱,但是一旦让他逃到南方或是占了一块地盘恢复,则必成我大清之心腹之患。

故闯贼不可不打,吴三桂部不可不加以削弱,若是能够在山海关前击溃闯贼,然后打残吴三桂部,则接下来我军入山西而攻陕西,扫平黄河以北的闯、明势力,将再无对手,天下可得其半。”

对于范文程的分析,多尔衮是满意的,军略方面他其实并不需要其他人指点,但是想要入关争夺天下,则必然要这些汉人读书人帮助,因为只有他们才最了解汉人的心理。

“一战而定乾坤,妙啊。”多尔衮不由脱口评价了一句,他随即向着范文程说道:“那么大学士你看,我们该怎么回应闯贼的要求?又如何让吴三桂先和闯贼动手?”

范文程细细考虑了一会道:“我军和明军交手多次,这明军的作战特点就是欺软怕硬,惧怕野战,步多骑少。当他们占上风时,战力并不弱于我军;可只要稍处下风,则必突然崩溃。所以,明军若是据城而守,则尚可一战;要让他们出城野战,非必胜之仗,明军就不会出全力。

所以,欲使吴三桂部屈服于我,大约需要做到两个条件。一个是诱使闯贼全力攻取山海关,则吴三桂必降我以求保护;另一个则是,应该将后方的重炮尽快运上来,让吴三桂知道山海关对于我军已然无用,我军大炮顷刻可破关城,则彼辈就不敢继续首鼠两端了。”

多尔衮觉的范文程这话颇合自己的心意,于是又追问道:“如何诱使闯贼全力攻取山海关?”

范文程道:“慢慢走,等等看。”

多尔衮想了想说道:“大学士所言极是,今日止走30里便扎营吧。”

令人送范文程离开了自己的大帐,多尔衮便思考起了范文程的想法。对于这位被黄台吉一手培养起来的汉人文官,多尔衮也还是有几分忌惮的,这也是他要带上据说身体有疾的范文程的原因。他担心这位在国内以谋略诸称的大学士,留在盛京会给两黄旗出什么计谋,让那些反对自己的势力都联合起来,到时就算自己击败了顺军,下场也未必会比征服了朝鲜的阿敏更好。

不过从目前来看,范文程还是老实的,出谋划策时也没包藏什么私心。就像他之前上书给诸王时所言,“中国上下同心,兵甲选练,声罪以临之,衅其士夫,拯其黎庶,兵以义动,何功不成?”可见范文程确实是想要辅助大清夺取天下,而不是以此为计谋帮助两黄旗对付自己。

只是,多尔衮对于范文程所判断的,可以一战破闯贼的断言,颇有些狐疑。就算北京传来了一些对于顺军不好的传闻,但是多尔衮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清军此前六度破关劫掠关内人口,和在辽东杀戮汉人的行径,可比顺军恶劣的多了。

难道那些大明的士大夫会这么快忘记了清军入关时的残暴,而只记得李自成拷掠了几个官员的事迹吗?若是明人如此是非不分,那么他倒是不介意听从范文程的劝谏,此番进军中国,不能大肆杀戮,应当抚慰百姓,令其归心。

另一边,正在巡营熟悉军队的李自成,虽然某人留下了李自成大多记忆,但是打仗这种东西不是说有记忆就会的,特别是对于部下、军队的认识,终究还是要自己亲眼看过才能放心。更何况,在李自成的记忆中,和部下们的联系从进入京城之后就比较少了。

因为他听从了牛金星等文官的建议,一是为了给大顺军的老部下和士兵们建立规矩,所以不能同他们过于亲密,近则不逊么;二是为了营造皇权的神秘感,皇帝是天子,是天命所归,如果让普通人知道你也和他们一样吃饭拉屎,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做皇帝了。

于是,为了能够当好皇帝,李自成进入北京后就住进了紫禁城内,过去那些亲密的部下也需要通过宦官的传报才能见到他。而国家大事也不再和武将讨论,都交付给了首辅牛金星。李自成以为,这样做似乎就可以迅速的恢复天下太平,让国家回到战乱之前的时代去了。

这是一个见识不足的农民起义领袖的想法。毕竟李自成过去15年里一直在打仗,并没有静下心来治理过一个地区,突然之间整个国家就被送到了他面前,李自成内心也是惶恐不安的,他不知该怎么去治理这样大的国家和人口。

在北京城下他向崇祯请封,不仅仅是因为那些不可靠的投降明军,事实上也是对于要接手整个天下感到惶恐。过去十多年里,整个北中国都被打烂了,就在去年北方还爆发了一场大瘟疫,死亡之人难以计数,光是北京城就病死了20万,相当于北京四分之一的人口。

虽然占据了秦岭淮河以北的地区,但是李自成的根据地其实只有两处,湖北襄阳一带和陕西西安一带,襄阳地区虽然建设的更早一些,但是此地在义军和官军的征战中人口损失太大,因此经济比战前差远了,难以支撑起义军对于整个北中国统治的物资。

陕西虽然气候好转,不再如之前那样连年灾荒,加上又是李自成的家乡,因此对于李自成的支持力度要比北方其他地区强,但是强的也是有限的。因为李自成去年十月攻破潼关,十一月拿下西安,今年正月就称帝东征,几乎没有时间巩固这块根据地。

因此,当李自成打到北京城下时,真正能够控制的根据地,也就是襄阳和西安两小片地区,其他地区都是投降的明军和明朝官吏再控制。说的难听一些,是这些明朝官吏和将领抛弃了崇祯,而不是他们支持李自成做皇帝。

所以,如果崇祯愿意和他谈判的话,李自成是和乐意回陕西先经营一段时间的,至少也要把陕西四镇边军真正的消化掉,成为大顺军的一部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换上一面旗帜,带领这些边军的依旧是那些明军老人。

某人自然不会去指责李自成犯的错误,因为他自己现在才是李自成,埋怨自己身体的过去显然是于事无补的。他想要知道的,还是这支嫡系部队在北京城内失去控制的这段时间,究竟还对自己剩下了多少忠诚,和他们还肯不肯在战场上死战。

李自成的嫡系大多是从陕西、河南的饥民中一点点的挑选出来的,这种挑选都是在一场场生死大战中活下来为标准的,然后再加以严格的军纪约束,战场上前排后顾者就要被斩杀,这才培养出了这支战斗力和纪律远超明军的大顺军。

作为一名凯申公的信仰者,他是不相信有什么人是一直愿意为领袖死战的,至少他是不愿意的。那些毛左天天攻击凯申公推崇毛公,不也就是在网上嘴炮一番,有哪一个是肯抛弃家人去革命的,大家都是说说而已。

和后世相比,李自成连革命理论都没有一句,就一句“闯王来了不纳粮”的口号,怎么能够让这些部下们永远为自己战斗下去?事实上在打到北京之前,这句口号还改了,改成了“闯王来了三年不纳粮”。然后大顺军的军费就靠向官僚士绅“追缴赃银和助饷”,不仅仅在北京城,在山东等地也一样实施了这样的政策。

但某人觉得李自成这些政策简直牛头不对马嘴,在没有重新分配土地之前,三年不纳粮最大的受益者不是那些佃户和自耕农,而是那些大地主。

所以,底层农民没有得到多少好处,大顺军的追赃助饷又把地方上的大户给得罪了,真正支持李自成的其实只有那些跟着他打天下的灾民,因为李自成还会分一部分田地给他们,但是并没有形成完整的分田制度。

不是说李自成不想分田地给跟随自己的灾民,而是牛金星这些文官反对他这么干。这些文官认为,给将领和军属分田地可以,为李自成卖命应该得到奖赏。但是对所有灾民实施分田政策,这就要得罪天下地主了,因为除了那些被杀戮一空的地区,其他地区的土地都是有主的,你要给灾民分田就是和天下地主为敌了。

不说别的地方,就是陕西四镇,那些投降了大顺的明军将领,他们也是有着大片土地的,你要给陕西灾民分田地,问过他们了吗?这也是大顺军进入北京后,李自成很难制止刘宗敏这些部下劫掠的原因,你当天子,难道我们这些卖命的一点好处都没有吗?

第二十一章 军纪堪忧

当吴襄无可奈何的带着几个护卫来到顺军营地的时候,李自成正在大帐中召集各营将领们开会,就上午巡营看到的问题向这些部下们提出了问责。

“…过去我军营中的法度都是相当严格的,大营之中划分为若干小营,若非当值的巡营兵丁和得到允许外出的将士,各小营中的将士不可私下往来。但是现在呢?各营将士互相串门无人管束不说,甚至还有人公然在营中聚赌为乐和擅自饮酒的。

不是朕要说你们,我们来这里是来打仗的,不是来野游的,诸军如此散漫,开战之时还能剩下多少士气?我们现在距离北京700里,距离陕西2000余里,若是在这里战败了,还有多少人能够活着回到陕西老家的?你们就没有考虑过吗?”

对于李自成就营中军纪的问题提出的批评,李过和张鼐是举双手赞成的,李过很快就附和道:“陛下说的不错,这营中军纪是应该好好整顿一下了,自从我军进了北京之后,军中纪律大坏,往日军士行事小心,唯恐犯我军法。但是现在,好多军士都借口陛下已经得了江山,也该让他们放松放松了,平日里小错不断,却也无人敢罚。”

张鼐也说道:“我军进入北京后,因为拷掠官吏一事,把这些将士们派出抓人抄家,倒是给他们养起了许多坏毛病。有收受犯官贿赂的,有在抄家时私藏金银的,有劫持犯官家美婢的,还有胆子更大的,和街上无赖合作,打着问案名义侵犯良善之家的。

虽然陛下及时把军队拉出了京城,但是将士们的心已经野了。那些参加过拷掠或出门劫掠过平民的将士,身上藏银少则50-100两,多则200-300两,还有在京城置办宅邸收藏劫掠女子的将领,也是比比皆是…”

张鼐说到这里,突然停下看了一眼李自成右手坐着的第一人权将军刘宗敏。虽然他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在座的将领们都知道,在京城占了大宅并四处劫掠美女充实后院的第一人,正是刘宗敏。这位权将军不仅向李自成讨要宫中美女,还把吴三桂的小妾陈圆圆给抢了回去,吴三桂降而复叛,不能说没有他给予的刺激。

看到各位将领把目光转向自己,刘宗敏顿时有些炸毛的跳将了起来说道:“我对陛下忠心耿耿,不过是要了一点财物和女人,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我可没有纵容将士们四处劫掠和干犯军纪。陛下,你要是信我,我这就去敲打一番这群混账东西,让他们在营中规规矩矩的,敢再有违反军纪的,我老刘先砍了他们的脑袋。”

刘宗敏的话,让一些心中有鬼的将领都不安了起来,他们可不愿意让刘宗敏来执掌军纪。这位权将军顺毛的时候,你犯再大的错误,他也能宽恕你。可要是在气头上,哪怕仅仅是打几棍的小错误,都有可能让你掉脑袋。

大顺军毕竟不是官军,军中的纪律其实还是比较随性的,不要看李自成在襄阳整军的时候严厉无情,但是他杀曹操和贺一龙的时候,可没拿出什么罪证,只是说动手就动手了。所以,刘宗敏巡营的时候,恐怕是不会讲什么规矩的,只要看到不顺眼的,砍了也就砍了。

除了李过、张鼐这些李自成的亲眷,其他人谁不怕发起疯来的刘宗敏。底下一片嗡嗡声,不是说要求各营自查的,便是主张派个成熟稳重的整顿军纪的,李自成也不愿意把将士们逼急了。

他一边示意刘宗敏坐下,一边开口对着众人说道:“朕现在不是要追究谁的责任,而是要解决问题。解决什么问题?解决将士们军纪散漫,对于这一仗的严重性估计不足的问题。

谁不想这一仗打完,回去衣锦还乡过太平日子?朕也想啊。但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去打仗,先不说能不能赢,光是作战时能不能遵守命令服从指挥都是一个问题。烈皇帝想要平辽东,结果建奴倒是越平越强,想要剿灭我们这些反贼,却越剿越多,为什么?”

在李自成的反问下,帐内的众人终于静下了心来,听着他说下去了。李自成扫视了众将一眼,这才下了个结论道:“关键就是烈皇帝心太急了,总想着一战功成,然后就可以废除辽饷、练饷,还天下一个太平。但是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除了害死一大批忠诚于大明的将士外,他自己也殉国了。

我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大家都应该清楚,我大顺军作战的特点就一句话: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走。当然,朕不是说要避战,而是要避优势敌人的锋芒。为什么我们要避吴三桂和清军的锋芒?因为这里是河北而不是陕西,这里没有我们的乡党,这里的乡村并不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

吴三桂所部,虽然对上建奴屡战屡败,但是当初辽东军调入关打我们的时候,我们还是应当承认,这支军队是能打的,不是内地那些卫所兵可比。

当然,不是我看不起吴三桂,十几万辽东军剩下的这点人马,也是一团散沙,他们守着山海关还能心无旁骛,但要是出城和我们野战,则必败无疑。因为这支军队根本不知道为谁而战,吴三桂所谓的为复明而战,就是个笑话,明太子亲至于营中祭祀烈皇帝,他居然连出城祭祀都不敢,这就是吴三桂的复明决心啊。

连我们都骗不了,他还能骗得住城中的那些明军吗?所以,吴三桂把这些人拢在城内,倒也还能守一守城,但要是把这些人拉出来和我们野战,那么恐怕这些明军很快就要四散而去了。

所以,我们真正的敌人其实并不是山海关内的这群丧家之犬,而是在他们身后观望的清军。建奴一族人数不过百万,打了几十年仗,其本族人员之所以没减少多少,不是他们每次胜利都没有损失,而是他们抓捕了整个辽东的少数民族补充本族人口。

到了今天,辽东的少数民族也被建奴抓的差不多了。因此按照建奴的人口比例来看,哪怕他们本族男丁尽出,也不过能得20万兵,去掉老弱就剩下了10万,还需要看护沈阳老巢,能出的满洲精兵也就五六万,和我们这只东征的队伍差不多。

但是我军东征部队其实只是大顺军中的一小部分,如果我们能够把各地的精兵都拉到山海关来,至少也能集结起2、30万能打的精兵。那样的话,建奴是没有勇气在山海关后观望的,只会看着我们打下山海关。

这样一想,朕不得不说,此次匆匆东征还是朕冒失了。朕本应该先安定天下,至少也要安定了北方再图谋收复山海关的。”

刘宗敏终于忍不住说道:“也不能都怪到陛下的头上,当日本应该臣领兵出征,哥哥在北京召集四方兵马,以为臣之后盾,则也就不必担忧建奴援助逆吴了。不过臣也不怕建奴,来日作战,臣愿同建奴决一死战,必要一挫建奴的兵锋。”

李过等将军也纷纷抱拳向李自成行礼,口中喊着要同建奴决一死战,绝不辜负陛下云云。李自成听了一阵,便挥手按住了他们说道:“和建奴决一死战,朕是不怕的。以建奴之人丁,他们死一个要过20年才补的上,我中国有亿兆人口,哪怕是2个换一个,建奴打上一仗也要有亡族之祸了。

问题就在于,建奴必然不会和我军迎头来战,而是会用吴三桂部、投降的明军、蒙古人先消耗我军的力气,然后蓄势一击。我大顺军的将士,和建奴一命换一命也就罢了,和这些丧家之犬换命就太亏了。

所以,朕要整顿营中军纪,务必令行禁止,不得私自出战,也不得失了战意。这就是朕希望和诸君探讨的问题,我们该怎么做,让将士们知道我们这一仗的主要敌人是建奴,若是不能消灭建奴,哪怕杀死再多其他部队,这一仗也是输了。

其次就是,在整顿军纪的同时,也不能打击了军中将士的士气,毕竟也许马上就开战了,让将士们心怀怨恨上战场,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这一次听李自成说完,大家就不再着急埋怨谁了,而是七嘴八舌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就李自成看来,这样的讨论还是蛮有效果的,只要参加会议的人不搞人身攻击,只谈正事。

足足讨论了将近半个时辰,李自成才咳嗽了一声说道:“这样,我把大家刚刚的意见总结一下。第一要在各营安排得力的军法官,朕觉得这主意不错,这样我们就干脆建立一个单独的部门,既要维护军纪,也负责平日里的纪律考核和战时的功绩考核。

这个新部门就叫考功惩戒司,人员分为五个级别,最高为总监,其下为千户、百户、总旗和小旗。挑选军中识字、老实之人充任,小旗安排在队中,总旗作为部总的副手,百户为都尉、掌旅之副手,千户为各将军之副手,考功惩戒司只负责记功、维护军律和监督后勤,不干涉军事指挥。

总监对考功惩戒司负有全责,只对朕负责。另外总监可以安排两个副手,左副监管理人事和核对功绩是否属实,右副监管理人事档案和复核惩戒是否合法。今后从哨总开始都要建立人事档案,朕要用什么人以档案记录为准…”

第二十二章 送唐总兵上路

虽然李自成总结的是大家的发言,因此众人自然不会再站出来反对。只是如刘宗敏,总觉的什么地方不对,似乎李自成总结的太过完美了一些。另一边的军师宋献策虽然能够听的出,这是仿照锦衣卫改编而来的监察驻军的机构,但他并不觉得李自成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虽说顺军的军纪在进入北京城后乱了一阵,但是顺军的军纪一直都是比明军要好。不过顺军的军队纪律是建立在自身出身于饥民,且同官军长期厮杀下来,不守军规的都被淘汰了,才养成现在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