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春 第7章

作者:屋外风吹凉

不过他未直接进屋,而是在水井旁顿下脚,铁牛见状忙上前,三两下拉起一桶水,还帮他岳父老子擦洗起来。

洗了一整桶水后,刘实先进屋去,铁牛回头冲贾蔷憨憨一笑,又三两把拽出一桶水,直接当头罩下,水花溅的老远,惊的老猫飞一般逃走……

院里两老妇一起骂了两句,其中一人又对春婶儿说道:“大妞她妈,给你们送二两银子的亲戚你们都不认,不如让给我如何?你再拿捏,仔细人家转头就走了。”

春婶儿闻言心里一惊,她平日里虽然霸道,家里只听她在骂人,可心里还是极在意刘老实这个男人的,也知道丈夫的心事。今日果真逼走了好不容易才上门儿认亲的甥儿,她男人怕要闷头好些时日不理她……

念及此,她也不再刺贾蔷了,冲邻居家老太婆骂骂咧咧了几句后,也进了屋,刘大妞则拉起贾蔷的胳膊,重新回了堂屋。

一进屋,见她老子刘实正皱眉盯着桌上放着的她那把碎银子和贾蔷的那块五两银子,忙解释道:“爹,这银子是……”

贾蔷没让她去分解,而是自己说道:“碎银子是表姐知道我短钱使,凑给我的。那五两,却是我得知表姐生了外甥后身子一直没养好,担心她落下病根儿,所以给她寻医用的。舅舅,如今我长大了,前儿也从宁府里搬出来回到以前的老宅自立门户了。这五两和从前不懂事的那些二两散银子,不一样。”

刘实到底不负老实之名,之前屡屡被外甥当打秋风的臭叫花子打发,积攒了那么多的怨气,如今见外甥儿浪子回头,登时激动起来,眼睛里都泛起泪泽,连连点头道:“果真搬出来了?好,好,好哇!搬出来好,自立门户就好!不然你就成了戏文里说的那样,认贼作父了!”

贾蔷想起前身记忆里,这位舅舅只要有机会就对他说,他的爹娘老子那么早就过世,都是因为贾珍害的。

但贾蔷不“记得”,这位舅舅和他说过到底怎么害的……

因而问道:“舅舅,贾珍,到底如何迫害了我爹娘?”

刘实叹息一声,道:“还能因为什么?如今你大了,也能告诉你了。当初因为你娘生的好,才能嫁给你爹那样名门出身的公子。却不想没过几年,你娘竟被宁国公府那畜生相中了,几番逼迫,你爹是个文弱书生,被气的卧病不起,最后一命呜呼,你娘为了守贞,也吊在房梁上去了。那畜生为了堵你族人之口,才将你收养在府里。我本想帮你娘报仇,可你在国公府里,我也不敢去拼命了,怕害了你性命……”

贾蔷闻言沉默了许久,而后对刘实道:“舅舅,原先我不懂事,如今大了,此事就交给我罢,你莫要再去想着拼命。贾珍是国公府承爵人,身上袭着祖爵,且不说身边一直跟着护从长随,便是你能杀他,也是要抄家灭族的罪。”

刘实闻言恼火道:“难道你爹娘的仇你就不想着去报了?”

贾蔷微笑道:“舅舅,杀人未必用刀,也未必非要去拼命。此事且交给我便是,三年内自有分晓。若三年内没结果,你再带我一道去便是。只是从今日起,家里再莫提此事。万一传出去让贼人知道,不仅报不得大仇,还会害了咱们一家性命。”

刘实还想说什么,春婶儿却瞪眼道:“你比你外甥儿差远了,蠢笨脑袋,没听你甥儿说嘛,这杀人未必用刀,报仇也不必非要拿命换。光这一秃噜话,就比你高明多了。”

刘实闻言,闷声不言,却也不再激动的提什么拼命了。

春婶儿笑眯眯的将桌上的银子收起来,道:“好甥儿,你不是短银子使吗?怎还拿出银子来接济我们?”

说着,将银子揣进怀里,看样子,是绝不会拿出来了。

贾蔷道:“两回事,银子短了可以去挣。可表姐的身子骨拖不得,舅母去寻个好郎中给她瞧瞧,再买些补药和进补的吃食给她,将身子养壮,才是长久的事。”

春婶儿闻言沉默了稍许,然后转头骂铁牛道:“都是你这没能为的狗夯货,连给自家婆娘治病养身子的钱也赚不来,猪都比你强!”骂罢,还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铁牛憨笑着抓脑袋,瓮声道:“娘,你莫拿手打,拿扫帚打才好,不然打疼了手。”

春婶儿气的啐了口,却也再懒得打他。

看着这一家子,贾蔷心里大致有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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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求助

宁国府,书房。

时值盛夏,然而如宁府这样的国公门第,却从不担忧酷暑炎热。

书房内四下角落里各放着一座青铜冰鉴,皆为祥兽形设。

盛满冰块的冰鉴,不断的从兽首口中喷出淡淡的白雾,使得房间内清凉爽快。

贾珍披着一件薄薄的香缎锦衣,手里捧着青莲瓷盏,用汤匙细细的品味着盏内冰糖莲子羹……

一柱香功夫后,贾珍受用的放下瓷盏,斜眼睨了堂内躬身站了半晌的贾蓉,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不屑哼音,问道:“这几日,那个孽障如何了?”

贾蓉腰腿发酸,这会儿闻问,忙抬头赔笑道:“回老爷,贾蔷这几日天天忙着读书……”

贾珍不满的“嗯”了声,道:“他是什么货色,我还不知?他能安下心来读书,龙也会下蛋了。学里太爷怎么说?没打他的板子?”

贾蓉闻言面色一滞,犹豫着不知怎么答话,这一慢,就惹得贾珍勃然大怒,喝骂道:“该死的小畜生,连话也不会说了么?吞吞嗦嗦的作甚?你如今也敢怠慢我?”

贾蓉唬的一个激灵,忙道:“老爷,非是儿子敢怠慢老爷,只是在纳闷儿……”

“你纳什么闷儿?说明白了,敢糊弄我,今天再没你的好!”

拖着长音,贾珍的话让贾蓉在这清凉的房间内热出了满头大汗。

贾蓉道:“老爷,儿子是在纳闷儿,学里太爷这几日每天都点贾蔷起来答话,可他提的那些难题,都被贾蔷给答出来了……”

“什么?”

贾珍睁大些了眼,看着贾蓉道:“你说学里太爷都难不住那孽障?怎么可能?”

贾蓉无奈道:“是真的,儿子不止问了一个人,好些族中子弟都看到了……对了,宝二叔和薛大叔这几日见天儿去学里点卯,就是为了看这奇景儿。”

贾珍闻言,脸色有些难看起来,心里狐疑:莫非那孽障这些年来都在他跟前装疯卖傻?

见他沉默,贾蓉简直心惊胆战,想了想道:“不过太爷也批过贾蔷二回……”

贾珍抬眼看来,凶戾的目光让贾蓉面色发白,贾珍沉声问道:“太爷说了什么?”

贾蓉忙回道:“太爷说,贾蔷的字写的太次,要勤加练习,不然下场后考官第一眼见字不行,卷子就罢黜了。哪怕得天大运,混了过去,日后吏部选官,身言书判四关,书法不过关,一样选不得官。”

贾珍哼了声,讥笑道:“他还想选个官儿做?做他的春秋大梦!你去告诉太爷,就说那孽障的字丢了我们贾家的脸面。连字都写不好,还读什么书?让他好好管教那孽障,每日让他多写五十篇大字!写不出名堂来,就严厉管教!”

贾蓉想了想,犹豫道:“老爷,贾蔷怕是连买笔墨纸张的银子都没了……”

贾珍侧目看去,道:“你莫要诓我,你们这起子畜生,哪个随身不带着二三十两银子做垫包,不然怎好随时去吃喝嫖赌?”

贾蓉红了脸,忙道:“老爷明鉴,不过贾蔷的银子都花出去了。这几天他日日都去南城他舅舅家,他舅舅家穷苦的厉害,还有一个表姐生孩子落下了病根,贾蔷把身上的银子大都花在他舅家身上了。”

贾珍闻言冷笑道:“用我贾家的银子,去贴补外家,好的很!那正好,你让太爷好生管教那孽障去练字。练不好就狠狠的打!!另外,让赖升再去问问,那孽障的舅家在哪讨生计,去断了他们的生路,我倒要看看,那孽障能拿我贾家的银子养他们到几时!”

……

荣宁街西,荣国府。

内宅后房门后廊往西,沿一条南北宽夹道,南向倒座是一处三间小小的抱厦厅。

贾蓉自宁府出来,就悄然奔向这里。

此时正值午后歇息时间,五六个二等婆子和七八个丫头悄悄的立在抱厦门廊下,就着过门风乘凉。

却无人敢发出一丝杂音来。

贾蓉心里钦佩,上前对一妇人小声报道:“请林妈妈进去给二婶子说一声,就说我奉了我们家老爷太太的命,来和二婶子商议一下明日早请老太太到我们府上会芳园纳凉看戏的事……”

那妇人闻言轻声道:“二。奶奶刚刚才处理完事歇下,她本身觉就轻,丁点动静就醒来了,这会儿若是叫醒,今儿午睡就黄了。小蓉大爷,若是没有急事,还是等一个时辰再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