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重别楼
苏劫伸手按在嬴政的后颈之处,微微用力。
嬴政先是一愣,“太傅这是?”
随即后颈一痛,酒意上涌,顿时昏了过去。
见嬴政本就饮了不少酒,被苏劫这么一按,顿时坚持不住,整个人直接鼾声四起!
苏劫走上前,扶起嬴政,一步步的往殿外挪动。
刚一开门,居然发现没有人。
可不多久,便看到赵高在不远处的拐角探出了脑袋,赵高浑身一吓,道:“嗯?大王真的喝醉了?”
顿时跑了过去,道:“太傅,大王这是?”
苏劫道:“大王不胜酒力,你将大王送回暖阁!”
赵高不疑有他,心道:“大王这是忘记太后的事情了?哎!”
不过看到鼾声不断的嬴政,立刻便叫来人,小心翼翼的将嬴政带走。
苏劫这才放下心来,回到了宫殿之中。
很快。
宫门再次被推开,苏劫回头看去,拱手道:“太后!”
赵姬梨花带雨,关闭了宫门,正要栖身上前,苏劫拿起案几上早已倒满的一盏酒樽,递了过来,道:“好久没于太后对饮,不如坐下在说。”
赵姬轻咬着的朱唇,两眼紧紧的盯着苏劫的脸颊,自然接过了苏劫的酒盏。
二人凝视对方,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情绪。
赵姬嘴角的两个梨窝凹陷下去,看起来多了一些妩媚,随即,双双以袖遮面,一饮而尽。
赵姬饮完酒,正要扑向苏劫的怀中。
却被苏劫出言阻止,苏劫笑道:“我听说,太后身患虑疾!现在好些了吗。”
赵姬轻扬嘴角,道:“好,本宫痊愈了!”
苏劫道:“此次,臣离开秦国一年,见列国风貌人,亦闻多少趣事,其中让臣多为深思的便是在雁门关的一件事,此事,让臣亦不知如何是好,如何决断,今日恰好太后再此,不如臣将这个故事说给太后听,让太后也能有所思量,不知太后可愿听臣一言。”
赵姬目不斜视,如女儿家一般,微微点头。
苏劫道:“雁门郡本多临胡虏之地,这一天,来了一个叫仓央的人,本侯问他,你是为何而来,他说,他为普度众生而来,愿以如来法,让世间再无苦难,因此,不惜走了十五年,跨越了十万八千里山河,方历经苦难,终于来到了中原。”
赵姬感叹道:“十万八千里?这是何等的遥远,此人当真是有大毅力!”
苏劫道:“此人遭逢百难,终抵净土,也算得偿所愿,可偏偏,这个时候,仓央却发现自己,爱上了一个中原的姑娘,如果和姑娘在一起,就不能弘扬如来法,可是弘扬如来法,就不能和这个姑娘在一起,太后认为,仓央该如何去做。”
咸阳宫外,一辆马车停在上林直道。
虎贲军见来人,顿时稽首道:“见过客卿!”
李斯微微点头,问道:“太傅可有出宫?”
虎贲军道:“回客卿,太傅和大王还在甘泉宫,并未出来,客卿是寻太傅和大王有事?”
第六百四十七章 凌乱的李斯如何化险为夷
李斯道:“不错,确实有急事面见大王和太傅!”
虎贲军的侍卫于李斯极为相熟。
李斯曾经是秦王的长史,本就多在宫中,如今更是已经被嬴政升任为客卿!
客卿是秦国的要职,取为卿,好比上卿之意。
但是因为非秦国人担任,所以叫客卿,地位低于上卿,但尊为左庶长,亦算位高权重,历史上,商君,张仪等都是先做的客卿。
商君也就是因为身居客卿高位,才得以顺利实行变法。
虎贲军侍卫,笑道:“既然客卿有事,那我便带客卿过去。”
李斯笑着拱手道:“有劳了。”
李斯毕竟和苏劫不同,太傅是可以随意出入王宫的。
而客卿要面见大王,也必须由人引导。
二人跨过亭台楼院。
侍卫道:“大王有命,今日乃是和武侯饮酒的好日子,此处百丈之内,不允许我等入内,在下就送客卿到这里了。”
李斯拱手道谢,这才朝着侍卫所指的宫殿而去。
李斯来到大殿外,微微整了整身上的尘土和衣襟,这才正声,轻步的来到门檐下,连一点多余的声音都不敢发出。
他正准备稽首拜见。
忽然听到宫殿内,传出声音来。
然而,他本无意倾听,但里面传出的一句话,就让他几乎难以挪动脚步,活生生的将口中的拜见之词给吞了下去。
就那般低着头,不敢起身。
“苏劫,本宫若是他,还管什么世间两全之策,人生短暂,青丝白发一夜之间而已,他东行之时,跨越十万里路,那时候,中原就是他的如来法,等到他来了中原,连十万里路都阻挡不住他喜欢上那个姑娘,那这个姑娘,就是他现在的如来法,对本宫来说,你,就是本宫如来法,求法可死,死亦无憾。”
“……”
李斯额头冒汗,两只脚,就像钉子一样,牢牢的禁锢在地上,不是他不想动,是动不了,也不敢动。
奈何双脚灌铅,两耳却聪敏。
“如你所言,秦国有法,难道本宫就不能有自己的法?昭襄王亦曾说过一句话,宁落无情之名,不做乱法之君,昭襄王为了秦国的法,被世人多言无情,那本宫一个女子,不敢于昭襄王相比,但为何不能为自己的法,而坚持呢?本宫宁愿被世人诟病,也不想失去你!真的不想。”
声音婉转凄厉,让李斯神情大动。
李斯深吸一口气。
“太后,太傅!这便是太后的虑症?”
李斯心情极为复杂,太后的虑症满朝都知,夏无且也说心疾药石难医,群臣也只当太后多年身居寒宫,几乎是不出宫门半步,这心疾也多半给憋出来的,但事关太后,明知如此,又能如何?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大王来舒缓。
然而此时,李斯的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已然不知如何是好,这件事如果未定之前万一传出,秦国上下,怕是要掀起波澜了啊,而且一旦传出,大王会怎么对待自己,秦侯会怎么对待自己?
李斯的思想千转百回,已然考虑到了天际,脊背上冷汗直冒。
直言要命啊。
今日自己来拜访,侍卫都是知道的,而且,这事后也是会告诉大王和秦侯的,万一,万一!!!
李斯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给堵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怕是明日,秦侯便知我来过宫殿,到时候,会不会杀了我?如今之际,唯有自救,否则小命休矣。”
李斯本就是心思极为玲珑之人,好的坏的,都在飞快的思量,若是旁人看来,此时的李斯就像一个风中摇曳发抖的小树,在门口颤抖。
“冷静,冷静!先捋一捋!”
“太后的虑症,乃是太傅!却因为秦国和大王,不能相悦!世间难有双全法!!忠孝,忠孝!!”
李斯忽然一咬牙,道:“既不能告诉大王,又不能说穿武侯和太后,这才是我的两全法啊,……这?只能如此了!”
宫殿内,苏劫正要说话,话音落了半头,忽然停止,似乎是被人给打断。
李斯强吸一口气,终于提起了一只脚,往后一步,两步,终于来到了安全范围。
此等时候,他终于抹了抹额头上弥补的汗水,两眼看着宫殿,自语道:“若是如此行事,我李斯说不定,可化险为夷,或可在进一步?”
李斯心思复杂的退了百丈,找到了一处侍卫相问,这才知道,大王已经醉酒回到了暖阁。
李斯立刻来到暖阁下,对赵高通传了一声。
李斯刚一进楼,便看到嬴政正从卧榻上坐了起来,还拍了拍脑门,显得有些乏累,道:“看来寡人是误了正事,居然会醉酒。”
李斯一见,顿时稽首道:“臣,参见大王!”
嬴政这才注意,早就在面前站了许久的李斯,道:“客卿多日不见,今日怎么入宫来见寡人,可是有何要事。”
李斯本来是真有要事,要和嬴政和苏劫相说。
但此刻,自己的小命才是要事,顿时笑道:“臣,闻太傅如今功盖四夷,大王更是威加海内,在府中是思绪千万,心绪澎湃下,恨不得亲历沙场,为秦国拓土开疆,无奈手无缚鸡之力,亦想到,若无武侯提携,大王恩重,安有李斯今日空悬于高位,顾想借今日大王和秦侯私下相聚,厚颜前来拜见,以显李斯敬畏,感恩之心,时才臣已见了太后和太傅,已然表达了一番自己的心意,得知大王醉酒回到了暖阁,这才转而拜访大王,请大王降罪。”
嬴政笑道:“客卿有心了,母后和太傅可还好?”
李斯笑道:“相谈甚欢!”
嬴政感叹道:“那就好,能见到母后高兴,寡人亦高兴,若是能长久,该多好。”
李斯心思通透,联想千回,不由暗中微微点头。
嬴政见李斯垂头,便又道:“客卿时才,太妄自菲薄了,为秦国分忧,各施其职,你为朝堂分忧,便如将士们征战沙场,内外之功岂分彼此,坐下说话,真说起来,寡人也有好久没向客卿探讨学问了,现在宫中的长史,比起你,可相去甚远,寡人心里清楚!但寡人也不希望以你的才能,屈居于一个长史,大秦的未来,还需要你多多费心才是。”
李斯感动不已。
此时的李斯虽然是客卿,但早就以秦人自居了。
他深深的知道,大秦现在要稳,太傅稳,大王就稳,太后稳,太傅和大王都稳,大秦稳了,他李斯才稳了。
他这一路考虑的清楚。
现在可以说,整个秦国上下,只有他李斯一人知道,太后的虑症是什么。
所谓对症下药是正解,但是却不能下猛药。
猛药就是现在直接说穿。
那自己离死也不远了。
可是换个角度,万一,因为自己治好了太后的虑症,自己的功劳,可就是太大了,让武侯和大王都会满意,说不定太后更满意,自己的好处岂会少。
李斯早就想好了怎么和嬴政说,顿时笑道:“大王谬赞,大王能创下千古未有的基业,在臣看来,满朝文武皆是寸末之功,岂敢提及。”
嬴政微微来了兴趣,知道李斯口才了得,便问道:“寡人知道你的意思,此乃寡人的功,太傅的功劳。”
李斯笑道:“非也,大王之英明,秦六世君王不可及也,自然是首功,然以李斯来看,次功非秦侯也。”
第六百四十八章 嬴政于嬴稷赵姬于宣太后
嬴政看向李斯,笑问道:“太傅灭三晋,秦独强于世,还有谁比得上太傅?愿闻其详!”
李斯接着说道:“当世之功,大王居于首,太后居其二,秦侯位其三,缺一而不可。”
嬴政两眼一亮,道:“母后?李斯,你说,为何是母后,寡人知道了,你想说,没有太后,就没有寡人。”
李斯顿时摇头道:“战国之功,岂有因果血缘一说,太后的功绩,可是实在眼前。”
嬴政眯着眼,又问道:“你说,寡人非六世君王都不可及,寡人就当你奉承之言,到是想听听,你口中,为何认为母后的功劳是实功。”
李斯顿时说道:“大王又说错了,非是李斯恭维,大王不敢居功,那是因为大王敬畏先贤,但先贤却惟愿后世之君超越前世之君,岂有后世之君屈居前世之君的道理呢,秦国强在大王治下,确实比昭襄王时要强盛,此便是实功,容李斯不敬,如果秦国落于平庸之君之手,天下英才岂会齐聚咸阳,既然如此,足可见,大王之才更是远胜昭襄王。”
“而且,大王和昭襄王更是多有相似之处,恰好便证明了太后巨大的功劳。”
李斯刻意的提出了昭襄王。
因为昭襄王对秦国确实是功高,六世君王,有的是基石,有的是脊梁,都在为一个目标在奋斗,而昭襄王时期,秦国风华绝代,名臣辈出,秦国由衰而盛的彻底转折所在,昭襄王便是秦国强盛的脊柱!
嬴政这才终于正色道:“讲,寡人听着,母后的实功在何处,寡人和先祖又有何相似之处。”
李斯克制下心头的紧张,问道:“大王可知,秦国自孝公以后,有几次少主继位!”
嬴政闻言,心中大动,少主继位,便是以弱冠之年,继承王位!
嬴政说道:“两次,其一为先祖昭襄王未及二十岁继位,其二便是寡人!”
嬴政坐直了身子,将面前的茶替李斯斟满。
李斯接着问道:“敢问大王,两次少主继位,朝中大势有何不同?”
嬴政接着说道:“相差无二。”
昭襄王继位,权利都不在自己手里,那时候,虽然还没有范雎,但有左丞相甘茂,右丞相樗里疾,穰侯魏冉所在的利益团体的四贵,继位早期,甘茂乃是张仪去了魏国前提携起来的,张仪却暗中又帮助了司马错拿下了巴蜀,后来,还有魏冉的心腹白起崛起,无数名臣,更有权倾天下的宣太后,朝中局势复杂难言,一语难以言明。
李斯接着说道:“那同为少主,大王于昭襄王孰难?”
嬴政顿时一愣,这都不用想,说道:“昭襄王难多矣!”
李斯笑道:“大王此言,如何一语以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