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末年枭雄志 第197章

作者:御炎

  只有老师的存在,才能将重要的知识传授下去,培养出第一代的教育团队,以此代代传承,将之全面铺开,打开僵局。

  再以印刷术和造纸术为助推力,火速推动教育改革,则郭鹏有生之年,或许可以见到第一个出身黎庶而登上朝堂的状元。

  最重要的前提,就是郭鹏的手上掌握着一支足够可靠的教学团队。

  教学团队郭鹏不是没有。

  郭鹏已经有意识的系统性的培养数学人才,水利人才,农业人才,法律人才,工业建筑人才,基层行政人才和军事人才等等。

  这些部分的教学团队已经在组建之中,知识已经总结,传承已经可靠,这方面的人才已经可以接连不断的培养出来,投入地方使用。

  可是最重要的中高层政治人才,他无法培养。

  底层摸爬滚打、靠积累经验积累起来的人才,是有极限的,专门学习技术的人才,也是有极限的。

  没有学习政治理念和方法论的人,就不能突破统治极限、不能成为真正的国家栋梁。

  五经十四家法首先是政治,然后才是学术,它囊括了这个时代全部的统治知识,以培养中高级政治家为目标,这就是五经十四家法存在的意义。

  接受了这样的统治知识的教育和培养,再经过基层历练,一步一步往上走,然后才能接手关乎数十万数百万甚至数千万人的政治任务,进行政治决策,是最关键的大脑。

  郭某人自己就是在这样的教育环境之下学习,学习了足够的统治知识之后,才能游刃有余的对数百近千万的人口进行统治,并且对自己的一些设想进行实践。

  没有之前在雒阳七八年的学习实践,他敢肯定自己办不到这一切。

  掌握不了大脑,就算四肢健全肌肉发达无比强悍,也还是要被操控。

  这是郭鹏最关心的事情,他不能只打造出一个无脑的肌肉壮汉。

  所以从最开始在青州做官的时候,他就有意识的给麾下的每一名士族出身的郡守县令都配备了识字、并且经过一段时间历练之后挑选出来的乡长和村长做办事吏员。

  郭鹏嘱咐这些人,让他们从吏员开始做,想方设法的从这些郡守县令身上学习到来源于各学派有效的统治知识,学习他们处理事情的手段。

  然后记录,送到郭鹏手上汇总,加上郭鹏自己的经验,编纂成册,变成郭鹏麾下专用的十分粗糙的政治教材,传授给新选拔出来的村长和乡长们。

  郭鹏试图培养他们,让他们具备统治一县一郡之地十数万人甚至数十万人的可能。

  这是偷师,而且效果很不确定,是权宜之计,不是可行的计策,培养出真正的政治家的可能性极低。

  事实上也是如此,哪怕到如今,县以上的行政单位的行政长官基本上都是士族子弟,郭鹏也只能通过把持基层的乡村组织和军队确保自己的权力。

  这并不能实现他的梦想。

第352章.三百五十一 郭鹏的来意

  无论如何,征战天下占领地盘是一方面的。

  更深层的方面,需要郭鹏从这些掌握家法传承的家族手里得到教育团队,并且为己所用,建立起行之有效的教育体系,将受教育群体范围扩大。

  这也是他所要点亮的光辉。

  身在邺城,享受着部下们的敬仰和一时无两的威望,郭鹏却陷入了深深的危机感之中。

  他在思索,他在寻找方法,他在考虑。

  该如何从这些家族手里获取他们视为命脉的教育团队,组成为自己服务的教育团队,打破教育的垄断,实现自己的最终目的。

  办不成这一点,就算他推行科举制度,他的科举也会和隋唐的科举一样被士族把持。

  办不成这一点,他就不能强行推动历史的车轮走向另外一条道路,而是会被碾死。

  但是这又是如何的艰难呢?

  想起了这件事情的时候,郭鹏想起了阔别数年的老师卢植,这件事情上,或许能得到卢植的帮助也说不定。

  郭鹏一直都希望卢植到青州来生活,方便自己就近照顾,但是卢植一直都说故土难离,自己奔波了一辈子,到老只想在故土终老,不愿意到青州来,郭鹏也不能勉强。

  此时卢植正隐居在上谷郡,于是郭鹏整顿行装,带着礼品,带着一群部下,快马赶到了上谷郡。

  郭鹏快马来到上谷郡的时候,已经是十月初了,郭鹏在向导的带领下,来到了卢植隐居的地方。

  正是当年自己做为护乌丸校尉驻地的宁县。

  在最偏僻最少人最不繁华的地方隐居,才能看出隐居的决心,那些在雒阳隐居的家伙算什么?

  对,没错,就是袁绍,隐居在雒阳最繁华的地段,真是有趣。

  郭鹏一边嘲讽着袁绍,一边怀揣着些许胜利者的喜悦前来拜见卢植,想要让卢植看看,他的得意弟子现在变得有多么的优秀。

  然后他见到了卢植的墓碑。

  长方形的墓碑,上面写着一些字,郭鹏没有看清楚,也没有仔细看。

  “怎么回事?”

  郭鹏有点懵,没搞清楚状况,得知卢植去世已有半年,还觉得这不是真的,忙向身边为他引路的卢家老仆询问情况。

  卢家老仆于是将一切缓缓道出。

  “主人来到上谷郡隐居的时候身体就已经很不好了,主人知道将军一直都在忙于政务,便一直都不想打扰将军,主人病重的时候,很担心自己的病会让将军担心。

  那时将军已经和袁本初敌对,而将军知道此事,一定会来上谷郡探望主人,贸然来北方对将军而言太危险,所以主人执意不透露病情让将军知道。

  后来,主人知道自己的病情已经难以医治,所以就提前写了很多信交给老奴,说将军一定会和袁本初决战,在此之前若让将军知道主人病逝,将军一定会分神,所以不让将军知道。

  主人说直到将军打败袁本初为止,老奴都要按着日子一封一封的给将军送信,主人说将军一定可以打败袁本初,一定可以消灭有不臣之心的人,并且最终匡扶汉室。”

  老仆缓缓说完了卢植的临终遗言,然后将还未来得及寄给郭鹏的十多封信件交给了郭鹏。

  掂量起来很沉重的一摞竹简,让郭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看着站在老仆身旁年仅十岁的卢毓,郭鹏沉默了许久。

  当天晚上,郭鹏就在卢植隐居的地方看完了卢植写给他之后的十多封信,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只看到了关心,没看到其他的什么东西。

  没有天下大势,没有金戈铁马,没有经文知识,只有一些家长里短,还有一些回忆当年在雒阳生活的事情。

  看完之后,郭鹏还没有流眼泪。

  结果站起身子倒了一杯水,端着水杯还没喝的时候,那一瞬间,忽然觉得心好痛,眼泪不自觉的就落下来了,完全不受控制的那种,让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一边惊讶,一边落泪,一边觉得心里痛的快要崩溃了。

  之后,郭鹏就一个人躲在这间屋子里面哭,缩成一团在榻上哭,并且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第二天,郭鹏又去了卢植的墓碑前祭拜卢植,佯装成没有事情的样子,询问卢毓之后的安排。

  多年战乱,卢氏宗族也不安全,卢植之前有两个儿子,但是都死在战乱之中,留下妻子和幼小的孩子.

  卢植的妻子早些年也病死了,所以现在卢毓并没有直系的亲属长辈。

  “主人安排公子回到卢氏宗族,说宗族会妥善照顾公子。”

  郭鹏抿了抿嘴唇,便把卢毓拉到了自己身边,双手放在卢毓的肩膀上,弯腰靠近了他,微笑说道:“你可有表字?”

  卢毓点了点头。

  “父亲临终前为我取表字子家。”

  “好,子家,还记得我吗?四年前,我们还在雒阳见过,你小的时候,还经常和我儿子在一起玩耍,他叫郭瑾,你喊他平安。”

  卢毓眨了眨眼睛。

  “有些记忆,但是很模糊,但是父亲经常提起将军,所以我知道。”

  郭鹏点了点头,直起身子对老仆说道:“我想去一趟卢氏宗族,见一见族里的长辈们,幽州现在不是很安全,将来说不定还要有战事,之后,我打算把我的将军府驻地安排在东郡的濮阳。

  所以,我想把卢氏宗族,还有子家一起带去濮阳,那里将是最安全的地方,今后,我也想把子家带在身边,由我来抚养,教导,如此,才不负老师对我的教导之恩。”

  老仆张张嘴,意识到眼前这位已经不是当年跟在卢植屁股后头的十二三岁的小学生了,而是手握十万铁甲叱诧风云的大诸侯了。

  冀州被郭鹏掌握,幽州刺史也是郭鹏所表,幽州也在名义上被郭鹏掌握,河北的事情基本上是他说了算,所以这件事情,估计也是他说了算。

  “这件事情,还是请将军和宗族里的老人们商量一下吧。”

  郭鹏点了点头,于是拉着卢毓的手,扶着他上马,与他共乘一匹马,来到了涿郡,卢植的老家。

  在涿郡,郭鹏拜见了卢氏宗族。

  卢氏宗族得知郭鹏来了,举族出动迎接郭鹏。

  然后,他们得知了郭鹏的来意。

  希望把卢氏宗族迁到濮阳县予以保护。

  郭鹏的意思是幽州还不安稳,而兖州东郡已经非常安稳,他以后会常驻濮阳,希望他们去濮阳,如此,可方便他就近保护。

  再然后,就是他希望由自己来抚养卢毓,像当年卢植教导他一样,把卢毓带在身边予以教导。

  “我十二岁跟随老师学习,一直到十九岁离开京城做官,七八年间,老师待我如亲子,没有老师,就没有我,现在老师故去,子家年龄尚幼,不正是我回报老师恩德的时候吗?”

  卢氏的老人们互相看了看,也不敢违背郭鹏的意思,便答应让卢毓跟着郭鹏。

  然后郭鹏又希望把卢毓两个去世的哥哥的妻子和儿子接到濮阳去,由他供养,卢氏宗族也答应了。

  至于让卢氏宗族迁到濮阳去,他们则表示自己故土难离,不是很愿意去濮阳。

  当然了,如果郭鹏强迫,他们肯定不敢违背。

  郭鹏如何会强迫他们呢?

  不愿去就不愿去吧,郭鹏随后把杜袭从东莱郡调任到了涿郡,让能力很强有胆有识的杜袭担任涿郡郡守,任命张飞担任涿郡守备,算是在幽州给自己留了一个桥头堡,维护涿郡的安稳,就近保护卢氏宗族。

  也算是一举两得。

第353章.三百五十二 幸福的卢植(修)

  之前,郭鹏下令把自己的驻地从卢县迁移到了濮阳。

  这里距离冀州更近,但是也没有离开兖州,方便自己就近掌控冀州,消化冀州,将冀州经营好,作为之后占据整个河北的前进基地,也不妨碍自己之后的计划。

  除了卢县的一批配套措施被郭鹏安排到了濮阳之外,郭鹏还下令把齐国学宫迁移到濮阳来,让文化中心政治中心和军事中心一起转移到濮阳,方便自己之后的各种行动。

  带着卢植的家人们回到濮阳的路上,郭鹏一直都和卢毓同乘一匹马,叫卢毓喊自己大兄,和他说了很多关于他小时候的事情。

  并且回忆了很多郭鹏小时候和卢植的故事,对于这些事情,卢毓非常感兴趣,一开始还有些拘谨,不过很快就放开了一些。

  “真的吗?父亲真的用那么粗的藤条打大兄的屁股?”

  “是啊,好粗好粗的藤条,打一下屁股就会流血,你父亲可是打了我十下呢!”

  “那不是很疼吗?”

  “疼也要忍着,不能出一声,出一点声音就要再打五下。”

  “父亲那么凶的吗?”

  “那当然啊。”

  “那……大兄不会这样对待我吧?”

  卢毓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一副小怂样。

  “你猜?”

  郭鹏笑眯眯的问道。

  “不会……吧?”

  “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卢毓的怂样,郭鹏忍不住捏了捏卢毓的脸蛋,哈哈大笑。

  冲淡了些许心头上浓的化不开的悲痛。

  重生在东汉末年二十八年,快二十九年了,郭鹏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撕心裂肺一般的悲痛。

  但是在这浓烈的悲痛之中,郭鹏甚至还能感受到一丝丝的轻松。

  卢植带着美好的愿景去世了,从始至终,郭鹏留给他的印象都是完美的汉臣,忠诚的名将,他满意的不得了,对自己的期待也是匡扶汉室。

  可是作为一个天生的汉贼,郭某人注定是要谋取自立的。

  郭鹏在意卢植,在意他的想法,他在意的人极少,卢植就是其中一个,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和卢植为敌,让他伤心。

  所以,卢植现在去世,郭鹏也稍微松了口气。

  不用在日后走到分歧之路上的时候相互敌对,不用承受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谴责,真的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