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下出水
这话连徐不言也一起训了,但是徐不言完全不会反驳。
阿红倒是稍微扭捏一下,小声小气道:“娘,您想抱孩子也可以,大弟在岭南当皇帝,膝下已经有十个孩子,二弟也在那里当官,年前听说妻子也怀了,算起来他们的孩子才是您孙儿!”
说到这里嘻嘻冲田大婶吐了吐舌头,调皮又道:“要抱还是抱孙子,您盯着我和徐不言干什么,我们就算生了孩子也只是您的外孙,里里外外总归还是隔着一层呢。”
她口中的大弟就是韩跃,二弟则是田大叔和田大婶共同生育的孩子,当年韩跃给家里送蚊香的时候,那个小屁孩还在屋里拉裤裆,一转眼悠悠十五年过去,如今那个孩子也长大成人娶妻生子。
田大婶眼中明显很是思念,但她口中却再次轻哼一声,故作不悦又道:“你弟弟是你弟弟,为娘现在说的是你,赶紧给我生几个外孙出来,否则明年再也不要来见我……”
阿红轻“嗯”一下,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田大婶忽然轻叹两声,伸手抚摸着女儿满头秀发,她满脸都是慈祥,轻轻劝解道:“丫头啊,不小了,该有个孩子啦,女人过了三十岁……”
剩下的话没有说,忽然摇了摇头放开阿红,她转身向茅屋走去,帮助女婿和闺女打开了房门。
徐不言拉着阿红慢慢跟随上前,耳中却听到田大婶似乎声若蚊蝇又叹了一句,语带落寞道:“那边的孩子不能争啊,一争就会暴露你父亲和跃儿两个人的出身,这个世界接受不了这种事情,你父亲倒还无所谓,跃儿最怕别人知道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况且我也不想和长孙无垢争,她同样是做母亲的人,我不想夺走她的孩子……”
徐不言和阿红同时一怔,呆呆看着母亲脸上的落寞。听刚才这话意思,母亲和长孙皇后竟然是熟人?
田大婶慢慢走到屋中坐下,地面上到处都是刚刚做好的蚊香,她拿着一盘蚊香送进火中烘烤,眼中渐渐显出回忆的神色。
火光微微跳耀,照亮她慈祥的脸,她两鬓有些斑白,然而眉宇间依稀有美人的影子,她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极其美丽的人,只不过嫁给潜龙以后一直伪装成村妇掩盖了颜色。
徐不言静静站在一旁,看到屋中还摆放着一张大桌子,桌上盘盘盏盏放着很多菜,另外还有一壶酒和五个小酒杯。
六个酒杯?
徐不言怔了一怔!
阿红突然幽幽一叹,轻声道:“父亲的,母亲的,大弟的,二弟的,你的,我的……”
徐不言恍然明悟,这是要在中秋节一家团聚啊,虽然岳父潜龙已经故去,但是在岳母眼中他仍然活着,然后就是远在岭南的韩跃和二弟,今晚岳母同样给准备了酒杯。
这时已是深夜十分,月挂中天冷冷清辉,田大婶忽然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将一地的蚊香全都小心收拾完,然后她慢慢走到桌边坐下,目光却分明指向茅屋外面的月光。
她忽然拿起酒壶给酒杯倒酒,然后自己拿着酒杯和其中一个酒杯碰了一碰,神情落寞复又带着无边思念,幽幽道:“戍鼓断人行,秋边一雁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老头子啊,你每一年都会念这首诗,我知道你很想那个家,不知道如今你回家没有呢,阴阳分两路,人鬼各殊途,为妻在这里敬你一杯啦……”
两行清泪,慢慢溢出眼角。
田大婶一生,姓名不闻于人,然而谁都不知道,当年隋文帝曾有一位聪明绝顶的公主,后来遇见一个男子一见倾心。
从以后杳然无踪,世间只余一妇人。
这,就是爱,携手相随,一生跟着自己的丈夫,哪怕他是祸乱天下的潜龙,哪怕他晚年隐姓埋名做了个农夫,潜龙也罢,农夫也罢,在田大婶眼中,他只是自己的夫君……
如此而已!
戍鼓断人行,秋边一雁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
田大叔一生波澜壮阔复又凄楚可怜,田大婶一生默默无闻静静相随,如今田大叔不在了,田大婶仍要敬他一杯酒。她希望自己的夫君达成心愿,能够回到那个世界看一看家乡的明月。
这,就是爱,夫君的渴望,就是她的渴望,夫君不在了,她继续帮夫君念叨这个渴望。
“老头子,喝一杯啊……”田大婶举起酒杯,一仰脖喝了干净。
然后她才面带慈祥看向徐不言,笑呵呵招手道:“好女婿,坐!”
……
这一夜,月色清冷,如冰如霜,世间只有一轮月,一轮明月照九州,中原沐浴无边月色,岭南同样笼罩月华。
韩跃负手站在院落之中,仰头望着天中悬挂的昭昭明月,忽然后面脚步声轻轻响起,有人给他披上了一件袍子。
韩跃没有回头,但他知道披袍子的肯定是豆豆无疑,他反手向后捉住豆豆手掌,十分温柔攥在自己手中,两口子并肩站在月光之下,谁也没有开口说句话。
这座新建的皇宫,远处不时有金吾卫经过,然而无人上前打搅帝国的陛下和皇后,总是提前绕开路线向别处巡夜。
陛下武功无敌,压根不惧刺杀,所以华夏帝国的金吾卫也许是整个天下所有国家中最轻松的一支,他们的巡夜严格来说只是为了彰显皇宫的威严。
宫中也有钟声,悠扬而又厚重,声音慢慢传播远方,催促着逛街的百姓早早回家团聚,今夜华夏帝国同样不设宵禁,但是韩跃希望百姓们都待在家里过这个节。
月色如水,很是迷人,他一直仰头看着明月,脸上带着无边的思念和惆怅。如此过了良久,豆豆忽然轻轻叹息一声,幽幽道:“相公,是不是又想家了?”
韩跃身躯微微动了一动,然后冲着豆豆慢慢摇了摇头。
无边明月夜,月是故乡明,但是他的家已经不在后世,他的家已经在华夏……
……
第821章 欧洲人?女巫?
依旧是大唐长安这边,距离长安不到五十里的蓝田县,中秋之夜已经过去,天边渐渐露出鱼肚白。
一轮旭日隐在朝霞之中将升未升,整个东方天际被渲染的艳丽而又赤红。
此时还是大清早,然而蓝田县牛家镇已经变得喧嚣起来,但见镇内行人络绎不绝,镇外车马拥挤不断,有前来进货的商贾,有前来送货的百姓,有从西域之地远道而来的客商,也有从辽东草原慕名而至的贩子。
牛家镇,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商业集散地,十年时间,扩地十里,如今就连蓝田县城也被囊括其中,数大产业养活了几十万讨生活的人。
朝有白露,打湿衣衫,有远道而至的客商拿着布巾擦脸,也有夜宿客栈的商贾端着脸盆正在洗漱。
牛家镇镇外忽然出现一群蓝眼高鼻的行人,这群行人夹杂在汉人之中显得突兀,然而奇怪的是牛家镇百姓压根没有表现出惊奇,只是有一些店铺小二哥一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不断挥舞,语气十分厌恶道:“走远点走远点,身上的气味熏死人,滚去那边摆摊,咱家门口不准。”
原来这群蓝眼高鼻的行人全是胡子,早在数年之前已经开始在蓝田县讨生活。
可惜他们不像其他西域客商那样有货物出售,也不像妖媚的胡姬那样能跳激烈的旋转舞,这群胡子似乎来得地方更为遥远……
他们除了会用一种小牌牌帮人算命之外,再也没有其它讨生活的手段。
这种算命的小牌牌,他们虔诚的称呼为塔罗牌,可惜大唐的百姓不信这个,这群蓝眼高鼻的胡子生意十分差。
但是奇怪的是,他们竟然也不沮丧,整整数年时间,始终坚持在镇内讨生活,既不去更加繁华的长安,也不想着离开这里回归故土,有时候连续好几天没有生意,这群胡子就会去卖苦力赚些钱果腹。
等到他们吃饱之后,又会找个街边铺上带有异域风情的地毯,然后满脸虔诚拿出一幅一幅精美的塔罗牌,静静等候着有人过来算一算。
可惜他们算的实在不太准,最初几年还有人贪图稀奇,所以会过来光顾,但是最近几年这群胡子的生意越来越差,到了如今已经很少有人找他们。
倒是多了不少看笑话的人。
比如镇内的刘三就是这样,他每天都会等着这群胡子出现,然后哈哈大笑嘲讽两声,再然后他会拉着偶尔经过的外地客商说上两句。
刘三说话总是言之凿凿,他经常这么对别人说、道:“这位客官您看到没有,那边摆摊的是一群骗子,他们整天拿着一些小牌牌给人算命,但是算来算去从来就没算准过……”
然后他的老搭档会猛然从一边跳出来,大笑接口道:“啊哈哈啊,你看他们又开始铺地毯摆摊了,俺记得当初他们摆摊的时候,那地毯精美的不像人间之物,现在再看看,乌漆嘛黑像块破布一样丑……”
有这哼哈二将存在,胡子们的算命生意更加差,奇怪的是这群胡子总是不反驳不解释,每天踏着清晨旭日而来,每晚追着晚霞落寞离去。
他们很穷,连牛家镇里最便宜的客栈也住不起,牛家镇的百姓们都知道,这群胡子在镇外一个小山坳里落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