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第102章

作者:西风紧

那巡检看了他一眼,“罢了!尔等在道路上多加小心。”

朱高煦道谢,重新走进马车,拍了一下车厢木板,前面的王斌便“啪”地在空中甩出一声鞭声,马车继续往前走。

此地到京师已不到一千里,一行人坐车走驿道果然快,每日赶路,又过六七天时间就到应天府地面了。

……他们在江东门外,先找了家客栈落脚。

朱高煦声称与杜千蕊是夫妇,便与她住同一间屋。方安顿好,他便叫郑和等人到房里议事。

几个人进来时,先把房门闩上了。朱高煦正站在后窗旁边,从这里正好看见巍峨的江东门城楼,只要进了城门就是京城……此时局势紧张,他心里多少有点担忧。

朱高煦转过身来,将窗户也关上,便开口沉声道:“以我在京师的经历,进出城门从未被查过,守门官军一般只查可疑之人。照理咱们此番进京是不会有差错的,但此时北边在交战,京师便会防范奸谍。咱们不可大意,必得事先准备周全……‘郑忠’?”

王斌等人都侧目望向郑和。郑和便低声道:“接应咱们的人是玄奘寺的和尚,法号庆元。庆元在离玄奘寺不远的鸡笼山有一处宅子,地契写的主人叫钟斌,其实世间并无此人,庆元只是声称宅子主人在浙江布政使司那边做买卖。

若被人盘问,咱们就说住在鸡笼山。伪造的应天府路引便不能拿出来了,在京师容易被识破,而钟斌此人的姓名住址经得起查。”

朱高煦点头道:“如此一来,咱们的身份便稍微经得起推敲了。今日不进城,先在客栈沐浴更衣,免得风尘仆仆的模样被人怀疑。”

接应的人是个和尚,朱高煦猜测有可能是姚广孝的人。但此事事关重大,朱高煦和姚广孝在对付朝廷的事儿上,是没有矛盾的……加上驸马王宁已被朝廷密探查出奸谍罪状,现在诏狱之中,朱高煦不敢找王宁的儿子王贞亮了;需要人接应只能找燕王安排的奸谍庆元和尚。

商议罢,郑和等三人便告辞回房。

朱高煦为谨慎起见,尽量少在外面露面,晚饭也只叫郑和买了提进客栈房间吃。郑和几乎从未来过京师,在此地无人认识,却又在燕王府学得一口官话,他活动起来更加稳妥。

黄昏时分,又有客栈的奴仆提热水敲门,供上房客官沐浴更衣。

朱高煦站在外面的窗户边,先是从窗缝观察江东门城楼,没多久便有点心慌意乱了……这房间里有个暖阁,用隔扇挡着。本来在暖阁外面什么也看不见,但里面点了盏灯就不一样了,杜千蕊的影子映在了那层布上。她在里面拿着瓢浇水的动作也看得清清楚楚。

一路上二人假扮夫妇,赶路一身汗水灰尘,何况朱高煦心里挂念着事儿、又很累,于是他并没有对杜千蕊怎样。此时他却忍不住不断往那隔扇上瞅。

良久之后,杜千蕊穿好了衣裳,从隔扇出来时,见朱高煦脸红,她便微微有点诧异,正待开口时,顺着朱高煦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

杜千蕊的脸马上也变得绯红,眼睛也不敢看朱高煦了。

“我什么都没看到……”朱高煦脱口道,马上意识到是欲盖弥彰,便故作淡然道,“只看到影子而已。”

他的口气平静,自以为情绪控制得当,然而这十几岁血气方刚的身体没法掌控。杜千蕊又悄悄看了他一眼,她的脸上更红,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杜千蕊才口齿不清地颤声道:“客栈的人说了,只打一次水,我叫钟公子先沐浴,公子却怎么也不肯……”

朱高煦听得那温柔又紧张的声音,脑子里浮现出刚才隔扇上的影子,脑子一阵晕乎乎的。但这客栈的隔墙比较薄,两边的房间分别住着王斌、韦达、郑和三人,恐怕稍微大一点的声音就会被人听见。何况不远处就是京师城门,处境已是容不得半点疏忽,朱高煦意识到时机不恰当,终于克制住了冲动。

他深吸一口气,小声道:“杜姑娘用过的水没关系,挺好……那个,出门在外不必太在意细枝末节。”

“公子……”杜千蕊咬着朱唇抬头看了他一眼,“妾身服侍你沐浴更衣罢。”

朱高煦伸手摸了一下太阳穴上方鼓起的血管,忽然觉得鼻子微微有点痒,便伸手摸了一下,拿下来一看,手指上沾着血,他顿时脱口道:“我曹!”

“要紧么?”杜千蕊脸色微变,忙拿了一块手帕上前来给朱高煦擦。他闻到手帕上有淡淡的好闻的清香,忙道:“你理我稍微远点,让我冷静冷静,很快就好。”

第一百零二章 清规戒律

鲜红的朝阳刚刚在江东门城楼上冒头,城门口的车马人群已排起了长龙。天刚亮时人就不少,多是贩夫走卒,太阳出来后各色人等更杂了。

朱高煦和杜千蕊坐在马车里,王斌赶车,韦达与郑和各自牵着马,一行人排了近半个时辰才到城门。城门口列了两排甲兵,正在挨个盘问搜查,难怪堵了那么多人。

一行人毫无例外地被拦住,门口的武将道:“车里的人都下来!”

朱高煦依言先从马车里弯腰走出来,又转身扶杜千蕊下车。立刻有士卒用缨枪挑开了帘子,探头到车里瞧几眼。

武将问道:“到京师作甚?”

朱高煦道:“我住在上元县,昨天才出城。”

他一开口便是官话,武将转头见马车旁边的士卒点头,立刻挥手道:“赶紧走,后面人多。”

朱高煦和杜千蕊便上了马车,安然无恙地入了江东门。过了一会儿,他不禁挑起车帘一角,回头望了一眼京师城楼。

……他们进了外城,并未去内城门,却绕道至内城北面的太平门附近,到了玄奘寺。

朱高煦在马车上等着,没等多久,郑和便带着一个和尚过来了。朱高煦瞅了和尚一眼,顿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看着那和尚慢慢走到马车旁边,朱高煦才忽然想起来:建文元年春天,世子在京师府邸中毒,跟着四舅徐增寿来探望世子的和尚,就是此人!

“请庆元大师上车说话。”朱高煦马上认定此人身份不假。

庆元掀开草帘,看到了杜千蕊,顿时念道:“阿弥陀佛!”稍微犹豫片刻,还是上来了。朱高煦便拍了一巴掌车厢,马车立刻便走。

和尚目不斜视,目光避开车上的女子,对朱高煦说道:“咱们是见过的,钟施主可记得?”

朱高煦点头道:“我四舅也是家父的人,在南下以前,我却不知道。”

庆元也点点头,然后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递过来,朱高煦接了,默默地揣进怀里。

过得一会儿,庆元又道:“施主在鸡笼山南边大路上,等着贫僧,稍后见面……”他掀开车帘望了一眼,“先停车,贫僧与施主分头进太平门。”

朱高煦便拍了两下车厢,王斌“吁吁”地发出声音,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庆元立刻出去了。

朱高煦等一行人继续往前走,进太平门时连盘问也没遇到。内城门管得反而没外城严,与平常差不多,官军只瞧那些形状怪异之人。

在鸡笼山脚下等了一阵子,果然接到了庆元和尚。

朱高煦从没来过这边,倒是有以前高阳王的记忆,稍微有点印象。他首先想到的是山上有个尼姑庵,那尼姑庵叫鸡鸣寺,里面有药师塔,在京师很有名。

庆元是个和尚,为何购置一座宅子在尼姑庵旁边?这还真的让朱高煦忍不住想入非非,他想到的是一句话:和尚摸得,我摸不得?

但这是错觉,若这庆元是个假和尚,不顾清规戒律,也没必要找尼姑……太祖出于人口的考虑,规定女子四十以下不能出家为尼。

宅邸在鸡笼山,可能只是因为鸡笼山和玄奘寺离得近,便分别在太平门内外而已;而且这地方的宅子比别处僻静,耳目没那么多、人没那么杂。

鸡笼山不高,在山脚下就能看见药师塔了。他们沿着一条大路向西北走了一阵,便见有一片建筑,其中一条街全是卖香烛纸钱的铺面,显然是冲着鸡鸣寺的香客生意来的。庆元在车上简单地说着“左”、“往前”等词,马车和骑马的人穿过那条很多铺面的街道,转到了一条幽静的巷子。

没一会儿,庆元便道:“到了。”

朱高煦掀开帘子,将钥匙递给韦达。待大门一开,马车和马匹陆续都进了院子。

庆元下车后,又用打量的眼神,看了杜千蕊一眼。朱高煦不明其意思,怀疑杜千蕊的身份?或是给杜千蕊打分?反正庆元没问,朱高煦也不想解释。

宅子确实普通,也不大,便是一个小院子、一排砖瓦房,墙壁刷了白灰,东边有一栋二层的楼阁。鸡鸣寺的木鱼声也隐隐可闻,地方倒是十分僻静安宁。

这时朱高煦问道:“家父说,京师有人联络过李公,不是庆元大师办的此事罢?”

庆元摇摇头:“另有其人。”

朱高煦听罢稍稍放心,便与他一起走到那二层楼阁跟前,韦达试了几下,打开了房门。里面一股灰尘和腐木的味儿顿时铺面而来,显然这地方很久没人住了。

庆元走进厅堂,便道:“钟公子先见李施主还是陈施主?何时见?”

他口中的陈施主是都督府的陈瑄。朱高煦临走前,燕王的意思是找机会也要见见陈瑄……建文帝能用的人不多,陈瑄在江防、水战等方面多有奏章,将来有可能会出任大江江防的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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