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第101章

作者:西风紧

俩人遂默默地干起活来,挖了许久,也没叫郑和来换。他们都是身强力壮的武将,挖个土坑并不在话下。

良久之后,韦达便道:“差不多了!正儿八经的金井也就这么深罢了。”

于是他们走回去,招呼郑和一起,连人带箱子一起抬到土坑边上。被五花大绑的掌柜拼命地扭过头,望着旁边的金井,挣扎得更凶,却始终没说出一句话来……韦达等人也不想听他说什么。

“唰!”韦达拔出一把短刀来。掌柜瞪圆了眼睛,然后又闭上了,身上抖起来。

然而韦达并不是要杀他,而是割他身上的衣裳,招呼王斌等一起上来扒,将掌柜扒光,将衣服全部扔进金井。然后从箱子里拿出一罐油来,浇了些在衣裳上。韦达又捡起火折子拔开,“呼呼”吹了几下,将金井里的衣服点燃。

“毁掉他身上的东西,若官府发现了尸首,查身份更加不容易。就算等官府慢慢查出真相,咱们早就办完差事回北平了,叫他们来北平王府上抓老子们!”韦达道。

王斌眼疾手快,上去把掌柜手上的大金戒指使劲拔了。三人遂将赤身的掌柜抬进金井,韦达提起罐子,把剩下的油倒了掌柜的一头脸。

那掌柜的眼睛发红,眼中全是恐惧,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

河岸乌篷船里,朱高煦挑开草帘看了一眼外面,转头问道:“当初在北平,杜姑娘为何走得那么急?”

杜千蕊叹了一气,低头道:“有人查到了我的身世,当初欺瞒了王爷……其实我家并未遭受许大使的欺凌,那些事都是别人告诉我的,是别人的事。”

朱高煦点点头,没有说话打断她。他很淡定,这事儿他早就知道了,当初侯海去京师一趟回来,已然查了个八九不离十。

杜千蕊继续道:“那人以此要挟我,要我说出王爷在京师和路上的所作所为,还提到了君影草。”

“你一定没说。”朱高煦插了一句话。君影草的事被人知道,主要因为“恰巧”燕王府有人误食中毒、症状和世子一模一样!

其中内情,为何恰巧在那段时间有人误食,现在朱高煦也没弄清楚。

但他弄清楚了,君影草事发和杜千蕊无关,因为杜千蕊看到的几个细节都还无人知晓。

杜千蕊摇头道:“当然没有,我以身世欺骗王爷,惹了天大的祸事,已是成天惶惶不安;哪里还愿意出卖王爷?我也寻思,若出卖王爷一次,今后就一定会被那些人要挟控制,变成他们对付王爷的棋子!”

“杜姑娘聪慧。”朱高煦点头赞道,“这就是个局,只要跨出去一步,就会步步受制!”

杜千蕊道:“因为那人提出要求,叫我今后把王爷的事都悄悄告诉他……我自然没答应,断然拒绝了。后来王爷说‘心意还是心机’,又对我不理不睬,我以为那人已经告诉了王爷我的身世之事。”

她颤声道:“那人威|胁过我,要先将我的身世告诉王爷,等王爷不管我了,再把我绑去官府!京师许大使之事,我与王公公都脱不了干系,正被发榜缉拿,只要到了官府,我还有好下场么?彼时我忧惧不已,思前想后,只有先逃离北平。又不敢回京师教坊司,只好回家了。”

朱高煦立刻问道:“威胁杜姑娘那人,长什么模样,你还记得么?”

杜千蕊点点头,说是很圆一张脸,又描述了一番方士的气质,相貌、身材等等。

“袁珙?!”朱高煦听罢,径直说出一个名字。要确定是不是袁珙也很简单,回北平之后,寻机让杜千蕊瞧一眼就行了!

那袁珙原本只是个跑江湖的相士,因姚广孝举荐才到燕王府变成了心腹谋士,成天往世子府跑,不是世子的人鬼才信!

朱高煦压抑住愤怒,接着又一脸冷意。

姚广孝和世子也够狠,彼时燕王正准备起兵,随时面临朝廷剿杀的危险,他们倒早早地想在朱高煦身边安插奸谍了!

朱高煦看了一眼满脸畏惧的杜千蕊,脸上的冷意渐渐变暖,好言道:“杜姑娘为了维护我,宁肯亡命逃跑,也不肯出卖我;我当初却猜忌你、冤枉你……这份情意,我记住了。”

第百零一章 春天

乌篷船静静地停靠在河边,清凉的河水时不时打在船舷上,发动“叮咚”的响声,周围偶尔传来几声禽鸟的鸣叫。

“哟!”甲板上王斌吆喝了一声,朱高煦转头看时,见鱼竿上挂着一只鲫鱼被提出了水面。

船上的泥炉子里柴禾烧得正旺,锅里冒着白汽。王斌抓起鲫鱼,在船舷上敲了两下,便掏出小刀开始破鱼腹。

穿着旧衣裙提着竹篮的杜千蕊也来到了船边,朱高煦向她伸出手掌,杜千蕊目光游离,仍然将小手放在了朱高煦的手掌里。朱高煦便将她拽了上来。

“啥树叶,没毒哩?”王斌转头看了一眼竹篮。

杜千蕊声音清脆,说道:“这嫩叶叫春天,可以食用,王兄弟放心罢。”

她的精神看起来很好,做事麻利,动作轻快而活泼。

朱高煦道:“我知道可以用它煎蛋,不过放到鱼汤里煮的、倒没吃过。”

“公子好见识,春天嫩叶就是煎蛋的,气味大。烹饪讲究一物配一物,可是船上东西不齐呀!河鱼没有作料腥味儿大,放点春天或许有点儿用。”杜千蕊柔声道。

她说罢遂忙着调制鱼汤。

朱高煦回顾左右道:“沿信河往北走,就能到饶州府城。等遇见了市镇,咱们得设法购置坐骑或马车,走陆路驿道。划船实在太慢了。”

郑和与韦达都点头称是。这两天郑和似乎有话要说,多次欲言又止,此时他终于开口问道:“钟公子,这位杜姑娘可靠么?”

朱高煦立刻点头。船上的几个人全都住了嘴,顿时就没人再吭声。

朱高煦又转头看向杜千蕊,“杜姑娘知道的,燕王府和朝廷正在打仗。咱们在江南很凶险,我给你留一笔钱财,安排个地方让你待一阵子。咱们回来了,就去接杜姑娘;万一回不来,杜姑娘只好另寻出路。”

不料杜千蕊马上使劲摇头道,“若没有王……钟公子,我剩下的只有了无生趣的苦日子,苟活于世还有甚么意思?既然钟公子不顾凶险,我帮不上甚么忙,能做的只有与公子同生死。”

她说得心平气和,美丽的大眼睛里却只有果决。

朱高煦一般不信别人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话,但不知为何,此时听到杜千蕊的言语、竟毫不怀疑。或许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也好。”朱高煦也不说那些没用的话了,当即点头道,“杜姑娘便跟着咱们一块儿走,正好咱俩扮作夫妇。我姓钟,应天府人士;杜姑娘叫杜氏,江西饶州府人。”

他转头看向郑和等人,“你们都是钟家的家丁和长工,王斌叫王有财,郑公公叫郑忠,韦达叫韦德。都记住了?”

几个人纷纷点头应答。

过得一会儿,等鱼汤煮好,王斌便从包袱里拿出干粮馍馍,大伙就着鱼汤吃午饭。

……一行人走水路到达饶州。府城比余干县更繁华,城外照样有很多附城而居的百姓,有街道和市集。未免节外生枝,他们没进城门,在城外找不到可以当坐骑的马匹,便购置了两辆马车,衣物、干粮等物。

眼下大江以南比较太平,一行人在饶州府没遇到盘问,十分顺利便赶着马车上了驿道。

但次日在州府边界处,便被一队人马拦下来了。朱高煦挑开草帘子,见骑马的人穿着绿袍,身后带着一队甲兵,顿时判断这些人是巡检。

朱高煦看了一眼,心里顿时便镇定下来。因为这种地方上的巡检,主要是查私盐。

“干甚么的?”绿袍官儿问道。

朱高煦先从马车上走下来了,抱拳道:“回大人的话,草民乃应天府人士,到江西访亲,见岳丈岳母。”

那小官听见朱高煦称他大人,一脸十分受用的样子,上下打量了朱高煦一番。朱高煦穿着质地上等的棉布青袍,腰间挂着玉佩,打扮就是家境殷实的人……小官吏一般不会防有钱人,在他们眼里,作奸犯科的坏人都是些走投无路的流民。

“有路引?”巡检问道。

朱高煦立刻拿出了一份伪造的应天府官府路引,双手递了上去。巡检从信封里抽出来瞧了一番,又递还了过来。

这应天府路引虽是伪造,但完全可以以假乱真,这么瞧根本无法甄别……唯一能查出伪造的法子,是到应天府官府去核对。

朱高煦有恃无恐,当即又问道:“贱内在车上,是否要草民叫她下来,让军爷们检查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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